乡土史症候群之谜

谈论舒逸推理的时候,绝对无法不提到书封的乐趣。

书封的乐趣指的便是以主角为首,熟悉的系列作登场角色们,以逗趣可爱的笔触,在封面上登场所带来的乐趣。由于舒逸推理经常描写吃喝场景,咖啡、甜点、面包及浓汤等美味食物的插图,不时也会出现在封面上,看着就令人开心——对了,可爱猫咪登场机率之高,想来也是让其他类别的作品难以望其项背。猫咪真的很可爱吧。

某个晴朗的午后,配着红茶与蛋糕,我把刚买的崭亮新书放到桌上,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舒逸推理小说轻快明亮的装帧,总是让我满心愉悦。

尽管如此,宛如对比一般的复古惊悚书封,同样令人心弦为之触动,这可说是人类的有趣之处。战前侦探小说常见的诡谲森然装帧,一样在我的好球带中。

——我在九月举行的「Cozy Boys的聚会」上,做出了以上发言,结果便被这么说:

「哦,所以夏川先生才会年纪轻轻,却喜欢景浦巡的画呀。」

作为来宾的鹤屋仙一如此说道。

「Cozy Boys的聚会」是聚会主办人兼同好杂志《COZY》主编歌村由佳理、作家福来晶一、评论家兼旧书店店主伊佐山春岳,以及一介编辑的在下夏川司等推理小说爱好者,纵情闲聊的聚会。我们这四人每个月一次,会聚集在荻洼的咖啡店「漫步」,偶尔还会邀请来宾与会。聚会的规则有二:尽情说作品坏话,只是不可说人的坏话,尽管后者的规定几乎没人遵守。

接下来应该还需要说明两个人:鹤屋和景浦巡。

鹤屋是精通中央线沿线——特别是西侧——历史的在野乡土史学家。他留着一头及肩白发,拥有彷若仙人的风貌,在社交媒体上的名字是鹤仙——他的生活乐趣是持续在部落格上,上传老旧街道的照片及古老地图。鹤屋从长年任职的贸易公司退休,目前似乎正过着悠然自在的生活。但对推理小说爱好者而言,鹤屋身为画家景浦巡收藏家的印象更强。

景浦巡是从战后没多久开始创作活动,一直持续到昭和尾声的画家。他的画风前卫抽象,代表作有以人格分裂为主题的《分身》系列等。带着不祥氛围的作画主题,让他的作品不时选为古典推理小说的书封。只要是狂热分子,应该都能说着「哦,那幅画呀」,马上想起他的作品。

同在席上的伊佐山透过收藏与鹤屋交好,今天邀请鹤屋参加聚会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景浦巡的作品实在很棒。哪天请务必让我拜见鹤屋先生的收藏——不是照片,而是实体画作。」我应声回答。

我所说的是鹤屋拥有的景浦相关收藏。他的收藏以个人来说相当惊人,从初期的人物画,到确立画风的中期后作品,甚至连晚年小品及素描都有,据说总共十几幅之多。其中更以《分身》系列的完结之作《幻影》——画布尺寸达一公尺的四十号的大作——为景浦代表作,是鹤屋收藏之中的亮点。除此之外,就连景浦担当书封的几十本书籍也在鹤屋的收藏之列。

「等等,这根本是美术展等级了吧。」

福来如此评论。在聊到装帧前,鹤屋在大家的要求下,给大家看了展示在书房中的收藏照片,光看就感叹不已。就连能容纳下这些收藏的宽敞书房,不论是沉稳雅致的摆设,或是高度直通天花板的书柜,看起来都惬意怡人,令人艳羡。只是透过照片欣赏的《幻影》还是稍嫌欠缺魄力,可以的话,真想亲眼看看——

鹤屋笑着颔首。「请务必到府上来玩。我还以为景浦是已被世人遗忘的画家,没想到还有这么年轻的爱好者,真是令人开心。」

快三十岁还被说是年轻人,有点坐立难安。不过能让对方高兴,我也感到开心。

「哎,现在的年轻人面对老旧的东西,不会想去讥笑,真是令人高兴。最近杉并的乡土史似乎在年轻人间也颇为热门。」

「这样啊。」

我话说到一半,忍不住偏了偏头。乡土史很热门?

觉得奇怪的显然不只我一人,歌村也从红茶杯抬起头,发出疑问:「乡土史吗?」

「是呀,从上个月开始,陆续有年轻人来拜访,想听我讲解乡土史。」鹤屋回答。「福来老师有什么头绪吗?作家的话,感觉对年轻人比较清楚。」

突然被问到的福来,瞪大黑框眼镜后方的眼睛,陷入思索,但随即举白旗投降。

「不,恕我孤陋寡闻,我不太清楚。」

「哎,没用没用,问福来兄,就像向浦岛太郎打听时事新闻。」

伊佐山眯起本就像一条缝的眼睛,咧嘴摇了摇头。

「他的小说坚持老派作风,这点没什么不好,但和当今时势八竿子打不着。」

伊佐山和福来尽管一是评论家,一是小说家,但两人是在同一家出版社出道,而且伊佐山出道得比较早,导致伊佐山对福来说话挺不客气。

福来瞪着身为前辈的评论家。

「我可不想被春兄说,竟然到现在还有人用传真机处理公事。」

「哎呀,别吵架了。」

歌村介入劝架。她今天也穿着喜爱的乐团T恤,配上古着牛仔裤,一身打扮在我们之中显得最为青春。

「最年轻的司小弟,怎么样?最近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乡土史热潮吗?」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杉并区成为年轻人的热门地点,熟知历史成为潮指标之类。」

「听都没听过。」

店长茶畑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撤下鹤屋喝完的茶壶和茶杯后,俐落地换上方才点的大吉岭红茶。他今天也是顶着清爽的光头,一身正式西装背心的打扮毫无半分破绽。随着橙色液体注入杯中,芬芳的香气蒸腾而起,令人心旌荡漾地撩动鼻尖。

茶畑——有人说他曾经是一流饭店的门房,也有人说:不,其实他是某户门第世家的管家。茶畑身上围绕着许多诸如此类煞有介事的谣言,可说是谜一般的人物。他的年龄约莫五十多岁,但实际岁数不明。没人知道他姓氏以外的名字。他总是冷静沉着,身形宛如杉树一般挺拔凛然。

「真是赏心悦目。」

说不定会有粉丝对他仿佛名刹高僧的风姿,发出这样的赞叹声。面对这样的店长,福来开口问道:

「店长的话,说不定会知道?」

为众人的水杯添水,茶畑抬起脸,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也没听过类似传闻。」

「这样吗。」

福来双肩一垮,随即转向鹤屋。

「想听乡土史的讲解,是类似独立杂志的访谈吗?」

「不,不是那种的。其实是孙女介绍的。」

「哦,是实咲小姐呀。」伊佐山回应。「我记得她去年开始上美术大学。」

「是呀,美大是没什么不好。」鹤屋将杯子端到嘴边,带着苦笑说道:「她说没办法从山梨通学,就跑到我这里来。」

听鹤屋的解释,他儿子夫妇住在山梨县,孙女实咲去年考上T美术大学。然而从山梨通学太过困难,搬出来自己住的开销又太大。幸好鹤屋家就在东京都的X市,她便搬过来,住进鹤屋家。

「我可头疼了。她在房间摆着画架和画布,整天都在涂涂抹抹。身上老是东脏一块、西脏一块,整身都是松节油味。」

「不过能够应届考上,真是厉害。」伊佐山说道。「想来很有才华吧。」

「难说喔。」鹤屋露出苦笑回应:「说起现在的T美呀,我在去年的校庆看了一下,大家都不是什么大器,缺乏景浦的才气。」

鹤屋嘴巴这么说,但似乎挺高兴。说起来,景浦巡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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