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谪宦 第69章

薛醒观察云卿安良久,只觉得他多少有点表里不一。君身白衣出尘逸,除雪过拂不胜,偏步霖雨沾带。

横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索性自个儿一边去了,司马厝的事他不管,可他又确确实实是管了的。

庄内下人略有些局促地步进亭道,在云卿安身边恭敬道:“督主有何吩咐,小的定竭力而为。”

云卿安偏头瞧着他,嘴角边带着淡笑,道:“厢房素净,劳替通敞添置雅竹一二。说起来还是本督诸多叨扰,承蒙接待。”

“小的定会办妥,督主既是薛公爷的贵客,不必如此客气。”庄内下人应声道。

云卿安几不可察地打量了一瞬他的神色,状若随口一问:“是个好地,养性平心,多益伤痊,你们老爷可常来?”

那下人回忆片刻后,中和了一下稳妥道:“未多时。督主可有何要事?”

云卿安未置可否,目光在旁边小池上停顿片刻,其上小小的漩涡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绿萍将其收纳了,无波无澜。他只说:“已可退。劳再另替本督跑一趟腿,事轻少费。”

方才暗房的小厮在收拾擦拭着,闲置着的钩镰刀泛着寒光。

岑衍等人既已解困,也该将事情吩咐下去了,离开澧都这般长的时间,朝中虽有意外及形势偏转,久筹尚能入轨。只是……

云卿安微蹙了眉。

€€€€“府上从不立妃,但夫人、夫人只有一个,其所出,早就被扔去野外……”逼供所得甚少。

灼艳的败院红梅枝长,又似被出鞘的剑锋陡然削断了,浅薄的纱幔全是尘泥,相隔对望间俱不辨眉中怨情。

经年的烙印,又一跳一跳地跃存而上。

第72章 凌云劫

前选良辰定吉日, 今晨熹现,破云动起幡,风冽冽, 天子始出登车,领文武百官阳行, 将直抵昭民坛下。

去时不闻喧声, 肃穆已至。魏€€行得前, 借着御前近侍的便利得以压人一头似的,故而他在折返而过时,面色与举动如何也是真切落在旁人之眼中的, 忧为代皇命急宣或另令通达。

司马厝同进未停, 也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他在魏€€的车轿前来时虚虚地作了个礼,无甚重视地道:“魏掌印有何事相嘱?”

“司马总兵乃有功之臣,本印替吾主幸。”

回答是慢悠悠传来的, 魏€€先是不急不忙地挥手令周边行者熙攘而去, 在车马流动间被小太监托扶着直起身,在和司马厝对视时不带有仰视之态。

司马厝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倒也没打算拆他的台, 说惯了谀词一般地道:“七材八料,多分运数, 承蒙魏掌印同云厂督, 多加抬爱。”

臣自古侍君,得赞誉或贬低也自当由君断, 何须他人置喙加以评头论足?至于功过, 一推到底。

魏€€的嘴不经意地撇了下,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道:“云督实能为本印省心。”

这话也不知是否在说给他自己听的,云卿安有故而延,魏€€自是受了传讯知晓,只是其中详情因果则是一概不知,也不知事情处理得如何,再心焦也得先忍下来,借机从旁敲打出一二来。

“军务事大故而忧心不减,越问多嘴还请谅。总兵舟车劳顿,赶往所地分管班军实属不易,可有何见闻?”魏€€似是无意地问道,“说起来,本印的旧乡便是位于那一带,思情甚故愿得一问,若可赏脸歇脚,鄙村亦可传扬将风。”

司马厝若有所思地望他片刻,未急着答话。等到魏€€脸上的神情僵得快要挂不住的时候,他才客气含笑道:“甚巧,正凑上云督故而跟行一路。踏山水闹民情,游夜市争软榻,司马不知轻重,轻浮鄙薄致行诸多劣举,死乞白赖有失礼数,劳云督隐忍不弃。掌印莫见怪。”

“你……”魏€€倏地迈出几步,上前对司马厝怒目以瞪,气得一时哑然,想骂都还得忍着骂不出,急喘时连胸口都在颤巍巍地抖着。

司马厝这话说得,极为无耻。

而卿安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有要事在身,情急而又遭了这竖子胡闹逗弄,为不露端倪对唐突忍而不发,今时之况实令魏€€忧愤不浅。

司马厝若无其事,拉了拉缰绳提醒道:“时候不早了,魏掌印若还想深知不妨容后细听,卿安或可相告,现耽搁恐遭陛下怪罪,恕司马不作奉陪。”

若后追讨,必有所牵连,将云卿安置于外边恰好能避嫌。许久未见,也可,他不愿云卿安再同魏€€的这些破事扯上关系。

在身边的小太监一下一下地顺气之下,魏€€才得以缓了缓,阴郁地盯着淡定离开的司马厝,在他身后声音不高不低地唾弃道:“咱家倒是要在陛下跟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哪里来的野路子豺狼惦记了不该惦记的,是要落得个什么下场?这样的畜牲是被怎么在尸堆里处理都是该的!”

针对从来就没有藏着掖着,故而处处提防。

“野狗才有那闲工夫去尸堆乱晃,本侯有要事在身。送上门来的,衔住了就没有松开的道理。”司马厝头也没回只随意地道,显然是没有把魏€€的警告和羞辱听进去。

笑话,去了一趟好不容易揪出了些魏€€的把柄,怎会放?再者,勾搭就勾搭了,光明正大又犯不着解释。就算云卿安喊了魏€€一声“义父”,可他司马厝照样不会把魏€€当回事。

怨愤都居于人后,人前便又都是正襟怀礼。

鸣钟起,位卑者止步,故而李延瞻在诸多宫人簇拥之下渐渐现出身来,他徐步而上高台时,坛前悬着大旗招展威凛,之下官员皆穿戴齐整,寂静无声。

府卫禁军分驻各方,其护拦之外也是不计其数的黎民百姓,人头攒动喧议纷杂。

所谓的“万民朝拜”,究竟为数几何还是另说,规模礼制定可称为极重。

泱泱皇图之内,莫不称臣俯首,澧都内外绵延尽里州郡等地皆为所下所属。天命即皇命,诸多械文诵书会时刻将之弘扬,一次又一次的皇权加固,兴办礼乐耗费的却是民财。

而一双双或清或浊的眼睛,永远也都观不清那一小截的皇辇飞料,在台下顶礼膜拜之时也不会例外,可他们都在随着大流叩首着而又翘首以盼。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消耗坚持之下,便也就“如愿地”,在那天光乍现之初堪堪窥到了所谓的王。

即元€€帝而后步上的是魏€€。他端着架势一丝不苟,身形正立,在清了清嗓子后便开始代宣皇命,请有司及礼官登坛行礼。

应声而出的却是清一色的老道士,向北而立,嘴里念念有词,“[1]格尔众庶,悉听圣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天命殛之,予惟闻汝众言……”

“这些道士都是被魏掌印请进宫里来的礼,炼丹寻法,如火如荼,因而陛下对他们重待,其受的乃贵礼,随随便便拿的赏赐可是此州郡以下的地方官员劳碌一整年的俸禄都要多。”其下的薛迈便位于司马厝身边,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陈述道。

因养伤请休久不露面,他如今也不得不出来以示重视,气容显出几分亏损,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又是哪门子乱法,换标不换本,如法炮制地来蒙蔽皇上。自古便有天子沉迷丹道追求长生而不务朝事,劳民伤财之举,今又重蹈覆辙。

“怪不得尽听道术所言,不闻圣贤之论书……”有人叹道,声音几乎在人群中被淹没。

眼前的黄幡翻飞将此幕挡了挡,司马厝的手握得紧了几分,而后夺过旁边守卒的刃鞘陡划间将飞幡打得缩了回去。

在周围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中,司马厝将手中刃鞘抛回去,面色不虞地道:“难得一见,也好让百姓开开眼。”

或哀或忧的目光又都瞬间被收回去了,讥讽之意皆知,谁也都看破不说破。苏禀辰隐于重重百姓之后不为知处,僵僵地扯了扯唇角。

本因丧退,今逢闹剧一场,视而无动于衷。

九天阊阖,在魏€€示意之下,如惊涛骤响般,乐鼓齐鸣时尽压人声,高者得天独厚,威严贵不可侵,所视皆为苍澜壮阔之象。

“朕,今上承天意,下奉民意,厚抚诸恤,肃政兴邦,接往来之基,开万世之泽€€€€”李延瞻昂首其上,扬广张袖,举手投足之间似能挥斥方遒,指点日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同官民在同一时间皆下跪施礼,排山倒海的高呼顷刻间将人淹没,经久不息,声声胜雷。李延瞻飘飘欲仙,若置身云巅飞穹,脚踏八荒四海,心潮澎湃间全然忘却了不日前整天的昏昏沉沉,亢奋如在决堤的刹那之间爆发而出,连带着一双虎目都微微凸起,若染赤红。

他李延瞻就该是这样的。既有皇族血脉,既名正言顺,本该如此不是吗?看不惯的,杀了就是,闻不喜的,诛又何妨?

代神,凌驾于诸上。

魏€€察言观色便知是时候了,他随即从从容来到台前跪下,卖力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生怕不被看出诚心来,而后又在李延瞻发问之前,声情并茂地高声道:“陛下之能,尧舜禹与,威仪无双,万寿无疆,恩泽天下。特献上万民之书以陈浩海景仰,拜皇恩浩荡!”

气氛骤被推至顶点,其下亦倍感震撼。

“万民书?”司马厝却偏了偏脸。他对内情倒也了解一些,实是魏€€逼得朝中勋贵掏腰包,东拼西凑花了大价钱来讨好皇帝的表面一套罢了。

这晦气东西,简直败透了。

而万众瞩目中的李延瞻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连呼三声“好”,仰脸笑道:“朕甚喜!赏民允赦,普天同庆……”

话音未落,穿帏狂风却突如其来,断系而无托,直将李延瞻头顶的冕旒激烈带动,摇晃刮打使得他的脸上都泛起了红。还未等他怒意涌上,众人便已见那极其尊贵的帝王之物如破件一般滚落而下。

李延瞻没能把它稳住。

这种情况下的礼行是极其苛刻的,一丁点的意外都会被无限地放大,若是在场的没有人能说出些好话圆回来,那这可就成了此次的败笔。

魏€€心惊胆战,忙不迭地起身扑过去将那快要落地的冕旒接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颤声说:“紫气东来为祥瑞,过御环龙气而惊,为盛华之兆,陛……陛下息怒。”

“好!说得好!”李延瞻怔了怔后也赞同不已。礼官和道士们也皆都反应过来,纷纷如若无事地持续进行着,惟惶然一瞬似是错觉。

可烈风依旧未停,在人潮拥挤间肆虐生嚣,滞得人连呼吸都有些闷。天际滚雾倒腾得如在版图长河跨越着,直至一道电光裂痕般地突闪,却压抑得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礼近至成,李延瞻正想要从上步下时却陡生异变。

“保护皇上!乱臣贼子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妄想伤主,速速来人将之拿下……”魏€€惊叫道,周围人也一时呼声连连。

只见数几不知从底下人群之中的哪个方位射出的飞饶在迅风急掠中直破向昭民台而去,在其所过如收割般的摧枯拉朽之中,黄幡龙幔断裂了个彻底。周边的府卫军忙抽刀闪身而去将那些飞饶击落,然未久,接连有箭矢不断袭来。

“岂有其理!朕乃九龙天子,奉天命……何人敢生事端!”李延瞻只觉领间被一股风灌进去,宛若是脖子和脑袋下一刻就要被那飞饶割分下来了一般。

虽有多人极快速地上前来将他团团掩护着,可他仍竟是吓得瑟缩不已,腿一软就直接蹲了下来,不安地抱着脑袋,整个人都像是一只萎靡的黄鹌鹑。

雨滴轻坠而下,落于众生时不带一丝情感,违了那“神乎其神”的良时测预。

“勤学苦读入仕为官,但求效忠朝廷,为民做主!今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世风下,天道沦,人道丧,大乱源起而吾独见,甚哀矣!”

在一道石破天惊地呐喊声中,昭民台基边角仍是白玉石坚,刺目的殷红却是蜿蜒淌下。毫无征兆地,御史言官季维松竟是挣开了禁卫拦束,以头抢撞血溅丧命当场。

所视者无不是脑中空白几瞬,然未及思出个所以然来,紧接着便又见一人自官列出,竟怒掷官帽,先是折刀截发后自断一指,引颈而泣称“断指不仕”。

司马厝和秦时韫遥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解与震惊。

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满之声也一直有存,但当下这般也实过于突然了些。倒像是有人撺掇而致,可会是谁做的?

这一下使得现场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百姓激愤的情绪也骤被这一幕点燃,隐有暴动失控之象。人群中有人怒不可遏地唾骂道:“圣人何曾顾得上我们!年关不付诚求丰年大顺也就罢了,光想着打夜狐玩乐去,就不怕神灵谴责怪罪吗?”

“天子失德,视我等如蝼蚁而已,何配代行天命……”

苏禀辰不知在早先何时已越过人流,若无其事地往外围离去。

此等宫室丑事本该是被藏的严严实实才对,不成想今下却突然在百姓中传播开来,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满的呼声震耳欲聋。

闻之,李延瞻是越发地惶恐不安,早就下了高台,太显眼的地方最是危险,他得好好躲着,怕的不是那赤手空拳却口吐芬芳的百姓,而是那暗中行事的、前来欲要他命的恶徒。

“都睁大眼睛盯着,不轨之徒一个不留!都来护着朕,若让朕出了一点意外拿你们的九族是问!”李延瞻粗声喊道,“速速掩护朕离开这里,这群无知暴民都该死,给、给朕制住他们,不计手段!”

皇令一出,各方皆动。

司马厝的眉头是越皱越深,他不得已横刀在手,观其变却未急着有所动作。

这个时候,皇上丝毫不想着平抚百姓而是想要离开,命令禁军暴力镇压岂非落了失德口实又更激民怨?但有人对皇上光明正大地动了手,这就不可不止,不可不查。

“贼子作乱,下皆随我执事,不得有误。”府卫军统领张从顺率人迅速在百姓里外搜寻,不时便先寻得蹊跷之人,双方登时动起手来,逼得周围空出一片。

对方打扮得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有了低调的样子在这时却没有了要低调的打算,獠爪已现,稍稍观察则可以发现他们举止的不同寻常之处,在或惊慌或激愤的拥乱人群当中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一人忽挥刀趁着局势焦着的间隙就向张从顺头顶砍来,张从顺横举佩刀用力一推,挡了回去。

而后对方竟手腕一转,掷出一对银制飞饶堪堪从他的腰背间擦过继续朝着远方不偏不倚地飞去,赫然又是李延瞻所在的方向。

“总兵务要将此物拦住!”张从顺匆匆一瞥间,提醒立刻脱口而出,语调难掩急切。

司马厝目光微动,纵身持刀由下往上一挑,翻转碰击间恰挑落那对银制飞饶,他将之捡起时,低眸凝思片刻。

所谓飞饶,乃冷暗器里边数一数二的存在,之所以杀伤力巨大,不仅仅是刃尖的锋利,还有飞出去时的旋转力量,就连坚石都能给削掉又何况是人,攻击范围较之普通的箭矢广而又广。

而只见这对飞饶的外观极为特殊,外围有手持的凸起,边帽部位通常被打磨得十分锋利。更为奇异的是,银刻精美飞禽花草,又被辅以宝石镶嵌,一看就非同小可。

掷器之人见状心下一急,在张从顺攻势袭来之时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从裤管处出刀向他的小腿刺去,接着换招的功夫移身向司马厝急掠而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