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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 第4章

周遭沉下来,可预料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来临。

忽而只觉一阵疾风刮过,模糊间,她眼前似有滚滚黄沙弥漫,却有钢锋生生撕碎这片暗幕。

急掠近前的来者动作迅疾,如电光闪过。

紧接着,众人便见金线豹如炮弹般俯扑过去的身体被重重掀翻在地,砸出沉闷的巨响,它不甘地怒声嘶吼着,接连翻滚好几圈。

“混账玩意!什么人胆敢来扫朕的兴,你们干什么吃的?”

李延瞻破口大骂,醉醺醺地站起身,丝毫不顾天子威仪地揪着护卫统领的前襟质问。

“属下失职,皇上恕罪!”

护卫统领双膝跪地,额头已霎时间冒出了涔涔冷汗,他着实是有苦说不出,云厂督要带人进来他哪敢去拦。

李延瞻被气得吐息急促,一身浓烈的酒气伴着凶戾之色,天子之怒逼得众人都如坐针毡。

元€€帝向来暴虐成性,冷血不仁,在酒醉之下更是愈发毫无理智可言,不管是谁在此刻触了霉头都是场灾难。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一人缓缓步上高台,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抚人心神。

翡翠杯盏碧光流转,映上云卿安噙着淡笑的脸,不露出任何真实的情绪,倒似是不经意间误闯入三寸泥泞地的惊鸿客。

“云督说的是,陛下为此大动肝火不值得。”温如海率先上前,与云卿安对视片刻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朕听……听云督的。”李延瞻脚下不稳,只得揽着美姬的肩坐回原位。

众官极为默契地将与温如海并列的位置让出来。

云卿安却并未落座,只从容不迫地抬手接了宫人奉上的清茶。

高台之下,护卫军迅速围着将来人困于中央。

司马厝默然而立,轻轻活动一下适才与金线豹碰撞间被震得发麻的虎口。

他的视线轻蔑地扫过高台看热闹的官员,凝了云卿安那张脸几瞬,最终戛然顿在了正中央那道身影上。

明黄色的龙袍似一团烈火,带着万般热意烧进他的眼底,可他却偏在这炽热里看到了万里雪漠,司马霆的深沉面容在他眼前渐渐清晰,郑重的话语犹在耳畔。

€€€€“为将者当护国定邦,守民忠君,提携玉龙,万死不辞。”

彼时的他虽听未明,后来的他已明且践。

数年间奔赴沙场为君镇土,千里迢迢归来澧都为君复命。

而到了此刻,他却只见到了一个笑话!堂堂君主,始终对紧急军报不闻不问,都正在做些什么荒唐事?

司马厝一时间只觉周身血液凝固,如鲠在喉。

请命于君的话语,似渺渺火星在湿野上熄了个彻底。

“皇上,来人当如何处置?”护卫统领小心翼翼地向李延瞻请示。

“剁了扔去豹房喂狗。”李延瞻眼也不抬,自顾自地继续灌酒。

“且慢。”云卿安随意晃了晃杯盏将茶沫匀到一边,笑得意味不明,道,“臣为陛下寻得了新乐子,还请陛下赏脸一观。”

第5章 玄铁弓

大乾先皇天€€帝曾御驾亲征,逼退外族,马背引弓,一箭破空取敌将首级定乾坤。

此重弓为玄铁制成,威猛大非寻常。

元€€年间,李延瞻数次力拉未果而暴怒掷弓而去,致使宝弓蒙尘多时,无人再敢提及。

然在今夜,几名东厂番役依言抬着黑檀木匣放于高台之下。

落锁的箱匣被打开,静静躺于其中的玄铁重弓重现人前,深黑弓身之中隐隐透出红光,一股摄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岑衍示意番役退下,行至司马厝面前,语调平稳地转述道:“厂督请侯爷来为皇上表演助兴,特意命人搬出玄铁宝弓,还望侯爷用得称手。”

云卿安站在高台围栏边上,枕着凉风袖手旁观。

司马厝强忍下掉头就走的冲动,面容绷得死紧。

他冷笑了声,盯着岑衍一字一顿道:“劳云厂督费心。”

当真用心“良苦”,离间君臣玩得炉火纯青,这朝廷可不就是被他这么玩弄于股掌之中,跟恶臭瘴相去无几。

金线豹被看守的护卫重新安抚下来,陆苓雪被搀扶着哭哭啼啼地退下,而那半只生鸡又被绑在新风筝上放飞。

“挽弓搭箭当以快、远、准为妙,若做不到岂非班门弄斧?更何况玄铁重弓非凡品,何人能使得起?”一位官员斟酌着道。

“这是自然。”云卿安淡笑着转身,语气竟是出奇的温和,“本督既然敢呈予皇上,也定不叫诸位失望才是。”

众人神色怀疑,只温如海凝神打量司马厝片刻,心中隐有计较却并未多言。

“朕信云督,只是这弓实在难拉,这人要是……”李延瞻一派醺态却豪气冲天,突然伸出一只手远远地指出去,“要是拉好了,朕重重有赏!拉不好就、就给朕弄死他!”

“陛下圣明。”云卿安落座收了笑,语调低得有些许的诡异,这一下竟是让众人都肃正了神色。

两个御前侍卫合力将玄铁重弓抬至司马厝面前。

司马厝面无表情地凝视良久,才缓缓抬手触抚上漆黑弓身。

刺骨的寒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司马厝唇边却突然扯出一抹冷嘲的笑,手上紧握扣住弓身,将之抽离稳稳地控于身前。

玄铁重弓宛若是为他量身定造一般,竟是出奇的高度契合。人成就了弓,而弓亦成就了人。

他哪怕什么都没做,只需往那一站便足以告诉世人,他当配最烈的马,当配最利的枪,更当配最好的弓。

“古有年少万兜鍪,挽弓亲射虎的孙郎,今我大乾良将也定是不遑多让。”温如海试探着开口。

“温尚书好眼色。”云卿安指节不自觉地在桌面轻叩,偏过脸揶揄地瞧着他,不无真诚地道。

温如海心下一凛,他现在已然可以完全肯定挽弓之人的身份,定是朔北司马氏无疑。

朝中重臣与元€€帝已生嫌隙,现如今边境良将若再与皇上离心,日后皇上恐成为外强中干的孤家寡人。那么这滔天的权势,只怕是会落在别有用心早早算计的人手上。

一抬头正对上云卿安那似带了审视的视线,温如海急忙敛了神色,不敢再往下深想。

司马厝漠视在场的任何人,行云流水地接过青羽箭矢,搭箭,扣弦,举弓。

他的视线在风卷残云中几经周折,最终定格在断了线挣扎于天边的风筝上,乘着秋风越飞越高在黑沉沉的天幕中沉浮不定,仿若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随着弓弦渐被用力拉动,司马厝越发冷沉了脸色。

他右肩本就未愈现已几近疼到麻木,后背的刀伤似是火星燎原连同焚烧了周身各处,扣弓的手骨节都发着白,手背凸起的青筋彻底暴露了他的隐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司马厝强行压下手臂的颤动,若无其事继续将箭拉至右手虎口靠位下颌,拉满的弦几近形成满月状发出“咿呀”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迸得四分五裂。

良弓易开,人事难违,余光中的绯红身影最是令他憎厌,燃得他生戾。

司马厝冷冽的墨眸微眯瞄准,右肩持续加力,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

扩张到极致的弓弦骤然收紧,青羽箭“嗖”的一声离弦而出,破空而去若碧涛吞日超风驰电掣,快到没人能够捕捉到其任何一点痕迹,不见其形,只闻其声。

却径直撕裂了层层秋波,惊慌了皎皎孤月,只留众人伸长了脖子,徒劳地张望。

须臾已过,风筝在瞩目之间兜兜转转,却依旧悬于天际丝毫没有要落下来的迹象,仿佛是在无情地嘲笑。

果不出所料,众官员摇头轻叹了口气。

素闻朔北司马一族枪法无双,莫非果真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是射艺不济亦或是……

故意与他作对,不肯顺他意。

云卿安眸光微暗,轻蹙了眉望向司马厝,却见他正好收了弓,手中漫不经心拨弄着弓弦,微松的领口和挽至臂弯的袖摆显出几分狂羁,却透着不凡的风度。

司马厝似有所感,在抬眸时冷冷盯着云卿安,嘴角上挑勾出一道挑衅似的弧度。

云卿安叩桌的指节顿住,他略带无奈地笑了笑,眉目转瞬之间就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温润明澈,仿佛蹙眉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却让司马厝感到没来由的窝火。

此刻的较量就此融在了这片刻的四目相对间。

“没用的东西!”李延瞻大感无趣,气得直接摔下酒盏砸了个稀巴烂,一把将美姬推落在地。

云卿安眸中划过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整个人似笼在了层层阴翳里。

“什么破烂玩意也敢、敢在朕面前耍?来人,去给朕……”李延瞻摇摇晃晃,唾沫横飞。

“皇上快看!”席间有人猛地惊呼出声。

金线豹突然长啸一声,受了刺激般不受控制地越过看守护卫,激动地纵身蹿起,凌空朝着一个方向飞扑而去,钢鞭一般的长尾抽打出凌厉的风刮起地面残缺的落叶。

场面一阵骚动,护卫面色大变急忙提步要去追拦。

人仰马翻时,金线豹却在跳到一座低矮假山时蓦地停住了,毛茸茸的脑袋低下探寻一阵,再抬起来时雄赳赳气昂昂,它的嘴里赫然叼着那从空中被射落的半只生鸡!

竟是一箭直入深云,断线落鸡干脆利落,却未毁风筝分毫。

众人见此倒吸一口凉气,俱是面露惊容。

“射得好!赏,朕重重有赏!”李延瞻转怒为喜,兴奋得猛地一拍桌案站起震得杯碗“哐当”乱响。

座中官员一见元€€帝这般,亦纷纷附和,拍手叫绝声、称赞声不绝于耳。

“箭艺之精湛真乃万中无一,展我泱泱大乾之威!”

“英才配宝弓,露不朽本色。云督为陛下筹备的这一场视听盛宴令我等大开眼界,实是有心了。”

云卿安客气地微一颔首,仍是平淡如常的模样,坐得端方雅正只举杯浅抿。

淡茶入喉却偏燎起一阵麻痒的灼烧感,他眸中终是闪过一丝动容,似轻雪降至湖心泛起层层涟漪。

“朕听闻古之雄才,有耳通八方闻声辨物之能,蔽目拉弓不在话下。云督,唤他给朕再露一手。”李延瞻兴致正浓。

寒窗苦读十年求仕不得,一朝进豹房献艺博元€€帝一笑而得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李延瞻自然而然就拿司马厝当耍技人看。

既是耍技的,那自然是天子让如何便如何,无非都是玩物罢了,何其羞辱!

元€€帝向来只听讨好奉承之语,不闻逆耳忠言声,又只识得御前卖笑耍艺歌姬,更不识战功卓著的戍边良将,若现在没人在旁提醒一二只怕是……

温如海不作声地猛灌了口烈酒将欲要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一时间咳嗽不止呛得满脸通红。

浪流翻涌,乘舟同去,他只求明哲保身罢了,其余的又有何干。

“劳陛下恭候少顷,臣这便吩咐下去。”

云卿安起身退下,纤羽密睫带着诡谲的艳,在眼底落下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情绪,薄唇边却露出几分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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