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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匠的俏夫郎 第64章

堂屋里点了三根蜡烛,才让人看清这里头是什么菜。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一家子心里头无法平静,吃饭时,本该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这会儿却异常安静。

就连双胎都察觉到了不对,他们看着皱着眉头吃饭的爹爹阿爹,再看低着头只吃米饭连菜都不夹的哥夫郎,好像只有哥哥如往常一样,给哥夫郎夹了块红烧肉。

青木儿一愣,他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又有点想哭,可是现在在吃饭呢,哭哭啼啼的不像话,他竭力忍住了眼泪,小心地夹起红烧肉吃了一口。

刚咬一口,就忍不住了。

明明是那么好吃的红烧肉,落在口中却吃不出滋味。

他心里愧疚,是自己害得家里这顿年夜饭吃不安宁,泪珠顺着鼻翼流到鼻底滴入了碗里,他连忙埋下头,借着刮饭把脸挡严实。

赵炎余光瞟到,心里头也不好过,不过他没说话,一如往常给青木儿又夹了块鱼肉。

青木儿止住了眼泪,偏头看了他一眼。

“阿爹煎的鱼肉很脆口,多吃些。”赵炎说。

青木儿没出声儿,点了点头。

周竹回过神,发现这一顿年夜饭吃得战战兢兢的,心里叹了叹气,扯出一个笑说:“多吃些,一年到头,可没有这么多肉菜吃呢。”

赵有德点了点头说:“是啊,都多吃些。”

青木儿捧着碗,连连点头。

周竹顿了一下,又说:“对了,不是还有荚€€酒么?都忘了喝了,我去拿竹筒杯。”

青木儿猛地站起来,忐忑道:“我、我去拿吧。”

他站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纷纷抬头看着他。

青木儿咬了咬嘴唇,没敢多看,低着头匆匆忙忙去灶房拿竹筒杯。

赵炎放下筷子也跟着去了。

周竹和赵有德对视一眼,默默地叹了叹气。

其实他们心里也乱,看青木儿这样不安,同样觉得难受,可他们实在难以接受自家的儿夫郎是从勾栏院逃出的小倌儿。

纵使他们知道那样的出身也不是青木儿自己能决定的。

进那种腌€€地儿的人,有几个是自愿的?

要么被卖去,要么被抓去,要么生活过不下去想寻条活路,若是有得选,没人想去这样的地方。

可理解归理解,谈及接受,他们的心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年夜饭吃完,青木儿抢着去收拾碗筷,周竹知道若是不让他做点什么,怕是心里会不安,便由着他去了。

有点事儿做就不会想那么多。

赵有德去柴房搬木柴把火盆弄上,今日是大年三十,得守夜。

双胎还小,熬不住,周竹带着他们去洗脚,把两人哄睡出来看到赵炎和青木儿在堂屋里干站着。

他皱了皱眉,叹道:“你们回去睡觉吧,我和你们爹爹守就行。”

坐下后,见他俩不动,挥了一下手:“回吧回吧。”

赵炎知道这需要时间,便没再犹豫,拉着青木儿回了房。

第59章 不堪

大年三十大部分人家都燃着火, 木窗上透着橙黄色的光。

虽然阿爹说了不用他们守夜,不过赵炎还是把香烛点上了,烧到子时差不多烧完, 也算守夜。

村子里还有人在放鞭炮烟花, 热闹得很。

青木儿听到外头传来的鞭炮声, 才想起家里其实也买了点玩的鞭炮, 只是这会儿没人有心情玩这个, 也就没想起来。

本该是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除夕夜,全被他搞砸了。

他坐在床沿边, 抹了把眼睛。

赵炎拧了块热布巾过来, 敷在小夫郎红肿的眼睛上:“别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

“嗯。”青木儿按着布巾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他最没想到的是赵炎能这么快接受他。

他心里清楚对于汉子而言, 一个小哥儿的清白和名声有多重要。

若是家里妻子夫郎名声狼藉,这个汉子定会被人耻笑,试问有谁能受得了这样的指指点点。

而赵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他拿下布巾, 仰头看了赵炎一眼。

赵炎这会儿最怕小夫郎钻牛角尖, 见他双眉耷拉, 轻声道:“别担心, 这不是你的错,爹和阿爹会明白的。”

青木儿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想这个。”

赵炎微微一愣,问道:“那是怎么了?”

青木儿沉默地绞着布巾,手指头被绞得褪去了血色,布巾上的水滴到衣裳上,稀稀拉拉晕成小圆点。

他绞得越来越紧,直到赵炎按住他的手, 他登时回过神。

赵炎没有说什么,拿过他手里的布巾放好,揽着人坐在床头,盖上了被子。

青木儿感受着被窝带来暖意,愣了好长时间,突然说:“我记事起,就已经在梅花院,梅花院的夫郎大多是被卖进去的,美夫郎也是。”

赵炎低声问:“美夫郎,便是助你出逃之人?”

“嗯。”青木儿应道:“我……应该也是,只是院里的管事说,卖进来的人太多,每一年都有,他们也记不清我是怎么被卖进去的。”

赵炎握着青木儿的手搓了两下,没说话。

“我八岁时,因为偷东西吃挨管事罚了鞭子,是美夫郎救了我,他那时刚成为花魁夫郎,身边正缺人伺候,便让我跟了他,我从美夫郎那处学了许多媚人的手段,除此之外,还看了许多别人的……床|事。”

他说着,闭了闭眼睛。

这些事听起来很脏,事情脏,人也脏,每个在梅花院里讨生活的人,没有点媚人的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就连最低等的清倌也知道怎么迎合官人,好让官人下回还能点他,甚至,他们还会向高等的清倌请教如何引得官人流连忘返,夜夜笙歌。

这在梅花院不过是寻常事,谈论起来毫不避讳。

可在寻常人家的耳里,这听起来,很肮脏。

青木儿很肯定赵炎没去过烟花之地,所以他想,赵炎兴许是不够了解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才会不在乎,等他真的了解之后,他还会不在乎么?

他不知道赵炎为何钟情于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赵炎这般护着。

他没去想赵炎听到会是什么反应,他只想把从前的自己说出来,至于赵炎如何选择,他想他都可以接受。

赵炎把青木儿抱进怀里,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肩,说:“青木儿,你没有错,处于那样的境地里,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青木儿怔住了,他不由地抬起头看着赵炎,似是想从赵炎脸上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然而他只看到赵炎眉目间满满的心疼。

这一瞬间,青木儿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堪。

他只是做了他那时候应该做的事情。

“美夫郎总说我学得很好。”青木儿说:“日后定能和他一样,成为梅花院的花魁,其实他骗我呢,院里学得好的小倌儿太多了,他只是想给我一些希望。”

赵炎顿了一下,忽然说:“美夫郎没骗人,你学的……确实很好。”

青木儿愣了愣,倏地红了脸,他不知这汉子怎么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太不正经了。

原本他心里满是伤怀,被这么一打岔,心里只剩羞愤。

他剜了这不正经的汉子一眼,小声道:“恁的不要脸。”

“嗯。”赵炎低声笑应了。

青木儿见他笑,板了板脸,没多一会儿,忍不住跟着笑,他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其实,我也不知我学得好不好,因为我……没接过客。”

赵炎闻言,明显地愣了一下,当他知道青木儿出身的那一刻起,便清楚这意味着青木儿有过怎样的过往,他心疼青木儿为了讨生活而承受了许多,丝毫不在意他那些过往是怎样的。

然而此刻听到他没有接过客,着实惊讶。

“十三岁时,院里的管事想将我写上花蝶牌上,所有写上花蝶牌的清倌,那一晚便是等待官人们出价,价高者得。”青木儿说:“是美夫郎求了管事,说让我多伺候两年,到了十五岁,便放我上花蝶牌。”

“管事答应了?”赵炎问。

“答应了。”青木儿说:“院里不缺小倌儿,管事们还想用美夫郎挣更多的钱,留更多的官人,自然会答应,如此,我又多留了两年,直到几个月前,美夫郎生了病。”

赵炎问:“生病?”

“嗯。”青木儿说到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说:“是脏病,院里好多夫郎,都是害了这样的病死去的,美夫郎知道自己活不久,便想让我逃,他选择当街从高楼跃下,让我趁机逃跑,他希望我能好好地活着,带着他那一份,好好活着。”

赵炎听到这,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话语都显得太轻太轻。

“明日,咱们给美夫郎烧个纸吧,谢谢他的在天有灵。”

青木儿一怔,他直起身,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可以烧纸么?我一直想给美夫郎烧纸,可是……”他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可是我怕、怕……”

怕什么,赵炎不问便知。

青木儿顶着何清的身份,贸然烧纸,只会引起怀疑,所以他只能将这些事都藏在心里,不敢越雷池半步。

“真的,明日咱们去后院烧。”赵炎说。

“可是,爹爹阿爹他们……”青木儿本就担心爹爹阿爹不接受他,要是他在家里给另一个清倌烧纸,怕是会惹爹爹阿爹不高兴。

赵炎说:“无妨,我去和他们说。”

“不、不行,等十五吧,阿爹先前说十五那日会去烧纸,等十五再烧罢。”青木儿说。

赵炎见青木儿坚持,没再多说,现下没有美夫郎的东西,不然还可立个衣冠冢,以后每年都能烧香祭拜。

不过没有衣冠冢也无妨,左右烧了香烧了纸,美夫郎在天有灵,定能收到。

最后一滴香烛烧完,烛光一晃,屋里登时暗了。

赵炎给小夫郎掖了掖被子,说:“睡吧,明日还需早起。”

“嗯。”青木儿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紧绷的心只要松一点,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他抱着赵炎的腰身,头一偏,便睡着了。

大年初一每个人都要起很早。

周竹和赵有德围着火盆守了一夜,中途靠着眯了一会儿,天微亮,周竹便去把双胎叫起,赵有德则是把堂屋收拾了一下,再把家里买的东西都摆出来,一会儿有人来拜年都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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