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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文教授家的小博美可以穿鞋逛校园,可秦始皇就不行。它分外讨厌束缚,只要穿鞋就化为迷瞪的醉汉,一会倒退挂挡,一会脚打脑壳。经历数次脱鞋失败,总算萎靡,在后座间缩成一团。
孟惟深转去副驾驶,放任自己瘫在座椅,将胸腔中堆积的闷气长吁出去:
“真讨厌社交啊。”
姜然序没着急启动车辆,反而解了安全带的锁扣,倾身过来抱他。他以为姜然序要亲他,下意识闭眼,对方却只摸了摸他的额发,掌心停在他的额头,肌肤相触的温热感阻绝了空调冷风。
“你定的热带雨林科考团什么时候才能去,我能不能明天就去?”孟惟深疲惫道,“我宁愿去帮森林里的猴儿抓虱子,也不愿意给我领导当媒婆了。当媒婆实在太累了,只有A老师能干。”
“年底才能去,你努力撑到冬天。”姜然序问他,“怎么,今天你导师同意了吗?”
孟惟深僵着脖颈,点了点头。
“既然她都同意了,你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孟惟深烦躁道:“但是,诸葛总喜欢我导,想约她见面不能直说吗?非要故意制造偶遇,还让第三方牵桥搭线。简单的问题都变复杂了。”
对方的笑意很轻,指腹划过他的眼睫、鼻梁、唇角,制造出细细的痒动,“你没在电视上看过动物狩猎吗?只要是聪明的猎手,出击前都会埋伏很久,等待猎物在无意识中主动靠近。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就闹出太大的响动,猎物大概率就要逃跑了。”
“但恋爱又不是狩猎,不应该算计。”只要回想起自己的遭遇,孟惟深就感觉胃里阵阵抽搐,“这老头心眼太多了,让我觉得很恶心。”
“恶心?”
“恶心。”
孟惟深咬紧重音,却发觉对方忽而失了动静。他刚一侧头,就见到那双红彤彤的宠物小鞋子。
不知何时,秦始皇已将两只前腿搭上了姜然序的肩头,湿漉漉的黑鼻头贴上姜然序的脖颈,细细嗅闻着对方的气味。
姜然序已然灵魂出窍,一动不动。孟惟深第一次在别人脸上见到完全空白的表情。
“秦始皇不能这么没礼貌!”
孟惟深赶忙把秦始皇扒拉下去,连人带狗一起从副驾驶滚回后座。为防止此狗再发神经,他抓紧狗的背带,将狗紧紧束缚在了怀中。
姜然序陡然拉开车门,冲出车外,一次性抽出三五张湿纸巾,一遍遍擦拭脖颈处裸露的皮肤。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连秦始皇也渐渐偃旗息鼓,姜然序还在反复擦拭同一处皮肤。
类似这样重复的刻板行为,通常出现在生存空间过于狭窄的笼养动物身上。孟惟深困惑又煎熬,正欲下车查看情况,姜然序主动回到了驾驶位。
孟惟深下意识拽紧了秦始皇的背带,禁止小狗再次靠近对方。
姜然序恐怕没那么喜欢小狗——事实已明摆在孟惟深面前,可他尤为抗拒开口证实,宁愿让猜疑从大化小,从小化无。
他只说:“你的脖子,被你擦破皮了。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了。不是,不是被我擦破的,是被蚊虫叮的。”
“好吧。”
对方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一次性灌下半瓶。欲盖弥彰般,重新谈起方才的话题:“你说得对,你领导的确心术挺邪。给他们办事你得多长几个心眼,该录音的时候得录音,就当日后留个证据。”
“我会的。”孟惟深抚摸着秦始皇又短又硬的毛发,“你知道律师给我录音笔了。什么时候找到的?”
孟惟深用的是陈述句。姜然序手中的瓶盖滑到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我不知道,只是随口提的建议。他给你录音笔了?”
——
遛狗不拴绳,等于狗遛人。孟惟深是个文明人,为了诸葛总也破例了。
暑假期间,学生们多半已回家享受短暂的皇帝生活,老图书馆只亮起几盏孤零零的灯。孟惟深仍有几分忐忑,他事先观察一圈周围的动静,确保最近的小胡子们(酷爱假期弯道超车的贱人)也与秦始皇隔着数十米距离,才悄悄松开牵引绳。
一瞬间,秦始皇像颗核弹般爆冲进灌木林,激起沙沙的躁动声响,留下一地树叶残骸。
诸葛总早已蹲守在附近。老头很幸运,稳稳抓住了牵引绳,携秦始皇前来示好。假装惊喜道:“文慧?好久不见了。我这次受邀回母校参加企业家高峰论坛,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在孟惟深身边,文教授小声叹了口气,也只好配合对方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诸葛总明知故问:“文慧,这条比格犬是你的狗吗?它真可爱……”
他话音未落,秦始皇开启下一段爆冲。老头毫无防备,随之被狗遛出去老远,没能控制平衡,在花坛旁摔了个四仰八叉。
秦始皇抵达心仪的野生厕所,怡然抬起后腿,浇灌花坛里的月季林。
见到老情人倒霉的样子,文教授倒难得笑了:“它当然不是我的狗了。到这岁数了谁还敢遛比格犬,我又不是闲得慌。”
电灯泡的戏份应该到此结束。孟惟深很是识趣,随便捏了个理由,牵着秦始皇匆忙退场。
他以为任务完成,本想直接回家,林哲思却给他拨来一个微信电话。
“Wesley,他们见上面了吗?”
“见上了。”孟惟深简短汇报。
“很好。诸葛总已经定好了一只金首饰,你帮他去拿。尾款等会儿有人会转到你的工资卡里。”
“金首饰?干嘛用的?”
“送文教授的。你都结婚的人了,不知道约会要给女方准备礼物吗?”林哲思有些不耐烦,“怎么你这都要问?少问几句不会害了你。”
“只是买礼物吗,需要设置这么多道转账?”
他只是出于困惑,林哲思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你想要跑腿费啊?小问题,回头自己跟诸葛总说一声就得了。他不会亏待你。”
“我不想要……”
“好了,就这样。尾款马上转给你,你记得去拿东西,不要私吞。金店地址在XX商场B2层,店员已经在商场门口等你了。”
对方一改废话连篇的工作作风,未等他解释,当即挂断电话。
不出半刻钟,孟惟深的工资卡里果然收到三万元转款。
第59章 得“妻”如此
孟惟深无心窥探他人隐私,两位当事人也鲜少提及过往恩怨。从两位的只言片语中,他勉强拼凑出一个故事:
诸葛来自偏远的西南山区,当地GDP水平在全省排行倒数;文慧则出身书香门第,在清华园中长大成人。两位本不应该是同一世界的人,多亏上世纪的高考政策,诸葛头一回坐上驶往帝都的绿皮火车,与文慧成为同班同学。
按照老诸葛的说法,他当时方言口音很重,为了少给同学们添麻烦,才装哑巴不讲话。而文慧竞选上宣传委员,负责为建校八十周年排练话剧节目,发觉他在人前张不开嘴,便整天揪着他补习普通话。两位就此相知相爱。
直到毕业前夕,诸葛的爷爷患上重病,他父母特意杀来帝都,以圆老人家一桩心愿为由,催促两人尽快结婚。可文慧想要继续深造,还没做好结婚生子的打算。两人遗憾分手。
老诸葛号称自己也是被逼无奈,之后才与某同乡女子光速相亲结婚。婚后夫妻感情自然不算和睦。前些年妻子陪女儿出国读高中,夫妻俩就已长期两地分居,去年刚办完离婚手续。又听说文慧当年一路硕博连读,回母校任教后终身未婚,惭愧之际,动了再续旧缘的心思。
至于诸葛自诩的情深到底几成真几成假,文慧究竟是因何种原因才选择独身,孟惟深都没兴趣探究,他只想顺利完成红娘任务。
他抵达诸葛总指定的金店,第一反应是:老头前妻跟他离婚肯定是因为他太抠门了。
诸葛总在他们公司的评级起码到了P11。就这个段位的收入水平,送珠宝怎么着也应该宝格丽起步吧,怎么会给野鸡金店贡献消费额呢?
面前的商场应当建于二十一世纪初,明明抢占了二环附近的繁华地段,墙面却呈现出半旧不新的灰败感,仿佛常年操办体力活的指甲,缝隙里总要藏污纳垢。乍一看,孟惟深还以为自己从帝都穿越回了老家。
污秽的气味令秦始皇分外躁动。小狗在他脚边伏下身体,发出阵阵嘶吼。
孟惟深拽紧狗绳,从侧门进入商场。头顶的日光灯半死不活地闪烁着,他抬头望去,只见二到六层店面统统挂上了沉重的锁链,一派末日之景。他脚下的负一层倒异常繁荣,挤满狭窄的外卖店铺,没规划堂食区域,蓝黄色外卖骑手匆匆穿行而过。
如他经理所言,果然有人在扶梯旁等他。学生模样的男孩游戏打得正酣,直到秦始皇吠叫起来,才赶忙举起手,冲孟惟深无辜地笑了。
随男孩的指引,孟惟深抵达负一层,来到炸鸡店和卤肉饭店夹缝中的金店。店里只坐着一名胖胖的中年女人,窝在陈放金饰的柜台旁,架着手机外放直播带货,口中刚塞入一颗色素丸子。
空气里拥堵着麻辣烫的香精味,孟惟深憋住气:“我来拿诸葛先生的定制。应该还差一笔三万元的尾款,我现在支付。”
引路的男孩叫了声“老妈”,女人总算慢吞吞地站起身,还没舍得关掉视频。她用连衣裙边擦了擦手,从展示柜中掏出一只金手镯,塞入黑盒子,再套上黑色纸袋,就当打包完毕,甩给他。
孟惟深拎起轻飘飘的纸袋,心下越发不踏实,“这是真金吗,不会有假?”
女人审视着他,嚷起来:“你跟诸葛什么关系啊,到底谁叫你来的,真假都搞不清楚你还来干什么?”
“这类饰品应该要有贵金属鉴证书,也一并给我吧。”
“认字吗,看见告示了吗?假的你就拿来退,假一罚十!”
女人探出半边身子,指向店外张贴的A4纸告示。
……算了,反正买假货亏本的不是他,送礼物丢人的也不是他。孟惟深一刻也不愿多留,拽着狗往扶梯逃去。
下一站地址是诸葛总定的餐厅。这老头的消费观实在奇怪,礼物舍不得送真金,餐厅却选得颇有格调。孟惟深刚刚摸见餐厅的门槛,迎面就是一幅抽象水墨画,记载的应该是吃完菌子的所见所闻。
服务生温声介绍道:“这幅画是赵无极先生的真迹哦。”
孟惟深动用起这辈子的艺术理解力:“真迹,意思就是他亲笔画的,不是电脑打印的,也不是后人模仿的对吧。……对了,我家狗应该拴在哪里?”
孟惟深在宠物存放区见着了孤独的小狗糍粑。两条小狗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孟惟深独自上楼找包厢。一路看来,餐厅的装修风格统一且克制,装裱的抽象派画作色彩鲜艳,墙漆却只选择极简白,毫不抢占风头。
他将纸袋递给诸葛总。意外地,对方似乎对此毫不知情,愣了片刻,才压低声音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谁叫你拿上来的?”
孟惟深坦诚道:“我经理。”
老头难得露出几分肃杀的神情,又不好当场发作:“下次有东西记得给我司机,不要直接拿给我。今天就先这样,你走吧。”
孟惟深如释重负,当即脚底抹油,可文教授不让他逃:“惟深,来都来了,留下一起吃吧。”
在两位当事人精彩的表情中,孟惟深硬着头皮坐下了,硬啃起石头一样的餐前面包。
包厢里也挂着一幅抽象派画作。诸葛总自然要借机表演老孔雀开屏:“文慧你看,这是王易罡的真迹。我们之前在中国美术馆见过,我当时夸他很有创作想法,把抽象表现主义和禅宗思想融会贯通,打破了绘画和抽象艺术的边界。他的艺术传达就像一场义无反顾的冒险,充满了壮烈的情感和无羁的行动。我们搞互联网的也是这样,我把每次业务革新都当作一次激情冒险。”
“看不懂。我不喜欢抽象派。”文教授抿了口配餐的白葡萄酒,又问孟惟深,“惟深,你觉得呢?”
孟惟深咽下餐前面包:“怎么说呢,我家狗啃完的爬爬垫就长这样。就画得挺有生活气息的吧。”
老头看起来要把画砸他头上。但文教授笑得很开心,对方也只好变脸陪笑,夸他的艺术见解很独到。
文慧继续问诸葛:“诸葛,你和惟深似乎还挺熟的。怎么样,我的学生平常在公司表现不赖吧。”
很遗憾,诸葛总和孟惟深之间隔着无数道OA审批环节,两人压根不存在业务往来。诸葛总憋了半天,才生硬道:
“Wesley,Wesley他羽毛球打得很好啊。羽毛球打得好就代表他有血气,有决断力,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就这样啊。人家去你公司是要创造价值的,你光让人陪你打羽毛球了?你这是把下属当奴才用呢?”
“没有没有,他的业务能力肯定过关的,我充分信任母校的教育实力……”
孟惟深虽是尴尬天赋派选手,但这辈子也难得遇上如此尴尬的场合。他恨不得把画卸下来,把自己挂上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沉默到底了。
他已有必死的觉悟,估计自己明天就要因左脚先踏进公司而领到毕业通知书。这时服务生来送断头饭了,摆上一盘腌制生牛肉,一道松叶蟹海鲜冻。
服务生的目光在三人之间快速穿梭,一个惊天大误解就此产生。对方连连恭维老头:“噢,这位先生就是令公子吧?诸葛先生您和您太太真是有福气,令公子跟您长得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孟惟深觉得,诸葛总还是直接开除他吧,不要这样用酷刑折磨他。
他属实不知道自己跟文玩核桃长得哪里相像。他亲生父亲虽行为不太拟人,但长相还是颇具欺诈性,显然女娲为其投入了诸多心血。至于诸葛总,纯属女娲乱甩出来的泥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