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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过一两年就奔三的成年人孟惟深问。
“你也是我的客户,当然有。”
“限定款?以前没在门诊见过。”
“医生芽芽本来是明年的限定款,等打样出来我们院长又嫌成本太高,所以变废稿了。你姑且当限定款吧,毕竟只有这一只。”
姜然序神情如常。至少孟惟深没能看出什么异样,他平常见到的都是姜然序覆在口罩下的面孔,好像对方的神情总是这样平常。
姜然序继续道:“本来上次就想给你,但你走得太匆忙了。我就先放在车上了。”
诚然,作为他多年的看牙首选,姜然序与他私交还算不错。只是姜然序这番示好,明显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再愚钝的人都能察觉出古怪。孟惟深也终于醒过神来,他总觉对方将真实的想法藏在了话语底下,而他一直忽略了。
他捏了捏怀里的医生芽芽,又理了理错乱的思绪,回想起私立门诊里张贴的价目表和客户服务宗旨,终于恍然大悟:
“姜医生,我明年一月份再找你做隐形矫正,还能计入你今年的绩效吗?”
姜然序顿住了,半晌才问:“……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了?”
“或者你们可以分期付款吗?不然我就要等年终奖下来才有闲钱了。”孟惟深替对方忧虑起来,“分期付款不会影响你的绩效考核吧?”
车内静得可以听见姜然序沉重的深呼吸。姜然序摸了摸后脖颈,呼吸才渐渐调整过来:
“我应该跟你聊过这个问题?我说你的颌面结构很完美,牙齿也还算整齐,只是有颗尖牙稍微萌出错位。成年人正畸比青少年要麻烦很多,没必要过分追求牙齿美观。”
谈到自己略微外突的尖牙,孟惟深总有些苦恼:“但从小我妈就嫌我这颗牙齿很难看。来我们中学义诊的牙医也建议我做矫正,只是我妈说他收费诈骗,就没做成。”
“不会吧。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什么意思?”
“就是挺有特点的吧。口腔医生会比较关心大家的牙齿,你的牙齿看诊一次就忘不了。”姜然序用很认真的语气解释,“总之,还挺可爱的。”
虽说他早就发现儿童牙医擅长夸张的赞美,但孟惟深还是有些震撼。他下意识往座椅后背一缩:“姜医生,你说话怎么变得跟隔壁健身房的教练一样?”
姜然序再度顿住了:“什么叫,和健身房教练一样?”
碍于贫瘠的语言功能,孟惟深没法和对方解释清楚。他只好掏出手机,在微信搜索栏里输入“健身房”关键词,界面里浮出一水的肌肉男抱臂头像。
孟惟深随手点中其中一位,聊天界面中文字极少,堆满对方发来的肌肉照片,从肱二头肌到胸肌再到腹肌,尺度都相当可观。
[AAA冠军小黑](图片)(图片)(图片)哥,咱们健身房离你公司可近了,你下班来一趟呗?我给你免费试课
[Wesley Meng]在加班,刚看见
[AAA冠军小黑](图片)(图片)哥,你的腰腹练得不错了,再练练腿吧,我带你练,肯定有效果
[Wesley Meng]在加班,刚看见
[AAA冠军小黑](图片)哥,求求你别加你那破班了,给弟弟一个服务你的机会
[Wesley Meng]在加班,刚看见
孟惟深展示完聊天记录,又诚恳地夸赞姜然序:“所以姜医生,你想给我推荐什么项目就直说,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心思。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医术,只要你说做,我肯定就做。”
荣获他口头颁发的“医德双馨”锦旗,姜医生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称得上态度冷淡。只侧过头去,缓缓启动了车辆。
姜然序说:“项目什么的改天再聊吧。你先把你家的地址告诉导航,我们准备出发。”
——
消费市场要繁荣,就离不开推销。可当代人似乎都讨厌推销,更讨厌强制性推销。像理发店、美容院、健身房这类重灾区,店面好评里一定有“不推销,安静服务”,差评里也一定有“拼命推销会员卡,态度垃圾”。
所以做一名优秀的销售,首先得培养润物细无声的本领。口头绝不强迫,客户还自愿当回头客,这才叫本领到位了。
这样看来,姜医生简直是最优秀的销售。对方明明已经第二次劝退,孟惟深想做隐形矫正的念头反而达到了巅峰。
他把医生芽芽安顿在床边,以免家里的比格犬将玩偶撕碎。抚摸着芽芽柔软的绒毛,他怎么想都觉得愧疚。
细数下来,他确实没找姜然序消费过什么贵价项目。只断续拔了四颗智齿,做了两次洗牙,和一次窝沟封闭,满打满算,三年的合计开销也不超过五千块。
相比之下,他在隔壁健身房消费,办年卡加请私教,一年就豁出去五千多。
而且孟惟深第一次拔智齿时,姜然序还在公立医院上班,能拿到的提成应该等同于没有。
孟惟深四颗智齿没一颗孬种,个个都选择在沉默中爆发。右下方那颗阻生智齿位置最为奇葩,也发炎最早,在他新入职的第一个月里,就因连续熬夜加班,智齿肿起可观的规模。
试用期就请假,想必会给领导留下好吃懒做的印象。他本想忍耐过去,然而某早醒来,肿胀已然严重到张不开嘴的程度。
孟惟深匆匆研究起网上挂号,眼见最近一天铺满了灰色的“已满号”提示,扒拉半天总算找到一个绿色通道,连忙冲进去挂上了号。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坐在了姜然序的诊室里,忐忑等待姜然序分析CT结果。
“姜医生,拔完会有后遗症吗?我的意思是,我大概需要和公司请几天假?”孟惟深还是没法张开嘴,只能嗫嚅着嘴唇,像鱼一样笨拙。
姜然序出诊的时候总是全副武装,从头到尾都遮得严实,完整留给他的只有一双令人遐想的眉眼。瞳仁和眼睫都是无杂质的黑,眼眶轮廓偏深,光线强烈时,会投下扇形的阴影。
“我也不好保证。你这是颗阻生齿,靠近牙槽神经,需要分割牙齿,感染发烧和神经损伤的可能性都是有的。尤其你现在还在炎症期,我们一般都是不建议拔牙的,感染的可能性比较高。”
孟惟深越听越慌:“还会感染?感染的可能性有多大?超过50%了没?”
姜然序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平淡道:“你多大了?”
“25。”
“刚参加工作?”
孟惟深含糊地“嗯”了一声,解释道:“试用期,还没确定转正。”
姜然序于是招呼起助手:“倪姐,这位患者现在不能拔牙,把他送出去吧。你带他去拿碘甘油和生理盐水,教他自己先在家处理一下。”
“不行,我今天已经请假了,你还是给我拔吧姜医生。”孟惟深急切起来,“我后续一段时间估计都请不出假了,就今天吧。”
姜然序抬眼看向他,眉眼弯起来,似乎是笑了:“别人都是怕痛,你是怕要请假。你这种情况我倒是第一次见。”
“不会吧?大家都敢随便请假来看牙吗?”
“没办法,感染期不能拔智齿,你先用消炎药消肿,过两天再来吧。我这就给你开诊断单和休假证明,你拿给你领导,正常人都会通融的。”
他们公司显然精神病居多,正常人较少……然而医生已经提示到这份上了,孟惟深也只能点头。
“但你可以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找我给你拔牙。”姜然序略微偏了偏头,用下颚示意他关注一下周遭的环境,“毕竟这里是儿童口腔科,你挂号的时候可能选错科室了。”
孟惟深总算从肿痛的智齿里分散出注意力。他环顾诊室里的其他患者,吱哇乱叫的,满地打滚的,五花大绑的,好家伙,确实全都是受刑的人类幼崽。
孟惟深默默将这天的经历记入人生社死事件。
相比起社死,孟惟深更不愿意每天蹲守挂号系统,浪费时间还要被黄牛玩弄。所以两天后,孟惟深还是通过电话预约,躺上了姜然序的诊室牙椅。
助手倪姐给他挂了个围兜似的无菌布,打开他头顶的无影灯。接着姜然序出现在灯下,面上多了层透明的防护眼镜。
“来,尽量把嘴张开。”姜然序说。
“好。”孟惟深立即照做。
“你是第一次吧?不用太紧张,疼的时候可以举手。”
“好。”
“靠我近一点好吗?让我看清楚你的情况。”
“好。”孟惟深一次性挪得太近了,险些贴上对方的胸口,耳膜旁甚至隐隐传来了对方的心跳声。
“这种时候专心一点吧,不要再看手机了。”
“好。”孟惟深这次没有照做,“但我带教在催我回复……”
姜然序摘下了塑胶手套,轻而易举地夺走他的手机,搁置在牙椅旁的置物架上。
“我会尽量快一点结束,然后你就可以回消息了。”姜然序换上了倪姐拿来的第二双塑胶手套。
眼见已经白白浪费一双手套,孟惟深决定从公司忠诚的狗暂时转换成姜医生忠诚的狗。他老实闭上双眼,听候姜然序的命令,配合对方上麻药针。
就姜然序的专业水平而言,拔智齿确实属于大材小用。孟惟深对于麻药后的过程都没什么印象,他只听见一阵叮叮哐哐的响动,仿佛在他睡梦中搞装修的邻居,装修地点换到了他嘴里。
孟惟深咬住一团止血棉花,真诚地夸赞道:“姜医生,你技术真好。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我都没怎么觉得痛。”
姜然序似乎觉得他的措辞很好笑,“是你比较能忍吧。”
“拔完今天下午就能复工吗?”
“你先留院观察半小时,然后找我检查一下出血情况,没大问题就可以走了。”
好在孟惟深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观察期间,他赶忙回复了带教的消息,再按照对方的要求紧急修改代码。
姜然序走到他身边时,孟惟深丝毫没有注意。对方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头,“孟惟深?先别敲键盘了,进来让我看看止血情况。”
“最后一行。”孟惟深杵着没舍得动弹。
“什么单位这么剥削,说出来让大家避避雷。”
孟惟深报出某厂罪恶的大名。
姜然序似乎对患者很有耐心,也没有继续催促,而是在他身边等了片刻。待他终于舍得合上屏幕了,姜然序才缓缓开口:
“你的四颗智齿位置都是歪的,估计迟早要全部拔掉。下半年我博导要去私立医院的口腔门诊当主任,我会跟他一起过去。门诊位置好像离你们公司总部很近,到时候欢迎来我们门诊看牙,路途也算方便。当然,不找我看也可以,应该有很多同事都比我更擅长成人颌面外科。”
真是巧妙的推销。话里话外都在为顾客考虑,台阶也给得很足,丝毫没有强迫之意,让孟惟深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已经上头的孟惟深连连点头:“那太好了姜医生。只要我能成功留用,我就一定去找你。”
第3章 干这行最忌讳的
“姜医生,我太喜欢给你打下手了。你看你这卫生搞的,都不需要我再忙活了。”
午后,姜然序给诊室上上下下又过了一道消毒水。护士倪姐反而成了闲人,倚在门旁看他忙活。
姜然序离开原单位是为了跟博导混,倪姐则是为了躲避副院长前夫。她前夫的婚姻贯彻了医生的传统美德,即一婚找大学同学,二婚找护士,三婚找医药代表。倪姐不幸只轮上对方的二婚。
倪姐前几年闹离婚耗费太多心力,今年终于看开了,开始进修医学在职研究生。最近年底了,上下班只要有空就在备战期末考试。
姜然序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有意放水:
“还是需要的。下午你帮我把这些器械送消毒中心去,探针什么的记得多过几遍震荡机。除此之外没别的安排了,活动有其他助手负责,你可以早点回去复习。”
“放心吧。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最在乎无菌环境了,我肯定把器械洗得干干净净再走。”
倪姐笑嘻嘻地应下来,又盯了一会他擦桌台的动静,“但今天上午就没来患者,消毒水一定要喷那么多次吗?我觉得你的诊室已经很干净了,放在整个医院都能评上文明卫生奖。”
桌台刚擦完一半,姜然序有些突兀地停顿下动作,将手中的湿纸巾扔进了医疗垃圾箱里。
他意识到自己又有点犯病的趋势。所以绝不能继续擦下去,也不能再关注那半边没有消毒水痕迹的干燥桌面,否则脑海里就要沸腾起各种关于病菌的强迫念头。
好在这会前台把倪姐叫走了。折转回来时,倪姐面上多了几分探究的暧昧:“哎,你那个二十多岁的老客户来找你了。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昨天才拆完智齿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