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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92章

宴清绝于是收起长剑。她问道:“那你在此,是寻找如何返还上重天吗?”

黑司命道:“我不知。”

游扶桑问:“为何你二人,黑白司命,都败了任务,她回得去,你却不行?”

“……”黑司命显然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轻声道,“我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

又过了许久许久,黑司命道:“我知,玄镜碎了。”

宴如是警觉地看向她,试探问:“那你可知道,玄镜是凤凰信徒?”

黑司命眼底波澜动了动,却没有接话。

宴如是进一步低声问她:“你可曾听说,凤凰涅€€,秩序从新?”

黑司命不答,反问:“那你们呢?你们要为新旧秩序而战吗?”

游扶桑道:“倘若旧的秩序要杀死我爱的人。”

黑司命于是又叹息:“旧的秩序要杀死我,新的秩序未必容纳我。”她抬头看向游扶桑,意有所指的,轻声问道,“我们的命运就是被丢弃吗?”

“被谁丢弃?”

“被神明。”

“若从未归顺,又谈何丢弃?”游扶桑似乎并不在意。

她看见,浮屠殿是破败了,浮雕布满裂痕,墙角却长出新草。

黑司命再说道:“女娲娘娘曾道,天地有序,万物自生,非需封神与拜礼。王母娘娘亦道,无规矩不成仙,众神官需礼制册立。用新的秩序去更变旧的秩序,这真的对吗?”

游扶桑道:“王母娘娘说了,没有人致使秩序更变,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黑司命微讶:“她居然这么说?”

“你是觉得奇怪?”游扶桑忽而笑了,“是吗?若真这般超脱,又怎会阻止凤凰涅€€?还是说她的阻止也是命理的一部分,在她麾下,凤凰注定要沉寂?”

“你们居然都知道?”

游扶桑自然地点了点头:“我们还知晓你们上重天的规矩。有人与我说,上重天,不看战力,看神力。”

宴如是一旁听,也自然问:“司命,什么是神力?”

黑司命神色一顿,细细解释:“神力分为一€€与愿€€,在这之下,神才分为一€€神与愿€€神,愿€€神又称信仰神。

“一€€为先天本源,是天地初开的神力之母,譬如女娲娘娘,为天数造物母神、混沌下第一神明,她的神力源自混沌初劈之时,一€€流转太虚,生而不息,天地元€€自行归一。

“愿€€则是后天信仰所化,是众生敬仰的回响。那些神官庙、神女殿、圣人堂,便是愿€€最粗浅的表象。所谓信仰神,人们信她,她便存在;人们不信,她便消亡。”黑司命停顿一下,再缓声道,“而王母娘娘,是万仙尊主之神,更是上界权柄之主,是信仰神中,神力最盛者,其由众生愿€€所聚,集万愿而显圣,她的神力是制度与信仰交织,是天界秩序之本身,寻常小仙,不可逾越。”

黑司命的眼色掠过游扶桑,来到宴如是面上,细细描摹她的五官与皮相,才想到那些人间神女殿里,那救世的,宴翎仙首的雕像。

黑司命于是缓缓说出她所记宴翎神女的愿€€:“四万出头。这绝不少,在寻常小仙里已算是极致。”

宴如是:“唔……”

游扶桑问:“王母娘娘呢?”

黑司命似乎笑了,宛若听见蚍蜉撼树那般的疑问。

“若我不曾记错,娘娘的愿€€,在亿亿万。”黑司命正色与她们一字一顿说,“你们,没有胜算。”

第182章 千载仙人骨(三)

◎无为义竟几分值得◎

宴翎神女四万神力,而等至于百万,则可如万年前西海九曲龙女一般,以尊客身份,进入王母娘娘的蟠桃仙宴。

黑司命沉思道:“四万愿€€用了百年,百万愿€€便是三千年后。那时,早来不及了吧?”她皱起眉,以被遗弃的敌对身份,渎职地为宴如是三人思索对策,“不过,倘若你们有更改时间流速的方法,比如宴门极意那样的招式……”

“那不行。”宴清绝率先拦下,“那般绝命的招式,竟还想用第二次?再说,其式只能改变一人,哪还能改变整个尘世的愿€€?”

“……也是。”

又是很久的沉默。黑司命愣愣站在那里,魂已不在,只剩个壳儿。

风在浮屠殿里吹,把枯叶卷了一卷,滚到边儿去。

游扶桑再开口:“黑司命,最末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在人间,去不了上重天,可还有旁的法子,或是旁的去处?”

黑司命忽然笑了,笑得很难看,仿若在觉得滑稽,“玄镜难道没有与你们说过,业火可烧上重天?”

“……如何释放业火?”

黑司命保持着笑意,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向宴如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拿凤凰翎一箭,刺穿此处,”她佯作死去,向后踉跄,撞在墙上,抬起眼,正视宴如是,“哗,业火释放了。”

宴如是瞪目道:“你别说笑!”

“说笑?”毫无征兆地,黑司命陡然愤怒起来!她大吼道,“我没有在说笑!€€€€我说没有去处了,我没有去处了!九重天的神在凡间滞留太久,会变成堕仙,如从前那只可怜凤凰!”

黑司命站在墙边,右手从袖里抬起,召出黑色的灵气,形成一卷书。她的书简早已破碎,残页却有经文震颤,字字如刃,破空而出!

书页利可刺喉断腕,字锋如雨,黑司命大笑三声,停下后,神色却很悲怆,她开口,声音很轻,却似冰裂,压得人心碎,“因为王母自己不愿承担业力,而让我们来杀神!”

黑司命召手残卷如鸢,猎猎震响,经文骤卷,刃气如风直指向宴如是。

宴如是长弓抵挡,步步后退,书页却如有魂魄,绕刃而走,破防而入,直逼咽喉心口!

€€€€陡然,黑司命一闪而至,满眼愠气尽灭,将最后一页书贴上宴如是眉目而障。黑司命轻声道:“你杀我吧。”

眼前遮蔽,宴如是一惊,长弓短刃已刺入心口。

刺穿心脏的伤口顿化作业火呼啸,极快地烧穿司命整个身躯,司命低头望那刀刃,唇角浮起一丝解脱的笑。很快,书页如雨落下,很快湮入尘埃。

纵是死前,司命仍咬字清晰地说道:“宴如是,王母要杀你,不是因为你违背阴阳之道,再度复生,而是因为€€€€”

“你是「一€€神」!!”

死后业火,有凤哀鸣。

浮屠殿内火光映在三人眼中,颜色各异。

司命余魂仍在诉说:“只要到了上重天,即便最高的信仰神,亦无法杀死「一€€」……不过,王母最忧心的,从不是自己的地位被动摇,而是秩序被颠倒,乃至崩塌……这让她绝无法承受……”

*

瑶池为天界胜境,太虚灵气于其中倒波光如绡,朝来映曦霞,暮去载星汉。高阁四周无岸,三面生花,一面开阖紫气,紫气东来。

“启禀娘娘€€€€”

“对弈亭中有神立候,未奏玉符,亦不通名,只言……”

小仙抬首,语音微顿,“只言:吾来对弈。旧棋未完,愿补其局。”

王母娘娘衣绣青鸾坐在华席,闻言眸光微微有动,如水开纹。

“她总是那么守约。”娘娘说道。

立起时,衣袂无风自卷,莲步轻移,已出了瑶台。

对弈亭前,女娲娘娘立在半阶下,形容淡若秋水,鬓垂丹霞。王母娘娘见之,略一照面,未呼未迎,略略颔首,自案前落座。女娲娘娘也不多言,拈子入席,不似来客,而若归位。

王母执白;女娲独在玉案,执黑。

黑子先行,可女娲却不急着下棋,握着棋子,反笑着相问:“我常常在凡间话本里,瞧见一些戏言,道吾二人不合:王母蟠桃宴,刻意不邀女娲,女娲愠怒,窃以蟠桃。”

王母淡然:“娘娘也说了,只是‘戏言’。凡间风言风语,不必要总是在意。”

女娲闲闲,终于落子在东南,“是啊,她们哪里知道,王母娘娘不仅邀请了我,我亦献礼。不过蟠桃失守,倒是确有其事,可那只是一场乌龙,只是我犹记,彼时确是罚了一人。那是谁?”

白子滑入中宫,声如冰裂,王母娘娘沉声道:“凤凰。”

女娲不经意道:“凤族为你上重天征战四方,后裔落寞,神力消散,却也该好生相待,仅仅因为一些心思,这般处罚吗?……”又转言,“只是王母娘娘向来惩罚有度,我不便多言。”

王母默认,不语,落子。

女娲于是又问:“彼时我送来的玄镜,听闻在凤凰火里落入了凡间。王母娘娘,您可找着了?”

“玄镜……”王母娘娘道,“落在凡间,回溯时空,扰乱秩序,自取灭亡了。”

“啊……”女娲娘娘显未料到,很是感慨,“真是可惜……玄镜里,可有我的女娲石,那也不知落在了哪里。”

王母于是道:“原来女娲是来我这儿找石头的。虽不确切,却也有线索,听闻玄镜殒前认过一主,也许女娲石,在那个主人的身上。”

女娲:“唔。”

二人静静下棋。

棋盘有天地初画之影,子道亦万象流变之形。棋局无言,唯听落子,云随子转,光逐势变,不知过了多久,盘中乾坤显现,王母娘娘再次落下白子,吃去数颗黑子,只道:“黑子气数已显,必有一乱。”

女娲却笑:“有乱方有生。生非坏序,而为破蛰。”

王母再次落子,摇了摇头:“从前你疲于补天,今却在此谋破,为何呢?”

女娲于是道:“昔者补天,是不忍万灵湮灭;今朝布子,是不忍万灵困囿。”

王母:“推新之局,总要有牺牲。”

女娲于是看向玉案上黑子:“我已牺牲。”她道,“而天地万物,皆以变为常。”

王母摆首:“天地可变,唯序不可乱。”

女娲闻言,暂默不语。

风过瑶池,水无一波,天界沉静如初。

许久,只听女娲忽笑:“王母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桩趣事。曾经补天之时,我用女娲石,捏过一个小人儿。那小人儿比寻常小人更厉害一些,更敏锐,更聪颖,也更强壮,天生便有灵体,修行无忧。我曾与她说,小人儿,小人儿,你身有补天石,便是身有救世之道。倘若黎民受苦,你将救之于水火。

“小人儿却问我:娘娘,这是您对我的要求吗?还是期望呢?

“我道:我觉着,都说不上,只是你身有神力,便要有这觉悟。

“小人儿不解:难道娘娘在给予我补天石时,便有此预想?难道,这本是一桩交易?

“我似乎愣住了,大约是回她:你若问我此情意是爱,我不否认;你若问我此爱要你偿,还我期许,那便不是。爱不是债,不是筹,不是网。若是交易,便当在最初明言标价,倘若没有,便成了诓骗;这一切期许,若非明言,皆是自愿。

“小人儿于是说:娘娘,我非不愿,却也不能说……愿。娘娘,我自来此世,不过短短数十年,已见百味杂陈。学步时跌跌撞撞,是娘亲扶我起来的;读书时一字难解,是有学识的姊姊耐心教我的。春日花开时,我见过一树桃红;冬夜雪落时,我贪爱冰湖雪色。娘娘,我看过很远的山,有远方近处,新人旧友,她们与我友善,与我融洽;这些都是我亲身走过的路,让我难舍,也不愿忘。娘娘赋我神力,我固然感激,可若要我舍去这一切来回报……娘娘,我怕,我做不到。

“小人儿又道:娘娘所说黎民受苦,是只牺牲我一人,便能保万世太平么?娘娘也常说,天地以变未不变,我便想问€€€€在我之后,是否还要继续牺牲旁人?若真是如此,那这天下哪日才是清明?我今舍一身,来日又是谁为局中之子?”

€€€€轮回不止,牺牲不断……救得一时,又救得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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