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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49章

却让游扶桑似吓了一跳。

游扶桑手上动作顿住,连呼吸都变得极轻。宴安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渗入皮肤,让游扶桑觉得惶恐。

“……”直到最后一个结打好,游扶桑才轻声道,“殿下当心脚下。”

‘谢谢。’

宴安伸手,在游扶桑衣襟上写了这两个字。

她写在前襟,最后一个笔画划在游扶桑锁骨。

游扶桑不着痕迹地向后一退。“臣送你回弦宫。”

宴安却很快地摇了摇头。

‘我可以自行回去。’她用嘴型说道。

宴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后新风里,很是轻快,恰如小鹿回归山林。

游扶桑却站在蜃楼画角中,盯着宴安消失之处,神色一动不动。轻轻拨动了耳坠,徐徐开了口,是问:“她真的是……”

玄镜抢答:“从命理而言,是的。”

“……”

游扶桑几乎不知道这玄镜在说什么。什么是“命理上是她”?一个人的灵魂、思想、身体、记忆,缺失任何一个、任何一刻,都不再是完整的她。更何况是经历轮回转世,这般境遇,倘若非说她即是故人,未免牵强。

……姑且当作不是吧。

百年过,她非她,我非我。

但事已至此,游扶桑反倒平静下来。

知道得早些,不过是微微失望,实在好过日后才知晓,徒增一场绝望。

况且,即便不是原原本本的如是,而是与她共享命理的宴安,这副怪病缠身的可怜样子,游扶桑也是放心不下。

€€€€倘若真的,眼前人非心上人,身前事非心底事,大不了十年之后,宴安康复,游扶桑离开便是了。

在山庄里两百年都虚度过,如此十年,并不难熬。

*

如游扶桑所言,王女及笄的前一个月整,朝胤断断续续下了数场暴雨,暴雨中,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礁石,轰鸣震耳欲聋。船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暴雨引发了海啸。可这靠近岸边的潮汐却怎么也无法形成巨浪,总是在最揪心关头,被岸边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拦回去。如堤坝,使巨浪减缓气势。海浪于是化作细雨,又零落了。

渐渐地,潮水退去,留下温柔的涟漪。

每每雨过天晴,岸边的海鹤花不仅没有被风雨摧折,反而开得更加繁盛。这是朝胤独有的花种,花瓣是深浅不一海蓝颜色,层层叠叠舒展开来,其形貌远远望去便像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故而得名。初春正是花期,蓝色的花海从皇城蔓延到海边,在朝露中轻轻颤动,与碧波交相辉映。

“王女殿下真是吉人天相啊!巨浪来袭,却又被阻挡回去……仿若天佑我朝胤,这是从未有的奇观啊!”街巷中传来如此这般的议论声,“犹记十五年前,王女殿下诞生,也是百花齐放,春暖花开。这些年里,春神与海神总在庇佑她呢。”

春神与海神是朝胤最重要的两位神€€。

海运便是国运,春生便是民生。

暴雨过后的朝胤愈发生机勃勃。即是初春,海风中已带起暖意,浪涛拍打礁石,变得十分轻柔。

朝胤的街巷里,石头的房屋挂起彩带,商贩们在集市上摆出五颜六色的贝壳、丝绸和珠翠,渔民们将春神祝颂图案绘上船帆。街道挂满了海鹤灯€€€€模仿海鹤花作出的华灯。

每至夜晚,华灯初上,海鹤灯丛烛光摇曳,与花影交织,从港口铺散蔓延到皇宫的大道,化作一条流动的星河。

百姓也在为王女祝福。

听闻深夜,王女殿下也会站在弦宫高处,凝望这片华灯星河,久久不愿离去。

*

弦宫高处,可望见游扶桑的画角蜃楼。

宴安便在此处,张弦开弓,搭一支箭。

她松开弦。

噌€€€€

于是蜃楼里,观星台,一只箭猝然穿过,与浑天仪擦肩而过。

箭矢尾端系了信笺,被风蹂成皱巴巴的纸:“弦官大人,我觉得,你在生我的气。”

游扶桑略一皱眉。

噌€€€€

又有第二支箭钉入梁柱。

箭尾的信笺上写:“这些天,你疏远我。”

噌€€€€

第三支箭几乎随着第二支一起来:“您一定是生气了。是因为我不用您取的字吗?”

“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不喜欢。”

游扶桑拢起这几张信笺,手指轻轻抚平纸上宴安写字时压出的褶皱。

噌€€€€第四支箭又来,重复:“不要生我的气!”

游扶桑仿似有些无奈,又落寞,拿起桌上碧青色的传音海螺,思索许久,才沉声道:“时辰不早。殿下该去歇息了。”

第140章 王女(四)

◎殿下,解下束发才好安寝◎

巨浪并未引发海啸,这非神迹,而是游扶桑在维持。

她每日都分散一些灵力与魔气去瓦解浪花,才有了如今的景象。她深知,百姓聪明也愚昧,倘若在王女殿下的及笄礼之前发生海啸,必定被视作不详,此后她们对待宴安,怕也会是另一副态度。

游扶桑总怕宴安受了欺负,受了委屈。

回到蜃楼已是亥时,观星台外繁星满天。游扶桑走进了居室,微微烛火照耀,十分静谧,她却敏锐感知到有人在暗处。

啜泣的动静透过帘幕传来。

在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游扶桑松了紧蹙的眉。

€€€€是宴安蜷缩在纱帘后,抱着双膝。

月光漫过她的脊背,鲛绡寝衣松松垮垮地盖在肩头,露出颈间淡青的血管€€€€那里正随着断续的抽噎起伏;她手心握着玉簪,是防御的姿势,可在看见游扶桑后,玉簪当啷一声,坠了地。

于是游扶桑只见一片绣着海鹤纹路的衣角在身前轻轻一晃,带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宴安跑到她身前,轻拽着她衣袖,瞪圆眼睛,执拗地要寻她的目光。

‘你不理我了?’

宴安用口型问她,濡湿的眼睫在微微颤抖,如她的呼吸。

游扶桑却没有回答。

宴安匆匆低下脸,手指沾了墨,在地上写到:‘这几日课也不讲了,你也不来弦宫,来蜃楼找你,你也总是不在……为什么?’

游扶桑回道:“课是国君陛下取消的。她说王女即将及笄,该要准备礼仪了。”

宴安又问:‘及笄礼之后呢?你会继续授课吗?’

游扶桑不置可否。

宴安的手指顿了顿,接着狠狠地在地上写道,‘你难道只陪我到及笄?及笄之后,你就要走了?’

指尖的力道越来越重,字迹也愈发潦草。宴安的呼吸变得急促,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地上,把墨迹晕开来。她站起身,揪住游扶桑的衣襟,呼吸喷洒在她颈间,‘你,你真的要走了?’

游扶桑道:“也许会走。但并非现在。”

宴安猝然愣了眼睛,她不去问什么时候,心里也不想知道。攥紧的手指又松开了,她伸手将案几上的笔筒扫落在地。紫檀木的笔筒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转身又去推倒案几,却被游扶桑一把拉住。便是此刻,一声极轻的啜泣从宴安喉间溢出。

‘为什么要离开呢……’

嗓音带着啜泣,居然有微弱的声音!

游扶桑蓦地怔住。她不假思索扳正宴安的身子;指尖触到下颌的瞬间,夜露混着龙脑香,从宴安的肌肤,渗入游扶桑的指腹。

宴安震颤的喉间,正随哽咽而起伏,似乎有一朵几欲破茧的凤蝶。

薄如蝉翼的肌肤下,封印的声骨正在苏醒!

宴安有恢复发声的迹象了!

游扶桑于是抬起她的脸,目光在她泪痕未干的脸庞上流连。

“殿下!”

可是宴安便是趁着此刻靠近,忽地抓住游扶桑的衣襟,愤怒地拽了下去。霎时,线绳勒住宴安的手指,游扶桑裙裾上的伽南珠绷断,赤红佛珠滚落在地,像神拂一片相思子。

丁零当啷,伽南珠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如此不容忽视。

游扶桑并不去顾衣上珠线,转而捧起宴安的手指,轻声问:“殿下,疼吗?”

宴安含泪摇了摇头,湿透的睫毛随她喘息翕动。手上的力道却松了,又轻轻拉住游扶桑的袖口,神色也变得哀求起来,‘弦官大人,您真的要走了吗……’

“……”

“唉。”

游扶桑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克制而温暖的拥抱,“殿下,我不走。”须臾,游扶桑松开手,正色道,“我不会走。明日我与殿下一起练箭。殿下在及笄礼上要表演射术,可要好好准备才是。”

宴安轻轻点头,低头用袖子擦去泪水。

游扶桑分明听见宴安喉间,压抑的哭泣声€€€€声带与声骨上的封印果真有所松动。

宴安哭了一会儿,又把湿漉漉的泪眼往游扶桑衣里蹭去,抱紧游扶桑不放。

又过了许久,耸动的双肩渐渐平静了,宴安在她怀里抬起脸来,指尖在游扶桑的掌心又写下一串字:‘弦官大人,你可以不要离开我吗?不只是及笄礼后,是永远都不要离开朝胤……’

游扶桑低头看着她又悲戚又忐忑的眼神,手指微顿,最终只是将少女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王女殿下,伤心伤神。此时此刻,你该回弦宫歇息的。”

宴安猝然摇头,眼角又泛红了,她狠狠拽着游扶桑衣角,用力写下:‘你要说可以!’

游扶桑沉默几许,终于道:“好,可以。”

宴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她依偎在游扶桑怀里,却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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