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浮屠令 第141章

一片花瓣轻若呼吸地落在流淌着污血的死水上,霎时河水涌动,清澈如初,水声潺潺清如明镜;落在枯萎的田野,瞬息之间庄稼抽芽;落在鬼疫肆虐的村庄或城池,病痛如烟而猝然消散;落在被鲜血染红的城墙上,刀剑应声落地,硝烟散去,寂静地和解……

红莲的花瓣游走山川,掠过荒原,来到人间每一个角落。它们是流动的救赎,栖息于每一片需要慰藉的土地,静默地生长。

漫天红莲如雪散,散入大荒流。

她爱的苍生得救了。

可她自己,却永远地消逝了。

乱红垂泪本就是神€€悲悯的泪水,如今重现天地间,便似最温柔的火焰,耀眼而不灼伤人。

大漠孤烟坠下红莲,寂寥处生机悄然,一片,一片,直至铺天盖地。

游扶桑跪在地上,怀中的尸首早已不见。亦有花瓣落到游扶桑的身上,原来她亦是她爱的世人。

游扶桑忽想到,许久以前她曾问过宴如是,“宴少主,我不明白,在你心里正道道义就这么重要吗?”€€€€她现在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宴如是散作莲花飞无渡,再追不回来了。

游扶桑抬起头,目光失神地望着,眼角的泪光未干。

直至最后,她也不过想到,宴如是曾与她说,“师姐,”她说,“我爱你。”

很爱你。

第133章 应作如是观

◎色、受、想、行、€€、以€€所得故。卷二完◎

怀中的温度彻底消散。

恍惚间,游扶桑听见九州欢庆,大地蔓延劫后余生的喜悦,各家灯火重新燃起,灼红了胭脂色的天幕。

她却觉得无比疲累。那些人的喜悦尤为碍眼。

胃里一阵翻涌,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听不真切,隐约是梵文€€€€意识回归的刹那,蛇形的魔纹悄然游走,顺着脖颈爬上耳廓,瞳孔凝聚金光,乌发则在电光石火间,褪色成灰雾。

而同在清都、又对魔气异为敏感的姜禧,亦在电光石火之中,来到了她的身边!

姜禧再没有这么兴奋过了€€€€就连驱策鬼王残杀无辜之时也不曾有这般激动€€€€身后的魔气亢奋地暴涨着,暗红的魔息如同迷雾满天。

“尊主……!”

她双膝跪地,虔诚地喊道。

这一次堕魔比以往所有都更猛烈,魔气在瞬息间暴涨至千万倍,姜禧大喜过望,脑中难以自抑地幻想着游扶桑回到从前屈指取万人性命的模样。

游扶桑向姜禧道:“借我一些修为。不,是很多……”

姜禧嘻嘻道:“龙女借我,我借您,真是生生不息。”又问,“尊主是去做什么?”

“杀……椿木。”

虽比不上屠城一类,但也不赖。姜禧顺从道:“好!”

姜禧在这事上向来爽快,她手指搭上游扶桑的前颈,魔息顺着经脉灌入,源源不断。

那一瞬间,游扶桑身后魔气冲天,万千血色的山茶在其中绽放,她的影子变得扭曲。

游扶桑口中腥甜倍增,眼前眩晕。

“游扶桑!倘若仙首知晓你再次堕魔……”

姗姗来迟的孟长言意在阻止,不知游扶桑是否听见,反而是姜禧率先觉察,将其一把掀翻在地,“住口!就你长了嘴!?”

姜禧拽过孟长言衣襟,低声骂:“个老不死的,你也该和椿木一同去死!”

孟长言气得吐血,心想:姜禧,你最好别死了,别落到我的手里!

如此,也忘记劝说游扶桑向善了,何况此刻境遇,也非三言两语可挽回了。

曾在怀中的人如今连尸体也留不住,真正该要去死的人却躲在蓬山枉作活人。

这让游扶桑如何不恨?

她恨极了,便要杀人。她要杀椿木。她没有别的力量,只有魔气。

游扶桑已经快不记得如何用魔气杀人了。

那不属于她的强大魔气在经脉里滞留,像生锈的锁链,要微微拉扯才会有动静。游扶桑生涩地掐着指诀,强迫魔气为己所用。魔气几乎被驱使得溃败,终于从掌心钻出,聚成一个花苞€€€€不是圣洁的莲花,而是邪丽的山茶,血珠顺着花茎坠落,山茶层层绽放的瓣蕊显出细密的獠牙,花芯中,浮动人面的瘴气。

游扶桑闭上双眼,再睁开,她已现身在蓬莱。

蓬莱里,椿木长老正在祭拜的供桌上摆放什么。每当有人以王母之名召唤她,她回到蓬莱,便会有这样举措:再次参拜王母娘娘,聆听神谕。

可是毫无征兆的一刻,因风吹过,烛火骤灭,一枝魔气铸成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卷住椿木苍老的脖颈,绞下她的头颅。

老人在瞬息间断了气。

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只在死前看见藤蔓上的血煞的黑色山茶,瞳孔便变得浑浊了。

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似从祭台上滚落一个供果。

游扶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祭台烛火在魔气的冲击下变成幽绿色。已是黑夜,游扶桑的身影在夜中并不怎么清晰,只那一双金瞳闪烁着,如有明火,点点跳动。

“既然你是王母在人间最大的信徒,那便用你的命来祭吧。”

她的声音了无波澜,几乎只剩下死的气息。

游扶桑来到椿木的尸身旁,半俯下身,细细看着地上椿木生前画出的祭祀星图纹路,心想,原来这才是召唤王母的真法子。

她于是抬手,拎起椿木的头颅。

那头颅上,浑浊的双眼也在直勾勾地注视着游扶桑。

四目相对的电光石火,阴湿的霉味混着腥血,在游扶桑的喉间翻涌,她看见椿木苍老褶皱的身躯下凸起青色的脉络,仍在跳动,如有蛆虫在皮下蠕动。

游扶桑一阵眩晕。

“呕€€€€”

游扶桑扑向供桌旁神龛,痉挛地呕吐,胃袋抽搐地挤出酸水,还有丝丝血的味道。

她觉得反胃,不只因为椿木的死状。

因为今日的一切,从不周山,到清都与城门,再回到蓬莱。今日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反胃。

可到最后,她从怀中取出绣帕€€€€煞芙蓉印记的绣帕,大约是她身上唯一不被魔气侵蚀之物€€€€轻擦了擦脸面。金瞳明火渐渐平息了,她坐下来,重新研究椿木布下的星图纹路。

北斗七星的样式,椿木的头颅恰摆在最后一个星位。

于是此刻,身前的祭台动了。

游扶桑恍然发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褪色,原是由无数萤火从椿木的尸体中飞出,在祭台上聚集成明亮的云雾。纯白的云雾里,好似带起了瑶池的水雾,一个灵蛇发髻的女人,身影在此间浮动,裙裾银白,若有星河。

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亦看见了游扶桑,转过身时,发间的星辰簪晃了晃。

“扶桑,”她的声音异常温柔,却如玲珑碎冰相撞,从根本上是冷的,“好久不见。”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游扶桑在俗世沉浮几百几千年,在王母心里,不过是身边的倾茶小仙成了救世的神女,坠落人间,约数百天。

只是那一身魔气却很可笑。

上重天的小仙,下界却沾了魔。

游扶桑浑不在意,双膝跪下来,额角磕在青苔的祭台。“王母娘娘,我恳请,您让宴如是回来。”

“啊……”王母淡淡问,“你要她如何回来?”

凝魂,稼生,转世,无论什么都好€€€€

王母却接着说,“由上重天至宝凝作的人魂,只有一次生的可能。”

游扶桑闭上眼,道:“她是您亲手供养的魂魄,不在五行内,只要您有情,必然有别的生路。”

王母神色不动:“倘若神于一人有情,那便是待万物无情。”

游扶桑未再言语。反应过来时,她已跪行三拜九叩之礼,额角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幻影里瑶池的清水。

王母道:“椿木死了。你的躯体和庄玄那具黑蛟躯体,皆是依附椿木的灵力而行,椿木死了,你们二人也会死。”

游扶桑道:“那便死。”

一缕云掠过月色,照影斑驳。

王母垂下眼帘,凝视着游扶桑跪在地上的身影,良久。

“这是何苦?”王母叹。

游扶桑不答。

夜似乎更深几分。过了很久,久到,游扶桑似乎能听到瑶池仙鹤一声长鸣。上重天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王母道:“但你有煞芙蓉,死又死不了。她给你的煞芙蓉,你最好,好好活着。”

“……”

游扶桑不语。

她曾要宴如是好好活着。

如今宴如是也要她好好活着。

但庄玄活不了了。

王母于是道:“青鸾会恨你。”

“那便恨吧。庄玄也可恨我。”

“庄玄不会恨你。依附椿木而活,她活够了。她认为,倘若你能杀死椿木,也是本事。幸好她还有魂魄,此后便作凡人,这一世,该如凡人生老病死了。”王母娘娘在此顿了顿,“至于青鸾,她大抵要追着魂魄跑,陪着一个少年变老,再去到下一世。也许周蕴也会陪她找。她们这一生,都太苦,像杏仁。青鸾无法恨你,又不得不恨你。”

显然很是疲惫了,游扶桑重复地说道:“那便恨我。”

之后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游扶桑感受到瑶池的微风,温暖又清丽。她依旧跪着,膝下的青苔沾湿了衣袍,与粘稠的血污混合在一起。

游扶桑听见风铃响动,很是清脆。

“王母娘娘,”她终于再问,“椿木死了,您会觉得悲痛吗?”

王母凝神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窗前开得欣欣向荣的兰花死了,总会悲痛。扶桑,缘何这么问呢?”

“只是好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