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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个提着灯的小娘子问:“几多钱?”
摊贩道:“九十九文!意为久久情意绵绵,久久不分离!”
小娘子小声嘀咕:“什么啊,逗小孩儿的玩意儿卖九十九文?真黑!”又与同伴耳语,“名字取得也不吉利。什么叫情人千千劫?过情关九九八十一难?”
这话小摊贩是听不到了,不过游扶桑与宴如是修道之人五感更佳,才听得一清二楚。
宴如是也轻声道:“一个小小绳结,可买十袋糖炒栗子呢……师姐,这是不是很贵?”
游扶桑道:“喜欢便不贵。”
虽然她自个儿谈不上喜欢。
这样的绳结买的不过一个好寓意,单看做工便有些粗制滥造,三文顶天,不能再多了。即便是从前挥金如土的浮屠城主时期也断不可能买,更别说现下省吃俭用的蓬莱扶桑小草了。
让她惊讶的是,本该见惯各类精致做工的仙首,对此居然是起兴趣的。
她看着满目琳琅的千千结,犹豫道:“师姐……”
宴如是想问:师姐,我们是情人吗?
也许是错把游扶桑的不感兴趣当抗拒,又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很恍然地,宴如是忽然顿住了。
是情人吗?是爱人吗?厮磨相亲的事情她们做尽了,如今也在上巳十指相扣,花灯夜游共良宵,可宴如是却茫然了:师姐是我的情人吗?我是师姐的情人吗?
还是说,只是亲近的友人,从前的师姐妹呢。
当师姐说自己没有合适的身份回到宴门,宴如是深知那是真的。宴如是亦很自愧,她无法为游扶桑昭告天下,让她以最真实的身份回归宴门,即便她知晓师姐所行皆有缘由,甚至说是苦衷。
她无法为她昭告天下。
她无法、无能,像七十年前的师姐一样,抛弃一切地,写出那份《告天下人书》。
是她做得不够好,是以也没办法再多要求什么。
她们的关系是点到为止,无法再逾矩了。除非师姐愿意隐姓埋名,抛弃真实的身份€€€€但是,宴如是想€€€€她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师姐就活该愿意吗?
她不想师姐去做那样的事情。
如今师姐在她身边,她二人能相吻能相亲,宴如是不应该再强求更多。她也自认不是贪心的人。
可为什么还是难过呢?
或许是因为她很清楚,上巳节一过,她们摘下面具,翌日清晨,她们一人回到宴门,一人回到蓬莱……
再次相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刻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身外的灯火皆看不见了,耳畔只剩一片寂静,素日诸般尽涌上心头,仿佛千斤巨石压胸,教她连气也透不过来。往事种种,如刀割,如€€锥,悲不可遏。
相牵的手忽然顿住了,是游扶桑回过头,也似是纠结许久才出了声:“有一事……”吐出三个字,才陡然觉察宴如是情绪,面具后一双眼潸然婆娑,分明是要掉下眼泪。
游扶桑愕然:“这是怎么了?”
宴如是慌忙低下头:“没什么、只是华灯晃眼。”
游扶桑略一皱眉,伸出手,将那白色狐狸面具上移,果然露出一双泪水朦胧的眼睛。
游扶桑道:“你有心事,不必瞒我。”
宴如是没有回应,只觉眼泪更重,要落下来了。
游扶桑再问:“是宴门内里事务繁多,压力太大,让你难以承受吗?”
宴如是摇了摇头。
游扶桑:“那是……”
该说吗?
宴如是心底忽然很是自嘲。这全然是她没有处理好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师姐为难,徒添烦恼。
她于是只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只是情随景色起伏,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什么好说的。”
游扶桑无奈地看她一眼:“……随你。”又叹气,“其实,你不必瞒我的。”
宴如是极快地擦干眼泪,戴回白狐面具,再次开口,语气已恢复了寻常模样:“不问我了。倒是师姐方才说的‘有一事’是什么?”
游扶桑沉思地眯起眼睛。
诚然,她此行并不只是为了欣赏上巳花灯,待她们摘下面具,各奔东西,宴如是作为仙首,理应为之后发生的一切未雨绸缪。
游扶桑于是正了正色,“事关玄镜,也与鬼市相连。你还记得孤山那面镜子……”
“€€€€杀人了!!!”
一道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她的话!
说话的人已因为气短而显得有些语气狰狞,蹒跚地跑着,直至被一只剪子从肩膀劈开到心脏!
鲜血喷洒出来,五步之内所有华灯都遭了殃。鲜红的血被灯芯燃烧着,在夜里显出诡异的光芒。
熙熙攘攘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又某一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尖叫!!
人群尖叫着,奔跑着,冲撞着,憧憧灯影皆被撞倒了,接连形成一片火海,衣衫各异的人慌不择路地奔跑着,各色的面具隐藏在夜色下,覆盖了惊慌失措的泪水。
游扶桑所见,十余步开外,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正看向了这里。
第122章 上巳(四)
◎仙首帐里养了个魔修€€€€◎
鬼火萦绕的河畔,披头散发的疯子。
游扶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翠翠窥见的玄镜预言!只是她们的预想实在偏差很大,不在七月,不在鬼市,而是三月初三的上巳节€€€€
花灯在河面上起火,上巳节面具各异,人影憧憧。
那疯子丢下剪子,又开始用牙齿撕咬,捡起竹棍,地上散落的灯芯,经手的一切都成了武器,力大无比,行动迅猛,仅仅眨眼的功夫已有数人遭殃。
游扶桑注意到,其人貌苍白,血黢黑,颈、臂、肋骨有多处骨折,行动却依旧迅速,绝非常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宴如是与她对视一眼,确定道:“鬼气!”
这样杀红了眼无分别地攻击,显然是鬼上身的状态。
游扶桑心里了然:也对,倘若只是寻常滋事,大概也入不了玄镜的法眼;只有人间涂炭的大事,比如鬼气弥漫人间,才会被玄镜照见,甚至使其炸裂。只是,鬼市与人间泾渭分明,鬼差与人间修士各司其职,更甚,自从得知岳枵与鬼市的勾结后,仙首便派遣陈君道掌门亲自前去,在鬼门关严加防守,但凡一点儿异象,都会向宴门通报……
如今鬼气毫无症状地蔓延至清都,只有一个可能:
镇守鬼门关的修士,早已全军覆没了。至于陈君道,或许,业已殉道了。
宴如是道:“上一次与陈君道联络,是二月廿八,彼时一切正常。如今短短四日,鬼气已至于清都,甚至开始夺魂杀人,先操纵了众鬼差不说,杀害了镇守的修士百余,甚至是陈君道。”
要知道,陈君道也是身负血祭可抵千军万马之人!
游扶桑低喃:“岳枵已经死了,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宴如是身后长弓破风:“师姐!”
疯子已杀了数十人,再不阻止便是更血流成河的惨状,宴如是三箭齐发,分别射中疯子的右臂、大腿与心腹,尖锐的箭尖破开血肉,疯子的行动瞬间迟缓下来。
“好啊!”人群中立即有人大叫。
可是,下一瞬,疯子立在血泊里,竟生生拔下心脏前的弓箭,牵扯出的模糊血肉也不去管了,未将弓箭丢在地上,而是举起弓箭,将自己的血肉塞进口中!
“疯子吃掉了自己的心脏!”有人嘶喊一句,惊吓地四处推搡,渐渐看着疯子毫无顾忌地挖掉自己身上所有羽箭,将拉扯出的血肉都吞进肚中。
游扶桑心里一阵恶寒。不仅是因为疯子的举动,更是因为她发觉蕴含煞芙蓉灵气的羽箭,在鬼气面前居然不起丝毫作用!
那妖气可有效用呢?
疯子拔下弓箭的电光石火,唐刀从游扶桑身侧飞出,沿着宴如是弓箭给出的创口再利落砍下其手臂与头颅。残肢滚落在地上,切割之处溢出乌黑的血。
失去了一只手臂和头颅的身体依然站立着,只是失去了五感,显得有些行动失常。
在确认了被鬼上身的疯子无法凭空生长出新的血肉后,游扶桑操纵唐刀飞速转动起来,很快,疯子被剔得只剩下几根白骨。
但那白骨也不久留。
只听哧地一下,几垒白骨尽数化作灰烬,再无所踪。
游扶桑对着那灰烬消散之处屏息静气再盯了许久,疯子没有再莫名复生,她不禁松一口气。
却听宴如是道:“师姐,鬼气并没有散去。”
游扶桑于是暗叹一口气,也去追那鬼气踪迹,见其慢慢分散在了那几个被疯子袭击倒地血泊的尸体之上。
人死后化鬼,仙死后化鬼,鬼只有万河归海归去鬼市,倘若存在人间,是无法消灭的。鬼无法消灭,蛰居的肉身却被剔骨灰烬,自然要找新的身体。
眨眼的功夫,就看那数十尸体从躺地不起的姿势里骤然惊醒,尽数站立了起来!!!
宴如是与游扶桑对视一眼,一人在前用长剑代替长弓,另一人以唐刀向后方包抄,霎时一蓝一红两道光芒急促地环绕住尸体,试图相仿先前那样,再将它们剔个干净。
“扶桑€€€€抓活的!”游扶桑却忽听识海间有人这般喊道,“用缚仙锁!”
只是已经晚了,唐刀与长剑配合无间,已然剔开尸骨,留不下全尸!唯独最后一击,游扶桑悬崖勒马,唐刀偏差一毫,从一具小儿尸体上偏偏划过去,溅出一片乌黑的血花。
游扶桑喊道:“缚仙锁!”
宴如是袖中缚仙锁闻声而动,银色的光在灯火夜色血色里迅速掠过,将那鬼上身的小儿捆绑在地,动弹不得。
缚仙锁作用下,小儿总算消停了,游扶桑得以看清她样貌。被鬼上身时舌头是吊着的,眼白是翻着的,面无血色,且有裂痕,骨头再怎么回折都不影响行动。
……真是吓人。
可怜的孩子,胸前还是阿姆绣在衣上的金色长命锁呢。
缚仙锁慢慢紧缩,小儿便被定住了,她闭上眼,倘若忽视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痕,好似只是睡熟了。
周围跑的跑,藏的藏,偌大的上巳花灯节已不剩了什么人,目睹一切的百姓也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陷在鬼气噩梦里出不来,依旧手足无措的。
“这小儿如何处置?”游扶桑与宴如是异口同声问,又异口同声答道,“带回蓬莱/宴门。”
两人的面色皆藏在面具下,眼睛却互相瞪着,难得地僵持起来。
鬼怪之事,带回宴门是仙首职责,游扶桑缘何要提出带去蓬莱?无非是后知后觉,先前出现在识海中的声音当属……
“咣当!!”
却听铁锤撞开人群的声响,是街口铙钹三声,一队铁骑精兵骤然出现在集市内,个个甲光隐隐,腰佩利刃。见了满地乌血白骨,残肢灰烬,为首者不惊慌,翻身下马,对随行精兵吩咐道:“列阵警戒,待命听令!”
再回过身来,向宴如是与游扶桑严肃道:“禁军左卫,奉皇贵妃懿旨巡查。既入清都,修士与凡人同礼,此处鬼气肆虐,残杀清都百姓,此中事关重大,不容小觑。还请二位道明,与此事究竟是何干系。否则……”语气虽不带敌意,却有审视之意;指挥使将声音压低几分,黑缎火焰纹章的披风下,赫然是一把威风凛凛的法器长刀,“若不如实交代今日之事,莫怪我出手无情了。”
这是将我们当作共犯了?游扶桑心道,还真不该多管闲事,任这鬼魂杀它个东西南北中,血气直逼清都皇宫,这些个禁卫军才会晓得不作这耀武扬威之人……
游扶桑于是嗤笑:“你是什么东西?我不如实交代又如何?清都鬼气肆虐,我们出手相助,你竟是蹬鼻子上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