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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27章

游扶桑出言并不客气,可这世道,怪就怪在,越是嚣张,旁人才越不敢招惹。

许是从百姓窃窃私语中听得这二人先前杀敌多么利落痛快,绝不好惹,指挥使立即换一副姿态,俯身揖礼道:“并非此意,是属下唐突。适才多有冒犯,只是听闻清都煞气冲撞,太过慌张,草木皆兵了。职责所在,还请阁下莫怪,莫怪。”

游扶桑没多怪罪,但也不再搭理人了。

宴如是则不动声色道:“你披风下所佩长刀,可是孤山掌门周聆赠与的么?我见它周身灵气盈盈,确有威慑能力,只是,倘若是皇贵妃的近卫亲军,此类法器……怕是不合衬。这长刀对付凡人与次等修士不成问题,可再往上,便不行了。”

宴如是将长箭收进剪筒的功夫,指挥使长刀颤鸣不止,只听一道裂帛声响,如春湖厚冰破裂,一声难以忽视的响动绽开在指挥使法器长刀之上!

禁军左卫引以为傲的法器,此刻裂出一道伤口。

指挥使固然明白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识时务为俊杰地跪了下去:“小的仅仅是想问询此地变故原委!此事关乎皇城安危,小人并无别的意思,只为查明真相,还请……海涵。”

宴如是道:“不知真相,不知原委。我也要查。”

她向缚仙锁摊开手掌,那被鬼上身的小儿便随着她飘了过去。宴如是道:“这唯一的幸存,我要带回宴门。”

宴门?也没法儿多想,指挥使跪在地上以头撞地,焦急道:“小的此次前来便是将涉事之鬼押回宫中,若无能带回,该如何向贵妃复命?”

游扶桑心里笑:还抢上了?

“便让贵妃去宴门见我。”宴如是言简意赅,“总而言之,如此鬼气,放置清都皇宫,不合适。”

清都相邻临安城,与孤山最近,众仙家之中是周聆与皇室往来最密切。

鬼气放置皇宫,那大抵是周聆派人看守,平心而论……宴如是并不太信周聆。

指挥使还要再恳求,话未说出口,便听远处一人疾行而来,掷地有声地道:“且慢!”

未见形貌却闻幽香,宛如梨花暗洒春雨。闹市尽头,一队宫人徐徐而至,为首的贵妃头戴凤钗,身披云锦霞裳,衣饰间嵌满流光溢彩的珍珠宝石,指尖莹润的翠玉指环,好一个雍容华贵清都皇贵妃。

贵妃看着自己的亲禁军,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货!

心里骂了,却没有表露出来,明面仍然端庄尊贵。宫人分列左右,为她开道,贵妃声如春水清雅,婉转道:“本宫奉旨而来,所为上巳灯节异事,”贵妃偏向宴如是,双手轻拢衣袖,膝盖微曲,低头说道,“见过宴翎仙首,恭请金安。”

宴如是面具下面容平静无澜,回道:“不必。只是这鬼怪我将带回宴门,你可有异议?”

贵妃欠身行礼:“自是没有的。”

宴如是问:“鬼气缘何会弥漫清都,暂时尚不明晰。待我将其彻查€€€€大约要个几日€€€€届时再向官家,或向您通报,这可以吗?”

贵妃道:“自然,自然是可以的。”

游扶桑接话道:“清都不止这一只鬼。你让周聆把法器换好点儿,带修士好好守。”

虽然心下也想,宴门与青城山镇守鬼门关的那些精英修士皆全军覆没,倘若换成周聆孤山修士……真是让人担忧啊。

贵妃道:“一定会与周掌门详谈。只是……”她抬起眼,看向游扶桑,试图从那副黑色狐狸的面具下窥视出什么,“敢问阁下又是何人?”

游扶桑别过脸:“你不认识的人。”

*

“你不认识的人?”周聆斜倚绣榻上,在嗑瓜子儿,“这人在傲什么?”

日光斜照,琉璃瓦上金光流转,华清宫里幕低垂,雕梁画栋紫檀炉。檀香袅袅,如浮云流转。

贵妃同坐榻上,坐得万分端庄,流仙裙华美,玉簪斜坠,凤钗轻摇。

她似上贡地给周聆递起一物,一只描金花瓷小碟,碟中瓜子颗颗饱满,粒粒香脆。

贵妃道:“能与仙首同游,也许也有傲气的本事罢……只是,实在不知晓是谁。”

周聆拍了拍手,一水儿的瓜子皮落在名贵的桌案上。她道:“你再与我描述一下,那人大约长得什么样?”

其实昨夜夜色已深,月色不显,因那血腥混乱,灯火也散了大半,贵妃并没怎么看得清楚,她仔细回想:“狐狸面具里,双眸很深,面如白玉。身形约是很清瘦,玉立修长,腰细如削,双腿修直如修竹,长发如瀑,多为乌黑,但发尾……”她顿了顿,“发尾似染晨雾,淡淡灰影,若隐若现,有些奇怪呢。”

周聆忽问:“看着不像好人,是吧?”

贵妃噎住。

周聆又问:“她面上狐狸面具,与宴如是的可是同一对?”

贵妃肯定道:“相差无几,只是黑与白的分别。”

“哈哈哈!”周聆早已心中了然,笑得仰天,“我的好贵妃,你可听闻七十年前,十二浮屠鬼为祸人间的惨事?”

贵妃轻声道:“自然是记得的。”

七十年前浮屠鬼,人间血染万骨垒。彼时太多“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故事,闻者无一不动容心碎。那是史书上极重的一笔,即便七十年后今日,未亲身经历那段恶鬼肆虐的时日的,年轻的贵妃,依旧感到胆寒。

贵妃犹豫:“您是说……”

周聆道:“我是说,那人,就是七十年前驱策浮屠鬼为害一方的魔修。”

贵妃登时语无伦次:“那样的人、那样的人,怎么会与仙首并肩同行?”

“那人也曾是宴门的学子,还是前掌门亲传,仙首大人的师姐,你知道不知道?”

贵妃大愕: “学子又如何,亲传又如何,师姐又如何?犯下那样祸事的人,怎会、怎会、不、怎敢与仙首同行?!”

“那便要问问我们的好仙首了呀!也许她便是无比超脱,不理会世俗言语,誓与旧师姐共进退呢?”

贵妃依旧错愕:“这……”

周聆大笑不止。

“也或许,仙首癖好特殊,琴棋书画都不爱,唯独爱在帐里养魔修€€€€天上上重天,地上惟人间,天上神仙管不着,地上人想管却也打不过,我们人间无敌的仙首要养魔修,谁拦得住呢!”

第123章 上巳(五)

◎是鬼非人◎

旭日初升,残风如泣,吹开高阙瓦上砖红色,华清宫笼罩在晨雾中,宫外宫人徐行。

不过卯时未半,宴门的书信已经寄来。仙首向来恪守信用,上巳妖鬼之事水落石出后书信便寄到了清都宫城,前后监察不出五日。

信中书写鬼市沦陷,鬼差死伤,阎罗不振,游魂被催入往生道。此中有恶鬼不愿烟消云散,从鬼门关逃离,湮入人间。镇守鬼门关的修士全军覆没,青城山陈君道殉道。

什么修士,什么青城山,贵妃并不熟悉。她更关心她的人间。

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关心一下仙首与魔修的事情。

只是,周掌门临走前说过:“贵妃娘娘,有些东西别让别人知道你知晓,是一种自保。”

明面提醒她不该提魔修之事。

平心而论,仙首在仙首位,行仙首职,作风无可挑剔,可贵妃翻阅七十年前的史书,总是越看越心惊。

不过蹊跷的一点是,曾有稗官野史记载,仙首曾有屈居魔宫的传闻……彼时各路谣言与话本漫天齐飞,可惜后被十二浮屠鬼糟蹋,杀个精光,贵妃想,未料到大名鼎鼎如仙首,也有那样被编排的时刻。谣言不可尽信,贵妃将那些丢开,置之不理,又忍不住偷看。可惜没有全本。

贵妃重新拿起宴门锦边的书信。

贵妃想,鬼市陷落的缘由呢?恶鬼在人间,所行事的风格呢?

可惜宴如是未在信中书写鬼市陷落的缘由,只说溢出的恶鬼多为怨气较大的恶鬼,记忆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便譬如,清都上巳节闹事的那一位,大抵生前也是被追着砍死的。一切死伤都追溯生前人祸。有了人祸,生出鬼怨,再成为如今天灾。

宴如是很是体恤民哀,信中询问官家是如何安抚百姓的。毕竟清都一事死者有七,伤者无数,背后家庭支离破碎。未提前阻拦妖鬼溢出,宴如是自认也有责任。

“凡人既殁,若遗体完固,鬼必依之。然清都之内,鬼非独此一也,余者未必皆如此癫狂,或伪形潜藏,未显行踪。抑或诸鬼自以为轮回再生,复为人身,遂忘其本为鬼耳。”

清都不止这一只鬼,其余的不一定会如此疯狂,也许还在伪装、隐藏。

又或许,那些鬼以为自己是投胎转世再成人了,便忘了自己仍是鬼,食人食、行人行、举止如常、无异凡俗。

“然一旦重历前尘之苦境,旧忆如潮,鬼性必现,方知己非人而仍鬼也。”

只是当她们再次陷入从前困境,必然会记起自己是鬼非人。

“贵妃娘娘,”宴如是写道,“强敌环伺,危机四伏,守备之事实不可缓。若欲固御外患,宜速遣使前往孤山,请其相助,以共御强敌。”

*

寄出书信后,宴如是仍在头疼。鬼市陷落的缘由是什么?阎罗闭关不见,鬼差至今未给出说法,只是献上一面铜镜,那是孟婆桥下的镜子,断断续续记录过桥一些人与事,孟长言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正细细察看。在不周山里,孟长言鲜血与灵力被姜禧抽干一半,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再难行动自如;大约还有一些残存的灵力,能驱策一些符€€,不能如从前一般舞枪弄棒。

游扶桑看着她,眼神在她与铜镜之间游离,被觉察后,面上笑一笑:“只是觉得孟长老身残志坚。十分……”她吞下刻薄的话,直道,“十分,佩服。”

可那神情,话再好听都似阴阳怪气。孟长言白她一眼,手推着轮椅速速转开了,她想:不和小辈计较。

她转头向宴如是道:“鬼市覆灭前几日里,发生了一事,想来仙首会感兴趣。进入鬼市的岳枵,已身为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我便在想,她曾杀毁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人在鬼市守株待兔,向她复仇?”

“答案是有的。”

“在铜镜里,我看到了姜禧,她隐藏在新魂里,藏得很好。她遇到岳枵,按照岳枵惯有的饕餮之术,有条不紊地,一口一口吃掉了她。”

宴如是猝然抬起眼,游扶桑亦微微震惊。孟长言将铜镜放在桌案上,让她们都可观看其中景象。燃烧的火海里,鬼市哭魂,已经混乱一片了,厉鬼敌我不分地相互攻击,相互撕咬,残肢与头颅散落在血泊里。其中一人端坐其中,如坐闲庭,正悠然地进食€€€€分明易了容,游扶桑却一眼便看出那是姜禧。

孟长言道:“我不知厉鬼杀害镇守修士、涌入人间,这与姜禧有没有关系。只是她确确实实吃下了岳枵。”

饕餮被吞噬,新的凶兽出现了。

恶鬼互相残杀之事并不少见,邪修相互吞噬的事情亦屡见不鲜。只是饕餮被吞噬后会出现什么并不确切。

孟长言道:“饕餮贪食无度,死于自溃。混沌者伴恶徒,若逢不善,随之为非,祸乱苍生。穷奇抑善扬恶,是非倒置,以噬人为业,凶戾之极。至于€€杌,其性顽愚,志在逆道而行,桀骜难驯,概不化也。”

游扶桑思索后道:“姜禧其人,追随恶者,确似你所言中的‘混沌’。倘若邪修互食,便能使修为攀至堪比凶兽之境,姜禧应对的凶兽,应当是‘混沌’,只是,倘若已那样强大……她还需要追随别人吗?”

孟长言不自觉地揉了揉颈窝,苦恼道:“混沌的本性是追随。与强大与否无关。”

“是吗……”游扶桑喃喃,“岳枵为‘饕餮’,姜禧为‘混沌’,另外二只凶兽又如何对应呢?”

孟长言:“€€杌在我心中另有人选,她认识你,你却不认识她。”

游扶桑:“认识不认识,你总要说说名字。”

“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孟长言紧接道,“再者,她已避世不出太久,我也不知要怎么与你形容。”

游扶桑盯她几许。

游扶桑先当她是打哑谜,眼底几分不耐,可顷刻又反应回来,于是会心一笑:“明白了。”

大约有那样一个人,在现下情景,孟长言无法说出她的名字,却又渴望游扶桑知晓。

游扶桑转而问:“穷奇呢?这凶兽在你眼里可有人选?”

孟长言道:“穷奇嘛,现下没有,以前却有。”她忽然笑起来,周正的脸上笑出几分阴险,乜眼瞧游扶桑,“历届浮屠城主,皆以食人而闻名,是故曾经的第十七任浮屠城主,又名穷奇十七。”

穷奇是游扶桑。

游扶桑知她在玩笑,没在意,道:“说回姜禧。”

孟长言:“去查便是。”

宴如是却皱眉:“你们是已确认一切与她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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