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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69章

“阿娘,你会叠吗?”

宴清绝何等不食人间烟火,断不可能会这种凡俗人的零碎玩意儿。宴如是于是小声:“阿娘,你笨笨的。”

宴清绝佯怒去打她:“没大没小!”

宴如是喜欢躲去游扶桑身后,这样宴清绝就会善罢甘休。其实宴清绝最不舍得打的从来都是宴如是,至于游扶桑……

罢了。都是前尘旧事了。

不提,不提。

岁月流转,年年江月轮换,她们早就不是从前少年。宴如是将封禅仙首,堂堂仙首大人,与她这旧时魔头再多纠缠,便是不光彩了。

于是宴如是走她的阳关道,游扶桑走自己的独木桥,就此分道扬镳,这很好。

这很好。

前尘已散,旧事不重提。如今,游扶桑看着漫天雨后朝霞,背上小小包袱,心道:该要启程了。

第64章 月华寺西(一)

◎海岛冰轮初转腾◎

游扶桑走向长老阁,中道见姜禧飞奔而来。

却不是为了先前的冲突而打击报复她,姜禧显然十分兴奋:“尊主,我与算卦的商量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月华寺!!”

“算卦的”指的是椿木,月华寺便是千百年前陆琼音所属寺庙,与浮屠城在同一处地方。要去那里找陆琼音的线索,游扶桑没异议,但心里困惑:此人怎么挨打了反而热情起来,莫不是个受虐狂?

姜禧不知她所思所想,只昂首挺胸汇报道:“此次西行,青鸾身体缘故不同往,留在蓬莱修养。至于常思危,尊主,您希望她与我们一同去月华寺吗?”

游扶桑道:“都可以,你定。”

姜禧却回:“您不可以说都可以。您必须提出一个方向,我去筹划具体线路,或者您提出忧心之处,我去解决那些问题。我不作决定,您作决定,我去做事。”

“……”游扶桑忍住一个白眼,“那就,一起去吧。”

常思危擅长造境,近身搏击也不错,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何况倘若常思危有什么不利于她们的行为,姜禧应会第一个出手。游扶桑认为,庚盈之事姜禧是最认真的。

“好,那庚盈的棺材由常思危护着,我可不忍心小盈委屈在小小芥子袋里,”姜禧点点头,“那么就是,您、我、常思危三人,一同前往月华寺。您希望什么时候出发?”

游扶桑道:“随时可以。”

“好。蓬莱向月华寺十万八千里,以阵符遁地约用一炷香时间。考虑到您身体,我愿意渡一些魔气……”

“不需要。”游扶桑回绝。

她疑心姜禧刻意引导自己接触魔气,抬目望去一眼,却看姜禧面不改色,没有多余神情,十分泰然自若地说“嗯”。游扶桑于是暂将疑心按下不表。

其实这炷香的传送路程游扶桑还真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撑住,毕竟这可是十万八千里。但转念一想,又死不了,反而接触魔气才是真的要命。真怕难受的话,大不了临行前去向椿木要一丝藤蔓护心。

这么想着,游扶桑去找了椿木。椿木予她护心令,尔后只是道,月华寺确有你们需要的东西,此行必有所收获。但天算不如人算,总有难以预料之处,也许陆琼音比以往更强大,也许会以你意想不到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也许你能见到庚盈,却不再是你熟悉的样子……你想好要去了么?

游扶桑道:“嗯。不论是找到庚盈,还是面对陆琼音,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椿木于是道,“决定好了便去吧。不论成败,尽力去做总不会留遗憾。”

椿木便是这样,深居蓬莱,眼前那么多熟人生人来了去了,她不欢迎也不挽留,见时光如流水,不疾不徐入人间。

在她眼里,人走茶凉如春谢花灭,再度过一个夏秋冬,自有新人填补。她不该干涉。

游扶桑想,也许椿木什么都知道,从前如此,往后亦是如此。椿木知道宴门之祸背后是何人推波助澜,知道孤山之中鸠占鹊巢的密事,知道牵机楼平地而起的原因,知道每任浮屠城主在浮屠令下不疯魔不成活的秘辛,也知道游扶桑在浮屠城中终将走向灭亡。

更加知道,灭亡之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延续。

甚至,椿木也知道庚盈会以什么形式回来,抑或是永远不会回来;知道陆琼音身处何方,下一步行动为何、最终目的为何;知道陆琼音与庄玄、赤澄与方妙诚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是吞噬还是夺命。椿木知道正邪命数,知道天道所向,知道所有人难逃一死,又都有业火新生的时刻。

从前游扶桑还会因为椿木知悉一切却保持缄默而生气,现下倒是不会了,反而开始理解椿木。旁人有旁人的因果、命数、造化、劫难,也自有机缘、巧合、福气与善终,不论哪一种,不该来的催不来,该来的也总会来。椿木缄默而并非冷眼旁观,她常会提点一二,却不多说,而对这个世间抱有最大的仁慈。

倘若椿木不是这般性格,什么都向外说了,谁又知晓会不会是一时避祸、报应却无穷呢?

是以游扶桑真的十分理解椿木的缄默。

行出长老阁,蓬莱天光潋滟,一派晴山好。树底林茵,成渐月抱臂而立,见了游扶桑双眼一亮,她问:“扶桑,又要启程了吗?”

“嗯。”

成渐月走近,拉住她衣袖:“月华寺也就是浮屠城旧址,近些年都是宴门主以青龙御护,将十八地狱镇压其中。虽是六十年没有动静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千万、千万、千万小心。”

“好。”其实游扶桑很想说些什么,她喜欢成渐月,如今分离也忽而有些舍不得,但也许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擅表达的人吧,不论如何措辞都显得有些奇怪,挽留?不舍?慰问?游扶桑都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是问,“姨娘,你留在蓬莱么?还是回去宴门呢?”

刚问完又觉得自己愚蠢€€€€这还用问?当然是回宴门呀!

成渐月却摇摇头,“那个,扶桑……”她犹豫了一下,忽然很不好意思,“扶桑,我可以与你一起去月华寺吗?”

“嗯?”游扶桑恍然瞪大眼睛。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还有姜禧与常思危,她们与我终究不是同道人。我只是实在有些担心……”成渐月苦恼地揉着眉心,“浮屠那一带地界虽有青龙镇压,但近来总有十八地狱恶鬼蠢蠢欲动的传闻。扶桑,你也知晓,地狱恶鬼与浮屠十二鬼并不一样,十二鬼是走火入魔邪修的怨气所结,本质是怨气与魔气,地狱恶鬼却是世间万人万物鬼气所结……本质是鬼气。我也是前几日见了姜禧与门主之间打斗,才知晓煞芙蓉对付鬼气,并不如对付魔气那般用处大。鬼气要如何约束、如何应对?这目前还是未知的。倘若恶鬼再世,后果更不堪设想。扶桑,你如今不似从前那般利于拳脚,我总是有些担心你的。”成渐月叹,“我信不过姜禧,也不熟悉她们,是以对你放不下担心。我想,倘若我与你同往,多少有个照应。就算鬼气一事是我杞人忧天,但我到底是宴门人,往来浮屠多有便利,也更熟悉宴门对浮屠城的镇压与布局,能为你们行一些方便,而且,而且……”说到这里,成渐月目视游扶桑佯作生气,“而且,扶桑,每次见你总觉得你是越来越消瘦,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好好吃饭!你此次去月华寺,真的要好好吃、好好睡!我会监督你!”

由着成渐月的话,游扶桑微微发愣。她总觉得这些关照话语十分耳熟,想了许久才晓得这是几百年前宴清绝总对宴如是说的话€€€€就连这份佯怒也如出一辙。这是游扶桑向往却无从说起的长辈关怀,没想到是历经苦难的今日,终于拥有了。

她于是看着成渐月,缩在袖中的手轻轻回握住成渐月的胳膊,道:“姨娘想与我去,这当然好呀。只是姨娘是否要去宴门准备一下呢?我与姜禧说好片刻后就出发,你若需要时间准备,我再去与她提一嘴……”

“不用的,不用推迟。”成渐月立即道,“你们此去,是在庸州落脚么?”

“嗯。”

成渐月:“我确实要先回去宴门……这些日子,我实在不放心门主。”在她眼里,宴如是与游扶桑都是孩子,需要安慰,也需要体恤。她与游扶桑道:“今日便不与你们同去庸州了。明日我来庸州城找你,可好?”

游扶桑道:“好。”

至于什么宴门主的事情,则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成渐月没有多说,游扶桑也不追问。

片刻后,她与成渐月分别,来到和姜禧约定的传送阵旁。此刻距离与姜禧约定的时刻已过去许久,姜禧白白等着她,对视一眼,游扶桑以为她会生气,或者抱怨几句,姜禧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愠意,还是十分万分之恭敬。仿佛回到从前浮屠城,游扶桑仍是尊主,姜禧是下属。

不过一夜之间,姜禧态度转变之大让游扶桑困惑。难道这人真的爱受虐,打一架能让她心服口服?问题是游扶桑也没有全然碾压她呀……

游扶桑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常思危以桃花扇支撑庚盈尸身棺椁,姜禧上前检查了又检查,才催动地面传送阵。她以丹青笔画阵符,运作起来不似寻常传送阵或传送符那般令人晕头转向,游扶桑只觉得眼前光晕一闪,再睁眼已进入别样乾坤。

庸州城游扶桑是熟悉的,眼前的这个城池却让她困惑了。与六十年前相同的城匾,龙飞凤舞庸州城三个大字,城门也没什么变化,约是在这几十年间修葺翻新过,但大体还是那副模样。古城墙上旌旗稍有破败,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游扶桑惊奇。

最惊奇的是日光。在蓬莱还是日耀正午,此刻庸州一晃却成了黑夜,让游扶桑恍然以为过去很久,才开始怀疑姜禧是否画阵之术退步了,一个八千里居然耗了她们几个时辰。

姜禧却比她更诧异,更困惑。

方进入城门,她随手劫下一个过路人:“眼下是几时?酉时?戌时?”

那是一个提着鱼筐鱼竿经过的渔妇,她掏掏耳朵:“午时呀。”

“你骗谁!”姜禧不信,“哪有正午时分,天就黑成这个样子?又没有刮风下雨……”

“您是外乡人吧?”渔妇道,“庸州城已经午时日落许久了。”

游扶桑:“许久是有多久?”

渔妇不甚确定:“半个月?一个月?也许一月有余了……”

游扶桑:“官家、或是仙家没有什么说法吗?”

渔妇神叨叨道:“她们说,见鬼了。”

大约一个月前,渔妇从河中钓起一条死鱼。

这可不得了,死鱼又不会药饵,能将死鱼挂上渔钩的,只能是水鬼。

人钓鱼,水鬼钓人,很多渔民甚至见过水鬼,水草一样的头发,惨败如冤魂的白衣。一夜之间,庸州城河中活鱼仿若皆消失了,只能钓起死鱼。

这些死鱼个个鲜白肥美,少有腥气€€€€可是水鬼送的鱼,谁敢吃?

“那个,其实,我还是吃了,”说到这儿,渔妇讪讪岔开话题,“我女儿从医,我想吃坏身子了她也,也能医治吧……就,就吃了几口。那个啥,怪好吃的嘞。”

游扶桑竖大拇指:“是您命大。”

渔妇挠挠头,尴尬笑了下。

渔妇犹记,便是那段日子开始庸州城怪事频出。

夜半废弃的宅子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凭空出现的鬼打墙;月色的大街里青灯冷火飘忽,一排一排鬼画符的灯笼有条不紊地前行,却根本无人提灯。

诸如此类。说大事也不是大事,但真给人碰上还是挺吓人的。

相比之下,深夏之际午时日落,好似也不怎么值得多提了。

不过庸州百姓之间惊慌失措的少,泰然处之的多。

庸州近浮屠,而这浮屠本就是百年前的魔修之城,异象频出,如今不过是魔道换作鬼道,她们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说到这里,渔妇收尾道:“简而言之,我现在要回家做鱼吃了。不过你们几位若要歇在庸州,店小二端上来的鱼还是不要入口了。我是命大,你们就不一定了。”

姜禧不搭理她,游扶桑倒是说好,谢谢提醒。

渔妇走出几步又折返,提醒道:“这些鬼没什么可怕的,都不害命,唯独有一个你们要多注意,那就是一只会在夜里跳舞的女鬼。天黑之后日晷无用,很多人会混淆时刻。我只提点你们一句:月亮最当头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出房门。”

“庸州城中邪鬼无数,但旁的多数,你不去招惹,她们也不来叨唠你。鬼也曾是人,她们按照生前的日子继续过,还把自己当作人呢。”

“唯独那只跳舞的鬼手上有数十条人命。”

“子夜时分,庸州城大街上有人跳舞,身段那是一个细腻流畅,她唱:海岛冰轮初转腾,玉兔早东升……奴似嫦娥离月宫。 ”

常思危小声提道:“是贵妃醉酒。”

“对,”渔妇虽然读书不多,奈何这跳舞的女鬼在庸州里太出名,人人都会唱几句海岛冰轮,“我们叫她鬼贵妃。她有没有醉酒我不知道,第一个遇见她的人是真的醉死了,分不清人和鬼。精虫上脑的汉子上去就要搂抱,鬼贵妃水袖一勾,笑着就把人杀了。第二天,这人在大街上尸身分离,双手抱着自己脑袋,脸上还是酒醉的笑。这下好了,他永远有人抱咯。”

姜禧不以为意:“这也是他先上去招惹了。赶着送人头,拦不住哇。”

渔妇摇头:“也许你觉得第一个不无辜,那第二个就是真的可怜了。这是一个打更人€€€€就那什么,夜里提个灯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那位€€€€鬼贵妃杀人后,庸州城里惶惶,只知晓女鬼子时要杀人,可这日落越来越早,没有日晷,谁知道时间?也不是人人家都有滴漏。于是这打更人被推了出去,子时前几刻多喊几声。”

游扶桑:“然后被杀了?”

渔妇点头:“第二天就没命了。”

姜禧:“你们庸州百姓晚上这门是非出不可吗?还差遣一个打更人出去报时间?”

渔妇讪讪:“这一开始也没料到嘛……毕竟其余鬼都不这么吓人的。”她紧了紧肩上的鱼筐,“打更人之后,大家各自在家安耽了,奈何有人闲不住哇,要赌的要喝酒的,一出门,不一会儿,全没命了。”

游扶桑于是问:“鬼贵妃杀人很勤吗?”

“嗯。醉汉和打更人之间差了四天,后来几个赌鬼……隔了两三日吧。杀得越来越勤快,几乎一天一个,胃口比我还好。哦,对了,鬼贵妃杀不到人还会就近去宅院里逮人,是以我与你说不要出房门,就是连自家院子都别进。”

游扶桑隐隐皱眉:“一日一个,这完全是厉鬼中的厉鬼了……”

常思危也道:“对啊,这么吓人一只鬼,仙家没有动作?我听说这里是宴门坐镇,宴门可是众仙家之首,该是很尽责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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