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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61章

蒲月显然愣住,她盯着山鬼,半晌无话,呆呆站在原地,十分想不明白殉国的公主怎么活了回来。

正在游扶桑觉得自己找到了恶灵故事里的纰漏,洋洋得意自己已然破了局,岂料那蒲月杏扭曲形色再看过来:“公主还活着……说明……战争还在继续……”

仅仅瞬间,这小店里这三十五个非人之物全部融化了人形,它们褪去人皮,獠牙毕现,分明都是恶鬼模样!同一时刻,窗外纸钱倏如利刃,飞入窗外,刺穿几位临窗者的肩背。

还来不及去看,鲜血已溅在游扶桑身上,周围人惊慌失措,游扶桑也大骇:破局的办法就是点出恶鬼逻辑里的漏洞,可点出漏洞所在,恶鬼又会生气,无差别攻击活人€€€€那还怎么玩!?

眼看蒲月杏的影子无限拉长,如同藤蔓一般纠缠而来,游扶桑慌不择路地握住她还未变幻的双手:“没有!没有!是我说错了!”游扶桑一手拉着蒲月,一手拽着山鬼上前,让蒲月去探其吐息,“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是个死人!€€€€你们的公主已经殉国,战争已经停止了!!”

这句话落下,恶鬼横生的店铺里猝然阒声。

蒲月渐渐回归了那张花花绿绿的脸,鬼脸变成人脸,影子也退回来,她低垂下眼,贴近山鬼,细细感受着山鬼的呼吸。

山鬼隐约在发抖,却不敢动,干脆也装死人,站不稳地倾倒在游扶桑肩上。

游扶桑也不管山鬼心里那些小九九了,占便宜便占去吧,能哄住恶灵就好。

蒲月静了许久,拉着山鬼的手,把她手心贴在自己面颊上。游扶桑也担惊受怕了许久,大气不敢出,怕山鬼装死人装得不像。又过了许久,许久,蒲月吐出一口气,道:“确实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她看着紧闭双眼的山鬼,脉脉道,“公主,我来接您回家……”

尔后蒲月退开身,站去棺材前,蹲下打理棺材。

周围异化的恶灵也渐渐消退了,小店里十七个活人暂时无人伤亡,皆是劫后余生的释然。

游扶桑这才松一口气。

敢情这些恶鬼还得哄着,否则便要翻脸,残杀活人!也难怪连煞山庄总是无人生还,可不是谁都有哄恶鬼的能力的。

蒲月打理好棺材,站起身来,不知是否游扶桑的错觉,窗外漫天纸钱恍然少了许多,天色微亮,似乎黎明,游扶桑听见有人在敲鼓鸣钟。

蒲月道:“公主,该上路了。”

此话落下,游扶桑身前的山鬼显然紧张极了,她仍然闭着眼,身子却不愿离开游扶桑,用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还要坐进去吗?不要让我再被关进去,好不好,不要让我再被关进去了……我真的很怕黑……”

游扶桑打横抱起她,如抱着那位殉国的蒲月公主一步一步走向棺椁。她悄声回道:“我会在棺椁上留一条缝,光透进去,不会太黑。”

“你会来接我吗?我还能回到你身边吗?……”

山鬼还在问,棺材板却已经落下,游扶桑没有再答。

棺材盖好,前后晃动一瞬,游扶桑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好在这一晃,蒲月杏让几个伙计抬起棺材,被关在里面的山鬼也不再动静了。

“公主,该上路了。”蒲月杏又是这么一句话。

也许这就是她生前与真正的蒲月公主说的最后一句话,才在死后也如此念念不忘。

走出杏子酒铺时,外头的凉州城恍然成为一片纸钱覆盖的沙场,茫茫尘埃皆如雪,野马骸骨葬在其中,那些钟鼓声也更响了,如同,真的为她在送葬。

蒲月杏吩咐那些鬼将士平平稳稳持着棺材,游扶桑便跟随其后,杏子酒铺里浩浩荡荡一行人或鬼,都低头沉默不语地跟着,似送葬的队伍。

雪景千篇一律,唯有一点不同:越是向前走去,纸钱越是稀疏,有雾横椒兰,平地尽处十分荒芜,看不见终点。

游扶桑望了一会儿,去问蒲月杏:“恰忘记问了,您在蒲月又是什么身份呢?”

“将士,”蒲月杏木着脸道,“我只是公主身边,最微不足道一个将士。”

游扶桑哦了下,又问:“蒲月将士,你如何看待蒲月公主殉国这一举动?”

千百年里,无人这么问过蒲月杏,她似乎顿住了。

直至走出好几步路,才低声回答:“公主殉国从来不是佳话。”

游扶桑答“哦”。

蒲月杏又道:“纸钱落尽的时候,我们要回到国都。”

游扶桑说“好”。

此后,蒲月杏匆匆低下头,再不说一句话。

但游扶桑已经明了了。她想起庄玄曾经说的一句话: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寻找破局的法子。

这些自困沙场的恶灵冤魂如是,她们这些困于连煞山庄的人亦然。终其一生,不过是寻找破局的法子,破开弥彰,破开心结。

公主殉国从来不是佳话……公主殉国从来不是佳话……

昏聩的国君没有死,解甲的武将没有死,议和失败的文官没有死,醉生梦死难当大任的皇子没有死€€€€怎么偏偏轮到一个被养在深宫的公主去殉葬?

该死的,分明另有其人呀。

思及此处,殉葬队止,风也不动。煞白的纸钱皆如大雪骤停,荒芜的地尽处陡见一人。

其人明黄衣袍,衣上龙飞凤舞,该是九五之尊,蒲月国君。

与那张十二旒后的面容对上视线时,周身大雪倏尔燃成火花,凄厉似那些命殒沙场的冤魂在哭泣嚎叫。白昼坠成黑夜,圆月如灯,硕大而寒冷。

这一刻,游扶桑仿似亲临了战场,陷入了蒲月的轮回。

但她已经找到破局的办法了。

身边蒲月杏还反应不及,游扶桑已经夺走她的将士短刀,飞身跃起€€€€

刺向国君。

是了,现下破局的法子便是,弑君!

第56章 连煞山庄(三)

◎常思危,你还是不够常思危呀◎

短刀近身,明黄衣袍者后退三五步,十二旒之下,俨然姜禧那张嬉笑的脸!

她用仅二人听得见的声音笑问:“尊主,久别无恙啊?”

游扶桑也回一个笑,刀上杀意不减,刹那间短刀近身,直逼喉舌命门,姜禧半推半就一迎,身子后仰着矮下,十二旒冠被削短一半。

黄金珠玉落地,如同大珠小珠玉盘中,但不是落在雪地的€€€€声响,而是落在青砖石壁上,硬物相撞的声音。

游扶桑猜测,此处已经是密闭的地下,地牢一类的地方,却被姜禧幻化成洋洋洒洒的纸钱雪景。

她于是感慨:“姜禧,你会用阵法造境了。”

姜禧没应,出手打掉游扶桑手中短刃,游扶桑丢了武器,后退半步,也很快反应过来,赤手空拳与姜禧来往三五回合。姜禧是法修,打架功夫一般,游扶桑则是平平和和躺了太久,疏于修炼,而她们对彼此也不至于使出杀招的地步,几个回合过后都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收了手。

二人身量相当,站立平视,姜禧伸出手来,游扶桑当这是握手言和,才要回应,只看姜禧手掌凭空生出一簇明火。

游扶桑被这明火吸引,视线落下,而听姜禧平缓道:“袭击国君,该如何治罪?”

周遭雪景骤而巨变。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游扶桑只在心里恨恨道:姜禧,玩得挺开心啊你!!

*

失去意识仅仅一瞬,她们由雪景堕入黑暗,却没有坠落的触感,应是姜禧撤去了幻境,而她们站着的地方并未改变。游扶桑此前猜得不错,此处就是一座地牢,青苔遍布,烛火阴暗,铁门紧锁。恶灵全部消散,她们十七个活人傻愣愣站在偌大而空旷的牢室中,守着一口旧棺材。

几人冷静片刻,不约而同警惕地相视起来,相熟的人则站成一支队伍,如青鸾站在游扶桑身侧、御道七人站在一块儿、另外两个不知名小门派的修士也站成了一团。

山鬼还在棺材里,游扶桑才要去挪棺材板,御道书生已经先她一步将棺材打开,扶山鬼坐起来,她半跪在棺材旁,看着山鬼,显然有意结交:“我名常思危。阁下如何称呼?”

御道为常氏宗亲,御道书生这一句话基本是自报家门。常思危三个字虽不如“常桓”“常槐”那般响亮,凡人也许没听过,但修仙世家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而听过“常思危”三个字的人往往也听过另外三个字:断妄言。

“传说在御道书生面前说谎话便会断掉舌头,自她修行,这些断下的舌头可以绕整座御道宫殿一百圈!”这几乎是和“不要用手指月亮,月亮奶奶会在你睡着后把你的耳朵吃掉”类似的民俗夜话了。

是以常思危一说自己名字,所有人都有些紧张,游扶桑却不以为意:她觉得这个断妄言一定有漏洞,并且是很大的漏洞€€€€否则方才蒲月说山鬼是蒲月公主,游扶桑则一下子说公主死了、一下子说公主活了,舌头不也该早早断掉了?

事实她们的舌头都好好地在嘴巴里。

难道常思危断不了修为在她之上者的谎话?也并非如此。游扶桑早有耳闻,这断妄言奇就奇在即便对方修为远高于她,还是会被这个功法牵制,所以就连御道圣手常桓在她面前都要小心谨慎。

是以游扶桑认为,常思危断不了“不以欺骗为目的的谎言”,或者说“被错误确信的谎话”:即便是谎话,但说话者全心全意相信了,常思危就拿她没办法,比如蒲月杏全心全意信了山鬼就是蒲月公主,比如游扶桑所言山鬼没有灵息没有脉搏,这些确是死人的特征。

大约是这样。

其实修道者掉个舌头也没什么可怕的,如同掉了只手臂,接回来就好,但满口鲜血还是很痛很吓人的。

何况因为说了谎而满口鲜血舌头断掉,总归不太体面。

就因着这个原因,常思危几乎没什么朋友,毕竟谁和她相处都有些胆战心惊。

此刻向山鬼示好,她也做足了被拒绝的准备,果不其然,山鬼坐起来,视线略过常思危,眼睛红红地去盯游扶桑€€€€是哭红的,“你骗我……你根本没给我留缝隙。装死人的棺材里那么黑,那么冷,没办法喘气,你还不许我发出声音,你,你是不是根本就想杀死我?”

游扶桑啊了下,十分不走心地道:“那不至于。”

这话不假,舌头也没断。

山鬼愠气没处使,一擦眼泪从棺材里爬出来,好似赌气,偏偏要和游扶桑站得远,可踌躇几下,还是靠近来了。

想拽她,但不敢,只能可怜兮兮地盯着她:“不要甩掉我……”

游扶桑没作声,但神情分明在说:看心情。

山鬼一下子就气馁了,垂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游扶桑已经去向常思危请教了:“御道书生总不会空手而来,眼下我们又要如何破局呢?”

常思危大概还沉浸在被山鬼无视的心境里,悲伤自己交朋友怎么就这么难,游扶桑忽然搭话,她居然还有一些受宠若惊:“您问我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御道书生吗?”

常思危嘤地拿出一张手帕揩鼻涕:“你是这三十七年里,唯一主动向我搭话的陌生人。”

其实我们也不是陌生人,游扶桑心道。

却问:“三十七年前向你搭话的是谁?”

常思危一抛手帕,凭空变出一把折扇,呵呵道:“这个再说,再说。”

地牢阴冷,她这把折扇扇出来的风也凉嗖嗖的,周围人都是一个激灵,喷嚏连天。

御道书生本命法器是一把扇子和一支笔,前者叫书生扇,后者名丹青笔。

游扶桑曾听闻这丹青笔与造境化境有关,常思危修习幻境几百年,姜禧不过修习几十年,虽有阵法加持,应当也是敌不过常思危的,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幻境下纸钱雪的时候常思危不把丹青笔拿出来比划比划,而是一直观望,无动于衷€€€€一定有鬼!

于是游扶桑看向常思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保留,常思危却不知晓,只回道:“其实我们此刻在地牢,说明我们让姜禧撤去了幻境,这就已经是破了局了。”

“连煞山庄与蒲月旧事,第一个破局点在于公主尸身:往常入局者抬着空棺椁,进入由雪白纸钱堆积而成的沙场,蒲月杏会让她们寻找公主的尸身。”

“可是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一个全然不存在东西,如何找得到?是以纸钱落尽之时,众人命丧黄泉。”

“这位……”常思危看着山鬼,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阁下实在很是聪明,也很胆大,知晓连煞山庄第一个破局之处在于‘公主尸身’,敢为众人先,自己去躺那空棺材。”

山鬼进入棺材不是巧合,装得孱弱模样也不过将计就计。游扶桑则心说€€€€当然聪明胆大了,这是你们的仙首大人啊。

常思危又道:“第二个破局之处,在于‘公主殉国从来不是佳话’这句话,也就是‘殉国’与‘弑君’。”她转身,看着山鬼与游扶桑,深深作了一揖,“一位能找到公主棺椁的破局办法,一位敢直接和山庄主人起冲突,想必都不是凡俗修士,敬佩,敬佩。”

游扶桑没应,山鬼也没应。游扶桑转而问:“还有第三个破局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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