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骂人都不敢,没用!”
不是骂人,这是犯口业。
“哼,无趣的正派小古板!”
“……”
笔画书尽时,长明灯猝地燃起又跳灭,乌黑的墨水成了鲜红色的,凝成一个“观,临,复,杀”。
宴门长明灯塔还从未有过给魔修点灯的先例,是以宴如是还是第一次见识这四字卦名。
不过她知晓这一卦的意思。
杀孽太多,毫无悔过,不思其反,往生无用。
入磨难之道,多灾,多劫,多难。
宴如是于是想,倘若庚盈出生在一个爱她的母亲、父亲身边,还会养成这样乖张的性子吗?
还会如此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吗?
“€€€€虚伪。”游扶桑听到此处,冷然打断,“宴如是,你真的很虚伪。人是你杀的,灯是你点的,好赖事都被你做尽了,现在来与我讨好了?”
“我……”
我没有那么想。
宴如是张开嘴巴,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恍然知晓,自己说什么师姐也不会信了。
有一口气在胸口怎么也喘不上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师姐……”宴如是咬牙忍住哭腔,抬眼去看游扶桑,“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游扶桑只俯视她,眼底没有情绪。
宴如是很绝望地问她:“还是说,师姐,要我死去,你才乐意呢?”
游扶桑只是道:“你死,换不回庚盈。”
“……”
身死心死皆是一瞬间寂灭。宴如是愣愣看着她,凝视着她很久很久,说出不话来。
沉默许久,视线在案上锦盒一晃,她提剑离开。“师姐,珍重。”
话音落下,宴如是翻身从窗棂一跃而出,高挑的马尾在风里一荡,顷刻翩跹无影。
游扶桑无言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再去看锦盒。
电光石火,一簇鬼火生起,将盒中白芍尽数烧毁。
“真是,恶心人。”
游扶桑喃喃。
世间情意那么多求不得舍不得忘不下放不下。
究竟在执念什么?有什么是求不得而非要渴望的?有什么是看不透而非要向往的?
没有。
从来都没有。
*
入冬时节有雪。近日四件事情广为众人言。
其一,浮屠魔修丧尽天良,自风雷地雨四鬼之后,又放出王火二鬼,磨牙吮血,搅得世人惶惶不可终日。
其二,浮屠城放出王火二鬼之日,幸有御道圣手出关,九州以北得以幸免。
御道圣手闭关一甲子,如今出关,功力更胜从前;虽无煞芙蓉、青龙等天命之物的庇护,乾午一掌亦救御道于水火。
从前九州强者不过五位,浮屠城主本就历代邪修暂且按下不表,蓬莱将军妖修身份亦遭人忌惮;而正道之中,孤山老人、宴门掌门皆殁,宴门少主青出于蓝、御道圣手常桓出关而实力大增,竟成了正道唯二可倚仗之人。
诚然,世俗眼里,方妙诚与陆琼音亦是可靠之人。此为后话。
事件其三,则是王火二鬼现世后,御道圣手已将鬼怨抵御了大半€€€€宴如是才御青龙姗姗而来。
恶鬼现身,仙家清铃躁动不休,宴如是不可能听不到;而约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瞧见青龙腾空:是有要事缠身,还是……
被人追问,宴如是也不过淡淡道:“只是私事,些许耽搁了。”
再多便缄口不语。
渐渐,或有言其坐享其成。
一时微词颇多。
仙家言谈会里,陆琼音于是对着宴如是笑,用只她二人听得见的声音揶揄调侃:“可怜的小少主,分明做得够好够多了,如今一次疏漏闪失,那些人居然一点儿情意也不顾地责怪你。这真是圣人一失,众矢之的,甚至处以极刑呢。”
“小少主,因青龙迟来而故去的那些人,大概也要算到你头上了。”
恶人一善,皆大欢喜;圣人一恶,落下神坛。
宴如是懂得这个道理,被人讥诮时也会有些失落,但本质并不在意。
她做她想做的,如卫道,如救世,不管旁人如何说。
事件其四则又回到浮屠恶鬼身上:浮屠恶鬼十二,不过放出前六只,人间已伤折一半,仙家知其威力而不知其软肋,唯一的立足点在青龙与煞芙蓉……
“现下浮屠的打法还只是随意,今日一鬼,明日一鬼,并无配合或战术,”仙家言谈中,有人犯愁,“可倘若调虎离山,又要如何是好?”
“是啊……倘若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一鬼将唯一有效用的青龙与宴少主引至别处,另一鬼现于远处,趁宴少主分身乏力时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旁人跟着叹气,“实在过于被动。眼下全靠宴少主一人撑着,余下的修士们……唉,唉,还是要赶紧商量对策才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可仙家对浮屠鬼几乎一无所知。从前能倚仗博学多识的宴掌门,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见多识广的陆楼主,还有一位御道书生:她曾在蓬莱进学,在椿木长老身边学习了一段时间,虽不擅推演言灵,却有一招极为灵验:断妄言。
在她面前,言谎则断舌,神仙也忌惮。
“浮屠十二鬼,我对日月星宿二鬼尚有所知。”陆琼音犹言,“这二鬼并非最强大的,却是最棘手的。”
“日月代指昼夜,日月失衡则昼夜不分,日晷无用,阴阳无度;
“星宿代指季节,星宿颠倒则春不可发、夏不可眠、秋不可收、冬不可藏,而谷作庄稼为百姓之源,若星宿鬼出,饥荒、水患、原荒必定比比皆是,民不聊生。”
“极昼与极夜,极寒与酷暑。这二鬼常常深藏暗处,让人无从攻击,可那些令人胆寒的日子还在继续……除非逆转天道,否则无解。”
书生点点头,叹气:“修士辟谷,自有仙居,不受世俗影响。却可怜了百姓。”她顿了顿,“说来,这些亦会对浮屠城产生影响,不知是否可以此破解……”
立即有人道:“魔修才不管常人生死呢!要的就是仙家分神安抚凡人,分神分力€€€€她们魔修才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出其不意!”
“修士从凡人出,本就是凡间一部分;与凡人共生,亦是修士修行。”
席间有人茶盏轻碰,如此说道。
十三四少年模样,一袭翠绿衣衫,两支辫子盘起,一左一右。
正是御道圣手。
她名常桓,总与御道书生一同出现,个子小,喜爱骑在书生肩上,书生对她也百般呵护,瞧来如同带着自家小辈€€€€而事实上,常桓的年纪够做书生姥姥的姥姥的姥姥。
有说常桓是有意让自己维持少年模样,为了纪念或旁的什么原因,抑或走火入魔而回到了少年模样……众说纷纭,无人知晓实情。
但都无关紧要。
只需知晓她一掌乾午,是与浮屠恩怨齐名的绝世掌功。
浮屠恩怨,断经脉与灵气,断骨断肠断生魂,是致命杀招,而乾午掌能杀人也能救人。其本是水木行功法,如水以柔而克刚,如木生灵而长生;乾为流,午为聚,流聚而万物循环复苏,合为一体意在新生。
“除去对应之策,”众人之间,一个小门派的掌教出声,看向宴如是,“我还有一事困惑,烦请宴少主告知。”
宴如是立即道:“顾掌教请言。”
“那日浮屠王火二鬼现身,宴少主身不在御道€€€€其间缘由宴少主不愿提我们便不问了€€€€只是,常桓圣手出关以前,我与另一教派亦在宴门之中,与几位宴门长老商议,试图与水域青龙建立联系。”
“不过那青龙栖在水域,对上我们的时候,竟然许多敌意……”
彼时水域,青龙立身而起,一身黑鳞目露凶光,竟分不清是魔气还是灵气,庞大而可怖。
此刻说着,顾掌教仍心有余悸。
宴如是沉默一下,答:“青龙本是凶兽,需要煞芙蓉抑制煞气。”
“凶兽?煞芙蓉……”顾掌教讶异,喃喃,“可我观宴门水域之中,并无煞芙蓉啊?”
“煞芙蓉,在我的体内,以我的灵力滋养生长。”宴如是斟酌着,一字一顿,“这也是为何,我能驾驭青龙。”
周围皆是一愣,略有哗然,交头接耳几句,很快噤声。
陆琼音也望过来,唇角笑意还维持着,面色却在慢慢沉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甚至御道那二位也不约而同露出怪异的神色。
众人心思诡谲,宴如是一概不知。
她少有心计,也不喜以心计揣测旁人。
宴如是知晓这是道致命伤,但她改不了。
倘若每一句的真假意图都要仔细揣度,那会多累?
又没有御道书生“断妄言”的能力,胡乱猜测自寻烦恼;不如将心思花在别的地方,毕竟这世上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但旁人显然不是这么觉得。
九州以宴门为中,仙家言谈自然也聚在宴门,待众人散去,宴如是踱在山道,周围深冬景致一片萧瑟,萧瑟之中,陆琼音站在树下,鞋履漫无目的地磨着几颗山道小石子,大抵是等候多时了。
这些日子宴如是与陆琼音交际更近,也愈发不懂她这个人。
她想要什么?她惧怕什么?
事实已很明晰,一切罪魁祸首皆是陆琼音,可她本人却好似对这一切毫无掩饰,坏人当得正大光明,坏事做得坦坦荡荡。
宴如是不是没想过直截了当杀了她。
只是魔修魔修,命门在魔纹,而“陆琼音”又显然不是她的真身,是披着别人皮囊的恶鬼,宴如是并不知晓她七寸几何。
浮屠城的事情,游扶桑当然了解得更清楚,可是……
宴如是要如何去问?
师姐大概真的不想再看到她了。
思及此,宴如是忽然很气馁,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她想要什么?在追逐什么?在固执什么?
她如愿回到正道上,却是以搞丢最重要的人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