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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23章

“宴少主……”游扶桑为她擦拭清理,稳住血脉灵脉,又低声地重复了先前的话,“你瞧,你最爱戴的正道伤你至深,你不屑的邪道,护你最真。你还真是个拎不清楚的呢。”

宴如是闭着眼,陷在噩梦里,不说话。

隐隐约约,游扶桑是明白了,这宴少主作为正道眼线是真,可宴门之祸亦不假。孤山趁火打劫的意图太明显,以合作为幌子,又借了玄镜的名,明目张胆削减宴门之势头。

孤山阴险,但确实做到了狡中求胜,借刀杀人€€€€杀人不见血,旁人不知晓、说不清,任她捞一个好名声。

好计策。游扶桑本也该为她们鼓掌的。

可谁让她们伤害的是宴如是呢?

她的师妹,她喜欢的人。

游扶桑虽入了魔,却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自私,厌这尘世,但宴如是总是例外的。

等安顿好一切,晃眼已夜深。游扶桑走出寝宫,外面静默着几位侍者,有庚盈也有青鸾。她们断未料到游扶桑会亲自照料这个被邪道驱赶又被正道舍弃的宴少主,庚盈皱起眉头,青鸾也觉得不好,急急道:“尊主万不要轻信!如果是苦肉计呢?”

“苦肉计也是真的下了血本,”游扶桑无甚情绪道,“不过一个病患,用不着这样如临大敌。”

“尊主,您听我说,”青鸾道,“这方妙诚绝非善类,心思歹毒,加上她与牵机楼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恐怕……”

游扶桑打断:“行了,我自有分寸。”

青鸾噤了声,但还是心有顾忌,后退半步与庚盈对视一眼,庚盈恍若意会,在脸上露出了“不打紧,趁她重伤偷偷弄死就好了”的神情。

游扶桑当然看见了。

她于是挥袖,在殿前划出泾渭线:“你们两个,不准再踏入此处半步。”

庚盈露出失落的表情。

游扶桑不再理会,退回殿内。

殿门闭合的刹那游扶桑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样不理智,但也做不到理智,不论念在旧情谊,还是看到了那一身伤,她都做不到理智,她对宴如是……总是情难自禁。

一切计划忽而被打乱了,她知道这就是孤山想要的。我该要有分寸的,游扶桑想,我身后还有一整个浮屠城,我不能带着她们一起入歧途,‘但那又怎样?’又有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浮屠城为魔修聚集之处,最为人情寡绝,你顾及她们,她们可不会领情;她们只追随强者。党派之争€€€€即便现下眉目仍不清€€€€但必然会有一个结果,届时会出现新的强者,会有新的胜利者,到那时,谁说你一定还是浮屠的主人呢?正道之世,驱邪为义举,甚至不需要师出有名!倘若不想被正道党争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战时慰藉、战后功劳,倘若还想明哲保身,你就该退出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还要赔上性命吗?’

是了,她该退出的,或丢下宴如是,再次沆瀣于魔修沼泽,甚至,她也可以连这些魔修都丢下,仅一人明哲保身。

光是对付那些浮屠魔气的诅咒已经够耗尽心力了,管什么正邪之战呢?

如果、如果,她实在无法舍弃宴如是,仍然有一个法子,便趁对方此次伤重,掳走她,带着她逃离这一切€€€€去到一个隐蔽到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的地方,过着竹径通幽,鸟木山影空绝的日子€€€€

就像很多散修那样隐居山林。

一片山,一片云,水穷时风来,风尽处雨落。

方寸芥子,只有她们。

但是不行。

她清楚宴如是绝不想那样的。

宴少主与宴清绝那么相似,为正道生,为正道死,朝闻道夕可死,虽千万人她亦义无反顾。

一根筋的执拗性格,不撞南墙心不死,断是要赔干净鲜血才好;有这样的傻子在正道撑着这个“正”字,孤山那些人怎么怕自己不能坐享其成?

大抵吃干净她们血肉,还要吐上一口唾沫作清舌。

游扶桑似陷入了正道党争的泥潭。以她的身份想这些太滑稽。

她渐渐地明白了,这不是她该做、该想的事情,于是闭眼吐息,散去杂念。

宴如是与正道的事走一步看一步,浮屠令才是她最该着眼的东西。

游扶桑清了清脑海,走向床帏处。

她下定决心:眼下酉正,日影西斜,她为宴如是养伤,待到了亥时人定,她抽身,重新翻阅那些手札,势必找见浮屠令之秘辛。她只在宴如是身上花费两个时辰,此后一切回到正轨。

宫殿床榻,绫罗绸缎,躺着一个满面苍白的病人。

这个病人曾是她情同手足的师妹,眼下师妹落难,她救她。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默念三遍“仅此而已”,游扶桑运起功法,走到榻边。

榻上人却好似被惊动了,猛地一皱眉头,嘴里喃喃:“不……”

“醒了?”

宴如是仍闭着眼,却说:“对……不起……”

原来不是醒,只是梦呓。

“你没有对不起谁,是她们对不起你。”游扶桑轻声道,“她们伤你毁你,害你弃你,言而无信小人之道,是她们对不起你。”

她扶起宴如是,手掌搭在她颈后,丝丝缕缕的魔气顺着血契纹路蜿蜒,逼退淤血,“是你身后的血契护住了你,我也以魔气为你疗伤。不过不必担心,这不会让你入魔的,等你清醒,是去是留,我不干涉,你自行决定。”宴如是应当是听不见的,游扶桑这么说不过是表明立场,也让自己安心。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

她将魔气化得很淡,一点一点推近,宴如是靠在她身前,皱着眉。“一开始会有些难受,因为你的身体在排斥魔气,”游扶桑说,“但血契会让你没那么难受……唉,宴师妹,我也不知要怎么与你说了,把你和我们魔修的邪道过多联系在一起,你大抵是要不开心的,”反而正是宴如是听不见,游扶桑才最是话多,“也许周聆说得没错,是我在你身上下的血契让她们舍弃你了……这么说来,是不是我对不起你呢?”

吃准了宴如是昏迷无法答复,游扶桑才展现最真实的姿态。她喜欢她,即便正邪不两立,她仍然喜欢她。

于是看那些伤口时,眼神从怜惜与心疼,又变成愠怒。

“是谁伤的你?方妙诚吗?”她俯身抱着她,低了眉目,温声道,“宴师妹,让我看一看你的记忆,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的额头抵上宴如是的。

依旧是血契压制,游扶桑最精准地找到了宴如是陷入昏迷前的记忆。

很昏暗,似乎被封住了五感,四周乒铃乓啷的,大概有谁在打斗。

记忆里的伤害会感同身受,她感受到了宴如是那些无力还击的绝望。

以及铺天盖地的、强盛到恐怖的魔气。

眼前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恍然很近,又恍然极远,游扶桑在这份混沌的回忆里勉强辨别她的样貌,是个美人,温顺清冷€€€€

却让游扶桑沁出一阵冷汗。

虽是牵机楼的道袍,但那张脸,她分明是认识的!

抽离记忆的那一刹,游扶桑半靠在床榻边,双手还维持着环抱病中人的姿势,可神色几分错愕,惊惧的余韵未消。

那个人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庄玄!?

第23章 故人声色

◎蓬莱此去无多路◎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游扶桑恍惚至极。她成为第十七任浮屠城主已百年,未见庄玄亦百年;在宴如是的记忆里,一切都看得那么不分明,但游扶桑确信那就是庄玄。

一直在寻找的庄玄,居然就在牵机楼吗?

庄玄为什么会在牵机楼尚不明晰,但游扶桑陡然明白了另一件事情:先前总觉得与这牵机楼楼主素未谋面,却冥冥直觉该是相识,这个直觉……应当是浮屠魔气的直觉。

浮屠死,浮屠生,修炼浮屠令者之间确会有所感应。

不过陆琼音与庄玄二人的作风太不相符,倒让游扶桑犹豫起来;眼下法子简单,一是杀进牵机楼问个清楚,二是依旧按部就班,留在浮屠考察过往手札,敌不动她不动。庄玄曾为友,陆琼音却是敌人,尤其此刻游扶桑在明,陆琼音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绝不能不谨慎。

思索良久,她靠着宴如是没动,伸出手扶着宴如是额头还想再探看一些回忆,却是宴如是“哇”地一口血咳出来。经脉受损者气息微弱,最怕血液滞留倒流,此刻一口血吐出来反倒让游扶桑安心,知晓她正在好转。

血是吐了,人还未醒。

宴如是紧蹙着眉,额上冷汗,紧捉着游扶桑衣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游扶桑侧耳。

“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呢?……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凭什么是我走呢?……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啊……”

“……”

游扶桑安慰轻抚她,“会回去的,你会回去的,不要伤心了。”

话虽这么说着,游扶桑恍然觉察自己的气息已经十分不稳定了。浮屠令吸食生者情绪,而此刻宴如是悲愤交加,哀怨又绝望,游扶桑当然都能感觉得到。

亦会受到极大影响。

浮屠之下人与兽无异,饕餮飨食,众生皆腹中血肉。此刻的宴如是于游扶桑而言,已是一盘翡翠珍馐。

好久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了。

一切刻意的克制,皆在此时前功尽弃了。

浮屠殿里灯火葳蕤,长明蜡烛罩在雾纱下,火光跳动,映照了游扶桑忽而收紧的金色瞳孔。

浮屠鬼獠牙尖锐,指甲利如薄刃,金瞳闪烁着嗜血的光。

她低下头。

明灭的灯影里,游扶桑看见榻上人前颈青色的血管。

蹙眉沉睡在榻上的,是玉骨清雪、芙蓉芍药一般的美人。

前颈薄脉近在咫尺。

“倘若剥下师妹一缕肌肤,这皮下流淌的究竟是模糊血肉,还是明净洁白的新雪?”游扶桑无由来又想到这句话。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一年里宴如是伴她左右,偶尔才有从前神采,游扶桑该庆幸的,若非这百年间她成为了万众瞩目、翻手为云的邪道尊主,说不定……还要无缘这位落难的少主呢。

她能帮到她。

仅仅如此,她已知足。

几息后,游扶桑平缓气息,瞳中血色渐渐退去。她克制住了,就像从前一样,但这一次格外煎熬难受,一是浮屠令第九层的瓶颈压力迫在眉睫,她如此压制欲望,简直是在与本能作对;二来她自身也情绪波动过大,对魔修而言,一切难以自抑却不得不遏制的情绪都是砒霜。

但倘若放纵情绪,她亦会变成肆意掠夺人命的怪物。她此刻尚有理智,所以克制;尚有理智,所以更意识到功法的绝路。

眼前,宴如是的睡颜渐渐平静下来,即便背后有魔纹,可那肤色颜色分明是百年正道才养得出来的明净清透,不似她们魔修,阴冷青冰,如同死人。

倏尔,游扶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难堪,眼底静静淌出温热的眼泪,小心一擦,才发现是血的颜色。

魔修身子寒如坚冰,骨是冷的,血是冷的,兴许这眼泪是她身上唯一暖和的东西了。

许久,游扶桑缓和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开始思索之后的事情。

不论如何,这陆琼音与浮屠城脱不了干系,这是确凿的。每一任城主都将走向灭亡,“陆琼音”却性命无碍,为什么?是她突破了浮屠往生最后一层……以死为生了吗?

“浮屠命,浮屠魂,浮屠殿外浮屠城。浮屠城,浮屠鬼,浮屠座下浮屠生。”

这是写在浮屠令最初的两行字,浮屠城者口口相传;其并非九州文字,而是更向西往南的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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