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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黎明 第96章

她冷冷地抄手站定,今天的柏溪雪飞行夹克下穿了条牛仔裤,身高腿长,越发显得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我告诉过你,言妍和我没有竞争关系,我们不是一个圈层的人。这辈子我和她唯一的关系,就是你为了言妍医药费,来求€€€€”

最后一个我字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的领子被人死死就揪住了,言真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可怕:“你再说一句话试试?”

这是言真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们的距离很近,柏溪雪定定地看着她,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几乎要喷火。

而她冷笑一声,偏要迎头撞碎:“少拿阶级敌人的那套对付我。言记者,你多清高啊,有本事当年别求我付医药费呢?还是说,当年有没有我也不重要,只要有人能给你钱,你说不定更开心?”

啪!

一记耳光落到柏溪雪脸上,又脆又响,打得她整张脸都偏了过去。言真高高地举起手,掌心落在离柏溪雪脸颊半寸的地方,似乎还要扬手来第二下,然而柏溪雪避也不避,只是倔强地仰头看她,一行血迹从嘴角缓缓渗出。

一副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犟模样。这次终于轮到言真被气笑,胸中回荡一股酣畅淋漓的血气:“柏溪雪,你不会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很无辜吧?”

“那我来告诉你,今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扬手调出柏行渊的短信,就这样直挺挺地怼到了柏溪雪面前:“今天我在这里,是柏行渊约我来的,至于原因,你要不要猜猜?”

“我量你也猜不到什么。”她蔑笑,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快意,“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当年逼言妍自杀的那个视频,是你哥找人发的!”

“猜到了吗?柏大小姐?当年你在欧洲读书,享受柏家给你铺好的远大前程,言妍却因为得罪了你们家,视频在网上铺天盖地狂传,逼得她要自杀!”

“那年她也才二十岁刚出头,比你大不了多少,我妈和我爸因为这件事情,去医院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就没了,而你家却因为怕事情闹大,柏正言直接出面,将整件事情都压了下来€€€€多了不起呀?一个假视频满城风雨,三条人命却毫无水花!”

“就这样你还不肯放过我,”她恨声道,声音像刀子,每一刀下去,都能凿出血来,“别跟我假设什么当初,柏溪雪,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柏家,我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人人说我假清高,是啊,我觉得真是太对了,”她笑,“我就是下贱过了头,才会因为一笔医药费把自己卖了给仇人。柏溪雪,你是不是觉得,我还要磕头感谢你呢?”

“去查查你们柏氏的账目吧,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一切你可以事不关己吧?看看那个投资失败的资金窟窿,猜猜这些年柏氏源源不断往里填的钱,究竟是怎么洗白的?”

她问,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自己声音如此尖刻,柏溪雪沉默地看着她,脸色苍白。

她的表情像钉子一样钉在言真心上,但言真不能停下:“你的片酬税款,一直被当成洗钱的工具,柏溪雪,你现在还说得出‘一切和我无关’吗?”

“你最好祈祷自己这个二世祖当得够彻底,没掺和什么财务债务的文件吧。”

“否则早晚死无葬身之地,到那时候,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终于说出来了,最后一个字落到地上,掷地有声。而言真睁着眼睛,木然地想,心知什么都完了。

她把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不应该说的,长久以来,她为了复仇忍耐蛰伏,生怕走漏半点风声,打草惊蛇。

甚至连在柏行渊最激怒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开口。手中的白瓷瓶掂了又掂,终究是没有同他鱼死网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柏溪雪,就仿佛什么理智都消失了。

她竟然直接开车撞了她,整整两次,火花爆裂,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积怨都彻底发泄,带着玉石俱焚的恨,将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彻彻底底,一干二净。

言真颓然地垂下了手€€€€而她居然感觉到轻松。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像是手持重剑的将军,一路浴血奋战,终于到兵临城下之日,心知城池已破,而她高举长剑,看见敌军公主悲戚的眼睛,第一句话竟然是想叫她€€€€快走。

这才是她最想要对柏溪雪说的话,那些满载怨恨的诅咒,从她口中源源不断流出,又痛又快,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快点走。柏家已经是将要覆灭的巨轮,别再当他们的牺牲品!

可是柏溪雪怎么可能会走?

她明明知道这一点。柏行渊也明明白白的说过,柏溪雪和柏家,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天下之事,不外如此。柏溪雪当然也不会不懂,她今日的一切远大前程、光鲜地位,都是柏家给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注定在云端睥睨众生。当年她四处打零工还医药费,一天只能赚两三百块,二十岁出头的柏溪雪已经在香榭丽舍大道,一小时眼也不眨地刷几百万。

然而一旦没了柏家,这一切都将会消失。试问谁能容忍自己如同拔了毛的凤凰,从此坠入污泥中?

但她还是把什么都说了€€€€言真绝望地想,终于承认自己不忍心也不舍得。

不舍得那天晚上的烟火和夜樱,流光溢彩里柏溪雪曾那样笑着看她,递给她一把小小的钥匙,眼眸闪亮,言真承认自己那一刻想要吻她。

她知道柏溪雪是动了真心的,她也是,可是真心又有什么用?

现实世界里,一千万颗真心也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她同柏溪雪,这辈子注定是敌人。

一颗眼泪彻底落了下来,她转过头去,避开柏溪雪的眼,听见自己低声说:“我走了。”

其实她很想放声大哭,最好可以一拳砸在柏溪雪脸上,哭着质问她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然后两个人就能撕扯扭打,抓着头发互扇巴掌,直到最后在决堤的眼泪中冰释前嫌,像一切烂俗故事所喜闻乐见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刚才的那个耳光,已经用尽了言真所有力气。她蜷起手指,感觉胸腔和掌心都同样火辣辣地发痛€€€€心神俱碎,原来是这般感受。

柏溪雪没有说话,同刚才的争吵相比,此刻两个人都安静地出奇。因为一切秘密都已经揭开,舞台上幕布被骤然抽走,真相大白,此后无论是猜忌、相爱还是仇恨的故事,都不再上演的可能。

只剩下彻底的死寂,潮水褪去,露出一地腥臭的獠牙与残骸。言真不再说话,她遥遥地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停车场外阳光刺目,她消失在光里,只余柏溪雪一个人站在原地。

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刻。柏大小姐的半边脸高高地肿起来,血迹和愤怒扭曲的神色,仍清晰地留存在她脸上。

而柏溪雪却一言不发,缓缓地伸出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血已经流干了,凝固的血痂在指尖粉碎,好似猩红的铁锈。她盯着手指尖,同样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然后,柏溪雪伸出手,盖住自己的脸庞,一点、一点向下抹。

如同抚平衬衫褶皱,等到她放下手掌时,扭曲的神色已然换做一副阴沉平静的面容€€€€这是柏溪雪出不了戏时常用的手法。毕竟,长久地调动亢奋的情绪,也是很累的呢。

她笑了笑,感觉自己刚才歇斯底里的演技其实拙劣得要命。也只有唯一的观众心神俱乱,所以才看不出。

也怪自己不到黄河心不死,柏溪雪想。

一个月前她去查言妍的事情,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毕竟五六年前的视频造假技术,放现在根本不够看,技术专家扫了一眼,就板上钉钉地说是个假视频。

但是想在往下查,却是不能了。那几个造假视频的人,几年前就因为另一桩捏造证据扰乱司法的案件被送了进去,如今正唱着铁窗泪吃牢饭,柏溪雪绞尽脑汁也没能搭上这根线。

虽然到了这一步,有没有眼见为实,也不重要了。毕竟,这样瞒天过海的高明手段,加上那天晚上在威尼斯人言真对她骤变的态度,幕后主使除了柏家,还能有谁呢?

所以她才说了那些话去激将。言真一直在问她猜到了吗,其实,当柏溪雪看见她出现在柏氏楼下,就绝望地猜到,自己的预感已中了十成。

她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柏溪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下意识想抽支烟,却又想起烟盒还在车上。

如今她站在一地狼藉中,身后,自己的车后座已经被撞得彻底变形,她的目光扫向身后,又往对面看€€€€言真的车也没好到哪儿去,甚至比她的车糟糕得多。车头彻底凹陷,车灯粉碎,已经到了报废的程度。

该感谢言真手下留情吗?她们的车原本呈T字型排列,言真本可以直接撞向她,但她却又在中途将方向盘左偏,撞向后座。让自己幸免一场骨折。

虽然她撞了整整两次,真是礼轻情意重。

她讥讽地想,又忍不住一瞬间庆幸,还好自己先前给她买了台好车,不然就她平时开的那种经济线小轿车,怎么能撞得过自己。

真下贱啊,柏溪雪。她咬牙切齿,别人都朝你扇巴掌了,你还担心人家手痛。

言真也是个狠心的混蛋。用金主买给她的车撞金主,还要把车扔下,让金主来给她收拾残局€€€€谁家金丝雀能嚣张成这样啊?

柏溪雪眯起眼睛,微微偏了偏头,看向停车场的角落€€€€这一层是柏氏不对外开放的停车场,有单独的进出口,仅供高层和特殊访客使用。

因此,柏溪雪对这个停车场还算熟悉,她静静凝视前方,看见停车场的角落,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幽幽地亮着红点。

不知道这出情人决裂的大戏,能演得叫柏行渊满意吗?

柏溪雪咧嘴笑了一下,低头从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喂,柏行渊?”她还是像往常那样没大没小地直呼兄长名讳,语气随意,听起来很是嚣张,“叫保险来地下停车场。”

“怎么了?”她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我倒是还想问你怎么了,把我的小情人叫来公司,上辣椒水老虎凳了?刚才人家大发雷霆,一脚油门下去,差点没把我撞死。”

“你说是我们最近闹得太出格了,妈命令你让她离我远点?哎,妈真是这么多年了,还不愿意接受我的性取向啊,她再这样下去干脆把我扭送戒同所,再一键打包送去商业联姻得了。”

对面似乎笑了起来,说了些什么。柏溪雪挑了挑眉,用不耐烦的语气说:“行了行了,别在这里当说客了,你们那些事情我也不懂,人我再哄哄,哄不回来就算了,再换一个€€€€但车得赔我啊?”

“赔我两辆,或者直接把六百万打我账户,你自己挑€€€€什么叫狮子大开口?她不就摔了你一只汝窑杯吗?我是你妹妹诶,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就这样定啦,”她语气愉快地说,对着摄像头抛了个飞吻,一锤定音,“八百万,老哥拜拜。”

第67章 浮尘没带来天动地摇。

卢镝菲是在傍晚接到言真的电话。

那时正是暮色四合, 她一贯习惯自己开车,此刻堵在B市的晚高峰里,车屁股一片红艳艳尾灯。言真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响起,只有言简意赅三个字:“今晚发。”

她音色很冷, 必然是见过了柏行渊的缘故。卢镝菲心下了然, 却不答, 只问:“你在B市吗?”

“嗯。”

卢镝菲又问:“我去接你?”

“不用了。”言真答, 耳边卢镝菲仍在说话,声音关切:“如果你需要, 时间可以再后延几天。”

于是她又答道:“不需要。”

“那好吧。”

卢镝终于挂断了电话,言真抬起头,入目同样一片红艳艳,却是西天的晚霞。

一个小时之前,她买了一张景山公园的门票, 一路往上爬, 享受最后一个自由的傍晚。

柏行渊已经见完了。她终于证实了当年的一切,然而,因为对方足够谨慎, 谈话未留下任何实质性证据。

真是阴险的老狐狸。言真笑了一下,并没有感到沮丧€€€€毕竟这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不打算延后计划。事已至此,她已经暴露在柏行渊眼皮底下,对方动手是迟早的事儿, 既然如此, 不如先发制人。

不过, 言真也没有急着赶回住的地方。关于言妍自杀一事的调查报告, 她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今天同柏行渊的见面,只不过是拼上了事件的最后一块拼图。她在心中慢慢思忖着一切, 竟一时有些失神。

多神奇啊,明明几个小时前她仍在柏氏大厦,悲痛非凡,但如今渐渐平静下来,竟然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毕竟,世界还是那个熟悉的世界。西天的晚霞快要落尽了,游人陆续往回走,今天正巧是周六,有打扮入时的女孩子,衣领上挂着墨镜,挽着女伴的手,说说笑笑地回去了,也有上了年纪的夫妇,在黄昏的余晖中慢慢踱步,说着闲话。

多么美丽的一个傍晚,曾经她也曾在没课的傍晚,带着相机爬上山追晚霞。那时站在山上往下看,远处的城市也同如今一样,路灯亮起,汽车川流,缀连起渐渐明亮的万家灯火。她深深呼吸,感觉夜风温柔,鼻尖似乎都萦绕饭香。

只是人生动如参商,此后万家灯火,不再会有她的一盏。

言真出神地望着这一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同整个世界隔了一层纱的感觉,与多年前捧着双亲的骨灰罐走出殡仪馆的心情,竟然相同。

唯一的不同是当年她捧着那个犹带余温的骨灰罐,跌跌撞撞往回走时,没有眼泪,浑浑噩噩,仿佛浑身的血泪都在烈火中烧干。

而如今,她沉默走在暮色之中,清明洞澈,心知自己已决意沉没€€€€今夜之后,她将暴露在聚光灯下,与曾经熟稔的安宁生活彻底诀别。

她忽然有些想哭,可惜眼泪已经烧干。

天空已经彻底黑了,公园开始播放闭园的歌曲,她把手插进口袋,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辉煌的灯火,终于向下走去。

当晚七点,她将整理好的文稿发给卢镝菲。

这是卢镝菲之前就定下的要求。但凡言真准备公布的文稿,都需要发给景氏的法务和公关检查。

言真将文件悉数发了过去。对方显然严阵以待,一个小时后,她便收到了一份细致润色的文档。

不可不谓神速,她才把一锅面煮上,对方已经细细密密地批注好了整个文档。言真一边把面捞出来,一边滚动鼠标浏览€€€€文件有两个账号的批注痕迹,其中一个人主要做字句删减和措辞微调,风格谨慎,显然是法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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