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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黎明 第95章

“这么多年了自己一个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我知道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背着债务生活,直到后来溪雪替你付清了言妍的医药费账单。”

“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前阵子我注意到,前阵子她将几套车房都公证到了你名下。”

“不过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讨要的,不如说这两套房产都是溪雪自己的投资,我无权处置,”柏行渊往茶壶中添水,“我只是想说,这是你应得的。”

“我还记得当年你刚来柏家当家教的时候,你就是个有才华的人,心气也高,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磋磨,事业一直毫无起色,我愿意为此做经济补偿。虽然溪雪真的很喜欢你,作为哥哥,我也希望她开心。但同时,我也知道她的性格一直以来非常骄纵,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有很多苦恼吧?”

“拿到这笔钱之后,你就可以选择自由生活了,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和溪雪在一起,我们也非常欢迎。”

他微笑,自己也喝一口茶:“毕竟我和溪雪,与柏家都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言真听出他话语中的淡淡威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果对柏家不利,他们都不会放过她。

“找人顶罪封口的事情不必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她冷冷地说,再一次站起身来,“如果我拒绝呢?”

“那你大可以试试,”柏行渊即刻答道,“言真,一个人可以天真,但别太愚蠢。你说谁导致了这一切,谁就是主谋?”

他看着她,用同样冷冷的语气:“那我也可以说,是网民逼死了言妍。毕竟,如果没有舆论,一个假视频又算什么?”

“我想你也知道舆论有多可怕,哪怕只是丁点纰漏,被发上网,互联网的唾沫就足以将你淹没。言真,你真的以为自己有多干净吗?你和柏溪雪的事情,你的身份,这些甚至都不需要我动手,只要你在互联网上出头,自会有好事之徒弄到了你的隐私,把你扒得一干二净,挂在网上任人评说。”

“这样的事,你难道想体验第二次吗?”

言真一瞬间想把茶泼到他脸上。这大言不惭的嘴脸,好像全世界都是疯子,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理智、无可奈何。

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这一次,她没有再坐下:“谢谢你把当年你们对言妍做的事情又复述了一次。真辛苦。柏先生,先君子后小人,你的话终于说完了吧。”

“再问一次,我可以走了吗?”

“如果你心意已决,言小姐,”柏行渊看着她,终于换了称谓,“你随时可以走。”

言真掉头就走。

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下了脚步,倒不是她想起了什么,而是柏行渊又一次喊住了她。

“言小姐,我还有最后几句话想说。”

“什么事?”

这一次,他倒像是真正陷入苦恼的思考了。他沉吟,好像陷入回忆,停顿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事情闹得这么大,实在不是我的本愿,我在这里作为个人,想再一次和你道歉,整件事情里,我从来都没想过针对言妍。不如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言妍当年究竟长什么样子。”

言真猛地转过头。

她目光几乎要喷火,一只古董长颈白瓷瓶就在她的手边,某一刻言真甚至想就这样抄起它,一声脆响,瓷片四溅,让柏行渊血溅三尺。

不知道?

多冠冕堂皇的措辞。他竟然全都忘记了,或者说,当年这出事,从头到尾柏行渊根本就没在乎过言妍。她们这些普通人的命运,不过是这些运筹帷幄的大人物随手碾死的一只蚂蚁罢了。

言真闭上眼,感受到心脏极速的搏动,她想象瓷片将划出的那道美妙弧线,冰冷的瓷片将令滚烫的皮肤战栗颤抖。

亿万富翁颈侧皮肉被划开、血管被切断的时候,喷射的鲜血是否会有不同?

blue blood,她想起这个词。中世纪不事生产的白人贵族,因为奴役他人而拥有苍白皮肤,孱弱的静脉反倒成为贵族血统的讴歌。

言真残酷地想,等到鲜血淌满办公室地板,所有人都将知道,贵族的血也一样红。

但最终她没有这样做。

放缓了呼吸,言真将白瓷瓶轻轻放了下来€€€€不能在这里杀了柏行渊。因为不值得。

虽然柏行渊从头到尾都在摇唇鼓舌,但言真必须承认,有一件事,柏行渊没有说错。

那就是言妍的自杀,不是只有一个人是凶手。

就算在这里让柏行渊去死,也没有用。言妍曾经遭受的黄谣与污蔑无法洗脱,还要将她言真自己的整个人生赔进去。

不值得。

她们的人生,不是作为困兽供看客取乐的。

言真垂下眼睫€€€€言意明当初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一定不希望自己女儿的手,变成一双杀人的手。

她的人生另有其他用途。

深吸一口气,她将花瓶放回原处,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或许办公室的某处,就藏着一架摄影机,试图记录下自己的丑态。

毕竟柏行渊就谨慎地检查了她的设备。

笑容终于再次从言真脸上浮现,得体却空洞。玻璃门上倒映出冰冷面容,她看见自己从容地朝柏行渊点了点头:“柏先生,今天的天就聊到这儿吧,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没有再看柏行渊一眼,言真头也不回地离开。

并没有想到,五分钟后,她将满腔怒火,在车库里撞到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柏溪雪。

第66章 遗物在脚下焚为垃圾吧。

真是冤家路窄。

言真倒车出库, 一抬头就看见一辆鲜红的跑车正经过路口。

是柏溪雪的车,她总是喜欢这样浓烈张扬的颜色,叫言真想起她当年也是如此,将红跑车停在自己母父灵堂前。

柏溪雪今天穿了件飞行员夹克, 墨镜推到头顶, 长发凌乱, 神色漫不经心。

言真垂下眼睫, 三天前,她收到柏行渊的消息, 在确认转机的飞机即将起飞之后,她低下头,给柏溪雪也发了条短信:“再见。”

发送的光标一瞬间亮起,她凝视手机屏幕,在屏幕熄灭的一瞬间, 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是柏溪雪的电话。备注还是【老板二号】四个字, 叫人想起许多鸡飞狗跳的往事。

也不知道最后故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兰因絮果,不外如此。

言真对着明灭的手机屏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慢慢伸出手指,把电话挂掉了。

然后,她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任飞机冲上云霄, 从此不再回复柏溪雪任何消息。

三天过去了, 手机里塞满了未读信息。言真面无表情, 打双闪示意她让开。

但柏溪雪并不让道。言真看见她停车, 松开方向盘,数秒之后, 手机响了起来。

果然是柏溪雪的电话:“你怎么在这里?”

还是那样直截了当的语气,言真并不回答,只是说:“让开。”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回答?言真心想,说我和你有血海深仇?还是说十分钟前,你哥对我威逼利诱,文质彬彬地问我喜欢那个死法?

不论哪个回答都非常恶毒且难堪。

柏溪雪举着手机,仍在对面扬起下巴挑衅地看她,好像要给她这几天的人间蒸发讨个说法。言真不作声,干脆利落地一打方向盘,调头便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

又是喇叭响起的声音,言真咬牙切齿地从后视镜看,身后的柏溪雪一眨眼就在身后消失,然后抄了近路,又堵在了她的面前。

言真:“……”

她再一次试图绕路,朝左转方向盘,柏溪雪的车被她甩在身后,言真朝出口猛地一脚油门,心里才刚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她就狠狠地踩了刹车。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贯穿耳道,安全带骤然绷紧,勒得她肋骨剧痛,言真脸色铁青地向前看€€€€斜刺里杀出一辆红跑车,正是柏溪雪。

又是柏溪雪!

电话还没有被挂断,言真抓起手机,脸色铁青:“让开。”

“除非你给我解释这几天人间蒸发的原因,还有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柏行渊找你了?他和逼你和我分手?”

她不知道柏溪雪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话。难道她当真一无所知吗?言真死死盯着柏溪雪,玻璃窗后,对方正拧着眉头看她,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言真真恨柏溪雪这种理直气壮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仇恨如同烧红的铁针,淬过毒液穿透胸膛,教她面容扭曲。

而玻璃罩外,大人物们看着飞溅的鲜血,满脸不解,仿佛自己全然无辜。

言真又想起刚才柏行渊的最后一句话,胸口恨意翻涌,最后一次语含警告:“柏小姐,请让开。”

柏溪雪的声音同样很冷,仿佛带着蔑笑:“有胆你就撞?”

话音刚落,言真迅速换挡,一脚油门,车迅速后退同柏溪雪拉开距离。

柏溪雪以为她又要逃,正要去追,耳边却忽然响起刺耳的声响。

哐当!

两辆车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强烈的冲击让柏溪雪一瞬间闭上了眼睛。还来不及说话,下一秒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一次撞击犹嫌不解气,言真刹车,后退,丝毫不减速,又一次狠狠撞了上来。

哐当!

火花四溅,玻璃爆裂的声音响起,车框骤然变形。后座迅速弹出安全气囊,巨大的惯性让后背像被猛地打了一闷拳。

她死死伏在方向盘上,发誓这一次言真绝对下了死手!喉咙有浓重的血腥味,她本能吞咽了一下,发现没有血,方后知后觉刚才穿透耳膜的声音,不是喇叭,而是金属框架在剧烈撞击下摩擦的尖啸。

真是疯了。开着她送的车,居然把她撞了!

柏溪雪怒极反笑,又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受够这种毫无意义的你追我躲了。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人血热,心脏搏动几乎要跳出胸膛。

柏溪雪用力呼吸着,咬着牙松开安全带€€€€谢天谢地撞的是后座,驾驶座车门没有变形,但柏溪雪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她用力摔上门:“言真!你发什么失心疯!”

言真同样也下了车,听见柏溪雪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却只是瞥了柏溪雪一眼,客客气气地说:“看到你我觉得恶心。”

“哦?”柏溪雪反唇相讥,“又开始想起言妍了?”

言真死死盯着她:“你没资格提言妍。”

“上一次你见了卢镝菲,我差点因为言妍被你掐死,有什么说不得?”

“言记者,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因为我和言妍当年都进了娱乐圈,你看到我难免触景伤情,总觉得如果言妍还在,或许也能到我今天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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