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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柏溪雪听到她轻轻地说:“柏溪雪,如果当年你对我说这句话的话,我可能是会喜欢你的。”
呵出的白气弥散在空气中,她的表情如同冬天的空气一般纯净而凛冽。
而柏溪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她移开眼睛,低头看脚尖。
她猜,柏溪雪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生气的。毕竟大小姐心高气傲这么多年,怎么能容忍这样不清不楚的答复?
言真笑了笑,感觉自己就像小说中那种优柔寡断的渣女。
然而,她却忽然听见柏溪雪的声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手忽然被柏溪雪抓住了,言真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却没能甩掉。她惘然地低头,看见柏溪雪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中。
“我饿了,”她说,还是那种大小姐理直气壮的口吻,转过头眼睛却亮闪闪地看言真,“你带我去吃饭,带我逛一逛你待过的地方,好不好?”
言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第47章 至肯醒觉才愿退烧。
最后, 言真还是没有拒绝柏溪雪的提议。
新年第一天,墓园的定位实在不好打车。她们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看绿皮公交车摇摇晃晃开过来,又跳上车。
车上只有她们两个乘客。忽略了司机投过来带着怜悯和好奇的眼神, 言真和柏溪雪在公交车最后排落座。
家乡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小城市发展得慢, 没什么叫人感叹日新月异的变化。言真不说话, 只是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窗外的景色渐渐往身后抛去。
她从小就喜欢这样把头靠车玻璃上发呆, 看车外一切浮光掠影地过,不知不觉就抛下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柏溪雪悄悄偏头看她,也没有说话。
她带柏溪雪在城市最旺的步行街下车,新年的气息瞬间铺面而来。灯笼、挂满利是的年桔还有满地未扫净的彩带和鞭炮屑, 深吸一口气能仍能闻到淡淡硝烟味。
春节年轻人都返乡了, 互相拍照的漂亮女孩子、拉着小狗或小孩的年轻情侣漫步在街上,言真和柏溪雪两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走在大街上也不显得突兀。
柏溪雪早餐吃得太潦草,此刻肚子咕咕直叫, 却又不能把口罩摘下来,只能在街边买一些热狗烤年糕的之类的小吃,悄悄掀开口罩,一会儿咬一口。
她偷偷摸摸的样子像一只半夜藏粮食的仓鼠, 言真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珍珠奶茶, 看见女明星一边鬼鬼祟祟地和黏牙烤年糕搏斗, 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要是张仪看见了肯定会把我骂死。”
她看起来就像蛀牙的小女孩生怕被妈妈发现偷吃糖。有一瞬间, 言真几乎莞尔。
但很快,她又压抑下心软的冲动。
吃完了烤年糕, 柏溪雪又要吃糖葫芦。
言真掏出付款码替她买,转过头就看见柏溪雪在摊子前专心致志地挑选,一本正经的神情,好像是什么天大的事。
这年头的糖葫芦花活已经做得异彩纷呈,蓝莓草莓樱桃山药,五颜六色什么样式都有,但柏溪雪满脸严肃地思考着,最终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串。”
言真低头看一眼,红艳艳的一串山楂,裹着晶莹的冰糖糖衣。
倒是很返璞归真的样式。
“还要别的吗?”她付款码还没有退出去。
柏溪雪只是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想要这串。”
她直起身来,先把糖葫芦递到言真面前:“你吃吗?”
“我胃酸反流刚好。”
柏溪雪低低地哦了一声。熙熙攘攘人群里,她跟在落后言真半步的地方,小心地拉开口罩,低头小小地咬了一口。
薄脆的糖衣在齿间碎裂,酸甜的口感让她眯起了眼睛。柏溪雪珍惜地品尝,抿了抿唇,尽量不让糖渣掉到地上。
言真回头等她,觉得柏溪雪像一只小心舔水的猫咪,这样郑重其事,让她忍不住问:“原来你喜欢吃糖葫芦?”
柏溪雪想了想:“也不算吧,就是看到了忽然想吃。”
“小时候有人给我吃过一串很难吃的糖葫芦,”她说,“我当时把它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后那个味道一直都忘不了。”
“大概是真的太难吃了吧,反而让人很想再吃一次。”她低头笑了笑。
然后,她忽然抬头看言真:“你吃过那种难吃的糖葫芦吗?”
猝不及防的提问让言真一愣。她思索了一下:“应该吃过吧。”
“小时候那种糖葫芦,山楂又小又酸又涩,全靠外面裹一层加了红色色素的糖衣,偏偏小女孩时动画片看多了,次次看见都喜欢得不得了。”
“每次都买,每次都吃,吃到最后,舌头吐出来都是红的。”
言真缓声说,大概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言语间有淡淡怀念€€€€她果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柏溪雪笑一下,又听到言真问她:“你小时候怎么会吃到那种难吃的糖葫芦?”
毕竟柏溪雪从小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柏溪雪看她一眼,没有立刻说话,良久,才笑着说:“遇人不淑吧。”
她们继续朝前走,路过言真的小学。小学已经扩建出新校区,这几栋旧大楼也亟待翻新。寒假整个学校都静悄悄,言真带她走近栏杆,看见教学楼仍是二十一世纪初的建筑风格,细碎花砖配大旋转楼梯,铁艺雕花的栏杆,瓷砖在墙上砌出大大的宣传栏,张贴着学生的手抄报。
三角梅盘绕花坛,白兰树四季常青,宽大油绿的叶片掩映教学楼,风起时哗啦直响,无端一种南洋风情。
柏溪雪从小读有小型高尔夫球场和马场的国际学校,并不了解这样的学生时代。她出神地看着那道旋转楼梯,凭借一些影视剧经验,想象着小女孩时代的言真是如何奔跑过这里。
小学再往前走一段便是河,她们沿着河堤慢慢地走,低头能看见湿润的滩涂,一弯蓝绿色的河水,越过雪白的芦花,载着天光云影缓缓向东流。
言真告诉柏溪雪,小时候安全意识还很淡薄,最皮的年纪,暑假跟着相熟的大人穿着救生衣,抱着个篮球就敢下河游野泳。直到有天撞上下班的言意明,吓得她把所有人都狠狠骂了一顿,从此不允许她再下水半步。
她只好在河堤发呆,看水鸟在芦花间飞掠,湿润滩涂上留下竹叶般小小的脚印€€€€跳跃前进的小鸟脚印是并排的,跑动前进的小鸟脚印则前后交替,蹦蹦跳跳,一页一页地书签般见证她的童年。
有时候和言妍过来玩,两个小女孩一起看着河水日夜不息,想象它流出这个小城市,又会流到哪儿。
那时地理书上“万江东流奔大海”的描述,就是她们对于远方的想象,两姐妹谁也没想到,后来她们会一路北上,离开这个南方小城,去到两千公里外的北方城市。
所有飞走的鸟都不再回来。
柏溪雪安静地听言真轻声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这样的她对柏溪雪而言是陌生的,风轻轻吹过,吹动她的头发,掠过言真洁净的脸颊。
她的目光随着言真一路往前,落到远处,是一片河边别墅。同样也是二十年前时兴的建筑风格,建筑用大量浮雕与罗马柱,客厅三层打通,临河面封大面落地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内里已经泛黄的水晶吊灯和垂着流苏的厚重窗帘。
浓缩尽千禧黄金年代,小城市对于富裕生活的幻想。
“很土很暴发户是不是?”言真笑着看她,“但小时候我们都觉得这种落地窗配水晶吊灯,看起来就像公主的房间一样。”
“二十年前对它充满幻想,二十年后鄙夷它设计土气,但不论如何,多少年过去,回头看这盏水晶吊灯依旧在这里。”
言真仰起头,眼睛闪动一种温柔的光芒:“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呢?”
她双手插兜,继续往前走:“再往前就是我的旧家了。”
当然不是那几栋小别墅,是河边的小区。言真给柏溪雪指自己家的阳台在几栋几楼,柏溪雪跟着仰头看过去,看见阳台上已经枯萎的藤花和窗户内低垂的纱帘。
柏溪雪很少接触这样的地方,但她也不笨,经过一路的对比,柏溪雪已经明了,言真曾经的家庭条件在这个小城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充裕幸福。
她就在这里平静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青春期。
柏溪雪藏在衣兜里的手悄悄握紧了。
言真仍在仰着头,看着那一方遥远的阳台,仿佛陷入了回忆的雾中:“我还记得,住在我家楼上的,是一个小姐姐,每到周六的下午,她的窗户就会飞出长笛声。”
“我听她吹曲子吹了整整六年。一开始难听得要命,到后来越吹越好。”
“有一首曲子她吹得特别好听,小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直到大学,偶然听音乐学院汇演,才知道那支曲子是《姑苏行》。”
她小小地哼了一段旋律,又轻声感叹:“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那样好的日子都已经过去。楼上倚着窗户吹长笛的小姐姐,早就出去工作,又搬了家,算起来如今也该三十多岁了。
言真这儿度过了十多年的光阴,有时候她盘腿坐在窗边看书,有时候和言妍在房间打游戏,躺在一张床上午睡,一觉醒来,她们的头发交叠在一起,互相压住,起床时总是很狼狈。
十五岁的午后,一觉醒来总觉得时间很长。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天荒地老。
“后来我家出事,就把这套房子卖掉了。因为是急售,价格出得很低,搬东西时也很仓促。”
言真的目光落在空中某处:“那个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带不走,只好求买家多给我宽限些时间搬走,没想到,后面的事情接二连三地来,我再也没腾出空把剩下的东西带走。”
“等到我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再去敲对方的门,他们很抱歉地说,那些东西都已经扔掉了。”
“我也没有什么能抱怨的,毕竟是我失约在先。更何况我们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对方也一定觉得这些东西留在那儿,寓意不好,没理由平白给人添堵。”
言真垂下眼睫,淡淡地笑了下:“不过,还是觉得挺可惜,这家人后来好像还是搬走了,也不知道这套房子现在是谁在住。”
她长久地注视那个空荡的阳台€€€€快傍晚了,淡粉色晚霞悄悄飞上了天空,差不多是晚饭的时候,言真如此出神地凝望,目光在晚霞的映照中泛起波光。
柏溪雪忽然心下一动。或许现在就是全盘托出的时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喊她的名字:“言真€€€€”
言真却突然转过头看她。
一开始,柏溪雪是以为言真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很快,从对方的目光中,她意识到,言真并没有听到,不过是思绪漂浮中,忽然回过神来罢了。
因为言真的目光很温柔。如同粉金色的霞光漫过雪白的芦苇,她的目光同样温和地落在柏溪雪身上。
“柏溪雪,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她转过身,凝望河堤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和她的眼睛一样倒映天光,柏溪雪听见她笑了笑:“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适合故事结束的时候。”
“谢谢你陪我走这么远的路,回到这里。”她轻声说,这一次,声音充满了平静的诚恳,柏溪雪的心却一丝丝慢慢绞紧。
“我也想了一路,觉得我们还是分开吧。”
柏溪雪猛然放开了攥紧的拳头。
在她的大衣深处,言真旧家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就是她锲而不舍想跟着言真回来扫墓的原因。那一个跨年夜后,她独自来了言真的家乡,买下了这套房子。
过程并不复杂,毕竟言家当年出的事人尽皆知,柏溪雪稍一打听,就查到当年她家抛售的是哪套房子。
大概是当年两死一伤的事情过于惨烈,多少让后来人耿耿于怀,那套房子已经许久没住人,柏溪雪开了个相当不错的价格,房主便满脸堆笑地爽快签字。
手续办得很快,数日前,助理刚刚将合同和钥匙送到她手上。柏溪雪拿着那枚小小的银色钥匙,好似拿到了靠近言真心门的秘密。
于是当她陪言真一路沿河走,听言真低声地讲起自己曾经的事情,柏溪雪的心几乎要砰砰跳出胸膛€€€€她仿佛又离言真近了一步。
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她把事情想得太轻松太天真。言真说出“如果当年”那句话,她心底雀跃,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你”,但言真在意的只是“当年”。
如今她带她将当年的故事都走了一遍,自然就到了该结局的时候
柏溪雪看着言真,长久以来嘴角上翘的弧度,终于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强颜欢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柏溪雪消失了,她又成为了那个目光锐利高傲的大小姐。
“你还是原谅我了,”她轻声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