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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心无厌 第16章

  方玉笑道:“不碍事,只让我替半天,且还有别人呢,一会儿就干完了。”

  云岫这才放了心,也跟着笑道:“那就好。”和方玉聊了几句天,那些因被奉天帝宣召而产生的恐惧倒是缓解了不少。

  等到了梅园却不见圣驾,唯有万千花枝下摆了一张几案和一把椅子,几案上文房四宝、笔洗、镇纸一应俱全。

  杨七德把人引到几案前道:“小公子就在此处作诗罢,陛下吩咐了,这园中亭台楼宇虽不多,但怕您做的诗质量参差不齐,所以只好让您辛苦些,先做个五十首以供挑拣。”

  云岫杏眼圆睁,也顾不得规矩守礼了,伸出一只手掌五根手指,不可思议道:“五十首???”

  “没错,五十首,有何不妥么?”杨七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瞧着他那张脸也不像是能让人讨价还价的。

  云岫也算不清五十首诗和五十廷杖究竟哪个更折磨人。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被梅树掩映的山石上立着一座亭子。亭子周围挂着帷幔,帷幔后似坐了个人,有风吹过的时候,那帷幔随风而动,卷起一角,露出后头那人玄色衣衫上的一片金龙绣纹来。

  云岫浑身一激灵,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随意窥探,心道五十首诗也不算很多。

  可想归想,真写起来的时候云岫只想死一死,五十廷杖眨眼的功夫,可要搜肠刮肚地一下诌出五十首诗,除非诗圣诗仙再世,他都怀疑自己就是跟园子里的梅树一道扎根在这儿,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方玉贴心地给他研好墨后就拎着扫帚走了。

  今日虽天气晴好,但仍是极冷的,梅园四面透风,云岫所处的地方连个挡风的屏障都没有,更别说炭盆、手炉了。他写两个字就要哈口气把手搓热,否则手就抖得厉害,写的字压根没法看。

  云岫这次不敢敷衍,苦思冥想地做了三首诗,只觉得文思枯竭,莫可奈何,真想自挂东南枝。

  到第四首诗的时候,只写了开头两句就续不下去了,就在他头疼得想薅头发的时候,突然有踩雪声自身后响起。

  云岫回头一看,身后男子长身玉立,披着一件暗色云纹大氅,底下露出鸦青色的侍卫服,配着窄刃腰刀,腰上用璎珞彩绦串着花型玉环,再被周遭冰雪红梅一衬,真正是出尘之表,轩然霞举。对方见他一副吃惊的模样,挑眉道:“几日没见,怎么瞧着越发蠢笨了?”

  云岫这才发现原本守在一旁盯着他作诗的大太监及两个小内侍早不见了,他又去看高处,发现帷幔后坐着的人影也不知去向。

  “别看了,皇帝已经走了。”谢君棠走过来拿起写好的诗来看,然后品评道,“还算有点进益。”

  云岫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我有进益?你几时看过我做的诗?”

  谢君棠不慌不乱地道:“‘味同嚼蜡,狗屁不通’,如今这出自陛下之口的八字评语宫里还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云岫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雪里给热烘烘的脑袋降降温,心道这下可好了,过不了多久恐怕全帝都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了。他正为这糟糕的名声发愁呢,对方又凑上来看他笔下新写的诗句,接着挑剔道:“这两句写得不好,重写。”说着把纸揉成一团随手抛在了梅林里。

  “我的诗€€€€”云岫急红了眼,立马跑去捡,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了雪地里,爬起来时满头满脸的雪,活像雪人成了精。

第29章 不羁

  谢君棠哈哈大笑,显然是被逗乐了。

  云岫本就冻得受不了,这一跤摔下去更是如坠冰窟,只觉得寒意似针砭,扎得遍体刺痛,牙关都在打颤。

  谢君棠见他不过摔了一跤,眼底雾蒙蒙的又泛起泪光,不禁感叹这哭包还是一如既往的雨量惊人,此时他也笑够了,见少年抱臂瑟缩着,小脸煞白,便道:“跟我来。”

  云岫虽不知他要作甚,但皇帝命他在此作诗五十首,如今只得了三首,他哪敢离开。他颤着手去够案上的笔,哪知没拿稳,啪嗒掉在了地上,笔尖上沾的墨汁晕了开来,把雪染成了墨色。

  云岫刚要去捡,谢君棠突然不耐烦地来携他手,下一刻又把他的手甩了开去,像是嫌他手凉。

  云岫被他甩得胳膊疼,揉了两下又觉怀中一热,低头一看,原来是对方塞了个手炉过来。这手炉做得相当精致小巧,黑漆描金,绘有山水楼阁图案,通体烧得热热的,让人暖和不少。

  “谢……”道谢的话还未完全出口,对方拉着他胳膊就走,没往别的地方去却是把他带到了亭子里。

  亭子里人走了,东西还未收起来,半人高的熏笼里火仍旧烧得很旺,发出阵阵热浪,云岫被烤得暖洋洋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

  熏笼边设着一只长案,案上摆着两盘剥好的杏仁、榛子以及几盘糕点、水果,看着似乎没怎么动过。旁边还摆着一只汝窑花觚,里头插着一枝梅花。长案旁还架着一只炉子,炉子上搁着银吊子,此时银吊子被烧得咕嘟作响,沸腾的水顶得盖子啪嗒啪嗒跳个不停。

  谢君棠用细棉布裹着银吊子的把手将其拎了起来,并顺手将烧开了的水注入青玉茶壶中,稍顷茶香四溢,倾倒出来的茶汤色如琥珀。

  谢君棠把同套的青玉茶盏递给云岫,示意他尝尝。云岫焦灼地环视四周,小声道:“咱们还是快走罢,万一皇上去而复返就遭了。”

  谢君棠却淡定得很,“他不会回来了,宣政殿有急事。”

  云岫倒没疑心这话的真假,只是仍有些不安,“被宫人们看到了也不好。”

  “无事,皇帝刚走,宫人们又向来惫懒,如今也不知跑去何处耍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说着谢君棠像是在自家院里一般脱了身上大氅扔在一旁,又大喇喇地直接坐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中,喝新泡的茶。

  他这副自在悠闲的样子令云岫咋舌,觉得此人行事大胆不羁,竟敢坐在皇帝坐过的御椅上用皇帝的茶具喝茶。这难道不比忘记避讳皇帝的名字来得更加以下犯上!

  云岫哆嗦了一下,这回是吓的,要不是他做不出抛下朋友独自跑路的事来,他早待不住了。

  “你不坐?”

  旁边还有把椅子,云岫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不仅躲得远远的还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谢君棠见他如此抗拒有些不解,“为何不坐?”

  云岫嗫嚅道:“许是皇帝坐过的,我……我不敢……”

  “芝麻大的胆子。”谢君棠嗤笑出声,下一刻忽然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云岫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你……你要做什……啊€€€€”冷不丁脚下一轻,他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半个圆弧,随后屁股一热挨到了一个暖烘烘的东西。

  谢君棠拍了拍手,满意地道:“皇帝不会坐在熏笼上,你便坐这儿罢。”

  云岫不舒服地挪了挪屁股,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热得受不住,屁股上黏糊糊地出了许多汗,总觉得底下的火苗已经燎到了自己,可对方却坏心眼地不准他下来。

  “烫……烫……”云岫欲哭无泪,拽住谢君棠袖子祈求地望着他,杏眼如同被水洗过似的,澄澈透亮,像极了某种乖顺娇气的小动物,让人没法不心软。

  谢君棠心底一怔又很快恢复了从容,双手穿过云岫腋下,把人又提溜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刚才空着的椅子里。

  云岫吓得瘫软成一团,他撇着嘴要哭不哭,心道完了完了,坐了皇帝的椅子不会被当街腰斩罢?

  谢君棠见不得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把先前的那杯茶又推到他手边,“都这样放肆了还怕多喝一杯茶?需要我喂你么?”

  云岫哪敢让他喂,连忙抓了杯子像壮汉喝酒一样豪气地往嘴里倒,他喝得太极差点被呛出个好歹,等顺了气才咂摸出点味道来。

  喝着像是配了陈皮、山楂、红枣的普洱,嘴巴里甜津津的,许是还加了点蜂蜜。云岫忍不住又尝了一口,暗道这皇帝还怪会养生的。

  刚才在雪地里冻得受不住倒还不觉得,现在烤着火暖洋洋的,又刚喝了茶极开胃的,便觉得腹内饥肠辘辘。

  先前杨七德来传云岫时他正要用饭,对方催得又急,他连粒米都来不及粘牙就被领到了梅园中作诗。现下瞧着天光已然过了晌午,岂能不饿。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云岫羞得立马捂住,可他腹内敲锣打鼓的,光捂着根本不顶用,仍引得旁边坐着的人看了过来。

  云岫目光躲闪,格外难堪,又见对方用手指点了点案上果盘糕点。云岫满脸拒绝,喝了茶也就罢了,再吃皇帝的零嘴还不如立马死了。

  谢君棠这回倒也不勉强,两人又干坐了许久,云岫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依依不舍地瞟了眼案上好吃的,决定还是去雪地里作诗来得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还有四十七首要写,云岫顿时愁肠百结,暗想若是作不完,难道就不给他吃饭不让他离开?

  “在想什么?”谢君棠突然问道。

  云岫想得出神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在想五十首诗岂是能一蹴而就的,陛下莫不是把我当成了诗仙诗圣?”

  谢君棠听后噗嗤一笑,讥讽道:“皇帝圣明烛照,你有几斤几两他岂会不知,莫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还诗仙诗圣呢!”说着又把那八字评语念叨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再补上一刀,“这才是你真才实学的写照。”

  云岫真想把他的嘴封死,贴封条的那种,又见到对方腰间悬着秋海棠玉环,就更加郁结了。

  “旧衣已经物归原主,玉环可否还我?”云岫的眼神格外幽怨。

  谢君棠却视若无睹,轻抚着玉环道:“衣裳我没收到。”

  “怎么会!?”云岫拔高了嗓门,衣裳早已托方玉转交,怎么会没收到!

  谢君棠语气淡淡,“没收到就是没收到,许是方玉弄丢了骗你,也可能是你自己撒谎。”

  云岫激动得反驳,“我没撒谎!方玉也不会骗人!”

  “何以见得?”谢君棠冷笑,忽然又道,“喏,人来了,你俩不妨对质清楚再来与我说道。”

  云岫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掀开帷幔走了进来,不是方玉又是何人。

第30章 川贝

  方玉挎着食盒,神色颇有些古怪,两条腿像是长短不协调,软趴趴的,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且目光游移,时而落在地上时而落在亭柱上,就是不看坐在亭中的人。不知是不是来时跑得急,大冷的天额头、鼻尖上都沁着细汗。他走到近前,膝盖下意识前屈又猛地顿住,可上身反应不及仍朝前扑,若不是云岫扶了一把,恐怕他早已五体投地。

  “多……多谢……贵……贵人……”方玉似乎格外拘谨,连说话都结巴了。他哆嗦着蹭到长案边,目不斜视地把食盒内装的东西一一摆好。

  四菜一汤并两碗碧粳米饭,菜色倒也寻常,以时令为主,但烹饪得很是细致用心。

  方玉摆完饭脸上的汗更密了,云岫瞧他不对劲,担忧道:“方玉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难道是他们又打你了?”走路姿势如此怪异很像受了刑身上有伤。

  方玉连忙摆手否认,“没……没有!您……您快用饭!”

  云岫虽饿却无心吃饭,见他无事便忍不住焦急地问:“方玉,你还记得先前我托你转交的东西么?”他朝那人一指,“他说没收到那件旧衣。”

  谢君棠抬眼瞟了方玉一眼,目光冷冽如刀,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曾收到旧衣,你说呢?”

  “奴……奴婢……”方玉汗如雨下,面色苍白,下一刻他突然跪在云岫面前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随后哭道:“请贵人饶恕奴婢,那衣裳被奴婢弄丢了,不曾转交到……到……这位爷手上,因怕贵人责罚,所……所以欺瞒……欺瞒至今……求贵人大人有大量,饶恕奴婢……”

  “真丢了?”云岫不可置信,谢君棠走到旁边,唇角微勾,“看罢,我没冤枉他,我的衣裳确实丢了。”

  云岫很是不知所措,他下意识便道:“我……我赔你新……”不想对方直接打断了他,颇为不屑地道:“赔?那件旧衣是我的珍爱之物,寻常东西如何能赔?”

  云岫想到那几样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冬衣、吃食、白药,现在已经无计可施,只能问:“除了那件衣裳,你究竟怎样才肯把玉环还我?那是我父母的遗物……”

  谢君棠道:“你弄丢了我的珍爱之物,自然只能用你的珍爱之物来赔。”

  他说得理直气壮,云岫虽觉得理由牵强,却因笨嘴拙舌辩不过他,只能无措地去看方玉,希冀着能在他身上寻到突破口。

  方玉仍跪在地上,低着头,只偶尔用隐晦羞愧的目光偷觑云岫。两人目光相撞,后又惊慌地错开,云岫怔怔地想,方玉因何愧疚?是因为弄丢了东西刻意隐瞒还是为了别的?

  他瞟了眼谢君棠腰间的玉环,咬着唇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只搀起方玉替他掸去膝上尘埃道:“此事不怪你。”方玉的神色并未因此好起来,他目光惊惧,总有意无意地朝那人游移。云岫只好又宽慰他几句,拍了拍他肩膀后转身往亭外走去。

  身后传来方玉的呼喊,云岫招了招手却并不回头,兀自掀开了帷幔,外头又飘起了雪,琼英玉蕊,银花珠树,凛冽寒意席卷而来,他冷得颤了颤,随后一头扎进风雪中沿着石阶下了高处,倒是没听到身后亭中哗啦一阵瓷器碎裂声。

  雪纷飞如杨花,染白了云岫的头发和眉毛。

  方玉似乎很惧怕那人,那种拘谨和小心翼翼如同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人究竟是什么人?真的只是宫里的侍卫么?

  连姓氏都不愿透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神秘……

  云岫边走边想,很快走到了原先作诗的地方,几案和椅子上落满了雪,连笔墨纸砚也被埋了,他赶忙去抢救那几首诗,可徒手扒拉了几下便觉得十指像被扎了钉子似的疼。

  方才一热现又一冷,云岫开始头疼欲裂,稍顷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眼前烛影煌煌,似曾相识,云岫恍神了片刻,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自个儿的院落里。

  此时松萝端着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发现他醒了,喜道:“小郎君,您现下感觉如何?”

  云岫刚要坐起便觉四肢无力,浑身骨头酸痛,仿佛被人痛揍了一顿。松萝连忙扶住他并在他身后垫了个大引枕,又把被褥往上掖了掖,免得再次受凉。

  云岫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像是吞了千百根针,连说话都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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