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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戏……演戏演到底,周嬗是个用心的人,不忘自己向往佛门的面子,用了饭,直奔太原府崇善寺,去奉几柱香。
离八月十五愈近,崇善寺香火旺盛,人挤着人,周嬗走在石矶上,隔着蒙蒙的帷幕四处看,见这太原府与京城是大有不同,心里很是新奇了一番。此地建筑方正,家具也较古朴,与京中流行的苏样不大相同,另有风情。
他随人群走入寺庙,锦衣卫离他不出三步的距离,令他颇为不自在。于是他不满道:“你们离得太近了!”
两个锦衣卫苦笑,一个抱拳道:“回禀公主,职务所在,还请公主见谅。”
周嬗无言以对,只得规矩上了香,又在寺里随意走几步,忽见前方人头攒动,一片“阿弥陀佛”,便好奇地瞧上一眼。
原来是个和尚,在给人派发开过光的护身符。
护身符十文一个,做工马马虎虎,周嬗看了几眼,意兴阑珊,转身就要走。
“施主,请留步。”
一个哑嗓子在他身后响起,哑到令周嬗也觉得自己想咳嗽,他回头,见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和尚。
周嬗如今对秃驴没一丝好感,不耐烦道:“不买护身符。”
哑和尚嗬嗬地笑:“贫僧与施主有缘,无须施主破费,就当送给施主了。”
周嬗警惕地看着他,而一旁的锦衣卫也纷纷眯起眼睛,蓄势待发。那哑和尚也不紧张,只是平平淡淡从怀里掏出一张护身符,交与周嬗,嘴角带笑。
似曾相识的一个人。
周嬗鬼差神使地接了。
那哑和尚也不做纠缠,给了便道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坐回原地,接着卖他的护身符。
周嬗走到一旁的槐树下,仔细端详手里的护身符,平平无奇地一块木牌,正面刻着观世音菩萨,背后刻一行字——“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周嬗顿觉无趣,正欲随手塞进袖子里,那木牌的缝隙里忽然滚出一卷细细的纸。他惊讶万分,偷偷摸摸地打开了,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道:
“逃家,五百两白银,包君无人察觉。”
“保镖,一日十两白银,包君毫发无损。”
“杀人,九品官,五百两黄金……八品官……武将面议、商贾面议、皇家宗亲面议。(注:不杀平头百姓、江湖人士,若有恩怨,请君自负)”
落款是莲花座下空空儿,再落款,方缘。
周嬗看得目瞪口呆。
他一抬头,那哑和尚早已无影无踪。
第25章 雁丘
那日在大兴隆寺, 秃驴以一敌十,四两拨千斤, 确实厉害。被打入天牢,不出十日,又在天牢之中离奇消失,成为永昌年间的一桩悬案,也愈发使得玉和尚其人高深莫测。
周嬗料定玉和尚不会死。
但他也不曾想这秃驴竟如此胆大包天,顶着两个锦衣卫的审视,在他面前淡然出场, 连笑容都不带变的!要知道锦衣卫对秃驴至今追捕不怠, 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上头画着一颗俊逸的大鹅蛋, 他方才还在太原府官衙处瞧见了。
周嬗思绪翻滚, 他捏着纸条, 来回踱步,嘴里嘟囔道:“奇怪, 秃驴不是想让我死么?这又是在……不对, 他不一定想让我死。”
仔细想来, 那日的大兴隆寺, 他和张瑾为不过是误入的两个可怜人, 碰巧遇见神仙打架, 对他们出手实在多此一举。而在场之人皆各怀鬼胎, 众人乱斗一番,又轻飘飘地把此事揭过去, 最后的结果,是战争。
思及此,周嬗神情有些不忿。
他把纸条叠起来, 重新塞回护身符的缝隙,用手帕包起来,放入袖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转身对两个锦衣卫笑道:“二位大人,走罢。”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不经意问:“嗳,方才那个卖护身符的和尚呢?”
锦衣卫回想片刻,竟发现对那哑和尚何时走的毫无印象,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上前迟疑道:“许是往观音殿走了……不知公主为何问起此人?”
周嬗笑笑:“没什么,逗你们而已。”
两个锦衣卫这下更加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跟在公主身后,同手同脚走路,搞不清楚哪里惹了周嬗不高兴。
周嬗走下踏跺,一步一跳,腰上系着的流苏一晃一晃,看起来似乎心情颇好。他方才在想,秃驴只丢下一张纸,写明了价钱,那他该如何与秃驴接头,又如何付钱呢?
白来一个逃跑的机会,所谓富贵险中求,周嬗赌一把秃驴并不想杀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借助秃驴的武功?至于如何联络,周嬗也并不急,时机成熟,秃驴定然会自己现身。其余的一切,到了延安府再说,他……还要把后事安排好。
……
前线催急,他们在太原府最后仅休整一日,第二日清晨就继续向西而去,马不停蹄。
马车里的人摇摇晃晃,只有两个人。玉汐不在,她到后头的马车训人去了,几个丫鬟太监打牌打痴了,再打下去恐怕要误事,她得好好看着,说那暮雪看起来正经,实际自己要玩疯了。
周嬗百无聊赖,照例头靠在车窗上,脸向外,看风景。也无甚好看,官道附近山连山,秋色渐染,青山微黄,碧蓝天际飞过一行鸿雁,周嬗的目光就和它们一起向南。
“公主在看什么?”张瑾为笑吟吟地问。
周嬗回过头,见男人身子已经靠了过来。周嬗微微仰起头,与张瑾为对视一眼,散开的乌发有几缕被风吹动,落在张瑾为的手背上。周嬗说:“看鸿雁。”
“鸿雁?我也看看。”
张瑾为一面说,一面接着靠近周嬗,整个人都快压在周嬗的身上了。周嬗把自己蜷起来,心想这人好烦,又再偷偷摸摸的过来抱他。
还是被抱住了,张瑾为下巴压在他的肩上,还挺要脸,没把脸颊也贴过来,两个人能听得见彼此的吐息声。
周嬗从男人怀里露出半张脸,接着抬头看天,忽听头顶的张瑾为道:“说起太原府与鸿雁,我倒是想起一段美谈。”
好酸的书生!
周嬗知道他要说什么典故,心里莫名慌慌的,忍不住腹诽几句,可想了想,还是没出声糊弄过去。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只听张瑾为轻描淡写道:“前朝有个词人,行至太原府,见捕雁人获一雁,杀了,雁的伴侣哀鸣不止,一头撞地,也死了。词人于心不忍,将两雁埋于汾水之上,以石为碑,名为‘雁丘’。公主瞧瞧,这汾水两岸的乱石,哪一座会是雁丘呢?”
周嬗被他酸得牙疼,眼珠子却很听话,在浊黄的汾水上徘徊,见乱石崎岖、黄土累累,哪有什么鸿雁、莺儿、燕子的踪迹?若有,长年累月,也不过俱成黄土。
介于某人时常油嘴滑舌,周嬗决定装作没听见,他搭理对方必然吃亏,还不如当个哑巴。
张瑾为显然不在意,兴致颇高,自言自语个不停:“千山和暮雪的名字取得也好,不知是公主取的,还是静妃取的?当下路过雁丘,也是一段别样的缘分……”
“是母妃取的名。”周嬗赶忙出声,竭力撇清关系,省得这人自作多情。
张瑾为笑了,沉默片刻,又说:“公主有见到去岁我送过去的聘礼么?”
周嬗悄悄叹口气,仍是不答话。
他心想大宁皇室婚礼严格遵从“三书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与亲迎,除纳征礼外,其余五礼,皆以一对雁为“贽”,是为“奠雁”之礼。许是雁生而忠贞,古人十分推崇,这东西对某些酸书生来说,似乎格外重要。
见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张瑾为也不气馁。他只是想起去岁八月,与公主成婚的圣旨已下,他谢绝礼部的提议,独自一人骑马出京城,等候许久,亲自射落南飞之雁,当作奠雁礼的祭品。
倒也不是古板守旧,他只是觉得哪怕不喜欢未来的妻子,也得做足面子。毕竟婚姻大事,一生能有几回?所幸不是一段糟糕的姻缘,想到这,张瑾为莞尔。
周嬗觉得这人真烦,抱了好久,居然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他抬手推张瑾为的脸,把人推歪到一边,这人还在笑,他忍不住恼道:“不许笑了!”
“咳。”张瑾为故作正经,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一副方才无事发生的模样。
周嬗也从窗边爬起,简单挽起垂落的长发,一面摸索簪子,一面气恼道:“我一会就让姑姑回来!”他摸了半天,也没找见自己的玉簪,再抬头一看,梅枝形状的玉簪正躺在张瑾为的手心。
他炸毛,一把抓过玉簪,别好发髻,忽然想起昨日在太原府的事,主动转移话题道:“驸马昨日说去见老友,不知见的是哪位官员?”
张瑾为道:“不是官员。”
周嬗面露疑惑。
张瑾为又笑,笑得很欠揍,他不先回答周嬗的疑问,而是说:“公主总算问我这件事了,我昨夜翻来覆去,还想着自己出去一整日,公主却一言不发,是不在意我么?”
周嬗:……
他后悔了。
张瑾为自顾自说下去:“既然公主问了,我就直说,是太原府的一位富商,早年于江南发家,资助过我一些银子,昨日去人府上拜访,又遇着会试时结交的友人,一来二去,就留到了傍晚,公主会不高兴么?”
“不会。”周嬗麻木一摇头,“驸马开心就好。”
他又不是醋坛子,哪像有人动不动就吃醋!
等到驿站休整,玉汐归来,张瑾为方知收敛,正襟危坐,可见还是要点脸的。
又十余日,中途稍有休整,总算捱到延安府境内,延安府知府曾文俊亲迎,领周嬗一行人至延安府城之中。
周嬗靠车窗,看不远处的山顶竖一宝塔,城两边山峦连绵,便知是一好去处,就不知他能留多久了。
知府曾文俊是个会做事的,他提早收到指令,在城中治安好的区域,置办一宅邸,不大,不过三进的院子,作为周嬗暂且休整的落脚点很是妥当。这院子既不奢华,又不显得怠慢,院落周边的环境幽静,里头的家具物什一应备齐,再配了几位手脚利落的侍女小厮,便邀周嬗入住。
站在前院,曾文俊恭敬道:“公主往后若想住更好的屋子,大可与微臣说,到时候再重新置办。不过延安府毕竟是个小地方,比不得京中,恐怕尽微臣所能,也只能让公主住得舒适而已。”
周嬗笑说:“无妨,我是来陪驸马的,况且前线又吃紧,哪里是享福的时候?知府大人选的院子很好,刚刚好,颇合我的心意,辛苦大人了。”
曾文俊一听,连忙道:“公主深明大义,是微臣与百姓的福气!”他还担心来一个跋扈多事的皇家子女,仗着身份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弄得城里鸡犬不宁,如今看来,却是他多心了。
周嬗知他的想法,客套一句:“曾大人是个好父母官。”
“岂敢、岂敢!”曾文俊听得连连摆手,苦笑不已,“公主折煞微臣了!”顿了顿,他又道:“公主前来暂居,微臣不敢怠慢,在府中摆了宴席,也不知公主与驸马赏脸不赏脸?”
周嬗道:“大人有礼,我与驸马自会登门拜访。”
如此便定下明日的事务,曾文俊走后,周嬗打量一番临时的落脚地,见后院栽了不少花草,心中愉悦,走了几步,问旁边的千山道:“驸马还没回来么?”
千山摇头:“未曾。”
周嬗不再说话。张瑾为还未入城之时,就被匆匆赶来的卫所将士拦住,直奔官衙商讨战事,穆光也一同去了,两人夜幕降临也不曾回来。
他走进正屋,见屋内摆设简朴,却不显得简陋,还算满意,便坐到刚布置好的妆奁前,摘去首饰耳坠,又拆了发髻,忽觉有些热,自己起身去开了窗。
谁知他一开窗,就见夜色之下,一颗光亮的大鹅蛋赫然入目。
周嬗:……
外头的锦衣卫还没走呢!
第26章 暂别
大鹅蛋一脸淡然, 双手合十,轻声道:“南无阿弥陀佛, 公主,好久不见。”
周嬗啪的一声合上窗,闭了闭眼,心中暗骂这秃驴真是个冤家,吓他一跳。屋外头的玉汐听到动静,扯嗓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只大耗子而已!”周嬗提高嗓音, 面不改色地扯谎。
“耗子?”玉汐从外头走进来, 手里还提着根棍子,她在屋里巡视一圈, 用棍子敲敲打打地面, 却毫无耗子的踪影, “跑了么?”
“应该是跑了。”周嬗一脸无辜。这次逃跑,他连玉汐姑姑都不打算告知, 不过那个装满钱财的包袱他带上了, 正好派上用场。
玉汐又敲了一圈, 耗子连条尾巴都不见, 她便暂且搁置此事, 转过身对着周嬗道:“我方才仔细看了那几个丫鬟和小厮, 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 做事也利索,说话也不顶撞, 公主,留下来么?”
“留罢。”周嬗点头,“别让他们太靠近里屋就好, 说我不喜生人近身,叫他们专心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