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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钦昼夜兼程,就为了能早到片刻,当下也不耐烦同他多费口舌,只道:“你这里将军多,指挥使总只有一个罢?去把秦虎臣叫来见我。就说睢州来了人,是谁他一见便知。”
士兵见他上来就报出大帅名号,先吓了一跳,随后面露狐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扔下句“你等着”,就急匆匆往帅帐去。
在他走后,刘钦打量四周,见秦良弼并未率军入城,反而是在城外驻扎,旗帜整齐,看着随时都能拔营,看来果真如周章所说,他虽然观望不动,可也不是全然不做准备,只是还没下定决心而已,心中愈发有了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许乱看!”旁边看管他的人厉声呵斥道。
“你和谁这么说话?”马清上前道。他两手被绑在身后,说话间肌肉隆起,像是随时都要挣开,直扑过去。但刚才下手绑缚的是个行家,这会儿绳子一根根勒进肉里,到底也没崩断,看着却也岌岌可危,十分吓人,唬得那人后退两步,猛地拔出了刀。
“哪里来的朋友,跑到秦某营里撒野来了?”
一道粗猛有力的声音响起,刘钦精神一振,循声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待看清之后,不禁好生失望。
陆宁远虽然瘸一条腿,身量却高大挺拔,是个天生的虎将坯子。至于秦良弼,刘钦从上一世就常常听见他的威名,知道他在疆吏当中也算是个有用之材,但这人常年在江北,鲜少入朝,两人始终不得一见。
今天见到第一面,才知他原来是个五短身材,看着也就堪堪能到自己鼻子高,这么远远走来,看不见腿动,只能瞧见在靠近,偏巧身后还跟着两人,就好像是这两个推了座小塔到他身前似的。
他心里实在难以接受这就是秦良弼,但离着稍近,见他颌下虎须威风凛凛,脸上带着一股煞气,更有几分不怒自威,又明白确实没有弄错。
秦良弼走近,却不正眼看他,又问:“你说你是睢州来的,可有凭证?”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但一开口,喉咙里面嗡嗡直震,响亮非常,一字字像是敲进人耳朵里。
“先给我松绑,凭证才好出示。”
秦良弼嗤地一笑,“哪有这么麻烦,直接从你身上搜就行了。”说完朝着他挥了下手。刚才报信的那个士兵忙上前去,伸手便往刘钦怀里掏。
刘钦后退一步避开,笑道:“只怕将军一会儿后悔,眼下还是多费点麻烦,给我把绳子解开,让我自己来为好。”
秦良弼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现出锐利之色。果真是个带兵之人,刘钦同他对视着,在心里暗暗道。过了一阵,秦良弼不知想了什么,总算抬抬下巴,让人给他松了绑。
刘钦活动了下手腕,从怀里取出太子符节,递到秦良弼手上。
秦良弼一开始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待看清上面的字,一时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过来,却没急着出声,眼光愈发锋锐,简直要将他剔肉露骨一般,随后收回目光,又把符节翻过来调过去看了两遍,最后叫来身后幕僚,让他俩也看。
在两个幕僚低头研究的功夫,秦良弼盯着刘钦道:“就这一块小东西,也难以分辨真假。说句不好听的,本帅也能找人做这么一块。你说你是……”
他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太子,但太子怎么可能从睢州大老远跑到我商丘来,身后就跟着这么二十来人?哼,太子,本帅看你是不知道哪窜出来的小狸猫!”
他说刘钦是狸猫,乍一看好像也没有什么毛病。刘钦这几日忙于赶路,已是满面风尘,和身后其他二十来人一样,各个都顶了张花脸。但刘钦才不管自己眼下情形如何,见秦良弼不信,只恼他眼拙,当下负起手,没好气道:“我自幼读书习武,在朝中也算有些名声,将军不信,不妨考校一番。”
他这么一说,秦良弼反倒犯了难。太子岂是能考校出来的?经史典籍,治国之道,这些书籍又不是只有宫闱中有,有什么好考的?再说他大字不识一箩筐,谁考谁还不一定呢,万一这人随便拿话糊弄他,他也未必能听出来。
他抬手抓了把胡子,手劲儿大了,捻断两根胡须,索性放在手指肚间搓来搓去。在他思索的功夫,两个幕僚看过了符节,附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刘钦看着秦良弼,从他那张黑黢黢的方脸上看不出什么,随后就见他把自己的符节捏在手上,在另一只掌心里面拍了拍,对他道:“本帅听说太子善射,这样,你来露上一手瞧瞧,就用你自己带来的弓箭。把他的弓还他。”
刘钦方才缴械,弓箭也被收走,这会儿又递还给他。刘钦掂了掂,又试试弦,四下打量,见营中种着一株柳树,这时正值寒冬,上面已经没有半点绿色,只有一根根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当中瑟瑟。
他一手持弓,一手上指,“我就射断最长的那条。”说着另一只手按在弦上。
这时北风阵阵,枝条不住摆动,没有片刻止歇。况且就算没有风,柳条垂下不动,可那么细细的一条,又隔着数丈远,要是真能射断,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他话音落后,附近便响起一阵抽气声,秦良弼也暗自咋舌,想:要是真射中了,这小子即便不是太子……
这念头还没转完,刘钦身形忽然一动,张满了弓,却不是射箭,反往他身边抢来,趁他全无防备、又反应不及的片刻功夫,竟然把弓套在他脖子上,用力向后一拉,秦良弼没站稳,踉跄着退出一步,正撞在他身上,待站定脚时,弓弦已卡紧在喉咙上面。
原来刘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对他展示什么射技。他知道秦良弼压根不信自己是太子,所谓考校不过是托词,他射中一箭,秦良弼还会让他再拿别的验证,必须先威吓住他,落了他的胆,才能让他相信。
刚才那几句话交谈下来,他已看出秦良弼不是熊文寿那般为求上进,将态度放得格外卑下之人,在他身上有股骄横之气,即便真证明了自己就是太子,可压不住他,一切也都白费。
刘钦紧了紧弓,对秦良弼道:“如此,将军可信了?”
周围各个将领、押送刘钦的士兵忽然遭此变故,不由得全都愣住,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忙要一拥而上。秦良弼右手摸上腰刀,正待拔出,可眼睛瞥见弦槽上镂的丝丝缕缕的金纹,心中犹豫,刀就没拔出来。
可下一刻,刘钦就自己松开了手,把他往前一推,忽然作色,怒斥道:“秦良弼!孤正在江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夏人也一清二楚,所以才一连数月派兵围剿,你却推说不知,分明是有意为之!”
“孤此来是代父皇监军,前些日刚发来圣旨,江北众将皆需奉孤节度,共御夏人。你却逡巡不进,坐视孤几次危难,只是在旁观望胜败,其心何在!孤尚未问你的罪,可你倒好……”
“孤身后之人,虽然只有二十三个,可却是朝廷羽林与东宫僚属,无不是天子近臣,却各个被你绑缚着,甲兵森严,陈于两侧,你更是言语倨傲,大失臣节!你要做什么,莫非是要谋反不成!”
他这一番话砸下来,不由将秦良弼砸得蒙了,哪敢接这大帽子,下意识两膝一弯跪倒在地,忙道:“臣绝无此意!”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换一口气的功夫,已被刘钦打断。“绝无此意?”刘钦冷笑,“孤此来乃是因睢州十万火急,旦夕不保,怕旁人请不动你,这才亲身至此来调你的兵马。可孤到你军中半晌,你却始终东攀西扯,夹缠不清,若说不是与什么人勾结,有意贻误军机,沮坏大事,还能因为什么?”
秦良弼头上冷汗涟涟,完全忘了一张弓还挂在脖子上,连忙叩首道:“不是,臣实无此意,实无此意啊!”
刘钦问:“果然如此?”
秦良弼忙答:“果然如此!”
“既然这样,”刘钦双目如电,直扫过来,“为什么还磨磨蹭蹭,不肯出兵?”
“这……”秦良弼脸现为难之色,“但凡军队调度,都要先定计划,做部署,安排好各营,还要事先准备好一应军需,也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刘钦缓和了脸色,“孤也知道难处,自然不是让你马上就出兵。”说着弯一弯腰,扶他站起,问:“一日之后可能派出先锋?”
“一日?”秦良弼惊道,“就是赶集也没有这么急的。”
他见刘钦这会儿语带温和,还亲手扶他,变脸好像翻书似的,正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偷眼瞧见旁边幕僚对自己连打眼色,略略反应过来,便打算推拒一番,回去后再与幕僚几个从长计议。
刘钦早知道他随时都能拔营,只差人推上一把,哪能给他反覆的机会?当即又沉下脸,好像结上一层寒霜,两眼当中怒意凛然,实在威严难犯。秦良弼见他眨眼间又翻一页,心中吃惊,还没反应过来时,竟然已脱口答应,“那就明日出兵!”
“那好。”刘钦当即道:“给孤准备一顶帐篷,再打几桶热水,孤要洗沐一番,明日同你一道去。”
秦良弼自然全无异议,忙着人安排。等送走了刘钦,与两个幕僚,几个下属大眼瞪小眼时才发觉不对。怎么他刚才一直让人牵着鼻子,人家说什么是什么,明明刚刚是在让刘钦自证身份,可怎么好像一眨眼,就给人跪下不说,稀里糊涂连出兵的事都答应了下来?连睢州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没来得及细问。
一个高高瘦瘦的幕僚揩了把头上的汗,在一旁凉嗖嗖道:“大帅,属下看太子应该不会有假。”
秦良弼觉出自己头上也有汗,可是端着大帅威严,不愿像他这样直接抬手就擦,闻言讪笑两声,不知道是给自己解围还是怎么,也点点头道:“小太子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给本帅说得没了计较。也罢!睢州总归要救,不能老干看着,早出兵是出,晚出兵也是出,还是先议一下明日如何调度罢!”
第31章
秦良弼身在商丘,对睢州之事其实一直密切关注着,作壁上观实非本心,只是有所顾虑,不愿轻动,再重蹈先前的覆辙,再加上心里有气,便打定了主意:你朝廷不是怪我多管闲事么?现在我不见明旨,绝不动上一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但他实在也不是甘心看着夏人自来自去,自己却按兵不动的人,赌气归赌气,这些天下来,心里当真猫抓一样,浑身都不得劲。如今既然决心出兵,就不会再反悔,不论刘钦的太子身份是真是假,睢州告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天他让刘钦一激一吓,稀里糊涂就答应出兵,事后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把心一横,想自己这辈子闲事管得还少了不成?也不差这一次了。连夜便召集麾下诸将,和众人通宵商议出兵之事。
如刘钦所料,这些天他早就做好了出兵准备,粮草已经囤好,只是需要提前几日发出才能供给大军。刘钦却强令他一天后就出兵,单看这不顾实际情形胡乱指挥的架势,倒让他对其太子身份更信了几分。
他不愿一上来就把太子得罪了,于是打算先派遣一支先锋部队,给睢州解一解渴,大军再在后面从容开拔。反正刘钦只让他一天后就出兵,又没说要他出多少,他出一个人也是出,两个人也是出,一次派遣上千人,已是大大地给了刘钦面子,想来他也说不出什么。
在他看来,面子上的事从来讲究一个礼尚往来,这花花轿子,我抬你一手,你就也得抬我一抬。可谁知到了第二天原该出兵的时候,刘钦居然不给面子地挑拣起来,问:“怎么只有这一点人?”
秦良弼皮笑肉不笑,“想要一天就动身,就只有这么点人。”
他说完,已经做好准备同刘钦好好掰扯一番,让小太子知道带兵打仗不是喝水吃饭,多吃一口少吃一口都那么简单。谁知刘钦接下来却道:“千八百人送出去,非但不济什么事,还会打草惊蛇。既然大军现在开拔有困难,不妨暂缓几日。只是军情似火,不宜再多拖延,我看四到五天比较合适。”
于是剩秦良弼瞪大了一双眼睛愣在原地,更加摸不着头脑。
其实刘钦原本就没指望第二天就出兵,只是以当时的形势,只有马上出兵和僵持不下两种结果,绝没可能徐徐图之。等到逼秦良弼答应,并且认真做好出兵打算之后,才又有这样事缓则圆的余地。
他的这番心思,秦良弼当然不能全然猜出,却也隐隐感到小太子年纪虽轻,城府可是不浅,一时心里多了几分肃然。
但转念一想,刘钦现在手里就二十来人,身处自己大营当中,说好听了,是赖他拱卫,往难听点里说,那就是全然仰他鼻息,还不是他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想到这里,嘿嘿一笑,随后摆出一副大将气度,威严道:“既然如此,就暂定五日以后再行拔营。”
他摆好了谱,谁知刘钦两眼向他一扫,他忽地想到昨天,莫名心里发毛,一身气度就有点维持不住,推说营中有事,急吼吼地走了。
等到真正出兵那日,秦良弼一身披挂,在马背上缓缓摇着马鞭,生威,真有几分大将之气。刘钦也到得极早,打理之后,和初见时已判若两人。
这会儿他换了身行头,腰束战带,左面挂着宝刀,右边垂挂着箭囊,里面插着七根羽箭,肩上系一张猩红斗篷,身后负了一张硬弓,都是军中常见物什,可一眼望去,但感丰神英毅,气度凌迈,秦良弼见了,不由暗道:倒像那么回事。
他想要和刘钦打声招呼,说几句场面话,但刘钦见了他,却当先道:“有件事须得提前告诉将军……”
秦良弼问:“莫不是为了殿下手底下的人悄悄走脱了一个罢?”
刘钦一愣,“确是如此。”
秦良弼抚了把胡子,两只眼睛一眯,“营里的事,没有能瞒得过俺的。殿下的那只小耗子,最迟在三天前就偷溜出去了。”
刘钦自称是太子,从天而降,不打招呼就这么闯进他大营里,他虽然低了低头,承认了他的身份,可心里半是怀疑,半是忌惮,自然会派人盯紧他们这一行人。
无故少了一个,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只可惜那人行事十分隐蔽,估计又是趁夜里逃走的,没有抓住现行,不然扔到刘钦面前,还不知小太子的面色要如何精彩。
但现在这样也足够了。见刘钦总算也有条小尾巴让他给抓在手里,秦良弼不禁心情大好,说话也放肆了些,虽然没再当着刘钦自称“本帅”,却也不向他称臣,像平日一般嬉笑怒骂起来。
刘钦自然分得清他是不拘小节还是轻视自己,心里微觉不快,但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得装作全不在意,又解释道:“那人名叫朱孝,隶属羽林,老家是睢州的。既然已经知道我不日就要回师救援,以常理推断,不应在此时离开。他不告而别,其中恐有蹊跷,此一行须得多加防备,要做好——”
他顿了一顿,终于说出了自己眼下最不爱说的话,“要做好咱们出兵的举动已被夏人侦知的准备。”
“俺省得。”秦良弼挥了一把那只粗壮的大手,只说了这样一句,看着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传令前锋,这就拔营!”
刘钦见他粗疏,皱一皱眉,担忧这样下去要吃大亏。按他原本的设想,他秘密来商丘调兵,夏人或以为他已经走脱,或以为他还藏在睢州城里,总之绝不会想到他竟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秦良弼和他麾下一万人马。
但原本秘密的行动被人探知就不一定了。夏人已有防备,同样的人马过去,虽然能够解围,但相比于奇兵突袭,效果恐怕大打折扣。
这都还算小事,最怕夏人得知以后,沿路设伏,这样非但救不了睢州,还要损兵折将,实在得不偿失。
他忧心忡忡,正要再度出言提醒,但抬眼正瞧见秦良弼看过来的两只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转了念头,没有急着说话。
一旁,秦良弼也正等着他开口,然后再好心告诉他,凡是带兵,营里有一两个奸细都是正常,没有才叫奇怪。此地离夏人不远,眼下算上运粮的民兵,又是万人以上的军队调动,他原本就没打算避过夏人耳目。
开战前少个把人,无论是不是去给夏人报信,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刚才只是拿来吓唬刘钦一下而已。他这只沙土窝里初生的兔羔儿,虽然张牙舞爪的,看着厉害,毛毕竟还是嫩了点,看吧,拿手一搓,一身软毛就扑簌簌地往下掉了。
他见刘钦张一张口,好像马上就要说话,心里一喜,暗道:来了!谁知随后刘钦就转开了眼,没了交谈的意思。他又等片刻,不禁好生失望,但整军之际,这等小事终究不多时就给抛在脑后。
先锋骑兵在前,秦良弼与刘钦居于中军,分几路往睢州去,因为步骑混杂,预计又要数日才能到。算上刘钦来程和在营里等待的日子,已有十多天了,睢州此时情形究竟如何,不能不让人十分挂念。
但多思无用,刘钦反而转念想到另一件事,打马凑近秦良弼,对他道:“听闻将军先前救援同僚,反被降旨严责,实在没有道理。”
他知道秦良弼不读书、也不怎么识字,说话就不像对别人时那样文绉绉的,“其实战场上的事,一天就可能数变,要是事事都要等收到号令再行动,那恐怕无论到哪都是被牵鼻子,还谈什么打败敌人?”
“至于救援同僚,是胜是败,也不是出兵前就能预料的。假如因为担忧败军,就始终按兵不动,坐观成败,那恐怕少有几个任事之人,也都要落到刘大同一般下场。将军放心,等以后回到建康,我定向父皇奏明此事,还将军所夺前官,不使天下忠勇之人寒心。”
秦良弼听到后来,才明白小太子是在安慰自己,细细一品,对他这次出兵也不乏赞许吹捧之意,再仔细咂摸两口,好像还有那么几分是在拍自己的马屁,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
他原本当然有气,而且气还很大,但听了刘钦这么几句,也不知道怎么,心气忽然顺了,更又通体舒畅,哈哈一笑,慷慨道:“那也不必,不过就是降了两等,俺在军旅之间,用不多时就能给赚回来!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俺也没那么小心眼,天天计较这个。太子今天这么说,俺心里也舒坦啦。”
刘钦心道:你说不计较,可我来之前,也没见你发出一兵一卒。再说要是真不计较,哪有什么“舒坦”可言。当下也不揭破,又问:“将军以为,这战能胜么?”
“要是不能取胜,岂不是劳烦殿下白跑一趟?殿下早去找别人了,哪会想到俺老秦,哈哈!”秦良弼心情正好,自己给自己说得得意起来,随后话锋一转,“只是俺有一点不明——殿下做什么一定要救睢州?”
“按说殿下来了俺营里,就算安全了,给夏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再动心思,你反而还要回师去救,不怕折在那儿么?万一到了以后,夏人正挖了个坑专等着你,那样咋办?”
他这话笑着问出,看着好像闲谈一样,但刘钦闻言,当即正了面色,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睢州既是我雍国领土,就不能拱手让与夏人,但凡有一点法子,就要把它守住。更不必提里面还有数万户百姓,我一走了之容易,但城破之后,他们便是亡国之民,生死由人了。但凡有一点法子,也要把他们保下,即便睢州最后到底守不住,也要在那之前把他们迁往南方,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地。这是其一。”
秦良弼偏过那只大大的方头,朝他看过来,蓬草重重的胡须下面,两片合上的嘴唇也没了笑意,一声不吭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来之前行事极密,夏人不知道我来了这里,至少几天前还不知道。就算最坏的可能,朱孝真是往夏人营里报信去了,也不过就比咱们提前几天,夏人就是得知我要有大军调动,也没有几天时间准备,因此尽起商丘之兵去救睢州,细细想来,仍是赢面更大。这是其二。”
秦良弼见他不用提醒,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自己想通这点,不由讶然,紧闭的嘴巴又张开了。
“至于其三。”刘钦看向前方,但见旗帜林立,部众逶迤,绵延无尽,“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退一万步说,就算此去交战失利,但合此两军,人数已优于夏人,更兼将军之勇武,与两城诸公之智谋,趁眼下夏人合围未成的功夫,大军穿插其中,纵然不能取胜,也当能全身而退,不至于把老本全赔出去。”
在他说话的功夫,周围的声音好像都小下来,只有马蹄声沙沙地响,连绵远山与石缝间的枯草一起侧耳听着。“还有最后一个缘故,算我的一点私心。”
刘钦收回视线,转头向秦良弼看过去,“城里的周茂澜,是朝野共推的栋梁之才;那个陆靖方,久后也必成国之大器;就是曾做过些不光彩事的熊彭祖,这几月为了守住睢州,也是竭忠尽力,不敢稍怠。更有数千将士,无不忠勇为国,沥血披肝,受伤之后顾不上休息,常常裹疮再战,可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