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不知他反思得怎么样,刘钦在床边他刚好够不着的地方立住不动,负手道:“胆子不小!”
陆宁远在床上动动。
这会儿他手腕脚腕都被拉开来绑在床头床尾,身上、腿上也绑了绳子,是红色的,轻轻勒进肉里,上半身一丝不挂,只有一根绳子绕过脖颈,下面坠着什么,仔细看时,原来是刘钦之前送他的那枚玉佩。
他起不来,动弹不得,只能拿两眼看向刘钦。
没有说熟悉的“对不起”,这次他喉结滚滚,道:“嗯。”
刘钦瞪了瞪眼睛,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腰间那里,让陆宁远勾起手掌好像能刚好碰到他,但不管怎么努力最后还是差那么一点,“这么做什么缘故,说!”
陆宁远折腾一阵,放弃了,老实答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他从宁武动身,为了避免泄密,一路上温和地控制住了韩玉,防止他向刘钦通风报信。
可刘钦在他营中同时还安插了旁人,因此他刚一出发,刘钦马上就知道了。
陆宁远虽然不知此事,可保险起见,最后这天是和韩玉两个人偷跑出来的,别人不知他的动向,韩玉在他身边又无法报信,这次倒当真将刘钦瞒住。
刘钦道:“不是这件。”说着给陆宁远把左腿的绳子解了。
“嗯。”陆宁远不自在地又动了几下,“是因为这几个月有些流言,说我是受朝廷压力……在宁武才那样做的,我不想让他们误会。”
刘钦一怔。
前一阵子是有些这样的流言,尤其是在军中。
陆宁远功劳太大,威望太高,兵权又重,稽诸青史,这样的人好像的确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无怪他们有此猜测,也无怪军中反应这么大。
不过据他所知,在陆宁远所部,流传的版本早已经更新换代了,似乎和朝廷猜忌无关。
“只为这个,还有罢?”刘钦又给陆宁远解开右腿,在床边坐下,手指甲在陆宁远身上一点一点轻轻划过。
陆宁远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胸一直贯到右下腹,将其间一块块微隆起的肌肉全都从中割开了。伤口已经愈合,血痂也已经掉了,可是还凹凸不平,乍一看十分可怖,像是下面埋了条蛇,随着陆宁远呼吸时胸腹起起伏伏,它也好像活了一般,在其上轻轻拧动。
陆宁远弓起腰,想把它藏起来,可是无法,两条腿虽然解脱了,却没有力气,挣扎半晌也只是曲起一点。因为太用力,绳子在肌肉里面勒得更深,追着刘钦的手指,从上到下一处一处打颤。
“还有……”陆宁远羞赧、又直白地道:“我当众做了这样的事,你如果生气,想杀我,这次别人不会再说什么。你不生气……”他垂下眉目,“我过后还是,还是要亲你的。”
刘钦喉结滚滚,手多添了几分力气,按在陆宁远腰侧。
他知道陆宁远还有未尽的话。
他做出这样惊世之举,其实便是把刀把塞到了自己手里。自己要是不愿当真爱他,今日之后陆宁远便死无葬身之地。自己杀他,实在合情合理,就是不杀,朝野上下的口诛笔伐之下,任他有滔天之功,到底也难得善终。
陆宁远在大庭广众之下忽地做出这等事来,他原本只觉惊愕、只觉难以置信,疑心他是被什么给夺去了魂魄,到此刻却忽地恍然——陆宁远今日为此,和当日命悬一线却不去够那根铁钎又有什么分别?自己不肯爱他,他便只给自己留下死路一条。
“还有呢?”刘钦压下思绪,弯腰凑在陆宁远耳边低声道:“还有的话,再给你解开一根。”
陆宁远抿了下嘴,垂头看他,两眼当中像有什么静静烧着。这样的人,竟会求死么?
“还有……”
“你以前会当众对‘他’做这种事,我也想对你做。”说着,受伤更轻的右腿终于在床上一点点曲起来,膝盖轻轻贴上刘钦的背。
他说的是周章。年少时候,刘钦轻狂风流,又目无浮议,对周章许多事情做来,甚是轻佻,全然不在乎旁人误解,现在想来,真是坏了他许多名声,对他不起。
这些事现在的刘钦自然不会再做了,不曾想竟反了过来,是陆宁远对他来做。
“你也……真不怕遭骂!”
陆宁远摇摇头,看了看自己右手。刘钦言出必践,替他解起了这里的绳子,刚一解开,陆宁远就抱住了他,半边身子向他贴来。
“我轻薄你了。”这话由陆宁远说出,本来就十分奇怪,更何况他说话时认真至极,又好像由衷地开心,于是轻薄也是种沉甸甸的轻薄,“你没生我的气……那我……都是我的过错,以后他们再吵着要你立后,都要先来骂我……我来一力承担。”
刘钦不语,半晌从喉咙里面哼笑出一声。
他模模糊糊地想,明天早朝,恐怕是要腥风血雨,日后史官秉笔,他与陆宁远更不知要以何种面目立身其间。
可陆宁远吻他,拿一只右手用力按着他的背,他的思绪就散了一床,拾不起来,只剩下最后一个:真是如此,又如何了?
“是朕自己心甘情愿,”刘钦忽地把笑一收,沉下声正色道:“大将军何错之有!”
陆宁远不怕,他当然也没什么怕的。刘钦不容陆宁远再说什么,压着他平躺回床上,一圈一圈解开缠在他腰腹、胸口上的红绳,手在他瘦了一圈的身体上面一一摸过,刻意避开了正中的那道长疤。
他没去看陆宁远的眼睛,只同他唇齿紧贴着,忽然察觉,陆宁远仅有的那只手不知何时从他背后离开了,正奋力解着他的衣服。
还剩下最后一根绳子,陆宁远高高举着左手,挂在床头,刘钦沿着他的胸口、大臂、肘窝一点点抚上去,一直摸到他的手腕,在陆宁远耳边问:“还有没有原因了?”
“嗯、嗯……”陆宁远喉咙轻震,像是应他,也像呻吟,“还有……还有……”
“我看到你,就想吻你。”
“你朝我走过来……我以为,你就是、想我吻你……”
第341章
“之前你说,等再见面就要和我说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两人的位置反了过来,陆宁远拿从衰弱当中恢复、刚刚有了一点力气的手臂撑在刘钦身侧,低头吻他的脖子,让刘钦不得不抬起了头,“现在和我说吧……”
“嗯。”刘钦短促地发出一声,感受着陆宁远的吻慢慢落到颈窝里面,忽然发痒,不由又有几分情动,可这次心至身不至,偏偏身体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刘钦想。曲了曲腿,两脚抵住陆宁远微微发凉的小腿,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陆宁远摇头,“哪里都可以。”又催促他:“你说。”
他现在胆子真大。刘钦把手扶在陆宁远腰间,“那就从最近的说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曾图么?”
陆宁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轻轻一顿,随后又吻上来,“因为他是叛将。”
刘钦知道他此刻想到的是谁,扶在他腰上的手加了几分力度,手指按在上面,几乎像是掐着他了,“不全是。是因为上辈子。”
“上辈子我落在夏营里面,前前后后受刑无数,可我骨头也硬,到底顶下来了,从没自陈过身份。”
陆宁远动作停下了。
“那时候夏营当中也有别的降人降将,可大多都是久在边陲的,很少入朝,没见过我,当然也认不出来。只有曾图,他是藩表重臣,一直都受朝廷信重,不仅见过我,以前还跪在我跟前,向我表过拳拳忠心。”
“他奉命来辨认我那时候,我还想着他受君恩、食君禄那么多年,哪怕不思报效,可他对朝廷、对我也总没有什么刻骨仇怨,只需要他说一句‘不认识’,那我也就混过去了。等他也辨认完,夏人是杀我、放我,总归这事都了结了。”
“可他看了我,只犹豫了一下,转天就把我身份道破了!”刘钦声音陡然冰冷起来,“我从那时就想亲手杀他,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也算如愿了。”
那时候,受了夏人那么多刑,他一声也不曾哼,可得知身份终于泄露的那瞬,他心中当真生出一阵绝望之感。那股气一泄,当即疼痛难忍,昏死过去。再醒来后,果然就被夏人拿去折冲樽俎,大做文章。
对曾图,他恨之入骨,对曾图的这几个子女,他也是恨屋及乌,既然落在他的手里,本来不可能给他们活路,曾小云是个意外。
他察觉到陆宁远轻动了动,在他说话之前,最后道:“最后没杀曾小云,是因为她在呼延震面前替我遮掩过身份,但也是因为你。之前对你发火,你……原谅我吧!”
这话对他而言说来有些困难,但当真说出口,反而松一口气,好像心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地,可往上瞧,一块更大的还悬在天上。
陆宁远不再亲他了,收了手臂,半伏在他身上,把他拥住,“嗯,可是我没怪你。你流放她,没伤她性命,我很感激你。”
他早说过类似的话,可刘钦至今也不相信,“你把自己当圣人么?”
陆宁远摇头,也不在意遭了挤兑,“我那时只是有些伤心,但当真没想过怪你。”
刘钦不说话了,过一阵道:“这是第一件事。”
陆宁远侧躺下来,以为自己还和从前一样身躯沉重,一只手肘撑着身体,挪走自己一半的重量,只拿另一半覆在刘钦身上。
“在亳州的时候,我其实……”刘钦把手从陆宁远腰间拿开,但下一刻马上就被他捉住了攥在手里。
刘钦不确定像这样手拉着手,是不是说下面这话的时候,但陆宁远把他的手包成拳头,用力握着,无声催促着他,于是刘钦又道:“我其实心中恨你。”
说完,他没有马上再说下去,陆宁远也不出声,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可陆宁远的手仍然热,握得和刚才一样紧。
又过一阵,刘钦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受伤,其实和你关系不大,我自己也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怪秦良弼,看到你的时候,反而……”
“你在睢州刚刚解围的时候,我想你肯定会马上过来,替我把亳州附近的夏人扫清,得知你去开封,我……心里很乱,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但也怨你。”
他从床上稍稍抬起身,同陆宁远拉开些距离,这样能看见他的眼睛,直视着他道:“后来我想明白,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心里希望你能来我身边,生病后也想马上见到你。我一向是……需要你的。”
陆宁远怔了好一阵子,忽然道:“是我……”
他撒开刘钦的手,两条胳膊一齐向他拥来,把刘钦刚刚拉开的距离又填上了,一只手落在后背,另一只按在他的脑后,好像是想按着他头往自己胸口里埋。
“是我做得不好。你需要我,所以怪我……你需要我。”陆宁远道。他的语气不止是歉疚,更有种笃定,却莫名有些发颤,“你想我在你身边。是我不好,以后……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以后我都在你身边。”
他把脸颊轻轻抵在刘钦头顶,“你也原谅我吧。可以吗?”
刘钦也想像他那样大度说:“我没怪你。”可是确实说不出来,更和他刚才所说自相矛盾。于是他“嗯”了一声,算作答应,呼吸不畅,把脑袋拿开几分。
是的,当时他是怪陆宁远,可圣君之道,分得出好坏,分得出当为和不当为,也分得出公心私心。这念头他都不肯在自己心里承认,自然更不欲陆宁远本人知道。
况且他身体转好,病重时的偏激之意便也退去,那点埋怨便也烟消云散,不值一提。
可是不说已是不行的了。陆宁远胸前的长疤时刻提醒着他,催促着他,看它一眼,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一扎。
上一世他受过各式各样的伤,也就了解各式各样的疼,陆宁远被救起后,五脏六腑和一身骨头是将怎样的疼痛施加于他,没人比刘钦更加清楚。
把陆宁远从那根救命的铁钎旁推下的,不是他的横眉冷对、恶语相向,而是他的沉默。
他拿沉默推拒陆宁远,也拿沉默把他推下,让陆宁远在死胡同里一日一日打圈,任涌上来的水一点一点把他口鼻淹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当着他把心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给他看。
“这是第二件事。第三件……”刘钦眼睛被陆宁远胸口遮住,看不见他,反而更好开口,“上次我说,我不爱你了,是骗你的。骗你是因为之前对你发火,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嗯,我知道。”
刘钦一愣。
陆宁远偏着头,拿下巴轻轻磨蹭他的头顶,“你那时候在怕我,你怕我因为之前的事……”蹭了一阵,又道:“我不知道怎么要你明白我……现在你相信我么?”
刘钦想起这一年间陆宁远在信里不厌其烦也不嫌肉麻地对他表明的心志,心里像被什么一捏。陆宁远沉默、木讷,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可其实比他想象的要更敏感。
他不说话,陆宁远又问:“现在你还怕我么?”
“你以死明志,”刘钦道:“还有什么可说?我再不明白,便是有眼如盲。好了,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言外之意,是问陆宁远有什么问他。
陆宁远果然问:“那你现在……现在我让你开心么?”
刘钦就知道了,自己还有没抖搂干净之处,定定神又道:“你去平定翟广的时候,我已经对你说了……说了不好的话,你还在每天给我写信。有一天我没收到,以为你从此不会写了,却没想到第二天一下收到两封,才知道前一天的信是有事耽搁在路上了。”
他今天简直将一生、甚至是两辈子的坦诚都用尽了,“那时候我松了口气,很高兴,心里……轻飘飘的。我其实还是,不想和你分开的,也怕你——”
说不出口,刘钦索性把眼睛闭上,“怕你从此不再给我写信了。那天没再收到,本来我想,这次是当真结束了,可是转天又收到信……我很感激你。”
“直到现在我也感激你。你比我坚决,比我更有勇气……你很好,我不如你。”
陆宁远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