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金瓯重圆 第217章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一直沉默的刘钦忽然开始给他回信了。从前他不知道,刘钦为什么突然推开他,后来他渐渐找到了缘故,可却不知道刘钦为什么又拉回自己。

那真是折磨,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心,像野兽啮着他的肢体,可刘钦亲口对他说了这些话,那时候的挣扎他就不想再讲,只道:“因为我,你的开心比伤心更多。”既是对他说,也是说给自己。

但他不确定,又问:“是么?”

“是。”刘钦坦然应下,“你不用额外再做什么。我只要看着你,就觉着心里喜爱,忍不住开心。”

他轻轻一推,同陆宁远分开,翻一个身,坐在他的腰上,自觉已经说尽了话,就换了一张面孔,抬手摸摸陆宁远的脖颈,越过锁骨轻滑下去,话音一转,“不过也没有之前开心了。”

陆宁远一怔,随后一瞬间紧张起来,目光当中多了分探究,低声问:“为、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刘钦手往下移,目光也渐次向下,陆宁远循着他的视线低头往身上一瞧,入目就是纵贯了前面一整个身体的长疤。

下意识地,他想给它遮住,可两只手全按上去也不够用,心里一急,竟然抬起手掌,一把遮住了刘钦眼睛。

刘钦张了张嘴,半边脸上露出讶色,挡开他手。陆宁远被他压着,转不过身,情急之下,只有向上弓起腰,好让那道疤痕看着小上一点。

“下次可以……”他手心冒汗,“从后面……”

刘钦惊讶地看着他,“也可以,不过——”他伸手在陆宁远胸脯上捏了捏,“我是说,你小多了。”又移到他腹上,“这里也就剩下薄薄一层皮,不仔细摸都摸不出来。”

“大病一场,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刘钦按住陆宁远的半张脸晃晃,“怎么办?”

陆宁远好像快要哭了,鼻子上也滚出汗珠,“我最近在……努力复健了……只是腿上还没有力气,所以腰腹这里,也还没有……过一阵子……”

其实刘钦病了之后,一度也消瘦得厉害,就是到今日也没恢复多少,指摘陆宁远时没照镜子,陆宁远却也没想起反驳。

刘钦问他:“最近吃饭上没上心?”

陆宁远应:“嗯,嗯。”

“吃得和以前一样?”

“没有以前多……但是……”陆宁远抬手又去遮刘钦眼睛,这次刘钦把身子一仰,躲过去了。

他沉了沉面上神情,摸向陆宁远的那道疤,这一次没用指甲,手指肚轻轻碰在上面,“现在还疼么?”

他动作真轻柔、真小心,从两眼中垂下的怜爱之色,恍惚就和那日摸向自己膝盖时一样。陆宁远糊涂了,肚子里涌起气泡,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奇怪,“有时候会……有一点。肚子疼,还会咳嗽,也不可以吃太油的。腿……腿更疼些。别、别摸了,我有点……”

刘钦不肯听从,手指仍是沿着伤口处凸起的软肉一点点轻轻抚过。

陆宁远不敢低头,不敢去看,却也想象得到他那几根骨节好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想到他皮肤的白,和自己身上的麦色,想到刘钦手指下面自己肚皮的起伏,忽然难以自制,轻轻颤抖起来。

“别、别摸了……”他伸手去抓,抓了两下空,第三下抓到刘钦的手,可是没有力气,只是轻轻挂在上面。

不是他使不出力气,而是碰到的那刻,他竟不想刘钦把手拿开。他想要刘钦用这样的目光看他,想刘钦用手轻轻抚摸在他身上,膝盖也好、伤口也好,哪里都好,肚子里的泡沫要将他胀开了。

忽然,刘钦弯腰向他吻来,“我也爱你,靖方。以后好好待自己。”

第342章

两人都是大病初愈,闹过一次之后,难免精力不济,又说不几句,就依偎着闭上眼没了动静。

这几个月来,两人分隔两地,不曾见面,冷不丁让人抱在怀里,刘钦反而有点不大习惯,以为自己要过一阵子才能睡着,可让陆宁远的鼻息在额头上轻轻喷过几下,就不觉沉沉进入了梦乡。

一路旅途劳顿,又忙过大典的事,他这一觉睡得黑甜,似乎连梦都没有,却忽然被什么惊醒,乍然睁开眼,四周沉沉一片夜色,只远处点着几盏昼夜不熄的烛光,显然离天亮还早。

有片刻的功夫,他忘了自己现在在哪,却忽然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暗暗一惊,就要坐起,马上想起是陆宁远,绷紧的身体又松开了。

他眨了下眼,正待要重新睡去,忽然明白了自己夜半惊醒的缘由。

陆宁远的手紧箍着他,直到现在也没放松一丝力气,勒得他直有些喘不过气。刘钦稍稍起身,借着爬入窗棂的月色向陆宁远面孔上打量,就见他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角抿得紧紧的,极深地向下撇去。

刘钦想:他现在正做着什么梦呢?

恐怕不是一个美梦。

他等了一阵,伸出只手,在陆宁远拧起的眉心处抚了抚,不料反引得他多添了几分痛苦之色。

陆宁远好像让梦魇了,蓦地摇起头来,喉咙滚滚,低声说了什么,声音囫囵在喉咙里面,听不真切。

刘钦低声问:“靖方?”

陆宁远像是听见他的声音,将头摇得更加厉害,按在他腰间的手也又多添了几分力气,挣扎片刻,忽地醒来。

在他醒来前的最后一刻,刘钦这次听清楚了他的呓语。

他在问:“为什么?”

他好像问了不止一遍,声音说不上是焦急多些,还是伤心多些。刘钦见他醒来,便问:“做噩梦了么?”

问过之后,却有一会儿功夫不闻陆宁远回话,黑暗当中也看不清神情如何。刘钦一怔,正待奇怪,陆宁远的声音却响起了,“嗯。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刘钦见他不愿说,也就知道了这梦和自己有关。陆宁远是在向谁发问?向他么?他要问自己什么?

正沉吟间,陆宁远的手从腰间松开,一下下抚在他背上,“离天亮还早,再睡会儿吧。”

在宁武时,刘钦曾说喜欢被陆宁远这样对待。那时陆宁远重伤在身,无力为此,重见之后,总算如愿,于是就不轻易撒手。

刘钦任他抱着,“我不困,咱们两个说说话。”说完才想起来又问:“你想睡么?”

“我也不困。”陆宁远答。

他手心温暖,手掌有力,浑不像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刘钦等了一阵,见他没有别的言语,才道:“我第一次去宁武看你,你躺在床上还连手都抬不起来。后来天天书信往来,见字毕竟不能如晤,一晃大半年过去,今天亲眼见着你,我总算是安心了。”

近一年的时间里,陆宁远因为伤重不耐奔波,一直在宁武休养,刘钦除去最开始去探望的那次之外,后来从建康又去过一次。

建康毕竟不比开封,从建康到宁武,纵然是轻骑快马也要走上半个多月,一来一回,时日更加无算。

天下初定,国家多事,刘钦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宁可焚膏继晷,力排万难也又跑了一趟。

陆宁远的军队和麾下部将,几月间陆陆续续都调动了出去,分守四方,刘钦却特意将李椹、张大龙二人留在他身边。

可韩玉等人送来的密报中写,陆宁远时常仍一个人发呆,纵然他在一封封来信中表现得一切如常,刘钦也不敢大意,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彼此见到,俱都吓了一跳。

陆宁远吃惊,是因为刘钦为着给他惊喜,快马加鞭,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半日到达,陆宁远浑没想到他会在此时从天而降。

刘钦吃惊,则是陆宁远比上次分别时还要更瘦,坐在宽大的轮椅里面,衣服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身上。

刘钦收回思绪,继续道:“你比上次我见你的那时候结实多了。”

他直言此时“安心”,那之前大半年里便是多有不安,陆宁远闻言一时有些无措,“你上次见我,我卧床太久,刚能起身,所以消瘦……你别担心,往后还会慢慢恢复的。”

刘钦点点头,又道:“可惜最难捱的那阵我没陪你太久,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很辛苦罢?”

陆宁远喉结滚滚,“没关系的,只是有一些疼……况且你每天都给我来信的。”

陆宁远说得轻描淡写,刘钦却清楚他那时候的伤势,绝不是“有一些疼”能糊弄过去的,不然他那样雄健的一个人,也不至一度形销骨立,望之让人心惊。

“现在总算是在你身边了,”刘钦状似寻常地道:“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

陆宁远应:“嗯。”却没有当真说些什么的意思,只是问:“我这样抱着你,热么?”

刘钦自然答不热。于是陆宁远把他抱得更紧,长长出了一口气。

过一会儿他又问:“同夏国商议的划地之事怎么样了?”

夏人北退之后,于雍国而言,上计自然是追亡逐北,一举扫平漠北,永除边患,但于此时的国力而言,实在力有不逮。之前的全面决战,乃是举全国之力,民力已竭,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实不宜再动刀兵。

而于夏国而言,损兵折将,士气大溃,情形只有更坏,短时间内自然也要蕃息六畜,无意再战。于是两国重新订盟,约定疆界。陆宁远所问便是此事。

刘钦想了想,微微一笑,“你不问我,我也正要和你说。你正在养伤,本来不该再拿国事相扰,但此事说来还非得你操心不可。”

“文臣不通兵事,折冲樽俎间,恐怕再闹出宋徽宗时赎买燕云却不得其要地,锁钥仍在辽人手里,自己还沾沾自喜的笑话。别人我不放心,还得你亲自把一把关。”

“是。”陆宁远应声道:“我一定小心计议。”

刘钦又道:“有你坐镇,料他们也不敢把口开得太大。”

陆宁远这次没应声,却知道刘钦在夸奖他,拿下巴在他头顶蹭了一蹭。

刘钦这才安心睡下。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陆宁远一面屡遭弹劾,一面忙于此事。

因为夏人未息南下之心,刘钦也阴怀北进之意,对九边要地,两国各有主张,约定疆界时,一城一地都争夺得格外厉害,都想将险隘据为己有,好在日后进兵。

两国使者中间一度争红了脸,放出话要再启刀兵,但因两国实在都不想再战,最后只能又重新回到桌案前。

陆宁远不善口舌,打起嘴仗自然吃亏,可是谈不拢时,哪边拾起了动兵的话头,他稍一出言,夏使气势就难免先短上三分,说话间也硬气不起来。

几人私下里嘀咕时,讨论起明日的话术,往往热火朝天,但一提起陆宁远,便马上相对无言。

书桌前争来争去,说到底还是看桌子底下谁的拳头更大,这瘟神还活着,他们说破天去,到最后怕也是徒费口舌。

“听说他之前失足从山上掉下来了,可惜命大没死。不然……”

几人互相瞧瞧,知道是在雍国地界,默契地没有再说下去。

陆宁远不知夏人是如何编排他的,摇着轮椅终日奔忙,身体反而一日好过一日。刘钦不管多忙,每天傍晚都要和他一起复健,眼看着陆宁远走路走得越来越稳当,心中不免也跟着轻快起来。

时至今日,他还始终记挂着陆宁远在宁武时,半梦半醒间所说的那句“我不重要了”,非要把这件让别人去做其实也一样的事情交给他做,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迁都之前,许多陆宁远的旧部向朝廷告假,想去宁武探望于他,刘钦后来也错开时间,一一准假了。让那些恭维、仰慕、敬重的话轮番浇灌半年,不知陆宁远是否有所转念,知道他自己活在世上,其实举足轻重,根本不像他之前想的那样?

到了夜里,刘钦挑灯处置前朝事务,陆宁远在后面给他擦着刚洗过的头发。

他擦得仔细,总要一绺一绺擦过两遍,等擦完了,自己的头发也半干了,再换成刘钦给他擦,一边擦,一边间或闲聊两句。两人从一开始就聚少离多,像这样厮守的时候倒是少有。

刘钦把用过的布巾搁在旁边,取来柄木梳,给陆宁远慢慢梳着,“你说寻常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吧。”

陆宁远少小离家,哪里知道寻常夫妻该是什么样子,听了这话,却也难免身上一热,点一点头,好半天才开口,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总是害你熬夜,明天我自己复健就可以了。”

“不想我去?”刘钦把手搭在他肩上,低头过去同他凑近了,再问:“当真不想?”

他凑得这样近,便好像邀请,陆宁远哪里能不亲过去,同他唇齿纠缠好一阵,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道:“想的。”

又道:“我看见你……就觉着身上多了许多力气。”

他不常说话,可一说出口便格外直白。刘钦先是一愣,随后莞尔,“那我更要天天去了。”

“你还有这么多事情处置。”

“换成是你,我复健时,你会陪在旁边么?”

陆宁远点头。

刘钦在他肩头一捏,转身去了床上,“咱们两个又有什么不同?换成我也是一样的。”

陆宁远一怔,随后替他把批过的奏章归拢到一起,也走到床边。

这几步远,陆宁远已经不再需要轮椅。刘钦看着他走近,心中却明白,他自己这样说可以,但他与陆宁远一君一臣,哪里能真正一样?

他当真奋起天子一怒时,要摧垮多少东西,已有前车之鉴,陆宁远如何抵挡得住?往后他若不以十分的自制相对,以君爱臣,又会是什么下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