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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202章

葛逻禄人破关南下的时候,元涅也是个威风赫赫的大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刘崇听到他的名字,心里都有畏惧之意。

不说是放在几年前,就是几个月前,跟他说元涅会给他们打死,刘崇都不敢置信,就是想都不敢想。可谁能想到今日,都没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仗,元涅就这么死了?

这和他一直以来听说过的元涅,还是同一个人么?如何短短几年过去,上下就换了个天?

“不过那些个什么‘义军’,都是山匪流贼出身,能用他们一时,却不能不防着他们。”他看着刘钦慢条斯理吃饭的模样,忍不住又谆谆教导。

刘钦只微微一笑。

他这模样,显然是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刘崇抬手抚了下须子,正要再说,本来不出声的李氏却忽然道:“吃完就回去吧。”

刘崇瞪了瞪眼睛,看向刘钦。刘钦仍是低头吃饭不吭声,无法,纵然还没吃饱,只能推说饱了,默默下桌。

李氏今天也有话要说,只不过等刘钦吃完,方才开口。

还未出声,看她脸上神情,刘钦其实已经猜到,但打定主意在今天解决此事,也没找话题岔开。

就听李氏道:“立后之事,皇儿想得如何了?秀女们在储秀宫都盼了几个月了,近来事务不多,还是早点定下为好。”

刘钦对左右打个眼色。这些虽然都是慈宁宫的宫人,却不敢违令,也没等李氏表态,纷纷退了出去。

“现在事情不多,马上就要多起来了。”刘钦一开口,又是一计拖字诀,听得李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子准备趁这个机会,发动决战!”

李氏一惊。她本来以为刘钦又是要用些陈词滥调敷衍她,谁知这次倒真有点非同一般。看刘钦的脸色,不是玩笑,“决战?”

国家大事,她不敢说多么了解,却也大概知道,儿子这新政卓有成效,国力军力都非刘崇在位时能比。可夏国毕竟是夏国,几年之前还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就谈决战,不嫌太草率了么?

刘钦却胸有成竹,“元涅已死,狄庆一定要发大军东救山东,是决战的好时机。”

李氏一向镇定,闻言却有些失色,不禁攥紧了手。

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辗关山月,还只是几年前的事情,当日百千宫人哭嚎奔跑、銮驾乱哄哄南下之景如在眼前。

“决战”两字从刘钦口中说出,好像某种福祸不明的预兆,谁也不知道在后面等着的是什么。真恢复河山,还于旧都,自然是好,可万一连这江山半壁都不能保,再南渡一次,真不知这次要渡到哪了……

“母亲怎么了?”刘钦握住她的手。

李氏一惊回神,回握住他,“皇儿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娘也就不多说什么,只要你万事多一分小心,天塌不下来。”

刘钦应道:“是。”

让他这么一岔,李氏险些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过一阵才重新想起,瞪他一眼,“差点又让你糊弄过去。打仗这事娘不懂,可也知道既然他狄庆现在还在长安,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你现在就赶紧选好人,什么也不耽误。”

刘钦看她一阵,在椅子间坐得直了,忽然道:“儿子不打算立后了。”

好半天,李氏才问:“什么?”

“儿子现在、以后都不准备立后,也不选什么秀女。”刘钦正色,“母亲也知道,我和陆宁远相好,心里容不下别人,也不做这种让人伤心的事。”

“不立皇后是坏规矩,但也不是没有先例,远的始皇帝不说,往近了也有唐朝那么多的皇帝。有他们在前面打样子,朝臣有什么议论,无非打打嘴仗。国家多务,马上又要打大仗,要有不长眼的揪着这事不放,我只能送他出京。至于子嗣——”

看刘钦神情,绝不是在说玩笑话,“安庆王禁足的时候,我将他的那几个儿子召进宫看了看,今年过年时候的家宴,也对其他几个兄长的子嗣考察了一番。有几个年纪既小,又还算聪慧,等之后接进宫里好好培养,便和我自己所出没什么分别。”

李氏一惊非小,面孔渐渐白了,忽然腾地站起,指着他道:“你……你……”

对她的反应,刘钦事先有所预计,不敢在这时迎上前去扶她,只硬着头皮也站起来,在原地不动。

“你……你昏头了么?那些都不是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不用她多说,她与刘钦都完完全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刘钦刻意放低了声音,免得进一步激化事态,“非我所出,却也是刘氏血脉,只要有储君之器,能兴我大雍社稷以继我业的,也没什么不可。”

李氏真正惊得呆了,喃喃道:“那姓陆的瘸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更甚至……”

刘钦轻轻皱了皱眉,“和他没有关系,儿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上一个,也就再不看其他人了,不是陆宁远,换成别人,我也不会立后。”他犹豫片刻,终于说出,“母亲难道没想过,要父皇只爱自己一个么?”

李氏收回了手,正在抚胸,闻言忽地顿住动作。

“儿子小时候,就常常看母亲对着镜子哭泣,盼望父皇能来,又不想他去别人那里。我不懂父皇为什么让你这样伤心,我想将来我有妻子,绝不这样磋磨她。”

“我这样做,别人不懂,母亲当是明白的吧!”刘钦上前扶住了她,带着她慢慢坐回椅子上面,“儿子不做伤心人,也不做让人伤心的那个。真有一天,万一陆宁远不幸,我要娶妻生子,也只选一个立为皇后,宫里不会再有别人。”

李氏心中糊涂了。无论她之前是惊愕、是恼恨、还是大怒,刘钦忽然提到了她,这一切都像开了个口子,滚滚地散了出去。

那些流泪的时光已经离她远了,现在她叱刘崇,如叱婴儿,但曾经流下的眼泪还在某个地方,推开那扇门,它们不是涌出来,而是静静地在地上流淌。

是啊,虽然早已经过去,过去了那么久,可她那时是那样伤心、那样嫉恨、那样失望,种种心绪,又能和谁去说?

谁曾想她的幼子,睁着那两只懵懵懂懂的眼睛,竟然把它们全都看了去,怀抱了它二十年,在今天……在今天以这种方式吐了出来!

他成全不了她,却能成全另一个人,现在她要拦在中间么?

刘钦见她神色松动,又道:“还有一事……儿子不知当不当说。”

李氏回神,“你这样说,就是非说不可,做什么还要发此一问?”语气不算太好。

刘钦还是继续道:“母亲之前传见陆宁远,具体说了什么,陆宁远没和我说,可我也能猜出大概。”

他顿了一顿,似在措辞,“母亲知道,陆宁远失怙失恃,只有个哥哥,也死了,不像儿子这般。世上就他自己一个,纵然儿子万般对他不住,他也……他也没父母能找儿子过去当面说些什么,不管什么,只有他自己生受了。”

“我有母亲疼我爱我,可他……说这些没有指责母亲的意思,只是他是儿子选定的人,有万般不是,母亲只管找我来说。”

李氏打量了他半晌,最后“哼”了一声。她和刘钦一样,都是心强的人,这般反应就算默认了。

刘钦了却一桩心事,身上霍然一松,这才扶着母亲坐回到旁边的椅子上面。

李氏没有挥开他,整整心神,背过脸去拿布绢轻轻擦了什么,转回来问:“你和娘说说,陆宁远到底是好在什么地方,让你非他不可?”

这问题刘钦也问过自己,可没像今天这样到非答出来不可的地步。他怔了一怔,想要开口,又顿住了,沉思半晌,终于摇头道:“他没有什么特殊的。”

“可世上也没人比得上他。儿子今生是非他不可的。”

第324章

“曾小云,咱们两个又见面了。”

曾小云疲惫地抬头,见到刘钦的面孔,愣了一愣。

是了,几年前他们两个曾经见过几面,那还是在呼延震的营中。刘钦为着不暴露储君身份,冒用了陆宁远的名字,她还曾帮着打过马虎眼,大约也算是有恩于他罢?

可刘钦为什么会落到呼延震营中?她父亲当时开关放夏人南下,毕竟不能不任其咎。如今再落到刘钦手上,还是潜逃未果的人,能有什么活路?

曾小云道:“你杀了我父,不必多说,杀我罢!”

“倒是强项。”刘钦淡淡道,“据我所知,你父亲是自己死的。”

曾小云心灰意懒,本来已经低下头了,闻言猛然抬头,对着他冷笑两声,看着像是想要反唇相讥,但不知为何,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此事许多人不知内情,但曾小云当时就在父亲身边,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时候曾图虽然被陆宁远大败,但毕竟逃出了一条生路,没有死在战场上,还同狄庆会和了。

有狄庆大军庇护,雍人对他就是恨之入骨,毕竟也难以闯入狄庆大营将他斩首。

曾小云劝父亲整顿残兵,以图东山再起,可父亲却拿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道:“事已至此,老夫哪还有活路了?”

曾小云一怔,随后蓦地如坠冰窟。

是啊,他们父女几人率兵来投,到现在从没一日真正得了夏人信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这么看夏人,夏人看待他们也是一般无二。

曾经父亲兵马雄壮时,夏人不敢动他,故意把苦战恶战留给他去打,又不许他像其他葛逻禄将领一样就地征兵,补充兵员,一刀一刀从他身上削肉。现在部众打光了,不是正遂了他们的意?这个葛逻禄的朝廷还能容得下他们么?

怀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曾小云宽慰老父道:“父亲,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现在也好,咱们身上再没有让人怕的了,说不定日子还能好过点。”

曾图摇头,“没有让人怕的,却也没有让人惦记的了。再等等看,要是不行,小云……”他示意曾小云凑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曾小云面色一白,登时道:“爹!”曾图按住她嘴,对她用力摇了摇头。

后来,在惊惧当中,父女几人还没等来朝廷的处置,先收到的是一封从雍国发来的信,这信竟是雍国天子手书。

曾图那时忧惧交加地捱着日子,心里憋屈之际,正在卧病,拆开刘钦的信,面色猛然涨红,眼睛瞪得极大,浑身竟颤抖起来。

曾小云正在旁边侍病,见状吓一大跳,连忙扶住老父,却觉父亲的身体在怀中抖得好像风中之叶,再看他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白,忽然,剧烈的颤抖一下子止住了,父亲怔愣地低着头,蓦地叹出一口气。

这口气是从心里叹出来的,好像把他的魂魄也叹出去了,这天晚上他忽然病转沉重,躺在床上不住挣扎,捱到第二天清晨便去世了。

曾小云还记得信中所书。

“昔日君在本朝,非能战之将,功不及陆、解,名亦不及,常有怀才不遇之叹。及至投夏,竟得重用,纵横驰骋,气吞万里,报效之意,诚感天地,朕每思之,常怀扼腕,惜此楚才之晋用,亦痛国家少此栋梁。”

“不料君虽身在贼营,却怀故国之思,每见故陆督之子,不敢言胜,以争尺寸。相持之日,或是顿兵不进,或是望风披靡,此一战宁肯全军覆没,亦不愿杀伤陆部一兵一卒,忠诚之意,朕已悉知,天下百姓,亦感君之德,呼为忠良。”

“君之此败,真乃泽被苍生,功在社稷,足以光前裕后,日下传芳!不有懋赏,何以酬庸?朕欲特颁爵赏,分茅裂土,以表功绩,奈何山水异程,鞭长莫及,恨何如之!朕诚知赏不逾时,无德不报,今已修国书一封于贵朝天子,并送布帛金银,望祈转赐,并于长安之郊划食邑十万户,以酬汗马之勋。望君勉励,勿负朕恩,若肤功早奏,朕且加殊锡焉。”

这封信曾小云至今想起,仍感其中用心之毒,真让人不寒而栗。

若只是将老父痛骂一通,倒也罢了,可刘钦说他是故意兵败,还把一应赏赐送给夏国皇帝,让他转赠,更甚至还在长安附近煞有介事地给他划了一块封地,当真是想要他们父女的命!

她甚至不知父亲览信之后究竟是气死的,还是怕死的,今日再见刘钦,痛恨之余,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忌惮。

“这么看我做什么?”刘钦道:“叛国罪臣,总有一死。曾小云,我今日见你,不是同你聊你父亲的。我问你,当日是谁助你兄妹出逃?”

曾小云冷笑以对,“将死之人,无话可说!”

“出逃之后,离开官兵的追捕,这些人就变脸了,忽然拔刀相向,你哥哥让他们杀了,你趁乱跑了出去。难道你不好奇是谁做的?”

曾小云咬了下牙,“不好奇。”

“也是,人死不能复生。但你刚生下的那个儿子,还活着吧?”

曾小云面色蓦地一变。

“你把他藏得是很好,但我既然能捉到你,就能查得到他。曾图之罪,当诛九族,但念及你儿是襁褓婴孩,不涉世事,我倒不是不能网开一面,让他换个姓氏长大。把你知道的说了吧。”

曾小云犹豫着问:“陛下所言当真?”

刘钦反问:“你说呢?”

“天子一言九鼎,若有反复,便是欺天。好,我说。”

刘钦听得心中不快,但想听她后面的话,也就按下脾性,没有发作。

谁知曾小云说完,竟和之前审问的结果差不多,和她接触的,只有一个相貌平平的普通士兵,之后谁都没再见过他。至于到底是谁先救她、后又杀她,曾小云自己也没有头绪,这就当真成悬案了。

“你觉得,”刘钦问:“放你走的人会是陆宁远么?”

曾小云一怔,“我不知道。”

刘钦点点头。

“好了,收拾收拾去琼州吧。”

谈话结束,刘钦靠回椅背上。曾小云却愕然半晌,问:“陛下不杀我?”

“对你我也网开一面。”不想她再问,刘钦干脆道:“昔日在呼延震营中你救过我一命,今天我就还给你。至于为什么饶过你和呼延震的孩子——”

“低头看看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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