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他勉力嚼着,喉咙里却又发堵,想横下心生咽下去,又怕再吐出来。忽然刘钦问:“吃不下了?那就不吃了。”递来擦嘴用的布巾。
陆宁远接过,低头吐在那上面,小心包好藏住了。
刘钦向他碗里看看,陆宁远下意识地也垂眼一看,里面足足剩下小半碗饭,颇觉赧然,忙道:“先放在这里,我一会儿接着吃。”
刘钦却道:“这么晚了,少吃点。”让人把餐食撤下。话虽这么说,其实心中暗暗回忆起之前陆宁远重伤时候,明明躺在床上站都站起不来,吃饭却还要吃一大碗,像现在这样,倒是他第一次见。
他现在仍是在伤心么?
想到这里,椅子忽然硌人起来。刘钦站起,让人把桌子归位,自己负手站在旁边。
宫人搬动桌椅,一一擦拭干净,又在上面放好茶水,服侍刘钦漱口,来去好一阵子,陆宁远却也不瞧,只坐在床边偏头看着刘钦。
等人都走后,刘钦冷不丁道:“立后的事,我一直还没答应。”
他声音不大,却在这一室间轰然敲了几敲,不等陆宁远有所反应,他干脆一气说完,“本来我想,见过你之后再做打算……”他微微一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
陆宁远头脑猛地一昏,好像有什么将他松开了,紧跟着又有新的扼了上来。
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于国家犯下了大罪,这不是他所当为,可他没有办法,只要活着,他就没法做出第二个选择。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一种难以言说于人前的喜悦轻松向着他直击过来,他知道刘钦一向说一不二,不会诓他,可是——
“可是……”他喉咙一滚。
“没关系。”像是看出他所想,刘钦神情寻常地道:“我既然定下决心了,前朝后宫,都有我担待。”
陆宁远赤脚站起,朝着他走过来。
他走得吃力,左脚每一点地,身子就往左边歪倒,马上迈出右脚,才又将身体拔直,这么一瘸一拐的,慢得人心中发急,可刘钦只在原地站定,等着他慢慢走到自己身边来。
只有在最后,他向陆宁远迈出一步,在他栽倒前扶住他腰,下一刻陆宁远就抱了过来,把头搁在他右边肩膀上,在他脸颊、耳朵轻轻蹭了几下,然后低声对他道:“对不起。”
他好像总在道歉,仿佛全天下的错处都在他一身,可自己的错明明更大。刘钦抚着他的后颈,把微凉的手指探进他温热的领口当中,摸见凸起的那块骨头,手向旁边轻捋过去,也不见如何使力,就将他规矩压好的前襟拨到肩膀下面。
陆宁远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进宫时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为他换的?是宫人,还是刘钦?
没等他再想,肩膀一湿,又轻轻一痛,刘钦的呼吸喷在上面,他肚子陡然热了,左腿发软,站立不住,忙把刘钦抱得更紧,压着他踉跄两步,忽然一顿,刘钦的背连带着自己的手一齐抵到墙上。
刘钦不爱这个姿势,带着他转一个身,刚好反过来,才又吻他。
他也不爱陆宁远像刚才一样躺在床上,那样显得他太虚弱,太可怜,让他心中总不得劲,宁愿多等一会儿,要他慢慢走过来,再像现在这样,压着他靠在墙上,再慢慢吻他。
他避开陆宁远的微微张开的嘴,从他的脸颊、耳垂,沿着下颌一点一点吻下去,又吻他的脖颈,听他的呼吸声快得像是打着哆嗦,多日来嘈嘈不已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愈发放慢了动作。
陆宁远知道,现在他也可以吻刘钦了。
额头、鼻梁、嘴唇、耳朵,他低下头,一眼看到许多地方,头脑一时昏了,想不到第一个吻落在哪里。
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每一天都那样煎熬,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仔细行事,不然稍不留神,或许就要跌回到那个现实当中。
他垂眼看了一阵,低一低头,吻在刘钦的眼睛上面,让他不得以暂时合了合眼。
然后他又去吻另一只,一面吻,一面在心里许愿,盼望刘钦再不用那日的眼神看他。
许过愿后,又去吻他的嘴,想往后一生当中,他也都千万不要再说那日的话。
这时刘钦眼睛睁开,这样近的距离,陆宁远抬眼看去,就同那两道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这一刻,刘钦在陆宁远眼中看到的竟非与他不成串的呼吸所相当的爱意,也与他设想的不同,那里面含蕴着的竟是深深的祈愿之色——陆宁远在吻着他时,也在向他祈祷着什么。
这念头生出,刘钦心里忽然被什么猛地一攥,一泓苦水涌上脊背,他从没一刻像现在这般失悔。
划下来的绝不只是一道裂纹,可他真有那个本事能回天挽日、堑山堙谷么?他该如何对陆宁远?
在他看着陆宁远的时候,陆宁远也看着他,他从刘钦眼中所见到的,却更复杂、幽深,里面藏着许多东西,他一时分辨它们不出,可不论这些是什么,都不是那日曲江江畔的那一道火。刘钦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刘钦感到背后忽地被箍紧,陆宁远的呼吸、动作一下重了,向着他微弓起后背,又吻上来。他被推得站不稳,不觉向后半步,撑在墙上的手无所依凭,收回来按在陆宁远腰上。
陆宁远吻得很凶,以前从没有过,甚至按着他头,不让他换气。刘钦不适,可是心中怀愧,也就纵着他了,分出一半心神去想:他是恼我、还是怕我?
陆宁远吻着他,或者更像是啃、是咬,不住向他压来,刘钦也就不住后退,忽然脚下让什么一绊,他一跌坐在床上,下一刻陆宁远又追上来,压在他身上,又来咬他,这次咬他脖子、咬他锁骨,解开他腰间的扣子,打开前襟,要露出他的肩膀,刘钦抬手摁住了他。
他受伤那里已经不流血了,可是留下了难看的疤,因为伤口太深,涂任何药都消不下去。回京之后沐浴,他已经不要别人近身,只有赵不语和德叔两个人能来服侍。
那里已经给陆宁远看过了,现在他不想露它出来,推他一下,想他定能明白。
陆宁远却按住他手,使力一点点掰开了。
察觉到他的意图,刘钦马上多加了几分力。
陆宁远力气本来就比他大,现在他病后虚弱,自然更不是对手,可是这份让人惊疑的压倒性的力气,陆宁远之前从不曾在他面前显露,一旦显露,他将刘钦摁住他的手掰开,简直像剥一颗橙子。
刘钦瞪了瞪眼睛,随后肚子、胸口、左肩次第一凉,陆宁远打开他的衣襟,低头定定看去。
刘钦有一瞬间的恼怒,随后想起什么,又将这口气瘪了下去,反而道:“看完放心了?早长好了。”
陆宁远的动作忽然轻下来,不再咬他,低头轻轻吻在他肩头,围着伤口打圈,喉咙里发出些意味不明的轻响。
刘钦把手放在他身上,沿着肌肉的纹路轻轻抚过。
他觉着陆宁远好像当真瘦了一点,但瘦得不多,浑身肌肉仍是结实,胸口处也依然高高挺起——说来惭愧,从前他最爱摸的就是这里,有时还爱拿手来抓,只是控制不好,一旦陆宁远紧张羞涩起来,那里就会硬得好像石头一样,捏不起来。
好像变得并不多……刘钦暂时忘了心事,一时情动,屈膝在陆宁远左膝上轻轻一碰。
陆宁远左腿本来就是勉力支撑,这下忽地脱力,幸而两手和右腿撑住,没栽倒在刘钦身上。
他喘着粗气,在床头摸摸,动作一顿,又摸了摸,在熟悉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摸到,让火烧着的身体忽地凉了,顿在原地,没有支起来去看刘钦眼睛,只是伏在他身上,轻轻吻他胸口,并不抬头。
刘钦之前决绝,这下更加说不清楚,把心一横,想:这有什么?大不了用手、用嘴帮你就是。他之前虽然爱陆宁远,可也没有这样服侍过他,现在为他破例一试,陆宁远也不算吃亏。
这样想着,他伸手下探,沿着陆宁远一下一下起伏的肚子轻抚过去,待摸见那里,忽然一愣,惊疑地向陆宁远看去,却只看到他的发顶。
陆宁远枕在他胸口上面,脊背弯得像是大张开的弓,承力太多,格格打颤。
胸口同陆宁远相贴处隐约有些潮意,刘钦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自己身上也渐渐冷了,没有了刚才的绮念,也不敢抬起陆宁远的头,去查看他这会儿的表情,只有把手放在他背后,轻轻抚着。
“对不起。”他在心里对陆宁远道。后来他想,为什么他没再多说一点呢?但这会儿他只是和陆宁远一起沉默着抱在一处,听更漏一声一声,一直响到天明。
他没睡着,想陆宁远也是一般。
第316章
年关将近,又正值叛乱初平,前朝后宫事务极多,宫嫔之选就顺理成章地被压到了后面。
前朝大臣们忙得晕头转向,一时没人再想起来,李氏倒是一直惦记着,命人递过几次话,刘钦只推说公务繁忙,实在无暇顾及此事,也就又拖延了下来。
其实这也不全是托词。
翟广的叛军,人数最盛时足有十多万人,遍布两省,现在虽然擒到了翟广和主要大将,但交战日久,这么多人早分成数股,有些人至今还在流窜。
陆宁远大军陆续调回江北,现在是各省驻军在进行最后的清剿。
刘钦既是君父,普天下就都是他的子女,这些叛军也不例外,何况这些都是可战之兵,自然要剿抚并举,人尽其用,或是纳入军中,或是放归乡里,授田安置,颇费功夫不说,所费钱粮更是无算。
但覆车之轨就摆在前面:翟广之乱,明明已经平定过一次,为何短短数年之后,就又卷土重来?这问题有些人想不清楚,可朝野有识之士无不心知肚明。
早在陆宁远拔营之前,对翟广今日之叛,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不只是他,刘钦、薛容与、周章,也早就想过今日之事。
再次平定这伙叛军,关键不在战场上面,而在战场之外。如何让他们人心思定,让他们有家可归、有田可种,才是要害所在,也是要花心思、花钱粮的地方。
况且翟广投降了,他麾下兵将却并非人同此心,这些人和官兵有多年的死仇,必须要徐徐图之,否则稍一操切,必然生变!
且官军当中,如张大龙一般想法的怕也不在少数。无论是对那一边,都要小心再小心,软硬兼施,恩威并举,方可无事。
幸好因薛容与之故,现在刘钦已经不怎么缺钱了,安置这么多人,所费不赀,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陆宁远回京,由周章主持此事,刘钦只偶尔过问一两次,周章所为倒是同他所想若合符契。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从不曾有过这种默契,今日远隔千里,彼此无涉,竟反而好像同志同道了一般,可见人生境遇实在难以捉摸。
周章处时常有公文呈上,只有一份私信,是元日之后向他问安的,送进宫时刘钦正在用饭,宫人就没急着呈递,只在旁边候着。
刘钦吃得比陆宁远快,在旁边瞧他一阵,远远看见宫人手中信函,示意他过来,信手拆开了。
陆宁远抬头看看他。
刘钦大略扫过,无别表示,随手折起来搁在旁边,看来是不急之务。
因信纸被折起,上面内容看不见,函封上的寥寥数字却让人看了熟悉,笔致凝重,峭拔清刚,只一眼便可知是周章所书,可刘钦连眉头都没挑上一下,冷淡之意分明溢于言表。
过后他会回信么?
陆宁远收回视线,用力嚼着嘴里的饭,忽然想起两军阵前同周章见到的第一眼,那时周章脸上神情,几可说是失魂落魄了。
曾经刘钦爱他时,烈火烹油,恨不能把什么都捧给他,现在那封寄来的信却被搁在桌上,无人问津,一会儿刘钦起身,带起的风会掀得纸页翻上一翻,或许还会将它掀到地上。刘钦不语,宫人就不会捡拾起来,这封信就是石头掉进海里,再没回音了。
“宫里的饭不合胃口?”忽然,刘钦的声音响起,“又吃这么少。”
陆宁远回神,忙道:“没有。”正要往嘴里扒饭,却被刘钦按住手。
“别吃了,出去走走。”
陆宁远就站起来,喝掉杯子里的水,跟在刘钦后面。
那封周章寄来的信果然留在桌子上,纸页忽闪两下,在它落地之前,陆宁远伸手按住了它。
刘钦走在前面,暗皱了一下眉头又松开。
他不确定陆宁远对周章是否仍有介怀,特意把函封有字的那面放在上面露出来,漠然以待、绝无留恋,但陆宁远好像也没好过一点,仍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一个晚上,陆宁远吃得很少,他以为是因为他刚吐过血,身体还没恢复,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这些天他把陆宁远留在京城,没急着让他返回江北大营,两人一起吃饭时,情形却也都差不多。
他让太医看过,陆宁远倒没生病,看他气色也不像病人;叫御膳房换过几次菜色,根本全无作用;旁敲侧击地问过陆宁远,好像他也不是仍在恼他;多问一句,他就会开始大口噎饭,还有一次更是把自己给吃吐了,刘钦也就不敢再让他多吃。
之前他和陆宁远一道用饭,看他吃得香,自己也不由多吃一点。现在陆宁远吃得少了,他就也跟着胃口缺缺;陆宁远担忧起他,莫名地焦虑非常,也就吃得更少;他看陆宁远反常,暗自揣摩原因,自然更没心思,一圈下来,反不如分开各自吃饭。
不过陆宁远不提,刘钦也就没有生事。他总觉着两人关系始终没有恢复到从前那样,可不知究竟差在哪里。
立后的事情,几乎被他拖黄,最近已经无人提起;曾小云一案,也已经冷处理了;那一晚口不择言,怕陆宁远意不能平,他也寻了个时间,认认真真地同他道过了歉;他身体日渐恢复,更不需陆宁远担心什么。那还能是因为什么缘故?总不能是……
刘钦猛地顿了顿脚。
陆宁远从后面扶住他,问:“怎么了?”
刘钦回头,抬起眼睛看了看他。
他病后精力不济,那方面自然也有些不济,这些天纵然兴致起了,结束得总显匆匆,难免虎头蛇尾。大多数时候,陆宁远大约都不怎么舒服,总不成是这个原因?
刘钦狐疑地审视着陆宁远,在他两眼当中搜寻着蛛丝马迹。
可陆宁远一本正经,只带着一点关切之色,刘钦只得把这念头暂且放下,对着这样一副无辜神情,再多想下去恐怕就于心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