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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88章

他双眼如刀,两条眉头黑压压的让人心惊,让他一眼扫来,宋鸿羽哪敢再说,只是跌足长叹不已。

没过多久,脚下大地传来隐隐的震动,官兵的骑兵已经出现在眼前。

翟广拔刀出来,目露凶光,解开披风,露出铁甲,浑身上下陡然一变。身后士卒好像已知道自己命运,或在马上,或两脚站着,眼望着官兵的方向,一齐拔刀出来,仰天长啸。

却不料在追兵终于杀到近前、一场死斗又要拉开帷幕时,河对面不知从哪里竟又冒出一队官兵,截住了刚刚过河的伤兵去路。

一面“周”字旗,一面“陆”字旗在两边打开,翟广怔愣片刻,随后怒吼一声,拍马挥刀上前!

第306章

陆宁远咬着笔杆,把纸铺平在马鞍上,可北风烈烈,他稍一抬手,信纸马上被风掀起,尝试几次,均写不得字。

左右亲兵只在旁边焦急看着,但已经习惯了,知道上前会被他赶走,并不凑近了帮忙,自觉同他隔开些距离,保证看不见信上的字,远远地出主意,“陆帅,要不放在马屁股上?把信纸一边掖进马鞍底下,一边拿手按着,就吹不起了!”

陆宁远点点头,如此照做,可一路疾驰,兼又交战,马身出汗,把沾在上面已经干了的血都洇起来,信纸一放上去,就沾湿了。他只好扔掉废纸,转去擦马。出主意的亲兵讪讪地递去布巾,不敢言语。

等擦净了,陆宁远换了张纸铺上去,这次总算没再被风刮起来。这匹战马跟随他多年,站定了没动,看着前面,只不耐地甩了几下尾巴。

陆宁远呵开冻笔,悬在纸上,愣了一下,随后动笔。

他近日在马上连番奔驰,两手让风吹得通红,关节处生了冻疮,破了许多细小的口子,极力注意之下,还是把血沾了一点在纸上。算算时间,再写一封已不可能,只有就着血再写下去。

他也不知该写什么,只有将打胜了的事写在上面。告捷的露布已经差人发出,这封信和捷奏似乎没有差别,但他这一天都在马上,除去赶路之外,就是与人交战,也实在没有别的可说。

他的信不长,可让风吹僵了手指,好半天才写完。不觉间又沾了点血在纸上,他赶紧拿手指肚抹了,谁知非但没擦掉,反而涂得更开,怕刘钦误会,就在上面涂了块墨,才让人发出。

他每天写一封信,一开始时只如石沉大海,可半个月前的某天开始,忽然收到刘钦的回信,之后一封一封,再未间断。

第一封信发来时,他甚至没敢立时相信,仔细盯了传信的密使半晌,又在信封上正反翻看片刻,才吸一口气拆开。

大约是白日交战太烈,手臂不像他自己的,他取出信纸时,手指轻轻打着哆嗦,好半天才把纸搓开。

刘钦的回信很短,短得好像之前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他来来回回读了数遍,高兴之下,却好像更困惑了。

可之后的十几二十封信里,他从没问过什么,怕问过之后,连这样的回信都不会再有。刘钦也没有回答什么,他只有一封一封地继续写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刘钦忽然给他回了信,更怕哪天它像来时一样静悄悄不辞而别。写下每封信时,他都隐隐吊着一口气,等收到下次的来信,才又把这口气暂时松开。

刘钦的回信没有中断,可他从没有放下心来,反而一天比一天困惑,一天比一天不安。幸而羽檄交驰,戎马倥偬,尤其是这些天,一整日都难得一歇,疲累交加之下,反而让他暂得安枕,相比之下,好像身体上的疼痛还更易忍受一些。

总是好事吧?或许这次回京之后,一切就都和之前一样了。

大约是一场场胜仗让他提了提气,把信递出去时,陆宁远难得心里一松。回京之时应当不远了,那时……

“陆帅,出发么?”

陆宁远回神。士卒暂歇了片刻,恢复几分力气,他因为要写信,没有休息,却也不觉疲累,闻言点点头,传令各营动身,继续追击翟广残部,自己也翻身上马。

一上马,左腿就钻心地疼起来,像有东西一口一口咬着骨头。他低头看看,想起很久之前刘钦的嘱托。

“这次别再让人绑在马上了。”

天气很冷,可是刘钦没再说这样的话给他了。

陆宁远晃神了一瞬间的功夫,还是没有把这条左腿绑在马镫上,忍耐下疼痛,立直身体,继续向着翟广追击而去。

又蒙召见,薛容与先向刘钦脸上觑觑。

近来刘钦面色稍复,不像最开始那样灰白,反而还长了点肉,两颊只剩下微微的凹陷,稍往下看,脖子上的青筋也不如之前明显,再往下……薛容与便不敢了,收回目光规矩坐好。

刘钦自从病后,同朝臣面对着面时,总要被这样打量一会儿,已经习惯,也不放在心上,见薛容与行礼后落座,便问:“长信侯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薛容与答:“臣有所耳闻。”

“听说他曾拦过你的车架,要你主持公道?”

刘钦问话时神色寻常,可薛容与不敢当寻常对待,在脑海中细细寻思一番,才答:“回陛下,有次臣下朝时,长信侯确曾当路将臣拦住,言称田亩为人所夺,要臣为他做主。臣听他说过原委,认为此事该京兆尹负责审理,就要他去报官,后来因事务繁忙,未曾过问此事。”

“其后长信侯又跑到臣家中申冤,臣才得知有司审理此案,并未赞同长信侯的主张,但朝廷自有制度,臣也无他法相助,就让他回去了。”

“然后他就去大闹安庆王府,撞死在王府门口了?”

薛容与一惊,忙跪地道:“陛下,臣当日对他所言,是要他息事宁人,别再争斗,万没想到此人如此刚烈,非但不听劝阻,竟还做出这等事来!以至于现在朝野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安庆王,实在乃臣始料未及……”

刘钦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薛容与低了低头,暗揣心思是否已经被刘钦知道。

其实李蔼之死,他非但早有预料,就是说此事由他一手促成也不为过。

刘钦病重期间,朝廷人心观望,妖孽横行,一向老实本分的安庆王忽然走动起来,同崔孝先有了联系,不能不引人瞩目。

幸而最后刘钦安然无恙,可旧账不能不算。刘钦念及手足之情、或是顾忌天下议论,这么长时间里只做不知,他忝为宰辅重臣,如何能不为君父分忧?

因此“安庆王”三个字一从李蔼嘴里说出,薛容与便在心里将后来的事情都铺开了。

果然,李蔼撞死的消息一经传出,马上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曾经的有功之臣的命,捂是捂不下去的,前因后果一流传开,年轻的士子首先就坐不住,在国子监里吵嚷起来,鼓动着一众言官也纷纷上书,大有群情激奋之意。

此时刘钦再做什么,都是顺应朝野之意,对安庆王或流放、或削爵、或禁足,是松是紧都由着他,薛容与没有居功之意,可是看刘钦似笑非笑,心里微觉不妙:难道办砸了不成?

是因为安庆王是刘钦的手足,他不喜自己把手伸得太长,还是因为最近的火从安庆王渐渐烧到了曾与他暗中来往的崔孝先身上?

可刘钦在江北时,病重的消息前脚传回,崔孝先对改革的攻讦后脚就如疾风骤雨扑面而下,刘钦如果仍一心改革,如此之人,岂能在朝中久留?莫非陛下心意有变不成?

不,不会如此。新政最艰难时,病得最重时,刘钦都不曾言弃,现在岂会反复?一定有别的原因……

一瞬之间,薛容与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却没抓住一个,心念急转间,忽然听刘钦叹了口气。

薛容与抬头,刘钦正看着他,对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从地上起来,回椅子中坐。

薛容与转身坐好,就听刘钦道:“我在江北期间,你给我上的几封书我都看了,别人也给我传回了些消息。有些人看我病重,就活络了心思,想搅得新政进行不下去,你看该如何处置?”

薛容与看他终于说及此事,精神一振,却也不敢贸然出言,沉吟片刻道:“臣以为,新法既行,定然有所惠、有所损,也定有人会造作谗谤,以惑众心。比年来对臣弹章盈车,若臣果有错失处,陛下圣明烛照,臣自不能不任其咎;若是捕风捉影、别有用心之言,还望陛下察臣悃诚,勿为浮议所惑。”

刘钦摆一摆手,薛容与继续道:“众臣非臣罪臣,惟陛下不为之投杼,纵诽谤横流,于臣又何足道?只是……”

他顿了一顿,“新法之行,譬如嫩苗,雨淋日灸,风刀霜剑,难免摧其于未成之时。谤言不息、人事龃龉,若一概置之不理,臣恐其非但不会久后自消,而是愈演愈烈,各省官员,也必心怀狐疑,束手束脚,不敢行事。”

“以臣愚之见,新法既行,便该以严厉手段整饬一番!许多本就不是真心反对、只是想要借此邀名的人定然偃旗息鼓,转为观望。”

“嗯。京察中自请罢官的人,已经一体罢免了,也算是杀鸡儆猴。”刘钦道:“在我不在时生事的人,若不在此列,倒也不必追究太甚。”

薛容与略显惊讶。从前刘钦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可是大病一场,从他口中竟说出这样的话。

薛容与心里隐隐有些沉了下去,或许此事微乎其微,这一句也颇为寻常,可它实在太像是某种预兆——他们要做的事,若不进行到底,日后定然全被推翻,这期间岂有姑息的余地?

刘钦是在暗示他,对崔孝先的弹劾该停停了。

或许是病后精力不济、心气低了,或许是朝堂上他与崔孝先两派言官的骂战让刘钦厌烦,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刘钦今日所言,实在出于薛容与意料之外。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刘钦却先道:“前两天安庆王进宫请罪,说是管家秦玉瞒下他自作主张,以至于酿成大祸,请求多退几亩田给李蔼的家人,又把秦玉交给朝廷严加处置。”

薛容与心道:他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我已经让崔允信审理此案,很快就有定论。”刘钦的目光向着薛容与不经意般一扫,“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薛容与一惊,知道此前所为到底还是被刘钦看破,但似乎弄巧成拙,刘钦并不念好,只得道:“是,臣明白。”知道今日事毕,行了一礼,心事重重地退了出去。

第307章

天还没亮,便见数骑刺开晨雾,一时全军皆警,却听一声清脆的“翟大哥”从远到近传来,翟广揉了揉山根,虚眼去看,喜道:“没事,是英子!”收刀回鞘。

过得片刻,就见十来个人骑马而来,身形比寻常骑士单薄,人人头上都缠了红巾,离近了一看,最前面的便是黄英。

一见到翟广,她就滚下了马,哽咽道:“追了百来里路,总算追上翟大哥了……怎么……”她抹了把眼睛,脸上露出喜色,可话没说完,向周围一扫,一颗心登时就沉重下来。

翟广周围,竟然只剩下了几百个人!

“翟大哥,是……出了什么事么?”黄英惊问。

之前她奉命去攻孝丰,已入浙江地面,一去多日,没救同陆宁远打过照面,后来渐渐听说战况不利,又听说了翟广撤出广德州的消息。

建平、陈阳一带的军队一撤,孝丰就成了飞地,但没有军令,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弃城而走,便横下心来,想不管官军来人多少,只要不见翟大哥的手令,就是战死在这儿,也不能离开半步。

又过一阵,翟广败走宁国府的消息传来,一并发来的,还有翟广让她撤兵东走的调令。

黄英虽然舍不得孝丰这第一座由她和她的娘子军亲手攻下的坚城,但军令在前,只得依依惜别,除去把能带的粮食都带上之外,城中一应工事,翟广特意叮嘱她不要破坏,她虽然不解其意,却也依令而行。

她虽然不知道前面几战具体经过,却大概知道现在各部都在分散突围,第一是要退守宣城,如果不能,退守泾县,再不能,那就退守太平。

因来往信件多被官兵截获,她始终难以知道翟广的具体位置,有时候知道了一处,好容易赶到,翟广却已经离开,让她扑了个空。

更雪上加霜的是,非但他们分散开了,官兵竟然也各自散开,在广德州、宁国府一带撒开了马蹄征讨他们,简直像是张开张网,把他们往一处去赶。

一开始黄英并不相信,她虽然从军得晚,却也同官军打过些仗,知道他们这些官兵聚在一起时还能捏出个囫囵个,一旦散开,那就只剩下让他们打的份。

直到后来她自己竟然也碰到了一路官兵。

她不知道统兵的人是谁,只知道不是那个近来让人闻而变色的陆宁远本人,因为打出的旗号并不是陆,而是和她一样,也是一个“黄”字。

一开始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立功心切,一见到他们便下令进攻。她看出来这队官兵人数并不多,本拟一鼓作气将他们消灭,给翟广带去场提气的胜仗,谁知交手之后马上就觉出不对。

她仗着人多,留了些骑兵在外围奔驰,以壮声势,这些官兵却居然丝毫没有惊慌,只是埋头苦战,胶着良久,居然难分胜负。黄英怕拖下去引得更多官兵过来,再难脱身,不敢恋战,只好撤走。

谁知想走却也难了。无论她跑到哪里,这队官兵只是如影随形,时不时就要寻机骚扰。

甩甩不掉,黄英回身攻击过他们几次,可彼此伤亡都不小了,这些官兵仍没有后退之意。后来更是泄露了她的行踪,引得更前面一路官兵回身埋伏。

黄英力战不敌,只率几百人脱身,之后陆陆续续同官兵交手,今天割一块肉,明天割一块肉,总算和翟广会和时,已只剩下了十几个人。

她来的时候,颇多懊悔,想自己损兵折将,实在辜负翟广良多,谁知见到翟广,竟也只剩下了数百人,懊悔之情便被震惊压了过去。

两人将作战经过草草一对,黄英才知道,自己的经历并非绝无仅有,分散突围的一众兄弟几乎人人如此,就连翟广本人也打得狼狈。

她不由怔了一阵,愕然问:“这陆宁远到底有什么本事!他……罢了,翟大哥接下来咱们怎么打算?”

翟广深深看着她,黄英只肃然以对。半晌,竟然听翟广道:“英子,你走罢!”

黄英一愣,“去哪?”

翟广看向她身后,十来个女兵脸上都是血污,身上衣袍也无一处完好,都是刀砍斧斫的痕迹。这样的伤势放在男子身上也要去半条命,她们却仍不远百里奔驰而来,只为了回到自己身边。

“先找个村子,避一避,好好养伤。”翟广看着她,一张让土灰、血污抹得鼻子嘴巴都分不清楚的脸上,只剩下两只陷进去的眼睛明亮非常,照在黄英面孔上,是父亲一般的慈爱,“等将来我旗号再打起来,你再来寻我不迟。”

黄英脸色一变,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走!翟大哥把我当做什么人了?”说着脸现怒意,“难道因为我是女子,大哥就把我当累赘不成?”

翟广一怔,安抚她道:“你骑马拉弓,比营里的兄弟差在哪了?我从没这么想过你。英子,现在情形不同于往日,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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