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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77章

却不知此时,曾永寿、曾小云二人却是逃入了陆宁远军中。

第291章

夜已经深了,陆宁远帐内的灯却仍然点着,营门口进来通报的士兵问过帐外卫兵,得了允准,便进帐报告。

“大帅,外面有人求见您,说是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陆宁远抬起头来。

他并没有在处置什么军务,刚才似乎是在对着桌面发呆。士兵进帐时无意中瞧见一瞬,却也只敢在心里奇怪,并不发问,在陆宁远沉吟的功夫,只一动不动站着,挺直得好像插了杆枪。

“让人进来。”

“是。”

陆宁远将桌上摊开的数份军报一一合上,转身瞧瞧背后挂起的地图,上面没有什么机密,可小心起见,还是让人收起来了。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认识什么“故人之子”,上一次听见这个词,似乎还是同刘钦一起求见解定方的时候,一晃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陆宁远不觉回神,再一次抬眼看去,一见之下,不由一惊——

被卫兵带来的有两个人,身量一高一矮,俱都身披黑色大氅,进帐以后摘下遮脸的兜帽,竟然是曾永寿和曾小云。

陆宁远目光一利,视线在曾永寿身上一扫,很快落在曾小云脸上,在她身上停留一阵,抬手挥退了卫兵,让他把守在外。

等帐中就剩下他们三个,他没有马上说话,曾永寿耐不住先道:“陆兄……”

陆宁远猛地皱了皱眉。

曾永寿一直觑着他的神色,见他皱眉,不敢停顿,忙继续道:“深夜来访,多有冒昧,实在……实在是我兄妹两个走投无路,天壤之间无寸土栖身,还请陆兄看在往日情分上面,稍稍收留……”

他话没说完,人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他旁边,曾小云犹豫片刻,也撩袍跪倒,只是一言不发,不知想着什么。

陆宁远低头看着他们,半晌仍是不语。

曾图活着的时候,在夏国身份就颇为微妙,夏人既想把他当面大旗用,着意优容,引着雍国其他方面大将争相效仿,又不肯真信任他,明里暗里对他处处防备,有难打的仗,都催着他去打,既杀伤雍人,也削弱他的力量。

他这手握军权,中道来投的大将,本来就是一只脚踏在悬崖边上,前一阵又让陆宁远杀得大败,麾下士卒十不存一,于夏人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等他一死,他的两儿一女在夏国马上就没了立足之地,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非但这一世,就是上一世时,除去在长安被杀的曾永固外,曾永寿和曾小云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叛出夏国,私下里投奔陆宁远,以求庇护。

曾图与陆元谅素有交往,两家也算世交,陆宁远从小就与曾氏兄妹相识,上一世虽然恼恨曾图做了叛臣,可他生性仁恕,也谅解曾图的一二苦衷。

当日曾图投降之前,先值同为大将的陆元谅蒙冤而死,后是清流宰相荀廷鹤被杀,朝廷上已是妖孽横行的末日之景。

他担心步这二人尤其是陆元谅的后尘,被夏人打败之后,终于献城投降,虽是卖国,可于九分可恨之中,倒也有一分可怜。

更何况罪不及家人,曾永寿、曾小云并非罪大恶极之辈,反而正如其所言,夏国雍国都没有他们的立身之地,不论去哪都是死路一条。

陆宁远思索再三,终于不忍,就将其庇护在了自己军中,又向皇帝求了恩典。

可是后来如何?

“你们没有栖身之处,”陆宁远沉声道:“是因为你们自己选择做了贰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着抬眼向帐外一看,似乎马上就要唤人。

曾永寿一呆,万没想过他竟如此无情,当下忙拦住他,追述往事,从少年时的鸡毛蒜皮,到国破那日曾图的百般犹豫,再到父子几人失身于贼之后终日里的惶惶不安、后悔不迭,尽数说来,只求陆宁远能回心转意。

除去陆宁远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伸出援手了。凭他与曾小云的身份,在夏国是一定待不下去的,到了雍国地界,一旦被人发现,恐怕也只有一个“死”字。

只有陆宁远,既与他们有旧,又位高权重,说的话在朝中有足够分量。只有他松口,回护一二,他们兄妹两个才能有条生路。

现在生死关头,曾永寿自然抛下脸面不要,将姿态放得低而又低,把话说得软而又软。

“陆兄,你不垂怜,我们实在不知道哪里还有生路了!夏人正在到处追捕我们,一旦落他们手里边,不是千刀万剐,那也是剖胆挖心!家父生前一时糊涂,铸下大错,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多大的过错,也都带进土里去了。”

“我兄妹二人当时就别无选择,现在更是生居天地,却落得一个无国无家,无处可去的下场!即便回到故土,也是人人喊打之贼,又有什么办法?升天入地,哪有一条路走!”

他说着,索性激陆宁远道:“陆兄既不愿可怜我二人,那干脆就在这儿把我们兄妹俩绑起来,送回建康立功去罢!你做你的铁面无私的大忠臣,我们两条……三条命就都交代给你了!”

陆宁远神情猛地一变,两条眉头深深压下来。曾永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地噤声。

陆宁远明白他的意思,曾小云已有身孕,置他们于不顾,就是取三个人的性命。

他看向曾小云。从刚才起,任曾永寿说得声泪俱下,她都始终不发一言。

陆宁远与她相处得久,知道这是因为她生性当中比兄长多了一份骄傲,不愿意如此难看地求生,可看她的眼睛当中,分明也有求生之志。她不说话,却也拿眼睛默默地恳求着他放一条生路。

曾永寿见他看向曾小云时,视线中的刚硬之色分明软了一点,心道有戏,连忙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妹妹她……我妹妹她已经有了身孕,陆兄,即便你真不垂怜,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非雍非夏,手上没沾过一滴血,连睁眼看一看这天下都还没有机会。你就稍稍开恩,给我们俩一个去处,哪怕先让小云把婴孩诞下,让我曾家能留个后人,也算是给我老父……一个交待了!”

陆宁远沉默地看着他,像是正在思索。

曾永寿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只是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胸口当中一下下擂,浑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终于,陆宁远开口,“你们既然来了,职责所在,我就不能再放你们走。日后如何处置,朝廷自会定夺。”

曾永寿脸一霎时白了,就听陆宁远又道:“不过我会向陛下上书,这几个月,先暂时押你们在我军中,等曾小云生产之后,再交朝廷处置。”

曾永寿一时瘫坐在地。早知陆宁远如此绝情,他今日就不来了,不来或许还能有条活路,一旦被羁押起来,朝廷如何能饶他?他不是自投罗网了么!一时后悔不迭,可现在想跑却也跑不了了。

他却不知,其实上一世时,他来投奔,的确赌得对了,陆宁远当真动了恻隐之心,虽然理由不尽如他所想的那样。

陆宁远小时候受人欺侮,刘钦看得到时,为他挡过一挡,看不到时,旁人的欺侮只会更凶。那时陆宁远生性沉闷,一向不受人喜爱,更没有什么朋友,还瘸一条腿,旁人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当然不会有人想要为他得罪皇亲贵戚。

只有曾小云曾为他出过次头,可出头便有代价。她被人拿火燎到,手上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后来她再没同陆宁远走近过,陆宁远怀着愧疚,也不敢再同她说话。

因为过了太多年,曾永寿求情时甚至没有想起来以此相挟,也记不清有这件事。但那天陆宁远垂眼看看曾小云的手,犹豫再三,终于决心为这一道疤而救下她和兄长的性命。

他非但收留了他们,还替他兄妹向皇帝请了恩典,望朝廷宽宥。可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皇帝虽然松口,可是朝野汹汹,仍是对他们喊杀喊打。

为着庇护他们,也为着替曾小云遮掩她将要诞下一个夏人婴孩之事,陆宁远后来甚至娶她为妻,彻底将其放入自己卵翼之下,将她的婴孩也认做了他自己的。因他当时已位高权重,没人敢起疑,就这么囫囵了过去。

两年之后,曾永寿也如愿重获军职,就在陆宁远的军中任事。因陆宁远连战连捷,他的官职也跟着水涨船高,一直到陆宁远被下狱之前,日子过得都还算有声有色。

只是上一世的幸运,他是无由得知的了,这次陆宁远也不会再这样做。

被兵士押出去的路上,曾永寿终于忍不住,脸色一变,对陆宁远破口大骂,却马上被人捂住了嘴,带到不知何处去了。

陆宁远站在帐内,看着他被人带走,一面走,还在一面挥动着胳膊,口中发出呜呜喊声,不知有多少骂词堵在喉咙里面,同刚才的低声下气摇尾乞怜之态相比,好像换了个人。

他没理会,坐下来,冷静下思绪,提笔给刘钦写下一封密信。信中他写了今日发生的事,末了犹豫一阵,迟迟没再落笔。

当着二人的面,他没有松口,但并非真想要坐视不理,任他们被杀,不然也不会像这样将他二人秘密关押起来,而是早已召集众将,当着一众幕僚共审奸细了。

上一世他为了那一道疤救下曾小云和曾永寿一命,曾经的恩情他已经报答了,可在临死之前,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给予他人世间最后温情的毕竟是曾小云——她是已经没有心的人,对他怀抱的并非男女之爱,可还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尽己所能地照料着他,陪他走完了最后一程。陆宁远对她感激,今日仍是想要救她一命。

可他该如何向刘钦求情?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上一世他救下二曾的缘由,还有他与曾小云的事情,竟然还始终不曾对刘钦说过。刘钦明知道上一世时他娶过妻子,可是直到现在,竟也从没问过他。

现在两人相隔太远,上一世的事绝不可在书信中写,只有等见面之后再找机会从头说清。可是曾小云毕竟身份特殊,如果不做解释,开口就是为她求情,刘钦接信之后,该如何想?

他虽然想要予二曾一条生路,可也绝不愿刘钦徒增烦恼,更何况他还病着。

思来想去,只有委婉写下曾小云曾经于他有恩,一应内情等到两人再见时一定向他当面说清,请刘钦先暂留二人一命。斟酌半夜,总算书成,忙着人发出。

第292章

薛容与微低着头,两手放在身前直身而立,候在宫门外边。

中庭之上,淡月微云,秋风过处,梧桐传响,若有若无的桂香阵阵传来,宫门千重笼罩在夜晚的宁谧之中,他的心却咚咚咚跳得比平日更加厉害。

这是刘钦回京的第一日。

百官们本来要去郊外迎驾,可是宫人快马传来谕旨,要他们各安其位,不必迎候。

众人数月不曾一睹天颜,加之刘钦之前又有病笃的消息传来,百官都想着尽早见他一面,谁知没等到他,只等到这一道旨意,接旨之后,既失望、又困惑,只得怏怏散去,等着第二日的朝会。

薛容与等不及,想刘钦一路舟车劳顿,中午刚刚回宫,下午应当是会拜见太上皇与皇太后,然后再休息一番,便等到入夜之后,递折入宫求见。

他知道许多人今夜都会和自己一样,刘钦不可能一一召见,但他心中有所预感,刘钦如果只传见一人,这个人也定会是他——

果然,宫人来请,言刘钦要于平台召见。

薛容与下意识低头看看身上,草草整理了两下,不及细看,马上就进宫了。

他赶到时,刘钦已经坐在椅子里面。烛火落在他肩侧,暖暖一团,薛容与一时却没看清楚。他伏地叩首,高声参见,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免礼罢。赐座。”

薛容与忽然察觉,天子的声音有些变了,但具体变在哪里,一时听不出来。

他谢恩起身,躬身要坐,抬眼向着刘钦看去,随后不禁一呆。

他最先看到的是天子的身形。他坐在椅子里面,身姿笔挺,端庄肃穆,然而却不像记忆中的刘钦,好像完全换了另一个人坐在上面。

马上,他抬眼向天子面孔上看去,片刻后终于从那里面看到几分熟悉之感,可是太不同了!

颧骨微凸,眼窝深陷,下巴像是被刀削过,烛火的光照不进去,竟在他颊侧投下深黑色的一个折角,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向他看来,仍是锋芒微吐,可是陷得太深、也显得太大了!

“陛下!”薛容与忽地浑身一震,血往上涌,两耳嗡地一声,脚底下不受控制,膝盖一软、跌在地上,回过神时,他人已膝行到了刘钦边上,一只手还扯了他袖口捏在手心里边。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失声失态,霎时泪下,如一叶扁舟落于激流,被扯得东歪西倒,四面打转。他知道刘钦受伤,也知道他几乎不起,可万没想到他是瘦损至此、憔悴至此!

刘钦早就写信于他,写自己已无大碍,可他分明只往阎罗殿外踏出一步,一身衣袍之下,还剩得什么!

薛容与泪下如雨,一时难以自制,知道自己已经失礼,索性就在这个距离,大起胆子向刘钦面上打量,想看他是大病初愈还是仍在病中。

他目光如刀,刀尖几乎是一寸一寸在刘钦脸上拨过,刘钦被他这样近地细细打量,难免生出几分不自在,轻轻扯了扯袖子,提醒道:“我已经大好了,逢时落座吧。”

“陛下……恕臣失礼!”薛容与堪堪回神,自知冒犯,但见刘钦并不怪罪,才顺着台阶起来,退后几步落座,举袖拭干了泪,又整理了一番仪容,低声道:“臣失态了。”

他一向注重修饰,可觐见时发冠却微微偏了,可见来时匆忙,这会儿整理仪容,才想起来把它扶正。

刘钦默默看着,也没说什么,只道:“无妨,我确实比之前瘦得多了。”

刚才薛容与看他,他也打量着薛容与,瞧见了他那一瞬间的震骇、心痛,也就知道他刚才那番作态是由心而发,并非作伪。可同时他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朝廷新政已经到了现在这步,他前脚一死,薛容与马上就要给他殉葬。身死不说,他所为之政,样样推翻,所用之人,个个不保,所成之功,也要尽数付诸东流。薛容与担忧、后怕、痛心疾首,如何不是人之常情?他未必盼自己无病无灾,却一定盼自己长命百岁。

果然,就听薛容与继续道:“还望陛下善保龙体……”

刘钦微微一笑,心道接下来的是“天下幸甚,社稷幸甚,臣等幸甚”了。

“国家多事,皆臣等之罪,臣愚万死!陛下幸勿焦劳,忧心国事,即便不能谢事静摄,也请陛下善加休养,饮食有常……至于两线战事、内外繁芜,文武百僚既食君禄,必当为陛下分忧!”

刘钦听得一怔,随后不置可否,岔开话道:“知道了。逢时,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找我,我也要传你。京察之事,因为我不在京城,闹得很乱。听说还有人自承不职,自请罢免?”

薛容与敛容道:“是。陛下鞍马劳顿,过几日臣再将此事详细报于陛下。”

他今日来,其实揣着一肚子话,怀里揣着厚厚一本奏事表不说,还早就准备好了要告当日鼓动百官大闹乾清门的幕后黑手崔孝先一个黑状。可看见刘钦脸色,他在一瞬之间就转了主意,奏表没有掏出,话也咽回肚子里去。

他所奏虽然都是攸关新政的大事,可是没有急务,晚两日也就晚了,又有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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