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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80章

至于二曾,身为汉奸之后,旁人或许对他们喊杀喊打,徐熙却无甚所谓,他们是死是活、是不是逃脱法网,他也全不在意。

于他而言,这只是两个有用的人而已,暂时能为他派上用场,既然如此,就该人尽其用。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同几个军医各个相熟,平日里切磋医理,偶尔聊些闲话。前几日又因为自己署理的公务需要,从秦良弼派出押送二曾的人里抽调了两人,帮自己联络河南河北起兵反夏的义军,再委婉建议秦良弼另换两个得用的人替上而已。

如今押送的队伍已经在路上走了大半,出什么变故都与他无关。剩下的,是要做秦良弼一个人情,还是让已经没用了的人彻底消失,倒是要费一些思量。

徐熙思索片刻,随后把茶水泼在桌上,道:“收拾干净吧。”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施邵康骑在马上,有意无意,眼睛向着囚车看去。

押送二曾,其实不是他的差使,只是原本负责此事的人临时被调去派往河北,秦良弼才换了他来。

施邵康心中苦涩。这一趟押送得好,皇帝见了这两个犯人,未必有好脸色,搞不好还会龙颜大怒,连带着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要是押送途中出了岔子,那更是可能会掉脑袋。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他其实并不想接,可是军令如山,违抗不得,再不愿意,也只能领命。

他目光转去,曾永寿如有所感,眼看着就要回看过来,施邵康连忙把眼转开,若无其事地看向前面。

这几天里,只要有人和他目光对上,曾永寿就要开始哀嚎、开始求救、开始大喊大叫。

他显然知道一旦到了建康,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所以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当做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往怀里捞。

可他这么大声,谁敢碰他?施邵康只目视前方,任曾永寿的眼神从背后滚烫烫扎来。

又走了大半日,黄昏时候,一行人停下来稍歇。曾永寿连叫喊都没力气了,嘴上起满白皮,冻得打起了哆嗦。

有那样一道圣旨在前,谁也不愿给这两个囚犯送水,施邵康在远处悄悄看了半晌,拿过水囊走到了囚车边上。

“喝吧。”

他把水囊塞过木栅缝隙,一松手让它落在车上,语气动作都不算友善。

曾永寿忙捡拾起来,拔开盖子,也不管旁边的曾小云,仰脖就往自己嘴里倒。他喝得急,铁链在胳膊肘上哗啦作响,施邵康愈发瞧他不起,转身正要走,忽然听曾小云道:“施二哥……”

施邵康浑身一凛,两只瞳孔缩了一缩,连忙看向左右。曾小云声音低弱,没人听到这一句话。

曾永寿一愣,放下水囊,在施邵康脸上仔细瞧瞧。

施邵康马上转开了脸,瞧向别处,不愿让他打量。可是已经晚了,曾永寿低声惊呼,“是,是你!施二哥!”

施邵康猛地沉下了脸,喝道:“废什么话!”转身走了,留曾永寿怔在原地。

曾小云小声提醒:“大白天的,人多眼杂,你这么大声叫他,他如何敢理你?”

曾永寿心脏咚咚狂跳,盯着施邵康的背影,满眼灼热之意,但又不敢多看,恋恋不舍地转开了眼,在曾小云耳边道:“天不亡咱们兄妹俩……可是……你看他当真肯再来么?”

曾小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曾永寿忙把喝光大半的水囊递去,见她因锁链沉重,抬不起手,给她把水囊凑到嘴边。

如今刚刚入冬,天气转寒,半袋冰凉的水喝下肚,曾小云忍不住手抚下腹,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勉力道:“他肯不肯顾念旧情,我猜,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入夜之后,陆宁远将李椹、张大龙叫到帐中,不等两人坐下,便道:“我要回京一趟,大军仍向南行,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先帮我暂代军务,我应当两三日就回来。”

张大龙问:“朝廷又有啥旨意了?”

二曾之事,陆宁远获罪不浅,朝廷处置至今未下,众人心尖上一直悬着一块石头。这会儿听说陆宁远要进京,张大龙反而松一口气,“行,处置下来也好,总不能是临阵换帅,领了罚了,咱们也就安心了。”

此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刘钦即便处置,也不至于为此事连坐到他,他说话间却不单指陆宁远,反而给当做了他们一堆人的事。

陆宁远神情松了一瞬,随后摇摇头道:“陛下并未传召,我是私自去的。”

张大龙睁大了眼睛。

“无令私自入京,罪加一等。”李椹淡淡道。

他早已知道了陆宁远的打算,因此并不意外,叹了口气:“但是也好,你不进京,更加说不清楚,还是应当回去一趟。”

这两天他又问过陆宁远几次,可陆宁远始终没把那个秘密说出,让李椹不由诧异。

以他们几个的关系,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陆宁远无论如何不能向他说的,但既然陆宁远有苦衷,他也就不再多问。

更何况既然陆宁远已经写密信上报给过刘钦,刘钦在诏书之中,却还将矛头直指他私藏要犯,措辞之严厉,十分罕见。此举颇不寻常,陆宁远回京一趟,也是势在必行。

陆宁远眉头又山聚起来,点点头,起身默默开始收拾。

他没有什么衣服要装,随身只带了几样东西,除去调兵的虎符之外,就只有三件,一个是缴获而来的,由夏人绘制的河南全境图,制作时间很近,标注详细,十分精良,一个是吴道子的画,收复许州时曾有人进献,再有一个,就是徐熙的药。

崔允信正要回京,徐熙不去请他呈药,反而来找自己,实在奇怪,陆宁远没有心思去想他的事,但隐隐约约,总觉着有什么不妥。徐熙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回京么?

当初徐熙特意将刘钦诈死的消息瞒他,而且单单只瞒他一人,陆宁远虽然不记恨他,可对他也多了几分提防,不该答应他什么。

只是徐熙此举对刘钦毕竟颇多善意,他也就将徐熙给他的药一并揣进怀里,带上几个亲卫,趁夜悄悄上马离开了。

“来了,他过来了。”曾永寿轻轻在曾小云身上推推。

曾小云从昏睡中惊醒,只觉头晕眼花,身上一阵阵往下坠去,强打精神,才见四面已是漆黑,只零星点着火把,大部分士卒已经睡下,施邵康让看守的人先睡,按着刀神色如常地过来,好像是巡视至此,来检查犯人。

“按之前商量的说。”曾小云小心提醒。

“施二哥……”曾永寿见施邵康靠近,开口第一句,两眼就涌上热泪,“你还记得我和小云么?”

施邵康只沉默不语,眼中现出复杂之色。

他如何能不记得?

他是曾图的旧部,曾在榆林驻守过五年,曾图献城时,他因为刚被调去外任,才没有跟着一道投降夏人,而是转历各军,最后到了秦良弼麾下。

无论曾图为人如何,他爱才惜才总是真的,对军中小将颇多爱护照拂,不嫌弃他们身份低微,反而乐见自己的子女同他们结交。

那时包括施邵康在内,有七个人因年龄相仿,又同在军中,彼此熟稔,一起出生入死,情分非常,就结拜成异姓兄弟。施邵康年纪排行第二,便得了个施二的诨名,连曾图都曾这样叫过他。

如今这七个人,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还有如曾永固这样降而复死的,早已零落殆尽,今日“施二哥”这几个字竟然被人叫出,施邵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弟,七妹,别来无恙。”

看看他们这副样子,哪里像是“无恙”了?

曾永寿却也不计较这话,见他肯认自己,愈发激动,两手扶在木栅上面,凑近了道:“施二哥,我们两个进京之后……会如何你也知道。家父病逝,大哥和我的全家老小也让夏人杀了,曾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二哥如果还记得往日情分,还望高抬贵手,给我兄妹一条活路,也是为家父留下一线血脉,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能闭上眼睛……施二哥……”

他说得哀哀切切,可所说却是掉脑袋的话,施邵康如何肯答应?曾图对他有恩不假,但也实在不值得他以死来报。

可难道就眼睁睁瞧着旧主一家皆死,断子绝孙么?将来他死的那日,还有何面目见曾图于地下?其他兄弟,又如何看他?可……

可是救下二曾,那就是要他自己的命啊!

要是旁人押送,他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不会插手。可此事阴差阳错,偏偏就落在他的头上,忠义和他自己的脑袋,他能舍下哪个?他是真的于心不忍,可也是真的人微言轻。天子降怒,他一个小小偏将,如何承受得住?

曾永寿看着他的神情,就明白他仍是不肯帮这个忙,在心里暗暗骂他,可是口中仍然哀求道:“二哥是怕我们牵累你么?不会的,不会的!其实……”

他咬咬牙,“陆帅已经答应搭救我们,只要二哥将我俩‘不经意’放脱,他那边自会派人接应。”

施邵康惊讶问:“陆帅?”不知为何,心中竟陡然一松,忽地想起临行前陆宁远状似无意的那句叮嘱,再开口时忍不住把声音压得极低,“你有什么凭据?”

“没有凭据。”曾永寿答:“这种事如何能留下凭据?是下午有个士兵偷偷传话,告诉我们……”

曾永寿喉咙滚滚,既激动,又有几分紧张,“说他是陆帅派来的。陆帅担忧我妹妹不耐崔允信故意苛待,便想法先接我们出去,剩下的事,他也都一力承担。二哥不要有顾虑,此事成与不成,都绝不牵累到你。”

“你说的那个士兵,现在何处?”

施邵康没有点头,可是看他神色,已是纠结至极。

二曾暴露之前,一直都是陆宁远秘密藏匿的,足见几人关系确不一般。现在圣旨降下,陆宁远仍是统兵大帅,更可见虽然干出了窝藏汉奸之事,这位大帅也仍然是屹立不倒。他出面搭救二曾,未必没有可能。

以陛下对他的倚重,他干出这事,最后未必会受什么重责。自己这时忤逆了他,事后却恐怕没有好下场,陛下岂会为了自己这芝麻大的小人物而同自己的爱将计较?

曾永寿两手抓紧了木栅,手心上的汗几乎将木头浸湿了,眼睛一瞟,低声将那人所在告诉了他,随后又道:“二哥放心,此事绝没有假,陆帅是顾念旧情的人,不然之前也不会……”

他怕施邵康不信,最后加一把火,“此事我只对二哥讲。出发之前,陆帅已经答应……”

曾小云眼皮一抬。两人之前商讨过的话,曾永寿已经说尽了,不知他还要再说什么。

“他要娶我妹妹为妻。”曾永寿笃定道:“他与我妹妹青梅竹马,少小相识,一向彼此属意。即便她肚里孩儿不是他的,他也全不介意。有他在前面担当,绝不让二哥受牵累。”

施邵康深深吸一口气,两眼一肃,扫向旁边。

第296章

陆宁远在宫门求见。

他赶到时已是深夜,不知道刘钦是否已经睡下。

现在刚刚入冬,还不曾下过雪,夜里却已经凉了,地上铺起薄薄的霜,呼出口气,就是一团雾气。乌鹊倦栖,宫中寂静无声,连报时的云板声都听不见,只有黑夜四面逼来。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宫人让他进去。下意识地,陆宁远向他面孔看去。

来人打着一盏灯笼,灯笼上像是铺了数层厚纸,在今夜显得格外暗淡,微弱的光仅仅照亮了他的下巴,鼻子往上,两眼在眼眶当中藏得漆黑一片。

陆宁远张了张口,又合上了,没有多问,跟在他后面急步走着。

宫人脚步无声,四面只闻他自己靴子踩在青砖上的道道脆响。

陆宁远抬手放在胸前,在怀中的东西上轻按了按。

他被带入殿内,不是他已经熟悉的寝殿,而是走过长长的高台甬道,一路到了乾清宫,刘钦很少在此召见大臣。

宫人引他到了门口,就自去了,宫门护卫见到陆宁远,目不斜视,并不向他见礼,也没搜他的身。

陆宁远脚步愈快,却放得轻了,忽然心跳两下,进得殿内。

刘钦不在东西暖阁,正殿殿首宝座上却坐着一道人影。陆宁远一见之下,像是身体当中有根弦让人忽地拨动一声,没有像臣子一般当即跪倒,而是向前走了两步。

走近之后,他看见的不是刘钦单薄的身形,也不是他微微凹陷的面颊,更不是他紧紧抿起的唇,最先看到的,是两只怒火灼灼的眼睛。它们如两支利箭,向着他飞射过来。

陆宁远顿了顿脚,低头跪倒了,在困惑之前,这一刻心里想的却是,他还病着,如此动怒,如何承受得住?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刘钦的声音却在殿首响起。

“陆宁远,你还敢回来见我?”

殿内空旷,这一声带着回音悠悠而下,陆宁远心中一紧,想要上前,可马上想起之前贸然靠近,反害刘钦恼得吐血之事,便忍住了,抬头看向刘钦,解释道:“我私自回来,触犯军法,甘愿领罪。”

“领罪?”刘钦没有等他说完,“你真以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舍得动你?”

他声音当中,是陆宁远从没听过的冷意,这冷意让他懵了一瞬,又有几分措手不及。

他接下来原本要说,他今天私自回来,是必须向刘钦当面解释原委,可听了刘钦这话,只能顺着说道:“不,我没有这么想,我……”

又一次,刘钦没等他说完,“你私藏曾氏兄妹的时候,也没这么想?”

他刻意不提曾小云,而是将两人一起说了,其实与曾永寿何干?

那时密奏传来,从好几个消息来源中见到曾小云已有身孕的事,刘钦一时呆愣,平生当中第一次,竟然怔了那么久的时间。

他想起,陆宁远与曾小云本来就曾育有一子——早在陆宁远向他来信解释时,他就想到了,只是按下没提。

大约是怕他误会,陆宁远在那封来信中就已写明,曾小云在投奔他时已有身孕,还以此向他求情,具体前因后果,日后当面向他解释。

可陆宁远机事不密,窝藏二犯、更甚至曾小云有孕的事情,居然为旁人所知,而且现在还不止一人知道,光是报告给他的就有好几封密信,江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暗中看着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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