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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震不敢怠慢,心想他可能是醉得厉害,便自己过去招呼。见到韦长宜,果然躺在他家院子里的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大醉模样,本来想踢他起来,顾念他的官位,忍住了,弯腰下去伸手拨拉了他几下,韦长宜才悠悠转醒。
呼延震闻他鼻息间没有多少酒味儿,刚睁开眼睛时眼神便清醒了,眼睛里更没有呲麻糊,心里明镜似的,却仍是笑道:“韦大人醒醒,已经快中午啦。要不要让下人进点醒酒汤喝?”
韦长宜拿着乔,仍是一副醉态,听他这样问,竟然点了点头,说如此甚好。呼延震便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了,借着让人煮汤之故,将下人都赶了出去。
等人走后,韦长宜便醒酒了,对他笑道:“将军如今双喜临门,老夫实在为将军高兴,不由多吃了几杯酒,失态如此,还请将军见谅。”
呼延震听出他话里有话,却故意不顺着他问除去大婚之外自己的第二喜是什么,而是装傻道:“客气什么!哈哈,大人肯光临,已经是给小将大大地长脸了。多吃几杯酒,算什么事了?大人就是在俺这儿大饮三日,呼延震也奉陪!”
韦长宜知道他是聪明人,绝不是听不出自己话中之意,而是心高气傲,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禁在心里叹一口气,暗道这呼延震当真不是什么善茬,自己今日来找他,说不准是与虎谋皮,将来未必有好下场。只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被他推了一次,当下他也不好马上便起话头,同呼延震不咸不淡地又聊了许久,才终于找到机会道:“将军新婚燕尔,却也享受不得多少闺房之乐,眼看着出征在即,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呼延震这次真不是有意装傻,闻言只理所当然地道:“有何打算?那当然是奋勇杀敌,沙场建功。”
韦长宜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建功有不同的建法,既有出其不意,赶在别人前面的;也有人家吃肉,你在屁股后面跟着嘬几口汤的;还有辛辛苦苦立完功劳,到头来却是给他人做嫁衣裳的,不知将军是想立哪种?”
呼延震这下来了几分兴致,哼了一声,冷笑着问:“俺是粗人,还请大人给俺说说。”
徐州大营,呼延震将军令放下,低声骂道:“韦老头真没骗俺!”
曾小云走到桌前来,问:“他说什么了?”
呼延震看她一眼,气咻咻道:“哼,你看吧,将俺撇在这里,他们自去山东夺功去了!”
曾小云没看军令,但听他这样说,便即明白,当下想说什么,觑觑呼延震的脸色,又忍住了。
之前韦长宜找呼延震的那次密谈,言语间便对今日情形做了暗示。可惜呼延震那时觉着韦长宜私心不小,便没当一回事。
朝中汉人,大多是新近入朝的,只有韦长宜和另一个叫做辛应乾的,因为投顺较早,做了高官,两人却不对付。真正的宰辅之臣,照理说只能有一个,因此他们两个难免有一番明争暗斗,当初摄政王在世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了,现在摄政王已死,新帝年幼,这争斗便愈演愈烈。
韦长宜曾对呼延震暗示,说眼前这次南征,有疑军负责牵制,也有奇兵趁着雍人注意都被引在凤阳时,突入山东猎取战功,他在朝中没有根基,十之八九是去做那路疑兵的。
那时呼延震还不信,心想自己作战勇武,人所共知,不然也不能提拔得这样快,不出几年就做到将军,暗道韦长宜这样说,大有让自己投他的门墙之意,究其心中所想,不过是借自己之力同朝中另一个汉臣抗衡,他却不愿做这得罪人的事,当下打个哈哈,将他敷衍过去。
谁知看了眼前军令,才知道真让韦长宜这小老头说中了,前些天朝廷让他驻军凤阳,听候调遣,他便觉出不对了,现在新的调动下来,竟然真是让他作势骚扰雍国的凤阳大营,将雍军主力牵制在此。至于山东一路,军令里提都未提,大概是觉着朝廷全局谋划,不需让他知晓。
对朝廷军令,呼延震一向服从,让往东便不往西,可这样不将他当一盘菜,他如何忍耐得下?一时气得面目发红,更觉脸上无光。
曾小云原本想劝他,看他脸色实在凶恶,只好忍住,将军报看了又看,突然看出什么来。
“这上面写,让咱们牵制凤阳雍军,可没说怎么牵制,也没说不许大打一场。”她忽地眼前一亮,“朝廷只将咱们当做疑军,可咱们自己怎么就不能将凤阳这边打成个主战场?”
呼延震眼神一变,满屋的光好像一时间都凝在他那双绿油油的眸子里面,但随即马上便散开了,“雍军主力在此,咱们就这点人,怎么大打?”
“闹大了,朝廷自然就会增兵,别忘了现在元涅的大军还没动呢。”
呼延震紧紧盯着曾小云,将后者的面孔渐渐瞧得红了,悄悄放下袖子,不经意般遮住了手——那上面有一大块疤,与那只手、甚至与她整个人都不相称,呼延震却没注意到,思索了好一阵子,哼笑道:“俺有法子了。”看也没看曾小云,转身便走。
曾小云在原地怔怔,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她在军中,却不是眷属身份,而是也有军衔,只是因为与呼延震成婚,朝廷破例将二人调往一军当中共事,也算是成人之美。如今他二人成婚不久,按说正该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可呼延震对她仍像从前那样冷冷淡淡,竟是连敷衍都不愿敷衍。
她父亲曾图乃是雍军当中投效过来的将领里官职最高的一个,说朝廷是看重他统兵经验也好,说是看重他汉人身份、想给天下做个样子也罢,总之曾图在夏国当中颇为显贵,反而胜过还在雍国时。呼延震答应同她成亲,与其说是娶她,倒不如说是娶她父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她面前不敢多说,只一句“郎才女貌”便了事了。
她有时愤愤然想,瞧不上我,难道我还非你不可么?但又爱呼延震少年英豪,实非旁人所能及。当着她时,他面上的满不在乎之色,在她眼里反而远胜过其他人对她或谄媚、或讨好的甜腻神情,呼延震越冷淡,她便越是怦然心动。
她久在军旅,虽然一时受挫,却并不在心上搁得太久,收拾起桌上的军报,一件件放好。
她是军人之女,从小长在军营,同兵士们一起长大,撇下还没住热的闺房出征,到头来却被上面当做疑兵,不能立功受赏,愤懑之情比呼延震只多不少,方才给他出那个主意,倒不全是为了哄他,也是她自己的本意。
她知道,除去呼延震外,父亲曾图此刻也正在赶往徐州的路上,那么往东收取全山东之地的人选,便只能是狄庆,当朝皇帝的亲哥哥。呼延震被留在这里,还可说是一句资历太浅,但曾图也不能赶往山东,便足见朝廷对她一家虽然看重,却从没当做过自己人。
曾小云想到这里,不由凝重,就着桌上纸笔,给曾图写了一封家书,书成后未出示旁人,当即让人秘密给父亲送去。
第233章
呼延震打马出阵,面前,雍军已经排开阵势,看样子是决心要同他们大打一场了。
宿州、灵璧一代是当初斡赛里折戟沉沙之所,呼延震如今也亲临此地,纵然明知道曾经千余名同胞就死在这里,却也没有什么凄凉悲痛之感。
一来,当初他便好意提醒过斡赛里,让他不要再往前,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斡赛里不听,他有什么办法?二来,他此次出兵此地,志向甚大,想到自己的全盘谋划,他便雄心万丈,前次区区一场小败,又非他造成的,他又何必往心里拾掇?
朝廷给他的任务,是让他牵制雍国在凤阳的守军,确保狄庆能在东边全收山东之地,为此还给他另外调拨了人马,供他调遣。呼延震便顺水推舟地从徐州出发,往凤阳去,既是探听这座大营的虚实,也是打草惊蛇,让雍国的目光转向自己。
他悉大军而来,自然不会如斡赛里那般只是沿途打打草谷,而是一路上攻城略地,非但是县城,就连大一些的城市也一样兵刃相加。这一代的城池几经易手,城防早已不成样子,不出一月,他便拿下了宿州,一部分原地休整一部分向东欲攻灵璧。
等灵璧攻破之后,两路人马再一同向南,直指凤阳府,那时雍军在此地不管人众多寡,都必须应战,说不定还要从淮安等地增调援兵。那时,朝廷的任务他便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事。
灵璧离宿州不远,虽然分兵,呼延震对此地仍然志在必得。出兵前他已命斥候提前侦查好,灵璧的城防比起宿州半斤八两,守军也不过千人,他如果造好大炮全力攻城,指日可下,更不必提有了宿州的前车之鉴,灵璧守军也有可能不战而降——放在江北,这几年里都是常有的事。
但雍国也不会置之不理,很快呼延震便探得,从凤阳大营里钻出一支雍军,正向着自己而来。因为早在他攻打宿州时就已经出发,这路雍军虽然马步混杂,却来得很快,赶在呼延震到达灵璧之前便截住了他。
呼延震想起故人,反倒有几分兴奋,谁知打个照面,才知道陆宁远没有亲至,这路雍军充其量只是偏师,莫非是瞧他不起?
开战之前,呼延震扯起脖子喊道:“俺曾说要亲手宰了那姓陆的,他不来,倒让俺难办。怎么,听说他如今做了大官,官架子摆起来,不将俺放眼里了么?”
这路雍军由张大龙统领,他闻言自是不肯吃亏,同样喊回去道:“是啊,我家将军现在做了总兵,他来打你,不是杀鸡用牛刀么!让俺来会你就足够啦!”
呼延震怒极反笑,“黑胖子好够胆!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命回去——”话音未落,说话时在身侧上好了弦的弓一举,一箭向着张大龙面门射去。
张大龙反应当真是快,一偏头将将躲开了,只是苦了他身后的人,虽然身上各处都披了甲,却刚好被射中了脸,眨眼便从马上跌下毙命。
张大龙骂道:“好阴贼!有种当面和爷爷比划!”便命人擂鼓。
呼延震也下令进军,只是陆宁远顾忌身份,他也不能将自己摆得低了,初一接敌就不上场面,当下并不亲自冲阵,让手下几个参领率众前去冲杀,自己只在中军观望。
他与雍军交手得多了,知道他们的斤两,就在几日之前,他才刚扫荡过宿州外围的雍军残兵,那时可真当得一句“杀人如麻”,好比过年时候杀牛宰羊,追着牲口跑,追上了就一刀攮死,别无二话。
比起这些人,陆宁远的部众自然要强上一些,曾让他吃过小亏,但也毕竟只是雍人,只要是雍人便都一个样子。
他们是种地的好把式,是动不动袖子一拢酸溜溜吟风诵月的纤细文人,是一群吃得脑满肠肥的粗鲁汉子,却不是战士,不知道遇到敌人要像狼一样紧紧盯住,再找准时机猛扑上去,能咬下多大一块肉,就咬多大;也不知道被人打了,稍稍后退可以,却万不能撒腿就跑,把后背露给他们。
这一年间他遇到的最难缠的雍军,是解定方麾下的一支,在雍军当中号称是精锐中的精锐,听说还有“虎旅”的美名。同他遭遇,这些人从上到下倒是真不怕死,抱着必死之心冲击他的军阵,竟然真将他堪堪冲散了。
无论是呼延震还是他麾下兵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雍人,一时被打得晕头转向,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摸不清具体人数多寡,找不到对方中军所在,一部一部地溃退了,对方却还在冲锋。
这般打法,放在天下任何地方,取胜都是确定无疑的。但对夏人不是。短短近十年,他大夏便横扫中原,所向披靡,是为着什么?是因为他们临敌之时军纪森严,士卒又都是舔过血的,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不会轻易破胆。
他们俱都怀着种骄傲,百战百胜之下,人人都坚信比起那些孱弱南人,他葛逻禄人乃是由莽莽长原上那高高的天所选中的部落,他们身上赍着神明的旨令,征服则是神明的意志。人人心怀高贵,纵然一时受挫,却也能退而不败、败而不溃。
从没有人打得他狼狈溃退过,这次也是一般。很快呼延震就立稳了脚跟,组织起混乱中不明所以的士卒开始反攻,骑兵几次冲击敌阵,几次受阻,又收拢起来重新冲锋。来人虽然勇猛,但接连互相冲阵几次之后,难免力竭,呼延震勉力重建起军阵,又领亲军借着骑兵往来之便来回穿插,不多时便止住颓势。
像刚才那样竭尽全力地猛攻,犹不能一举将他击败,等呼延震缓过口气,决心反攻的时候,在那些悍不畏死的雍人雍将脸上,他竟看见了一抹绝望。
这绝望爬上他们的脸,也爬上他们的手、他们手上的刀,于是呼延震又胜一场,虽然伤亡不小、甚至可说是近一年之最,但毕竟还是胜了,从此他便知道,自己足可以横行天下,雍人当中已经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现在他又同张大龙交起手来,前军和侧翼已经接敌。他知道这些是陆宁远的部众,而陆宁远的部众当然不可小觑,呼延震亲眼见过,黄泉下的斡赛里也见识过,但也仅限于此了。只需要足够的时间,雍军便会现出颓势,哪怕只有一点,但只要让他抓到,便能一举击破!
呼延震像是个耐心的猎人般,按下性子等待着。
士卒的呼喊、砍杀、兵器相撞、马蹄铁敲在地上的得得声、人和马倒在地上的声音交相传来,在耳边纷纷杂杂连成一片。传令的士兵骑着马一趟趟地疾奔,犬牙交错的军阵上,一会儿你压上来、一会儿我推回去,打仗不外是这么回事。
呼延震仔细观察着,绿色的眼眸时不时轻轻转动,神态放松,脊背却枪杆一般挺直,攥紧马鞭的手因为极度的兴奋和压抑也轻轻颤抖。
时间一点点过去,阵中不断往来冲杀的张大龙身上泼满了血,面孔和兜鍪都快分不清楚,却仍是高举着刀,对着手下大喊大叫着什么。他曾一度逼近呼延震的所在,最后却又不得已无奈退开,之后的几次冲阵,均没有能走得更近,呼延震由此判断他和他麾下的雍军就要力竭了。
但让他失望了。两军的预备力量已经都投入战场,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国士兵们彼此交错着一时难分。一开始雍军和夏军还能各自整顿军队向对面发起冲锋,现在却粘在一处,到处都在交战,胜负却还不分明。
呼延震举目去瞧,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居然也陷在里面,没有策马驱驰时的冲击力,这些人还剩下什么优势?无非就是盔甲厚些,能多抗几下而已。
呼延震意识到有些不对,眼前的情形让他陌生不已。他思索片刻,让人鸣金收兵,麾下一个参将听见明金声,没有马上传令给士卒,反而驱马来找他道:“将军,这会儿不能退!咱们退了,他们就压上来了!”
呼延震看他一眼,“聒噪什么?你只管奉俺的将令就是!”
那人便不敢多话,急匆匆领命去了。
呼延震看出他不情愿,却也不出言解释。他葛逻禄部军纪之严,天下闻名,上级有什么举措,从不需要向下级做什么解释。他当然知道以现在两军的胶着,一旦退后,容易给雍人以可乘之机,也能想见雍人的反应。但切莫忘了,他中军仍攥在手里,一会儿雍人不追他也就罢了,算他们捡一条命,若胆敢追他,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果然如他所料,张大龙见他暂且引兵后退,马上便追过来。呼延震这才终于第一次催动马蹄,将长枪从地里拔了出来,大喝一声奔向前去。
按他的设想,他在前面阻住雍军追兵,身后士卒重新整队列阵,等将雍军引得深了,再一举夹击他们。雍军追击时,定然阵型散乱,经不得他骑兵来回一冲。
可谁知他连杀个把人,欲搅乱雍军阵型,却顿感吃力,虽然知道时机不好,却也知道再退下去,前后军将离着太远了,只得下令整队后的士兵重新进击。
哪怕是刚才追击他时,雍军阵型也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散乱开,哪怕他特意留好一个口子,却也不见有哪一支雍军孤军深入,雍军一营一营连环而前,前后只错不数十步,不见领先也不见落后。
呼延震忽然知道刚才的吃力感从何而来了:面前的雍军像是一座大山,压着他徐徐推进,没有可乘之机,只有拼死力战,只有用士卒的血和命在这座山上生凿下来一块这一个办法。
他发起反攻,这次用上了十分力,定要破了眼前这军不可。雍军支持不住,果然渐渐退却,却仍是山一般徐徐而退,各营之间互相配合、互相关照,哪一营落在后面,左右两营便留下来奋力冲杀,救他们出去跟上队伍。
呼延震见这法子不奏效,也不气馁。他同雍人作战多年,对付他们的法子有的是,当即转变策略,命休息好的骑兵绕到雍军军阵后面,打算乱其阵脚。
谁知这一队人刚到侧翼便被拦住。原来张大龙早防备着他这招,哪怕后撤之时,也在两翼预留了骑兵遮护,更又将重甲步兵排布在两翼,等呼延震的骑兵被拦住,马上列阵上前,将他们牢牢黏住。
呼延震见状,知道不好硬拼,这样拼下去,等收兵之后,统计伤亡,脸上太无光了,便又想出个法子。拿这法子对付雍军,多年来屡试不爽——
他借着骑兵被人拖住的由头,不动声色地稍稍放松了进攻,雍军果然又有抬头之势,他便作势佯败,命士卒将盔甲兵器丢在地上。
因雍军战后报功时要统计缴获的武器物资,来衡量功劳大小,每次他用这个法子,便会看见刚才还一副同他不死不休的雍军转瞬就变成趴在地上的狗,无论长官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向前,只顾满地捡拾兵器到自己怀里,更有甚者,还有为了谁抢得多、谁抢得少而大打出手的。
只是他轻松取胜的时候多,需要用这计的时候毕竟很少,似这等旁门左道,使起来总不大光彩,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他今日也不会为此。
但又一次让他失望了。刀箭兜鍪散落一地,那些雍军却竟然瞧也不瞧,只踩着它们过去,两只眼睛只盯着他,好像别的都不存在。
呼延震这才知道自己这次怕不是玩砸了,玩了一辈子鹰,到底让鹰啄了眼,只好再度下令重新整队,却已经迟了,后退之势竟好像止不住,战火难以抑制地向他烧来,“生死相搏”这四个字,时隔年余竟然又一次用到他身上,用到他这个大夏国拥兵万余的堂堂平南将军身上。
忽然,他浑身汗毛炸起,凭着本能向着旁边一拧身,因转得太急,不及收势,竟将自己摔在地上。一同落地的,还有一杆槊——那槊沿着他头皮擦过,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插进地里,寒光凛冽的刃上照出他的脸。
张大龙的声音响起:“打这么久,可算碰上你了!”
第234章
这一战后,呼延震后退了足足五十里,选了一险要处扎营。
纵观刚刚结束的这一战,他几次进攻,几次在雍军反扑下退却,又几次重夺阵地反压回去,没让雍军占得自己什么便宜,无论如何算不上败。但于他而言,于他麾下一向战无不胜的葛逻禄健儿而言,不胜便已是败了。
他引兵退却,雍军也整队后退,没有骚扰于他,他也没敢追击,两边居然就这么各自扎下营垒,遥相观望。
从他大夏南下以来,可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是他呼延震的刀比别人的软么?不,呼延震很清楚,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麾下士卒,若论勇武,绝不逊色于任何人。问题在这队雍军。
寻常雍军,冲击他军阵几次不克,就当力竭,但是他们没有;寻常雍军,被他拿骑兵冲击过几次,便要阵型散乱,人无战心,有如惊弓之鸟,四处逃散,但是他们也没有。从早上战到晚上,就连他麾下健儿都疲惫不堪,但这队雍军居然还气象森严,没半点崩溃迹象。
呼延震看得清楚,他们有的营里已经死得只剩下个把人了,却仍守在那里不退。放在以前,按他同雍人打过那么多场下来的经验,一支雍人军队里面,只要死伤超过十之二三,士气便已在崩溃边缘,这时候只要给他们稍稍施加压力,发动一次猛攻,就能将他们击溃;而如果死伤达到十之四五,雍人胆落,此时此刻就已经在四面逃奔了。
但这一次,酣战一日下来,雍人战死得那么多,不说全军,只说当他兵锋最久的那几阵,死伤何止这个比例?但无论他怎么威吓,怎么冲击,都不能像往常一样惊落其胆。
从军以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雍军,一时竟没有措手处,如同狗咬刺猬,没处下嘴,不知道怎么才能吃下他们,一直到退入营垒里面,都久久不能回神。
“去查,去给俺查——”呼延震亲自下场冲阵,还同张大龙交手过一番,致命伤没有,轻伤却受了不少,手脚、头面、盔甲缝里都是血口子,比起开战前的意气风发,这会儿简直堪称狼狈,“看他们到底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