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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还要如此呢?
现在她的荣辱命运,已不在任何人手里,不会再有人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打入冷宫,失掉已经拥有的一切,甚至失掉性命。刘崇不再是皇帝了,从九重天外落在地上,她所有的东西都与他无关,在所有的戒惧、讨好、尊崇褪去的一刹那,他就像是风干的泥像,所有粉饰都扑簌簌地脱落干净。
二十多年了,她第一次发现,或许从前刘崇称得上英俊,但他现在已经真的老了,头发稀疏,肚子发胀,两只眼袋像是挂了两个球,旁边有一块一块的斑点,睡觉时呼噜打得那样高、那样响,惹人烦不胜烦,张嘴亲她时,嘴里还有股挥之不去的老人味儿。
她从前如何能忍受的?
再想起之前让他眼中只有自己的愿望,她只觉着恍如隔世,甚至难以想象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如今她不常去找刘崇了,刚刚被解除了幽禁的刘崇却反而天天来看她,就是赶也赶他不走,曾经那高高在上的宠爱翻然一变而化作了小心翼翼的讨好,有时候想让她帮忙在刘钦面前递一句话时,刘崇脸上的神情简直像她的小媳妇了!
这副神情,她在从前被她暗暗嫉恨过、也嫉恨过她的女人脸上见过,在与她同仇敌忾、短暂结盟过的盟友脸上见过,虽然不曾见过自己的,但想来也是一样。没想到今日再见,竟然是在刘崇脸上。她先是吃惊,随后觉着好笑,再然后忽地恍然,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原来天底下的什么都会变,权位调转之后,连男女也可变了。
她找到了真正永恒的东西,本能想把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但刘钦,他的亲生儿子,又是那样一个雄姿杰出的年轻人,不需她教导,就早早明白了同样的道理,想把这稳固从他手中夺来,殊非易事,更恐怕得不偿失,她便马上明智地决心走上另一条路。
“金银珠玉、嫔妃仆从,都是无关紧要的,有和没有,多还是少,有什么分别?只要皇儿觉着是对国家好的,那放手做就是。”李氏淡笑道,用言语将两人拉到一处,“不论到什么时候,娘和你都是在一块的。”
第205章
寿阳侯因涉嫌谋害公主,犯大不敬罪,被灭了满门,虽然大小也有几十余口,但因为刘缵、陈执中、岑士瑜等人“珠玉在前”,在朝中倒也没激起什么水花。
现在朝中几件大事已经让各部官员焦头烂额,没人去管这件闲事。
第一是周维岳的清丈有了结果。事先派去江阴的人,崔允文掌监察之权、桓龙统兵,又有一千甲士坐镇,这一千甲士背后,还站着一个已经半步入相的薛容与,薛容与背后又是刘钦——别说岑士瑜已倒,就是他仍活着,如此形势之下,怕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周维岳腰杆硬了,剩下的便是吏事。他带领属官跑遍各乡县,一分一厘地丈量田亩、确认归属,雷霆手段之下,追缴出的之前被各世家大族隐匿、抢占的土地实多,这一年秋决,仅江阴一地要杀的人就比得上去年雍国各省之和,而带来的结果就是,这一年秋收,仅江阴一带收上来的赋税竟也比往年多出四成。
薛容与上疏请求在东南数省、数州府同样重新丈田,并递上了一份名单。
最早周维岳的奏章送上,朝廷大加褒奖、传谕各省时,各省各地官员就都已嗅见气味,明白这是朝廷新立的竿子,迟早扫到自己,因此时刻关注着朝廷动向。薛容与的这一份名单当中,几乎每一个字背后都有一番角力博弈,一个地名往往牵扯几十个地方官员和几个甚至十几个中朝大官,说是龙争虎斗也不为过。
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才顶着压力送上奏疏,请求最先在那些地方推行新政。刘钦一地未改,照准施行,终于将此事定了下来。
第二件事仍和周维岳有关。他着手清丈之余,也没放松对岑氏一族的审问,顺藤摸瓜,从江阴一县牵扯到常州府,又从常州府牵扯到江浙两地,最后又从江浙牵扯到整个东南。
崔孝先虽然一向善于体察刘钦的意思,加以逢迎,但一来再查下去就和自己也有关了,二来担忧这样下去国无宁日,整个朝廷都人人自危,不得已只能咬着牙以宰相身份向刘钦谏言。
他生性谨慎,谏言也是私下谏言,因此刘钦驳斥他也是私下驳斥,算是给他留了面子。崔孝先出宫后发了阵愣,随后悠悠叹了口气,暗暗后悔不该蹚这趟浑水。飓风起于青萍之末,要是此事成为他失去圣心的开端,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幸好马上他就有可慰藉处了——
随着江阴岑氏牵扯出的人越来越多,刘钦明白,处理方明俊案的时机到了。曾经他答应周维岳,此案涉及的人,有一个处理一个,现在是时候践行前诺了。
“古人言:‘俗侈起于京师,吏贪始于上官。’”这天朝会,议完别的事,刘钦从薛容与的上奏中摘出了一句,暗想这古人其实倒也不古,不过就是明朝的张文忠公说的。
一面腹诽,一面继续从容言道:“薛尚书说,惩贪禁侈,整顿吏治,当从京城开始,从中朝开始,此言有理。”
自从岑士瑜倒台,原本的吏部尚书李章甫也明白自己于新帝而言是老迈无用的了,在他后面,侍郎薛容与正磨刀霍霍,在他前面,陈执中、岑士瑜就是给他的榜样。好几次,刘钦绕过他,直接同薛容与定下用人之策,有什么诏令,也是薛容与最先知道。
李章甫如何能不明白,自己已成了一块惹人厌的绊脚石?在刘钦一脚踢开他之前,就自请乞骸骨归乡了。刘钦挽留几次,在李章甫再三相请之下,终于答应。从此,薛容与就顺理成章地升任吏部尚书。
“‘戚里仿大内,大家仿戚里,众庶仿大家,习以成风,传式海内。故京师不禁而欲禁四方,未有能行者也。’张文忠公毕竟是臣子,有些话他不敢说,朕替他在后面再补上一句:大内不禁而欲禁京师,也只能是一厢情愿。既然决心要有所更张,那自然从朕开始。”
薛容与在朝班当中,恭敬地低垂着头,心中颇觉欣慰。
先前刘钦答应发帑银充军饷,问计于他,想要找出个购粮时能不让帑银缩水的法子,他在妻子提醒下,总算想到了用京官官俸“李代桃僵”的法子,但还有缺口要补。他便没有急着上奏,而是先往家里写了封信。
他家世代经商,人脉宽广,无论扬、益都结识一些盐商,这些人无论是累世富贵,还是骤然起家,共同点便是一个“富”字,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街巷当中有句俗语,说这些盐商“放个屁都能打出金屑子”,此时不让他们出一口血,更待何时?
不足的缺口,朝廷补不上,对这些人而言,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值此国难之际,谁要是挺身而出,朝廷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他,大可以将其扶为官商、总商,即便有人吝惜钱财,但聪明人总是不缺的,想来他只要稍一透露口风,便会有人站出来担当此事。
退一万步讲,即便没有,朝廷掌管盐引发放,不发盐引,来年这些盐商行盐就算走私,朝廷想要收缴他们的盐,他们也没有话说——只是此举毕竟涸泽而渔,太失人心,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用的。
幸而相识的盐商当中,果然有人看出摆在眼前的这个既富且贵的机会,向薛容与递话,愿以低价售粮于朝廷,前提是朝廷赐个官身,往后行盐各路隘口需得直接放行,不能再从中抽成。薛容与暗松口气,也让人递话回去,那商人命管家快船赶来,终于将此事敲定。
商人在东南筹集粮食,然后卖给朝廷,因为比市价还要再低两分,算上一路上的车船费用,其实赔本不少,却与朝廷搭上了线,长远来看不算亏本。至于后来他将内帑中的珠宝转卖出去,说是宫中妃嫔娘娘用过的,惹得许多贵妇争相购买,一过手赚了多少,薛容与便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内帑折粮的麻烦解决了,他的下一句谏言便可以出口了。
如今刘钦在朝堂上所说之事,就出自他的上奏,薛容与虽然面上不显,胸膛里一颗心却是砰砰多跳了两下。
那边,刘钦继续道:“又有言道:‘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朕虽然不比古之圣君,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总还是知道的。”
“如今内忧外患,夷狄交侵,国无宁日,民不堪命,薛尚书所言‘惩贪禁侈’,正当其时,就从朕、从宫中开始罢。”
“宫中用度一向颇为铺张,如今国难之际,正宜一切从简。去年宫中广选秀女、大扩宫眷,扰民甚深,开销也大,朕意,遣新纳宫人各自归家,无家可归者,赏赐此一战有功将士。各宫只留数人、十数人听用,宫中各局各司一应宫宦,皆考核后留用,沙汰者发给银子遣出宫去。”
刘钦神色平平,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之前所营造的宫殿,工程一律暂停,剩余房梁、巨木留待后用,各衙门如必要修缮,审覆后可从中支取。先前派遣出去、现在各省各县的督造内臣,即日召回,不许再对巨木等物加以征缴。”
“御膳六十四例,裁剪为十六例,今年起各地方官不许再进时鲜。每年进贡宝珠玛瑙之例废除,免劳民力。给朕新制的龙袍冠冕,朕问过价格,水分极大,实际造价与记在宫里账上的足足差出十倍!朕已处置了几个督造太监和织造局的人,龙袍往后不必每年重制,就是要制衣,银子也有定数,四季常服也要缩减套数。”
“还有一点——”刘钦严肃道:“朕今日立个规矩。往后宫里不得以任何名目向各部要钱。如果是后宫、宫人伸手,便来找朕,如果是朕开口,诸位大可以拿朕今日所说上书劝谏。诸臣进宫,如有宫人依照旧例索取通行费用,一经发现,交钱者贬官,宫人处死。”
后来他又说了许多,整顿之意甚坚,却当真如他之前所言,是冲他自己和宫里去的,对百官倒没有多少约束。众人听来,却觉匪夷所思,当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如薛容与等人,自是高呼圣明,却也有有忠君之情甚笃的,见天子竟要过这样的苦日子,大哭自己为官失职,有辜君父,苦谏刘钦收回成命、或是自请求去。还有坚称祖宗礼制绝不可废、朝廷脸面绝不可丢,因此同意裁撤宫人、暂停修建,却坚决反对裁撤膳食、缩减衣物的。朝堂之上,一时又吵成一团。
崔孝先人精一般,先前因为周维岳的事已经得罪了刘钦一次,从此对天子的心思,就揣摩得愈发努力,自然看出刘钦是动真格的,绝不会被劝动,犹豫一番,在鼎力支持与痛哭天子支绌如此、自己这做臣子的实无颜立于天地间当中选择了后者,一时哽咽难言,泪洒当场。
他身为宰相,一掉眼泪,马上便引起一片哭嚎。刘钦听着底下哭丧一般,不快道:“这是做什么?朕既然已是天子,难道还需珠玉、珍馐、动辄上万两银子的袍服以显尊崇么?国初时我大雍定南宁北,无往不利,士民欣悦,上下一心,现在又是什么局势?说什么祖宗之法,祖宗之法还能用到现在么!”
他说得严峻,崔孝先本来就不是真哭,见状忙收了泪,只是感叹天子不易,提出要向国库捐款。此话一出,非但别人措手不及,就是刘钦也有几分意外。
崔孝先道:“臣家中虽谈不上富有——”许多人心里暗道: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但陛下如此节俭自苦,臣不敢不毁家纾难,以共克时艰……”
刘钦事先从没想过让百官捐款的事,经他一提,不由心中一动,按捺下来听着他后面的话,单看神色却是变也未变。其余百官绝想不到崔孝先为了讨好刘钦,竟然做到这般程度,他自己往前迈一大步,不就相当于其他人都退了一步么?当下若是不紧紧跟上,不知往后如何自处。
听到后来,刘钦算是明白了,为何上一世崔孝先能得刘缵如此重用,让陆宁远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连性命都不保,他是当真可人!想到这里,不由向陆宁远投去一瞥。
陆宁远直身肃立着,对崔孝先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察觉到他的视线,马上回看过来,在朝班当中不能失仪,实不知该如何向他示意,最后朝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刘钦微微一笑。崔孝先以为是因为自己,更加确信自己做对了,一咬牙,说要拿出父子三人积攒下来的官俸五十万两,以充军费。其余为求上进的人,只得照着这个价码,根据自己的官职、俸禄和进取心打折奉上。
刘钦刚刚掏空了内帑,对这些银子当真心动。但他心里还揣着另一件事,为此只能对送到眼前来的这些钱视而不见了。之所以一直不表态,只是让百官们以为自己会就坡下驴,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让他们心不能安,等知道自己不要他们捐款之后,再狠狠松一口气,然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反应也就小了。
“诸公有这份心,何愁我大雍不能中兴?银子暂且寄下,我大雍总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刘钦说了一句漂亮话,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然后慢慢开口道:“还有最后一事。”
他打个手势,内侍便抱来一只箱子,刘钦从最上面取来一本。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众臣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多年前方明俊一案牵扯的人都在这里,虽是陈年旧案,但事情总有个是非曲直,朕既然看到,就不能置之不理。”他把手中的那本文书拿起来,在身前扬了一扬,“其中有上下贿赂者、卖官鬻爵者、颠倒黑白者、更甚至有草菅人命者,付三司会审,查明罪状之后,有一个算一个,皆鞫谳定罪,绝无姑息!”
第206章
借着方明俊的旧案,大雍乾亨元年这场轰轰烈烈的改革正式拉开了帷幕。
不论这场持续十年之久的改革于后来的雍国而言有何影响,于当时的时人看来,也无非就是新皇登基,凭着一腔热血和锐气,急于有所展布,行事未免失之操切,竟然方方面面都要有所改变,在被卷入其中之前冷眼旁观,总是疑虑多过认同的。
从与夏人的战事稍息之后,在全国范围内的官员考课就提上了日程,吏部颁发了新的考课之法,对各级官员进行考核,以定升贬黜陟;土地清丈在多省展开;清点东南各省从立国以来历年加税,取消一些由临时加派而不知不觉变为固定赋税的杂税,将剩余税负合为一项一体征收;清点各省流民数量,用从富户手中没收的侵占夺来的田地和无主的荒地加以安置;据说对江北各军也要有所革变,只是一应举措暂时还未推出,眼下还只有传闻而已。
反倒有一件事已经近在眼前——那便是天子登基之后,要进行的第一次冬狩。
前一阵子,刘钦遣散了男女宫人三千余人,其中还有些是太上皇的嫔妃。一些太上皇曾用着得力的大珰,要么坐事问罪,要么也被逐出宫去,去守陵都算好的,还有人被罚去做苦力。大珰们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哪吃过这般苦,还没到地方,半路上就病死了几个。
宫中一应用度也肉眼可见地缩减了,无论新皇在前朝如何折腾大臣,这份决心总还是人所共见——对自己下手都这般狠,杀几个贪污过剧的朝臣杀鸡儆猴,不过是去其太甚,群臣哪里还好再说什么,只有战兢惕厉而已。
这个节骨眼上,刘钦冬狩,其实花费不小,但临御兹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也为整军示武于天下,当此胡氛正亟之时,似乎也是不得不为之事。因此提出之后,没经太多议论,冬狩之事就敲定下来。
毕竟是刘钦即位以来第一次冬狩,规模极大,为了这个,秦良弼、熊文寿等人都不曾回到驻地。暂且扣下他们,朝中聪明如徐熙等人便明白了天子心意——往后还是要打,现在只是预做准备,以正人心而已。
这会儿刘钦双眼已经完全复原,再没有任何不适,虽然知道未必是林九思之功,却也难免担心他到底把那味所谓十分珍贵难得的药材给自己用了。
直到现在,对林九思的说辞他也暗暗怀着几分狐疑,但这等事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便悄悄注意着陆宁远的手臂。
不知是不是林九思的手段当真有效,陆宁远那条右臂竟好像当真见好,复健多日,临到定下的冬狩日期前几天,刘钦居然见到他试着开了开弓。
陆宁远自觉手上恢复了几分力气,虽然用的只是最轻的小弓,在初冬的节气出了一身热汗,才终于把这张弓勉强张开,还不算张得很圆,但已为多日所不见。刘钦不由瞧得一愣,陆宁远自己也不禁呆了一呆,心中一喜,跟着却又是一忧。
他松开弦,转过头去看看刘钦,也同样疑心林九思把药用在了自己身上,但刘钦现在眼睛已经复原,也难确定,更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复发。
当日刘钦支开他,同林九思私下里说了什么话,他自然无从得知,却多少能猜到。等同刘钦离开之后,他后来又偷偷找过林九思,不管刘钦对他说了什么,请求他把那味药材用在刘钦身上。
林九思神情古怪,沉默半晌,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他。陆宁远担心这是缓兵之计,再三向他确认,惹得林九思烦躁起来,身子一转就送客了。
后来陆宁远手臂日渐恢复,他心里不禁嘀咕起来,恢复得越快,就越担心遭了林九思骗,幸好刘钦的眼睛似乎也一日好过一日,他也就安下心来一面练军一面养病。
刘钦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弓试了试,又递还给他,笑道:“恢复倒快!这‘神医’倒也不是糊弄人的,有几分真本事。这次狩猎,你也不必空着手去了。”
他一靠近,陆宁远就有些无措,想要和他贴在一块,看到附近站的许多宫人,还是忍住了。又拉了拉弓,手臂因为刚才的使用疼得厉害,这次就没拉动,他也不气馁,单手提着弓对刘钦道:“嗯,等到冬狩那天,就能完全张开了。”
“林九思说你还有几副药要换?”
“他说内调已经差不多了,后面我自己复健就可以了。”
“能保证和从前一样么?”
陆宁远一顿,随后肯定道:“能。”
他这手臂,在江南江北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有治好,只有在林九思这里才有了起色。为着这个,刘钦对此人当真有几分信服了,听陆宁远这样说,心里也涌起了些希望。
他心情正好,在陆宁远身上随意地上下看看,忽然想起什么,微觉不快,但什么也没说,照常闲聊几句,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林九思正准备出城。
刘钦对人疑心不轻,吃了林九思来路不明的药,自然要防备着他在药里做什么手脚,让他或者陆宁远越吃越严重,因此始终让人暗中监视着林九思,看他每天接触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林九思似乎有些知交,但来往得少,这些天里,他同人聚会不多,倒是受人相请,给人看了许多疑难杂症,行事没什么可疑处,加上刘钦自觉痊愈,看陆宁远也有好转,因此听说林九思要走,倒也没有起疑,更不打算拦阻,对陆宁远道:“你去送他一程吧,诊金就不必带了,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好找的药材,我来替他筹措。”
林九思一向云游不定,在京里住了好一阵子,本来就大违本心,每隔几日一次的问诊中见陆宁远已经恢复几分,不需要经常调整药方,就收拾了行囊打算离开。
在他心中,京城里的医官比别处更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反而是一些偏僻地方,百姓生了什么严重疾病,当地大夫往往无从措手;一些年轻的医者遇到问题,往往也只能翻阅些并不靠谱的医书杂本,要是能得人指点,定然能造福一方,他去那些地方,作用远比困在这一座京城更大。
他收拾好药箱,租了一辆驴车出城,正低头看书,却察觉车忽然停了,抬头正要问车夫,就见陆宁远立马在一旁,见他瞧过来,下马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
“听闻先生要走,特来送行。得赖先生救治,陆某手臂近日已大好了,朋友的视力也已经恢复,请先生再受我一礼。”说着躬身又是一拜。
林九思没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要走的,心里已有猜测,不免觉着不快,但转念一想,陆宁远没找偶遇的托词,反而直言相告,倒也有几分赤诚之意,这才缓和了几分脸色,应付道:“治病救人,本也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多礼。将军以后也要珍重自身,莫要再伤成这样了。”
“谨遵教诲。”陆宁远低一低头,“附近有家茶肆,我请先生喝完茶再走吧。”
林九思对他没有恶感,也就点点头应允了。
陆宁远不善言辞,但因为对他感激,说的话就也比平时多些,没急着抛出刘钦许诺的报酬,在闲聊中问起林九思不愿给世家大族、高门显贵看诊的原因。
林九思之前对刘钦的身份就有所猜测,近来在京城滞留,又听了许多传闻,也就愈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听陆宁远问起,知道自己的话迟早传进刘钦耳朵,便也不瞒他,决心索性直言相告。
“家父讳煦,曾在太医院就职,不知将军可曾听说过?”
陆宁远一怔。在他印象当中,许多年前太医院中确实有个叫做林煦的大夫。之所以时隔多年他还有印象,便是因为在他小时候,这人曾奉刘崇之命为他瞧过腿,和其他大夫一样,也是摇摇头说没有法子,只是说过这话之后,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愧疚,就是这一点愧疚让陆宁远记忆犹新。
“嗯,我记得他应该是做到了太医院的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