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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23章

林九思这时已经听说过他的经历,知道他从小在京城里长大,对他知道自己父亲并不奇怪,点一点头,淡淡道:“嗯,家父的院使只做了三年便病故了。”

陆宁远沉默不语,不知林九思为什么和自己说起这个,想他应当不是想从自己口中听一句“节哀”,便没有说话。

果然,林九思又继续道:“家父本是医者,善于调养,你道他如何正值壮年便忽然亡故?”他抬手按向胡须,却不抚下,只捏住不动,垂头沉思一阵,看着陆宁远道:“那一年,太上皇的一个宠妃重病,太上皇命家父诊治。几天之后,病人本来已经见好,病情却忽然恶化,家父救治不及,那人便即身殒。”

“家父疑心有什么别的缘故,但太上皇盛怒之下,不由他解释,也不由他再仔细调查,竟然要杀他泄愤!后来因为左右求情,才改为下狱,虽然因为别人搭救,后来没过不久家父就被放了出来,但太医院的职位自然保不住了,他被废为庶人、流放乡里,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那时林九思还不到十岁,每日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了几分医术。他童年当中印象最深的,不是像寻常孩子一样嬉笑打闹,也不是书香人家的经史典籍,而是每一个或寒冷、或凉爽、或炎热的夜晚,父子俩一个坐在桌前,一个坐在床上,一盏油灯将父亲瘦削的身体并着他的山羊胡子一起投在墙上。

父亲凝神读着医书,有时抚须沉思不语,有时却忽地豁然开朗,捻起银针便往自己身上扎,还有时兴之所至,将他唤去教导一番。小小的林九思那时还不懂何为“如痴如醉”,却也不由为父亲的认真所吸引,识字之后,读的最多的便是医书。

是父亲牵着他的手,将他一步一步引入杏林的,而当林九思收拾行囊,和父亲一起回乡之后,亲眼见着原本对父亲多崇敬、讨好的乡人,因为父亲被逐出太医院,都不再相信他的医术,绝少登门;亲耳听见他们背地里对父亲的议论;眼看着一向自负医术、心高气傲的父亲,因为咽不下那一口气而得了急症,自己也治不好自己,很快便病死家中之后,他心里便有什么塌了,又有什么立了起来。

他要成为一个和父亲一样厉害的大夫,却不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这些年他云游得越多,这念头也就越是强烈。

这样一段往事,哪怕别人问起,他也很少透露一二,这么多年来,知情人也只有周维岳等几个至交好友,旁人都只道他自负技艺,有着挑拣病人的怪癖,他也从来不屑于解释。今日对陆宁远说起,便是希望借他之口,将此事传入刘钦耳中,倒不是想让他为此愧疚,只希望多少能提醒于他,他处在如此高位,只是起心动念、拨弄两下手指头,于旁人而言,便足可以翻天覆地了,望他行事能不像太上皇一般荒唐。

他讲完之后,见陆宁远微微发愣,似有伤痛之色,忽地想起当年陆元谅之死,居然和自己父亲有几分相似,担心触及陆宁远心中隐痛,不由沉吟,“将军……”

陆宁远却乍然回神,“原来是这个缘故,请恕陆某贸然发问,得罪。”再看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林九思看着他,心中暗道:伴君如伴虎,但愿比起你父亲、我父亲,你能有个好下场。

他没有对陆宁远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只能给一个人用的珍贵药引,那天之所以那样说,只是因为他猜出刘钦身份,料自己这么说之后,他定然急哄哄命自己把药用在他身上,那时陆宁远便会瞧见,他那一片拳拳忠心换来的是什么,跌个跟头,往后也好长个心眼,别落得前人一般下场。

可刘钦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预料,若不是刘钦后来对他说的那番话颇有人君之器,他真怀疑是自己眼拙猜错了他的身份。

或许新帝与太上皇是不同的,林九思再次上路时,在驴车上面一边颠动一边寻思,但愿是真正不同的。

他最后看了陆宁远一眼,陆宁远坐在马上,没有离开,仍在原处为他送行。林九思又看了一阵,便收回视线,低头看起了书。车夫忽地一声吆喝,驴子跟着嘶鸣一声,太阳升得愈发高了,影子纷纷立了起来,初冬的风从北面吹来,还不太冷,车夫将鞭子一挥,建康城的城门已在眼前。

第207章

刘钦只着一身箭衣,因为只是初冬,天不甚寒,他也就不穿披褂,携着一众官员登上围场外新筑的看城。

国初时高皇帝北定中原、南平梁国,在时人劝谏之下,保留下南梁的宫城不曾隳坏,部分地方用做了理事衙门,还有些地方则废弃不用。

当日刘崇南渡至此,便以旧南梁宫城遗址为基本,重新修筑宫城,除去向外扩建之外,一些已经毁坏、倒塌的宫殿也逐一修缮。

他是一心要定居于此,对一应营建都十分上心,但毕竟年纪大了,不再虑及绥戎讲武之事,在位的这三年间,都不曾出猎过一次,对猎场的修建也就疏忽了。因此这次冬狩,从围场选定、到布围、再到筑起一座看城,都是刘钦命人做的。

但刘钦毕竟刚刚宣布过不久,说要停止宫里宫外的一应营建,为了围猎而筑的看城规模自然不大,只是一座数天便垒起的土城,上面更无什么馆舍宫室,但能登高俯瞰围场、兼有一个遮阳挡风的小屋而已。

刘钦临城下望,参与行猎的军队已排布整齐,远处隐隐可见在最外围把守的禁军。密林当中猛兽不知有多少,林外倒是已经聚集了许多头鹿,找不清方向,在惊慌奔走。

刘钦叫来朱孝,问:“都安排好了?”

他因要锻炼朱孝,放着军中许多成手不用,让他全权负责布围。朱孝年纪虽轻,却很晓事,今日一看,安排得也算井井有条。被他问及,朱孝即抱拳道:“陛下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只等陛下行猎开始!”

刘钦微微一笑。

在他小的时候,也随父皇去渭南围场打猎过几次,知道围场中的鹿多到像这样满地乱跑,不是说明这里物产富饶,猎物繁多,而是最开始布围布得极大,又驱赶着猎物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才能有这般效果。

朱孝想来是见此次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冬狩,想要弄得声势大点讨他欢心,抑或是这是他第一次办这样的差事,使力过大,竟然围了这么多猎物进来,别说用箭去射,就是撒开马蹄跑一跑马,搞不好都要撞死几头。

“你做得很好。”刘钦点点头,称赞一句,又转了话锋道:“让布围的兵士打开口子放些猎物出去,让它们繁衍生息,不然围得太多,来年就没得打了。”

朱孝闻言先是一喜,又是一呆,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一红应道:“是!是属下思虑不周。”

刘钦摆摆手安抚几句。朱孝让他顺毛一撸,迷迷糊糊起来,轻飘飘下城布置,命禁军在几处打开口子,驱赶一些猎物出去。

刘钦在城上见了,心想像这样人多猎物少,才能见着各人的真本事,等朱孝回报重新布围完毕,便宣布行猎正式开始。

按制度,总要天子第一个射中头猎物,通常是鹿,旁人才能弯弓搭箭,以避逐鹿之嫌。

刘钦小时候参与的几次围猎,也都是刘崇射第一箭。有时一箭得中,有时失手,便要射第二第三箭,但往往没人敢说什么,反而每射上一箭就有一箭的吉词。

刘钦抽出一支金翎箭,没急着搭在弦上,瞥见那边崔孝先已经两眼放光,几个礼部官员也跃跃欲试,颇感好笑,把箭搭好,朝着一只猎物张开了弓,见几人身体和弓弦一样绷得紧了,偏不放箭,又把劲力缓缓松开。

崔孝先的身体也跟着松了,但随即,见刘钦又一次张弓,马上又跟着绷紧。谁知刘钦又一次慢慢松开了手,手中那支箭怎么也不射出去。他心焦起来,身体也跟着动动,有心想询问刘钦怎么了,又怕万一揭短,平白惹天子不悦,便按捺着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就在他已经打好腹稿,准备称赞刘钦有好生之德,以一片仁心不忍杀伤野兽之时,旁边刘钦却因为见着围场中的众将视线都集中过来,再不出手便露怯了,才终于发出一箭。

他自负射技过人,即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是冬狩第一箭,心中也全不当一回事,这箭射出虽然用时很久,却其实几乎没有瞄准。但见那支鎏金箭镞的鹫翎羽箭破空飞去,去势之快,在半空当中划出的几乎不是弧线而是一道直线。

众人拿眼睛跟着,脖子齐齐一转,便见一头正在乱奔的雄鹿应声倒地,射出那箭不偏不倚,正插在鹿颈当中。那鹿梗着脖子挣扎几下,便不动了,因为鹿角支棱起来,死时头都未枕在地上。

第一箭就得了如此彩头,文武自然齐声欢呼捧场。刘钦将弓负在背上,握住缰绳,抬一抬头,眉目昂昂地道:“今日冬狩第一天,只比斩获,到今日晚饭之前,凡是猎获比朕多的一律有赏,猎得最多者朕有重赏!”

随同的文士只能瞧着乐呵,有些人事先就作好了诗,或是藏在袖子里、或是暗记在心里,只等时机成熟就翻出来。武官们则一心在新帝面前露一露脸,闻言便各自领命,一哄而散。

等人散开之后,不远处的徐熙不由在心里一笑。天子拿自己做尺定下赏格,足见对自己的射技颇为自信,猎场上能胜过他的,自然是人中龙凤。可他却忘了一点,在这围场之中,又有谁敢压他一头?恐怕到最后赏赐发不出去,只能临时变换说辞。

看来到晚上还有好戏看。徐熙这么想着,又向刘钦瞥去一眼。

刘钦虽然说要厉行节俭,还查了几个尚衣局、织造局的宫人大臣杀鸡儆猴,但天子身上装束,再普通又能普通到哪去?

即便这会儿他未着礼服,看着好像只穿了普普通通一身打猎用的箭衣,头顶上戴的却是一顶金冠,看箭衣肩上云纹似乎也金线织成,而且非一般绣娘所能为之。

徐熙东南首富出身,两岁多就和银钱打起交道,一眼便能估出价格,不知刘钦是否知道自己一身所费多少。史载有长于深宫的皇帝在内务府哄骗下以为一只鸡蛋要十两一个,眼前这位天子又如何呢?

徐熙心思转了个弯,很快收回。反对新政的人曾几次找过他,在他们看来,他徐氏一族正是要被革的人之一,他徐熙没有理由不反对这场改革。薛容与也几次话里话外试探过他,看他有没有阻拦之意。

但事实上,徐熙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现在形势不明,改革能走到哪步还看不出来,只有天子的支持是实打实的,现在贸然跳出来,便是和刘钦作对,实在不智。

于他而言,最好的便是按兵不动,如果将来改革草草收场,他徐氏一族照样屹立东南,和现在没有分别;万一真让薛容与折腾出一番事业,他徐氏势必要受打击,但有他留在朝中,也不怕不能东山再起。

况且只要他在朝廷,刘钦对他的倚重就会日甚一日。徐熙目光下移,落在刘钦腰间别着的一根长火铳上面,眼神闪了一闪。

当日叛军初平,夏人过江进犯荆鄂,刘钦在战和之间举棋不定,他曾给刘钦上过一封密奏,为他分析夏国人事。密奏中话虽然说得不很实,但其中反对开战之意,以刘钦之明,想来不会看不出来。

后来刘钦力排众议,仍是坚持同夏国开打,结果作战不力,许多曾经主和的大臣不但没有扬眉吐气之感,反而战战兢兢,担心天子恼羞成怒,拿自己出气。徐熙冷眼看着他们,心里却明白:自己的富贵从此来了!

果然,在朝堂上正式议功论罪之前,刘钦私下里召见过他一次,与他详谈这一战得失,之后不久便将他升做了兵部职方司郎中。

因他原本是衡阳王一系,刘钦即位之后,杀是没有杀他,却只将他安置于中书舍人的位置之上。这中书舍人考诸唐宋,倒还算位高权重,在本朝时却已经沦为了只负责书写已经写好的诰敕的从七品闲职。而如今的兵部职方司郎中虽然也不是什么鼎贵之任,却也是天子近臣,常蒙召见,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忽然,刘钦漫不经心似的,向他投来一眼。徐熙知道是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忙低一低头,恭谨避开了天子的视线。

他倒不觉着尴尬,看向别处,一面应付着同僚的搭话,一面在心里咂摸一阵,摸摸未蓄须的光洁的下巴,不由又露出一笑。

刘钦倒没在意他,在原地等了一阵,待人散开之后方才催鞭,却也不急着开弓,闲逛一会儿,随便打了三五只兔子、两头鹿,朱孝带一队人上前问:“是否要属下率人驱赶猎物来此?”

刘钦惊异地看着他:“做什么?”

朱孝一怔,不好意思地道:“属下看熊将军是这样做的。”

刘钦听得好奇,问明了熊文寿所在,只带几个人悄悄摸过去。

他们在外围,没让熊文寿发现,偷偷瞧了一阵,就见熊文寿带入围场的几个亲兵正催动快马往来驰奔,将几只猎物驱赶到一处。熊文寿坐在马上,倚弓而待,等猎物离得近了,一串连珠箭射出,虽然也有射空的,但连换两只箭囊,地上便多了不少猎获。

熊文寿放下弓,清点了猎物,对亲兵道:“先不打了。去探探陛下猎获了多少,比他少一两成就行。”

刘钦听得好笑,一扯缰绳悄声去了。

听熊文寿之意,似乎是要少打一些猎物等他,刘钦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听到,哪里能让他那样游刃有余?当下起了争胜之心,打起精神往林中去。

之前在看城上,围场中许多鹿从密林当中窜出,可知林中定是藏有猛兽,刘钦便换了一张硬弓,紧了弓弦,点了几人随自己进到林子里。

他知道自己在林中容易辨不清方位,这次特意带了识路的好手,在水源旁边蹲守一阵,猛兽一时没有见到,鹿倒是杀了不少,外加两匹不大的狼。后来嫌这样太容易,又在林中跑起马来,碰到什么便射什么,却忽然从林中忽然窜出一匹野马,刘钦一眼便看出这马品相一般,便没起什么心思。

那马见了他,同样顿住四蹄瞧了一阵,警惕着并不靠近,转回身便又要钻回林中。刘钦让人前后簇拥着跑了半晌的马,一路上多少猎物应弦而倒,正杀起了性儿,对这匹凡马本来没要下手,可见它屁股朝着自己,手比心快,一箭射在马颈上面。

这马哀鸣一声,嘶声歪在地上,却也没立时便死,四蹄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起不来,只在地上挣动着,蹄子在泥地上刨出几个小坑,踢弄得草屑乱飞。

朱孝跳下马跑过去,在马身上看看,对刘钦道:“陛下,是匹揣崽子的母马!要不放了它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匹母马还在挣扎,时不时从地上扬起头来。这时都不用再给一刀,只要把它脖子上的箭拔出,便能将它毙命。刘钦低头去看,却正与它那一只湿润的大眼睛对上,心里杀机一顿,便应允下来。

朱孝放下短刀,抱起马头摸了一摸,又摸它肚子,抬起头,带着几分恳切之色地又看向刘钦。

刘钦就知道他是想救这匹母马和它肚子里的小马了,本来觉着多此一举,但转念一想,朱孝只是因他提拔之故才猝居高位,接替马清做了亲卫统领,后来又掌管宫禁,今年其实尚不及二十,少年心性也属正常,便道:“你去找随行的军医看看,军中牲畜常有受伤生病的,他们会治这个。”

朱孝正拿不定该如何出口,闻言面上登时一喜,忙道:“是!”

话音刚落,那马忽然嘶鸣几声,朱孝趴在地上查看半晌,磕磕巴巴对刘钦道:“陛下,它好像要生了……”

第208章

刘钦一愣:谁还会给马接生不成?

他见那母马已经受伤,又要分娩,必不能活,肚子里的小马也十分凶险,但看朱孝左看看、右看看的焦急之态,便也不泼冷水,只是并不下马,只远远看着,对左右吩咐道:“去找个军医来看看。”

随行的军医就等在大营当中以备不测,不多时就被带了过来,只是等人到了,就见一起来的还有陆宁远、秦良弼几个。

去请军医的禁军小声对刘钦解释道:“属下携张老先生来的时候,半路遇见陆将军,陆将军见张老先生行色匆匆,以为陛下出事,连忙跟上。属下正对他解释,又碰上秦将军,秦将军见陆将军行色匆匆,也以为出事,就也跟上来了……”

现在刘钦好端端坐在马上,两个大将只好看向地上躺着的母马。刘钦正要给两人赶走,陆宁远却跳下马对刘钦道:“臣来吧!”

刘钦一怔,问:“你会么?”

陆宁远答:“从前在营里接生过几次。”

这会儿母马侧躺在地上,屁股后面已经喷出黄色的水。军医跪在旁边,提醒道:“羊水破了,胎膜露了个头。”

陆宁远扯下块衣服,缠在母马不住甩动的尾巴上面,紧紧绑成细细的一条,在母马身上各处查看几下,然后众人便见他挽起袖口,将右手缓缓伸入母马宫口当中。

羊水混着胎膜,仍在一股股流下,母马身后黏糊糊的,旁人看来,难免有几分恶心,他却神色如常,手在里面探得愈深,一点点没入大半小臂,摸了一阵,转头对军医道:“头是正的,可是只有一条腿在前。”

军医也有几分经验,“另一条能找到么?”

陆宁远不语,手在里面又摸索一阵。

小马因为四个蹄子很长,生出来时,往往是两只前蹄直直平伸出去,破开产道最先出来,然后才是脑袋。也因为如此,如果不是两只前蹄都伸在头前,过后生产便有危险,容易卡在哪里。陆宁远在产道当中只摸到一只前蹄,便只有将手伸得更深,去寻找另外一只。

刘钦虽然也在军中摸爬滚打过数年,给马接生倒还是头一次见,不知陆宁远在做什么,只是见他又用的是惯用的右手,不免担心好不容易有起色的臂伤又有反复,但看他神情专注,也就没出声打扰。

好一阵子,陆宁远低声道:“找到了。”

他感受着小马时不时的挣动,知道它还活着,握着它缩在腹下的那只蹄子,小心翼翼地向前展开,摆正位置,过产道口时,用手紧紧包裹在蹄子外面,防止小马的蹄尖划伤母马。

别人从外面看,却看不出这些,只是看他神情沉静认真,手在母马腹中一点点抽了出来,露出的小臂上挂着黄色的羊水,等完全抽出之后,手掌上还挂着一角胎膜。

秦良弼也久在军旅,但除去最早起家时之外,再没亲自侍弄过马,除了他自己常骑的宝马,但毕竟也没做过接生之事,见陆宁远弄得一身脏污,暗道:果然是骤被拔擢的小武弁,做起这事来倒是轻车熟路的。

陆宁远前次平叛大胜,这次又独对狄庆而不败,在朝野中打出了名声,刘钦也不吝推重,对他大加赞扬,甚至还嫌吏部议功太轻,不合自己的意,打回去让他们重议过一次。

最后的结果是,陆宁远竟就此做了都指挥使,在短短一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的守备而做了指挥佥事,又一跃至都指挥使的高位。小小年纪竟能和他平起平坐,秦良弼看着他,心里总觉不是滋味儿。

平心而论,他捏死刘骥,也和猫抓耗子一般容易,换了他去平叛,照样能打得漂亮。对狄庆打出那般战绩倒是殊为不易,可换成他易地而处,也未必就逊色到哪去了。怎么最后竟是秦远志、熊文寿,还有他,每路人都吃挂落,只有他陆宁远立于不败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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