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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容与一愣,“如何有这么大的开销?”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黄筠扳着手指给他计算起来,“咱们住的这个宅子,是陛下特旨赏赐的不假,没有花钱。但正因为是陛下赏赐,打理起来不敢不尽心,这么大的院子,花花草草不能有一处衰败,引水的水渠也要定时疏通。为着打理,除去从家里带来的家丁之外,又雇了足足五十个下人,这些人每个月的吃喝开销,岂是一笔小数?”
薛容与精于计算,让她一说,脑子里马上便有了数字,笑着叹气道:“看来让陛下太宠信,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事。”
刘钦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同在睡梦中的陆宁远无意识紧了紧手臂。
黄筠见他得了便宜卖乖,微微一笑,不理会他,又道:“你现在做了相爷,京里许多朋友都来携礼拜访,有些人的礼物你不收,有人的不能不收。收了就要回礼,回礼的事都是我在打理,你不上心,可知道一次回礼要多少银子?”
薛容与道:“找个空,去远点的地方把那些礼物当出去。”
“倒是个办法。”黄筠道:“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但当出去的钱,肯定比不上花出去的就是。”
薛容与见好歹有了点解决办法,放下心来,开始换起衣服。
黄筠从桌前起身,过来帮他,一面解着他的腰带,一面道:“还有就是,京里什么东西都比家里面贵了两三成,日积月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又问:“你是不是要发俸了,再不发,咱们家可就揭不开锅了。”
薛容与算算日子,“嗯,还有五天,幸好幸好。”
他和黄筠都是知足常乐的人,只要锅里还有米,就问题不大。薛容与官俸很高,发俸之后,总能多支应几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办法也来得及。
他解下朝服,挂在一旁,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现在看来,治国和治家当真是一回事。朝廷国用不足,咱们家家用也一样不足;咱们家嫌下人太多、开销太大,朝廷上也有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冗官之弊;朝廷上贿赂成风,落到咱们家,才有这么多不得已的应酬往来;礼物在咱们家一当一取,便要折价,白白损失银子,朝廷上现在也有此虑……”
他说到这里,想到夜里同刘钦的谈话,眉头不由轻轻皱起来。黄筠心细,一眼便知道他是遇见了棘手的事,顺着他的话头稍稍一猜,问:“莫非这次发俸要改为用实物折算了么?唔,之前不是说陛下没有答应?”
薛容与见她会错了意,摇摇头,“陛下的确没有答应。是……”
他顿了顿。按说这等国家大事,既然还没在廷议上提出,便是绝密,不该对第三个人说,但他和黄筠从来夫妻一体,因此薛容与只稍一犹豫,见四下没有旁人,下人也被支了出去,仍是低声道:“是为北军发饷的事。陛下答应动用内帑了!”
黄筠一惊,随后道:“这是好事呀……啊,相公是担心贸然拿出帑银购粮,会抬高粮价么?”
她反应当真是快,薛容与握了握她手,躺在床上叹气道:“北军一年的军饷,不是小数目啊。”
“这是自然。”黄筠道:“只是往年不也是从各省收上赋税,入国库供各部取用,这些难道已经都用光了不成?”
薛容与不出声,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向着远处微一示意。黄筠也走到窗前,但见北面不远处彩灯点点,结成一张璀璨灯网,照得那一角天幕有如白日,正是皇宫宫城。
既然看到这个,倒也不必明说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关上窗户一齐回去了。
这一年来刘崇广纳民女,充实后宫,大兴土木,营建宫殿,大肆赏赐护卫他一路来此的南渡功臣和迎驾有功的大小官员和乡绅,桩桩件件,无不靡费巨亿。
刘钦即位之时,国库里不说空空荡荡,也只有三两个子咣当,他却许下补全北军军饷的大愿,薛容与在各部跑了几天、算来算去,最后也只能请他打开内帑。既然要用内帑,便有这许多的麻烦。
黄筠忽然问:“你们要发俸了吧?”
薛容与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问两遍,却也还是点点头应道:“还有几天的事了。”
“发俸发的是一部分粮食、一部分布帛,和一部分银钱吧?”
薛容与暗暗奇怪,“朝廷是一向如此发俸的。家里都是夫人打理,如何明知故问?”
“那为什么不……”黄筠微微低头,看着地上某处,慎重地慢慢道:“将要发给百官的官俸,充调为北军军饷,将内帑中的银子、丝绸、宝物等折算官俸发给百官?”
薛容与原本正要躺下,让妻子一说,睡意登时飞走,马上道:“这样做不是左手倒右手,粮价仍是浮动么?只不过受影响最大的地方从江北变成了城里——”
他忽地恍然,惊愕地看向黄筠。黄筠此时也想得通了,朝他颇为肯定地点了点头。薛容与张开嘴,慢慢闭上,喃喃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沉思着,好半天时间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忽地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黄筠这才道:“江北城郭隳废,百业待兴,是绝不能不多给粮草布帛的。不然给他们一堆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东西,他们换不出去,卖不上价,少不得还要掠粮于民间。更有甚者,还可能有人瞧准机会,囤货居奇,江北局面就更难收拾。”
薛容与不住点头,接口道:“是了,是了。由朝廷出面,把帑银换成粮食布帛,短时间内这么多银子抛出去,又要收那么多的粮,粮价定然控住不住,帑银白白损失太多,陛下也难接受。但如果是用俸粮直接替换,便省去了这一步,不需额外花两三成的银子,就能足额发放了。”
“相比江北士卒,京官承受力更强,尤其许多高官显贵,本就不指望这点官俸过活,见粮价贵了,先不去买入就是,买入的少了,粮食就自然会慢慢掉下价来。”
黄筠又道:“发官俸时,可以官位高的,粮食比例小一些,银钱多给一些,那些在京里本来就难以糊口的小官,可以多发些粮食布帛等实物。他们官俸本来就低,往往也更贫寒,粮食稍一涨价就难以过活,多发点粮食给他们,也能让他们少受些影响。”
薛容与连连称是。
照这样做,便是将原本由皇帝承担的帑银损失转嫁给了京官,尤其是官位越高的,受影响越大。这样下来,刘钦出大头,百官也各自出了点血,换得北军军饷,也算是劫富济贫,共渡难关了。
他当即赤脚下地,走到桌前,飞快研好了墨,提笔写下奏疏。写到一半,忽然想起按这个法子,粮食也仍然不够,因为京官俸禄当中,粮食只占其中一半,原样发给北军,仍显得太少了,还是需要设法筹粮才行。
他顿住笔,凝神沉思片刻,无意中偏头,瞧见黄筠正含笑看他,心中一动,忽地想出法子,这次真正胸有成竹起来,再低头便笔走龙蛇。
因着兴奋,他一夜未睡,也不急于将奏疏送上,第二天一早写信往家乡,多使银子快马送去。
第204章
第二天早上没有日朝,刘钦和平时一个时间醒来,没急着坐起,睁眼眼望着帐顶,想该借着去后宫问安,正好探探母亲的口风。
他动了动,陆宁远的手臂照旧压在肚子上,好像刻意放轻了,不像看着那样沉重,转头过去,果然他已经醒了,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见他看过去,神情柔和着,朝他做出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
清晨的阳光忽然移入窗棂,刘钦偏一偏身,向陆宁远吻过去。陆宁远先是微微惊讶,然后两手搂住了他。
刘钦觉着睡了一长觉后两个人都会有口气,所以从不在晨起后还没漱口的时候同他亲吻。陆宁远不知道他从前和周章在一起时是不是也是如此,也不敢相问,在刘钦看不见的地方,一天里面总要偷偷刷几次牙。
此刻这个反常的吻让他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但他很快就将困惑压下。那样多次过后,他的回应已经比最开始时熟练多了,不再会不小心把刘钦的两片嘴唇咬瘪,或是拿牙齿磕破他的舌头,只除了偶尔控制不住地把放在刘钦背后的手收得太紧,其他时候总能将一吻进行到刘钦兴尽退开的时候。
这次也是一样。刘钦渐渐情动,一仰头同他分开,伸手摸向他额头,把那上面一绺头发拨开。
发梢处果然已经湿了,他半撑在陆宁远身上,低着头看他。
陆宁远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隐约梗着脖子,头从枕头上微微抬起,以至于挤出了一点双下巴。
刘钦想笑,刚露出一点笑意,就见陆宁远悄悄放松了身体,枕回后面,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才发觉刚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其实带一点小心翼翼的窥探,好像在觑着他这次是不是神情有异。
刘钦忽然又觉出一点愧疚。
那天他想起往事,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陆宁远按在胳膊上的手狠狠拂开了,脸上大概现出了悚然之色——他觉着应当只有一瞬间。
陆宁远猛然回神,从一点点迷乱、一点点恍惚中轰然砸在地上,愣着不动了片刻功夫,然后就好像要从床上找个缝隙将自己埋入里面。
他当然没有找到,只挣扎着翻身坐起,弯着腰,迅速把两只鞋子穿上了。
等穿上之后,他才低声道:“对不起。”
刘钦这时惊魂甫定,心中失悔,不知该说什么,尴尬着没有应声。
现在,他想自己是该哄一哄陆宁远的,为什么从前总是他先一个低头,温声软语伏低做小,现在他却一连几天都对那次无意间的挣开避而不谈?
因为陆宁远不会冷冷地甩开他手么?因为自己知道哪怕什么也不做,陆宁远也不会离开么?因为知道并不是他一松手,两人就会从此再没有关系了么?
从前周章那样冷言冷语对他,在他心里,便是这样想的、这样有恃无恐么?
刘钦摸摸陆宁远的脸,手指向下,按在侧颈最下面,靠近锁骨的地方,指肚在上面转过两圈,问:“这里有一颗痣,很小,你自己知道么?”
陆宁远一呆,用不会吹飞他的力气低声道:“不……不知道。”
“哦。”刘钦手掌向下,从衣领间穿入,沿着两道胸肌中间的缝隙摸到他肚子上。
陆宁远的对襟打开了——大概原本就没好好系紧——露出里面半赤着的上身,肚皮那里原本是软软的一块,被刘钦碰到,一瞬间绷出硬硬的棱来。
刘钦又问:“那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身上肌肉长得很结实漂亮?”
陆宁远快要失声了,下意识答:“没有……”紧跟着又道:“不……营里……营里有人说过。”
“哦……”刘钦又道。放过了他被绷得铁板一样的身体,又摸摸他脸,“那他们说没说过……”
他含着笑、低着头看过去,大开了心门,把心里的爱意一股脑地向陆宁远劈头倾去,“你很英俊,有时候还很可爱?”
陆宁远呆愣了,有一瞬间脸上全无表情,意识也不知道在哪。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他又像被什么猛地一砸——或许就是他那道离家出走了的游魂忽然撞回身体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墩了一墩,将他击在床褥上,又弹起来,他就势抱住刘钦,一翻身将他扑在身下。
他还记得刘钦的“你不可以”,怕他误解,嘴唇哆嗦一阵,低声解释道:“我只是……只是想亲亲你。”
他声音哑了,在喉咙里沙沙地响着,这次没问可以不可以,低头匆忙看了刘钦一眼,忽地抬手轻轻覆住了他的眼睛。
刘钦一愣,想要拿开他手,陆宁远却覆得更紧了。
刘钦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心中泛起无限怜意,刚才那一点愧疚也被放得格外的大,握住陆宁远的手,又一次想要拿开。
陆宁远却不知为何,极少见地违逆了他,那只遮着他的手仍紧紧扣在他眼前,刘钦看不见他,看不见他那双眼睛,只能从指缝间瞧见两线照在帷帐上的晨光。
忽然,一个炽热的吻落下来,带着陆宁远浑身的颤抖,混杂着什么浓重的东西,滚烫地落在他脖子上。紧跟着,肩头、锁骨、胸口、肋骨、腰侧,一簇一簇落下团团湿润的火,刘钦忽然也抖了一下,手指收紧,用力按住了覆在他眼前的手。
像这样眼前黑着,身上却被人不住亲吻的感觉于他而言太陌生了,他必须清楚知道现在正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与他自己相关的。但他握住陆宁远挡在眼前的手,犹豫了一下,这次没再挣扎,再然后那团火落在了更下面,他稍稍弓起腰,发出一声轻吟。
湿润、柔软、灼热……刘钦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更多,眼前忽然一亮,陆宁远松开遮在他眼前的手,拉住他放在身侧、忽然绷紧的手,指头一收,紧紧笼在了里面。
这天问安刘钦迟到了小半个时辰,行礼起身之后,母亲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萦在身上。
刘钦知道陆宁远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让别人看见的痕迹,来之前整理仪容时也照过镜子,因此并不慌乱,只泰然坐下,同母亲说过几句闲话,将话题慢慢转到文宁身上。
“刺客到现在也没有抓到,只知道应当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但那晚之后就没有行踪了。”刘钦淡淡地道。
他其实根本没有命人认真追查,母亲李氏也知道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对他这默契颇为满意,温言劝慰道:“国家的事,千头万绪,大大小小都担在你的肩上,要是事事关心,人可怎么得了?那个始皇帝,人不就说他是一车一车书简,活活读死的么?”
她出身名门,自幼识字,但不喜读书,闲暇时候更爱看些戏文,说完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对的,不由抿嘴一笑。刘钦听来,也不禁莞尔,应道:“是。”
母亲是在暗示他,文宁的事别再查了,刘钦闻弦歌而知雅意,又道:“只是文宁是死在寿阳侯府中的,倒是不好向朝野交代。”
李氏微微睁大眼睛,“有这等事?”愣了一阵,随后冷哼一声,脸现愠色,“早就有人和我说过几次,说寿阳侯动歪心思,惹得文宁和驸马不睦,我本来未当回事,只当是下面人乱嚼舌根,不想竟是真的……这是将我大雍礼法置于何地!闹将出去,丢的可是你和你父皇的脸。”
她的惊讶、愠怒,无一不是自然而然,好像她从前当真从未相信过文宁和寿阳侯两人之事,现在初一听说,便觉难以接受。若非刘钦心中有数,见了她如此反应,绝想不到此事还有第二种可能。
他隐约摸清了母亲的心意,沉吟片刻,却是问:“那依母后看来,应当如何处置?”
李氏扶着腕上的首饰,低头沉默片刻,在她沉默的时间里,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既显得雍容华贵,又好像有点漫不经心。
过了一阵,她才抬眼看向刘钦,然后轻描淡写地答道:“人死在寿阳侯家里,他是不能不担干系的。那么一个大活人刺客,能随便进入寿阳侯府,又随便逃出去,王府那么多家丁、侍卫竟然没一个人能拦他,岂不可疑?我看这事很有些蹊跷,干系定然就在他身上。”
刘钦点头,“儿子知道了。”
母亲的意思是,杀了寿阳侯灭口,就此了结此事。他原本以为,文宁被杀,那寿阳侯只是被其所牵累,听母亲这样一说,恐怕里面还有文章,甚至有可能是什么人授意他,合谋杀死文宁的。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做完,他这个知情人自然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必要。
他不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但也没有深究,话锋一转,说起准备裁撤宫女和缩减宫中用度的事。现在刘崇已经被他架空,他又没有立后,后宫中的事多是他母亲担待,因此需要同她打声招呼。
李氏听后,暗吃了一惊,随后神态又恢复如常,“这等国家大事,皇儿自己做主就是,你是有主意的人,娘说不许做,你就束手束脚不成?”
刘钦微微一笑,“父皇的嫔妃太多了些,儿臣想着,也趁着这个机会裁撤一些,看是送她们出宫还是落发出家。”
他本来打算如果母亲反对,就把这个打算说出来,但她竟然这样轻易就答应,说出此事便是讨她欢心了。
他还记得从小到大每次见到母亲,母亲永远都盛装打扮,担心不能讨刘崇欢心、担心色衰爱弛、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对、哪一个角度不够美艳动人。听说刘崇宠幸了别人,就暗暗恨得牙痒,总要时不时派人悄悄探听,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来报,生怕圣宠旁落,后宫当中变一个天。
李氏或许以为他没注意过,但刘钦从小看在眼里,没有刻意多想过什么,可是第一次爱人,就生出只能爱一个的念头,从前做太子时,不肯娶太子妃,现在做了皇帝,也至今没有充实后宫,很难说没有小时候记忆的缘故。
他以为母亲听说之后会面露喜色,谁知她神情竟只淡淡的,“嗯……有些愿意走的,送她们出去倒无不可,最好能送回自己家里,出家倒是不必。没处可去、不愿意走的,留在宫里养着便是,毕竟是太上皇的宫眷,不是寻常宫人,况且多几个人,也花费不了太多。”
她这回应颇出刘钦意料之外,虽然没开口发问,却难免露出了点疑惑之色。到底是亲生的儿子,李氏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可是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不是这样做已经无关紧要了。
的确,从前她不止一次想过,甚至暗发过誓,要是一朝得势,非把后宫中的这些莺莺燕燕都赶走不可,让皇帝眼里只有她一人,后宫佳丽绝不可有三千人,但三千宠爱必须在她一身。
自从入宫以来,她一直努力着,没有过半分松懈。她做了贵妃,上头还有个皇后;她做了皇后,可事事仍都得依着皇帝,还要应对不知何处射来的明枪暗箭,保护自己、也保护刘钦;现在她做了太后,是皇帝的亲娘,现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她撼动了,她从前想过无数次的事又一次被摆到面前,这次她只要轻轻点一点头,就能把它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