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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对李方所说,他毕竟好奇,便抽出时间,专门来到城南,去了那座土地庙。
说来奇怪,土地庙既不能求子,又不能求财,在任何地方都不是香火旺盛之地,可是这座土地庙却有许多供奉,哪怕天色已近黄昏,往来的百姓仍络绎不绝。
他不信鬼神,也就没有上前进香,见拜访贡品的桌上一一看过,见到出去瓜果馒头之外,竟然连肉都有,愈发惊奇。再看供奉的土地神,也比别处的年轻许多,三绺长须飘飘,特意漆成黑色。
再看门内外对联,也比别处更多,且没有那些“白玉”、“黄土”、“公公”、“婆婆”等语,红纸写就,读来却颇类挽联。
许多百姓前来进香,进香过后,往往跪下去恭恭敬敬磕几个头。有大人带几岁小孩来拜,自己磕过,按着小孩的背,让小孩也磕。
周维岳看了一阵,拉住一个正要走的老伯攀谈,“小可游历四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土地庙。敢问咱们江阴这座土地庙,是否有什么讲究?”
老伯抬起老眼上下打量他,“外乡人,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土地庙里供奉的不是土地。”
周维岳蓦地心一颤,问:“那是?”
老伯答:“一个县令。”说完,好像怕周维岳多问,摇摇头便走了。
周维岳在原地愣了一阵,又问旁人,却谁也不肯说出土地庙供奉的究竟是谁。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心照不宣,来进香、跪拜、许愿,然后守口如瓶,不肯向他多说一个字。
但周维岳明白了。他走出土地庙,已是暮色四合,一丛丛晚鸦纷纷落下。回看那座庙宇,仍是人来人往。他双眼蓦地涌起热泪,含着它,攥紧缺了两根手指的拳头,把铁打的心肠又敲实几分,转回身慢慢走了。
第166章
晨光大亮,前一夜的暑气还没消去,天刚一放亮,就燥热起来,只有花草间的露珠透着一点清晨的凉意,一天当中也只有这难得的时刻能避几分暑意。
院中,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躺在摇椅上,旁边一座架起的葡萄藤下挂着一只鸟笼,笼里的鸟歪了阵头,扑扇着翅膀叫道:“来人,来人!”
老人半嗔半笑地道:“你这鸟儿,成天就是‘来人’。”
鸟儿又叫:“来人,来人!”
这下当真叫来一人。
这人看着三四十岁,一身布衣,上衣干净利落地掖在腰带里,脚下蹬一双白底黑布鞋,一副管家打扮,身上衣服看着都是寻常人家能买到的装束,右手上一只翡翠扳指,明眼人看却知是价值连城。
这小院是江阴岑府的园子,这人是岑府管家,椅子上的便是岑府老太爷,岑士瑜之父。
管家岑秋给鸟笼取下来,打开笼门小心取出了鸟,开始打扫笼子里面,一面收拾,一面笑道:“这鸟是在叫小的呢,告诉小的该给它打扫了。”
岑老太爷哼了一声,指头一伸,鸟便知情知趣地跳到他手指上。
“去罢!”他抬手往上一扬,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那个新来的县令,”岑老太爷问:“最近安生点了吗?”
岑秋忙停下了手。
前一阵朝廷突然更换了江阴县令,他们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岑士瑜给他们来了封信,让他们小心这个新来的县令,这人名叫周维岳,名字他们十分陌生,但他有个好友,名叫方明俊,岑家但凡年长点的都知道他。
当年方明俊不知道搭错哪根筋,硬是要和他们过不去,他们倒是没怎么费脑筋,自有人帮他们处置,这件事没多久就结束了,但所谓和气生财,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的。如今这个和方明俊有关的新县令来主政,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果然,他一到江阴就找上了不痛快。先是抓了魏大,找了一群百姓拿口供,要定他的罪,然后又隐隐有借着魏大往别人身上攀扯的意思。
城里有几个岑氏旁支,都被他咬住,前一阵登门来问主家的意思,听话音是干脆想除掉他。岑秋不敢擅专,忙请来管事的岑二爷,问他的意思。
岑老太爷年事已高,岑士瑜又为官在外,这些年岑家实际便是由这位二爷掌管,大事小情都请示于他。
岑二爷原本也有名字,只不过这称呼叫得多了,旁人就忘了他的真名,连他自己都不太常想起来,外面的人见了他,恭恭敬敬叫他一声二爷,岑老太爷招呼他,则是叫他一声岑二,久而久之,他真名如何便再没人提及了。
他虽然没做过一日官,但管着这么大一个家,每日过手的银子最少也有千两,和常州府、甚至东南半壁的许多官员都有来往,比官还要更精几分,经岑士瑜一点拨,听说周维岳是天子眼前红人,马上便知道不能轻易动他。
一听说这些人准备直接杀了周维岳了事,他当即发了怒,大骂了他们一番。岑士瑜不在,老太爷不理事,他便是事实上的家主,这些年来说一不二,在外面呼风唤雨,在家也是一言九鼎,谁也不敢违逆他,他脾气一发,所有人都不由噤声,被骂是蠢猪笨狗,在心里都不敢反驳,也自觉是蠢如猪狗起来。
“周维岳是天子眼前的人,在咱们江阴杀了他,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本来芝麻大的事,让你一搅和,成了个一千斤的秤砣,不怕掉下来砸死你!”
众人唯唯称是。但有一个鼓起勇气道:“二爷的意思是……咱们在江阴外头做掉他?”
岑二爷一脚踹在他身上,“蠢猪!你脑子里就这点事?”他见和这些人说不通,便不耐烦地给人赶走,临走前严令众人不许生事,无论周维岳做什么,他们都老老实实躲好,什么都不许干,一旦让他发现谁私自做了什么,一律家法处置。
等人走后,他喝了一壶茶,凉了凉脑子,叫来岑秋吩咐一番,岑秋赶忙点头哈腰地去了。
之后岑二爷几乎没再关心这事,说到底,周维岳不过是只小虾米,能翻得起多大的浪?他日理万机,没空和这个人杠上。
岑秋按他之前的吩咐,一面联系魏大,命他把牙咬紧了,不要胡乱攀咬,一面暗示人去敲打敲打那些被周维岳招来的百姓,让他们想起来谁才是江阴之主,谁是真正左右他们命运的人。另一面,县衙那边他也打好招呼,除了倪小林之外,还有那些个主簿、衙役,要么是他们的狗,要么是欲做狗而不得的,在他们的“左提右挈”之下,不怕周维岳还能做得甚事。
果然,不出数日,周维岳就被迫放了魏大,而且连他砍断自己手指的事情都没追究,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了。比起方明俊而言,他的骨头就软得多了,也好对付多了。
很快,周维岳就被叫去常州府,说朝廷有旨意下发,要常州府下辖各县县令都要去,旨意中没有说桓龙该如何,他怕周维岳路上有失,便同他一道去了。
临行前,周维岳对倪小林等人交代政事,倪小林听得不住点头,答应得恭恭谨谨,可眼睛里透出来的意思却是高兴他可算要走了,只盼他再也不回来才好。周维岳瞧出来了,却没说什么,和桓龙一起登车离开了。
倪小林他们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有原因。按他大雍的规制,一县的佐贰官虽然是县令下属,名义上需要听令于他,但其实不论升贬调动,都不归县令管,而是归巡按御史管。换句话说,倪小林他们另有靠山,因此自然有不理会他的底气。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按官职,倪小林需要听命于他,但在这江阴县,许多事情都与寻常地方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断。
周维岳坐在车里,眼望着窗外。除去桓龙和他带来的几人之外,整座江阴,似乎只有他的敌人,没有一个同道,就连那些被欺压已久的百姓,也不肯同他站到一处。放眼茫茫宇内,他似乎只有孤军奋战,但他心里知道,不是的,他绝不是一个人。
许多人嘲笑他,说他一开始调门起的那么高,最后还不是草草收场,像送大爷一样把魏大送了出去。还有人暗地里瞧他不起,说他费尽心机搞掉了陈执中,在天子面前露脸,可是最后如何?还不是被赶到江阴来做这个小小县令!这些话没有传到周维岳耳中,但在他与江阴县的各僚属告别时、当他来到常州府,在官府准备的馆驿中下榻时,在那些下属、同僚、上司,甚至打扫房间的仆役脸上,却看得一清二楚。
同在常州为官的一些同僚看他毕竟放了魏大,似乎也不是全然不识时务之人,想同他打好关系,便请他赴宴。周维岳自己也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些情况,便没推拒,欣然前往。
可惜大家对他仍有戒心,席间都是些口水话,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围着要害打转。周维岳听得不耐,偏偏同僚又趁此机会开始劝他,说什么官场之道在于和光同尘。
周维岳为官最恨的便是“和光同尘”四字,当即道:“水有清浊,色有朱紫,人有良莠,道有同异。盘古开鸿蒙,阳清上而为天,阴浊下而为地,若是当初和光同尘,现在仍是混沌为开,岂有天地万物?”一颗硬钉子,将所有人扎了一扎。
同僚无言以对,互相瞧瞧,均觉着他不识抬举。宴席到了这个份上,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正要散开,朝廷的使者便到了。
岑士瑜已经提前给常州府的长官秘密打了招呼,所以对朝廷使者过来宣谕的事他们心里已经多少有了点数,其他各县令却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料想常州府提前把下辖各县长官都叫来,应当是有大事要宣布,均跪在地上,屏息凝神,等天使宣旨。
京里来的使者,宣旨时自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看不出心中所想、好恶如何,但就是这样平着声调读出来的话,落在众人耳中,便好像天雷一般,一时间,众官趴在地上,只是面面相觑。
诏书开头,措辞可说是严厉至极。年轻的天子质问说朝廷命官竟然被人当街殴打,还投入监牢,险些丧命,更又被歹徒砍伤,他江阴难道不是他大雍的一地,难道这里就没有王法不成?一定要严惩歹徒,有族夷族,不许姑息,谁敢包庇,一罪同论!
哪怕相隔百里,天子之怒仍是扑面而来。众人心里打鼓,不知道接下来天使还会再宣读什么。
紧跟着,使者又宣布了几条,果然一条比一条更引人心惊:朝廷更换了本省的巡按御史,换成了崔孝先之子崔允文,不日就要赴任,进入常州;皇帝下令从外省调来一个千户,带兵进驻江阴,不听常州知府调遣,只特许周维岳一人调动;还有最后也最重要的一条:皇帝下令要开始在江阴县清查田亩、清丈土地、厘清各项税负、调查历年账册,命周维岳三个月之内完成,为此已派出能吏十名,协助周维岳办事。
使者读完,谁也不看,最后道:“周大人,接旨罢。”
众人正怔愣间,周维岳从一片片跪倒的官员当中独自起身,从天使手中接过圣旨,高声道:“臣周维岳领旨!”
第167章
几天之前,周维岳便感在江阴做事阻力极大,魏大恐怕不得不放了,他怀着忧虑,向在京城的薛容与去了一封信,既是问计于他,也是希望他能援手相助。
信使往来往往迁延时日,没想到朝廷的反应竟这样快,才过几天,就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因为薛容与的私信比朝廷使者还要晚一天到达,可见早在周维岳去信之前,朝廷就已经有所筹划了。周维岳心中愈定,拆开私信,上面薛容与非但将他即将在全国推行的改革透露给他,还详细交代了希望他在江阴做的清丈之事,预设了许多可能出现的情况,对他多有嘱咐。信件末尾,转述了刘钦对他的问候,表示这封信已经给刘钦过目过,刘钦问他手指情况、还问需不需要京里的大夫。
周维岳不敢耽搁,连忙提笔写下回信。他的手指已经断了,就算京里来人,也不可能接好。虽然现在因为天气炎热,创口结痂处又是血、又是汗,迁延不愈,还流了脓,但这等事实在没有必要拿去烦扰天子,便说自己手指已经好了,让刘钦千万别挂念自己。
刘钦的关心于他现在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影响,但他更换巡按御史、调入外省驻军的举措可说是举足轻重,只这一道旨意就将江阴乃至于整个常州府的天变了一变。
常州府书的官员,原本颇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看周维岳也只当他是在瞎折腾,是在邀名邀宠,心里并不怎么当一回事。可是这一道旨意下来,就是最迟钝的人也看出来,这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皇帝是站在周维岳背后的,他不派别人,偏偏派这么一个人到江阴;不派周维岳到别的地方,偏偏派他到岑士瑜的老家,并不是寻常的安排,而是用心极深。圣心难测,可也总有个倾向,如今已是越看越分明了:皇帝看不下去岑士瑜,要对他出手了。而他们这些人,到底该上哪一条船?
按说为人臣者,自然理应如葵藿向日,除去忠于天子之外,不做他想。可是岑士瑜在常州,那才是真正的皇帝,得罪了朝堂上的天子,目前看也未必如何,但得罪了岑士瑜,那可是有着许多前车之鉴。
那么,在这样一道严厉的旨意发来之后,还要继续在岑士瑜的船上硬挺着么?风浪会不会卷进船里、会不会哪天一下把这船掀翻?要是最后真是岑士瑜斗败,皇帝大权独揽,岂不是扭过头就要清算他们这些人?
说到底,臣不与君斗,他岑士瑜再如何权势熏天,能踢开刘钦,自己做皇帝么?不、不……现在刘骥兵马强盛,一路上高歌猛进,已经又破了数县,朝廷平叛军只有区区不到五万,一旦接敌,还不知胜负如何。刘钦这天子位坐得并不稳,如果他岑士瑜有心,这时候倒是能做一些事。还要观望,还要再观望一下……
形势如此,常州府的官员一时都成了风中野草,被风扯得东倒西歪,不知该往哪倒。但于周维岳而言,这就够了,这些人心怀疑虑,不知该如何行事,他们中的一大部分人索性就选择以静制动,两不相帮,但只要他们不给他使绊子,就已经相当于是在帮他了。
至于新换的巡按御史,周维岳对崔允文并没有多少了解,单知道他是工部尚书崔孝先之子,有一个高官父亲,又风闻他曾在宫变之夜襄助刘钦,所以刘钦派他来,应当是信任非常的。倪小林等人之前仗着头上有巡按御史这座靠山,平日里对周维岳的一应布置常常阳奉阴违,可从此以后,他们不能不重新认真掂量一下了。
周维岳虽然厌恶权术,却也不是从来不用权术,回江阴当晚,便召集几个佐贰官,对他们恳切地申明利害。倪小林等人想了什么、是否仍然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他无从得知,之后且看他们如何做。
朝廷从外省调来的兵马,之前一直保密,一点风都没透出来,在传旨当日便随使者一起到达,周维岳从没带过兵,不知该如何驱使,便让桓龙代他安排,他自己只发命令。刚一回到江阴,趁着魏大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率人围了魏大的家,将他的宅邸整个控制起来。
也是天要助他,魏大在他去常州府时,便已听说风声不好,家里人劝他暂时出去避几天风头,他没有听从;岑家人得到的消息更多,已经决定丢卒保帅,让魏大彻底消失,但派去的杀手刚好让魏大避开,魏大甚至都不知道有人要杀他。
于是周维岳围住魏大的家时,魏大既没逃走,也没被杀,活挺挺地在那里,正在烧着什么东西,还没烧完,便被士兵们控制住,桓龙一脚踢翻了火盆,把剩下没烧尽的纸抢了下来。
魏大迅速被控制起来,这次周维岳是奉了圣旨,魏大既然被抓,是绝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县衙的了。周维岳从桓龙手里接过还没烧完的纸,草草一看,马上便感非同一般,又将一些盆地的未烧干净的纸灰一块块拼上,愈看愈是心里有底,忙对桓龙道:“让兵士日夜看守魏大,绝不可放他一个人,或是单独留县衙的人看守他。”
桓龙问:“你是说……”
周维岳点头,“我怕有人会想杀他灭口。看押的军士需得早晚轮换,每次不能少于五个,让他们互相监督、照应。名单除了你最好不要给第二个人看,每次换班之前再点人,之前不要泄露。给他的水、饭都要严格检查,由咱们自己准备,中间不要过别人的手,给他之前先给狗吃,狗没事再给他。”
他嘱咐得十分细致,好像已有经验似的,桓龙在心里不由暗暗称奇,不知道他之前做县令时处理过什么样的案子。但他也没问,领了命便去安排。
此时就算是他也看出来,要扳倒岑氏,干系就落在这个魏大身上。临行前天子对他的秘嘱言犹在耳,只要他与周维岳掌握了一件两件要命的事,天子在朝堂上便能借题发挥,一击将岑士瑜置于死地了——只看他与周维岳能给出什么题目。
江阴的事在紧锣密鼓地推行着,建康却也同样风旋云紧。如果说岑士瑜先前还心怀侥幸,想刘钦不会在即位之初,在形势不明、内忧外患之下就对他这两朝老臣动手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刘钦要把他像拔钉子一样从朝堂上拔下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刘钦想要任命周维岳入吏部,他鼓动群臣阻止了此事,让刘钦对他心生忌惮;或者是因为近来刘钦和薛容与在朝堂上折腾不休,他多次反对,刘钦要杀鸡儆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决不能再坐以待毙。
刘钦派兵入江阴,拿崔允文换下他的人,还要在江阴搞什么清丈,已是图穷匕见,明摆着是要置他于死地,他不在此时反击,过后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其实刘钦即位之前,刘崇对立储问题举棋不定,曾问计于岑士瑜,岑士瑜那时便说过刘钦若是即位,应当是个精明天子,“志大难制”,对他心里已有评判。但刘钦毕竟羽翼未丰,岑士瑜从没真正将他拾进眼睛里去,想他不过是个几个月的天子,再如何也不敢轻易动自己。
事实也如他所料,刘钦刚一登基,马上便向他示好,谁知狐狸尾巴竟然露这么快。到底是少年心性!他要是再隐忍数年,坐稳皇位,那时要想对他下手,他还真没有办法招架,可现在是个什么时候?
太上皇不甘放权,皇三子起兵直逼京城,朝堂上人心观望,有几个人真心助他?刘钦选在这个时候对他这劳苦功高的老臣下手,只会愈发让天下人齿冷,愈发地失道寡助,愈发地搅弄得朝堂不安、天下不安,而他正可于这乱中取利。
至于该如何做……他心里已有盘算。刘钦既然已经对他下手,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么现在向他示弱、示好都是没有用的了,不会让他回心转意,只不过可以暂时麻痹于他,因此该表的态度一定要表,与他交好的官员也要暂且蛰伏。
这只是第一步,除此之外还有几步棋。周维岳在江阴闹出的动静虽大,但却不是根本,周维岳不过一小小县令,又能翻出多大水花?题眼不在他,而在那个薛容与。
刘钦近来性情大变,同此人有很大关系,皇帝他不好动,但薛容与可没有免死金牌。既然他一口一个“为国”,一口一个“为民”,一副大公无私之态,那他就发掘其私、搞臭他,他一倒,刘钦没了左膀右臂,其他的也就无从谈起了。
薛容与的老丈人黄茂,听说到现在还是一个五品官,在薛容与得势之后,正对官位汲汲以求。岑士瑜知道他怎么想,女婿现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他自己难免也想着跟着鸡犬升天,听说这些天上他门前贺喜的人着实不少,他自己必然也会活动心思。要搞掉薛容与,黄茂是个最好的突破口。
而断掉刘钦左膀右臂,才只是其中一步,正如刘钦最后能击败刘缵取得胜利一样,真正决定胜负的其实是在于兵马。幸好现在禁军当中有人曾受他的提携、也有人曾拿他的好处,京营兵里也有他的门生故吏,有这些人在刘钦身边、环伺京城,他的赢面也不可谓不大。
况且现在太上皇正有所动作,刘骥派来的使者也已经暗中联系上他。他虽然不认为刘骥能成什么事,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若对刘骥稍加利用,搞不好会有奇效。依他看来,太上皇的意思恐怕也不是违背同夏人之盟,自己回到台前做皇帝,而是想在换掉刘钦之后,扶植这不成器的第三子,自己借以暗中掌权。刘骥不同于刘钦,他甚至连刘缵都不如,一旦换他做皇帝,国事还不是都听刘崇的?
而于岑士瑜而言,这也是他最乐见的结果。若说之前刘崇问他时,他还想了想大雍的千秋万代,批评刘缵仅能守成,那么到现在,刘钦已经切实威胁到他本人的时候,这些的一切都可不做考虑。
他拖了刘骥的使者多日,现在智计已定,马上便派人与他通信,又设法与刘崇联络上。刘崇自然比他还要热心此事,只是他派来通信的人倒让岑士瑜始料未及——
竟然是崔孝先第二子,那个曾助刘钦上位的崔允信!
第168章
这天没有常朝,皇帝在平台召见,薛容与不敢怠慢,把写好的章奏放进袖子里,忙去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