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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京当日,众人因不知天子好恶到底如何,不敢冒险,因此送行者寥寥,车马甚是萧索。周章同几个挚友作别,登上车架时,回望帝京,心境也颇怀凄凉萧索。
同两年前在江北时不同,这次刘钦不会再站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目送他离开了。这座巍峨宫城,正以一种无言的冷峻俯瞰着他。或许今生他也难再见它一面,今日之后,便要迥隔天涯。他钻进车厢,放下帘子,车夫催鞭,轮子吱吱呀呀转动起来。
刘钦没有再为他送行,只是倚在池水边上发了阵呆。他不觉着伤感,似乎也不是愤恨,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暂时什么也不想干。但不给他休息的机会,很快一南一北两个消息便相继传来——
江北,夏国的摄政王终于病死了。而在长沙,终于是他那个三哥刘骥第一个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拉起近十万部众,起兵谋反。一时间,刘钦这尚未坐稳的江山竟是江河摇荡,天地变色!
第149章
刘钦还记得夏国的那个摄政王,上一世时他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当真是个枭雄,听说年及弱冠便领兵纵横大漠,平定草原各部,共尊夏国王庭,让这区区一部蛮夷在十年间一跃而成为他大雍的心腹大患。后来夏国破关南下、鲸吞江北半壁,也由此人一力主持。
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天子之名,却手握天子之实,军政大权尽揽,夏国之事皆由他一人做主,说是威震天下也不为过。他用兵奇诡,几可说是战无不胜,更有传闻说他性极残暴,杀人都不眨眼,也有说他身高一丈,青面獠牙的,刘钦虽然不信,但在被绑缚着去见此人的一路上,哪怕面上竭力镇定,心里面却不能说没有几分惧意。
但等当真见到时,刘钦却发觉他和自己设想的全不一样。
当时刘钦在呼延震营中被识破身份,千里迢迢被槛送长安,又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是这里本来的主人,如今却带着一身血污、满面风尘,双手被绑缚在后面,让人按倒于地,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被压着肩膀、脑袋,向着这里的新主人磕头。亡国之人,痛莫如此,心中激愤,实难言说。
肩膀上的压制松开了,他使劲抬头,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虏王。
那是一个雄狮般的人,对他没露什么杀气,但只是站在那里,便端地是威风凛凛,引人心惊。刘钦心里跳了两下,一下明白了占去他大雍半壁江山的是何等人物,眼前迅速闪过他父皇的面孔,没来由心里一绞,没有吭声。
他视线稍偏,就看到在这虏王旁边,同他并肩站着的还有一人——那竟是他的堂兄!
刘钦因为事先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夏国摄政王面前,因此见到虏王时并不惊讶,可在这里见到故人,在这夏国的朝廷中枢见到那个同自己大哥同年出生、被取名为“绍”的堂兄,那一刻,他心中何等震骇,张了张嘴,竟然忍不住霍然变了面色。
因熊文寿等人见死不救,他这堂兄独对夏人有年,势单力孤,终于被擒,之后的消息他便再不清楚。他与这堂兄并不熟识,偶尔想起他时,料想他不是被杀了,就是和有的人一样投降了,但他刘氏子弟,总还是前者的可能更大。谁知今日兄弟重见竟然是在这里,刘绍被俘后的选择如何,已不言自明。
该出卖多少东西,才能和这虏王比肩站着?他这堂兄总不能……总不能是卖了半个国家罢!
“王兄,好久不见。”刘钦盯着他道。
出乎意料地,刘绍见了他,面上却没有半点尴尬之色,而是走上前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还没说话,那虏王先道:“底下人不懂事。”颇为唬人的威容之下,倒像是在讨好卖乖。
刘钦躲了躲,刘绍就松了手,看样子没有同他解释,也没有同他叙旧的意思。虏王拿葛逻禄语问:“要放回给雍国吗?”
刘钦在夏营当中习得了他们的语言,他一开口便听懂了,心里一惊,随后就听他堂兄也拿葛逻禄语回道:“留给狄志吧。”之后又看他一眼,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之后刘钦再没同他这个堂兄见过面,这一次短暂的会面仿佛惊鸿一瞥,在他心里留下无数疑点。但他一介阶下之囚,无从探究、无从验证,他所能知道的就只是,自己的待遇比之前好得多了,没再被投入大牢里面,身上的伤也有人医治,除去不能自由活动之外,已经不大像是个囚犯了。
而刘绍最后的那句话,最开始他不懂,直到后面才知道其含义。
狄志是那虏王的一个弟弟,刘钦知道他,还是因为他在夏人这一场大规模侵略之中统领了一军,曾同雍人作战。
但夏人的将领太多,就是那虏王的弟弟也不止一个,刘绍说这话的时候,这狄志怎么看都十分寻常。谁曾想没过太久,夏国原本的皇帝被废,狄志登基,做了夏国的新主,这时再想刘绍的那一句话,便颇不简单了。
那时刘钦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那虏王正当壮年,又有足以废帝的权势,却不自己做这个皇帝,而是扶持了自己的另一个弟弟。但他没有奇怪多久,就传来虏王亲征、病死军中的消息,让刘钦闻之又是一惊。
他想,那虏王或许是身有暗疾,自知命不久矣,就没有自己去过一把皇帝瘾,而是立了一个更加听话的弟弟了事。但这样想,许多事情又解释不通,更何况他堂兄身上也同样是疑点重重。
后来他终于被放归回国,还曾特意调查过刘绍被擒的始末,他的确是实心抗战,看不出半点私心,最后被擒也是英雄末路,力不能及,绝不是有意为之。而就他在夏国时所知的情况,也没听说过刘绍出卖过任何事情、出面招降过任何将领。
至于他本人,随虏王一道东征,在虏王病逝之后,便不知所踪,上一世直到刘钦被杀,他在雍夏两国都没有再出现,活像是人间蒸发。
他蒸发之后,新帝狄志同刘钦没有什么交情,加上两国后来又互相动兵,刘钦又很是受了些折辱,便是后话了。
如今他第二次听见虏王死讯,怔了一怔,忽地想起这一段过往。但这段隔了一世的往事,毕竟于现在全无影响,他很快便将其置之脑后。
既然那虏王在和上一世一样的时间死了,而两国之间休兵的合约又已经签订,那么应当会和上一世他大哥主政时一样,两年内大江南北不会再有战事。这段上天赐予的宝贵时间决不能荒废,他要澄清朝廷、修明吏治、充实国库、彻查贪腐、整顿军备,方方面面都要革故鼎新——薛容与的车马怎么这样地慢!
可惜天下事总是福祸相倚,好消息总和坏的一齐来。几天后,刘骥谋反的事便像一道惊雷炸开。他在自己封地举起反旗,名为清君侧,实际上无非是不服刘钦,借着他继位时难免有些流言浮议没有尽数压下,便想要借此搅风搅雨,自己得利。
刘钦对他的心思,当然,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一嗤。不过他可以瞧不起他这三哥本人,却不能瞧不起他的十万人马,更何况刘骥既然敢出兵,便是有底气,京城当中要是没人同他呼应,他岂能以一省之兵对抗朝廷?
湖南反了的消息传来,一时举朝大哗。一些原本观望不定的大臣更是左摇右摆,态度不明,而刘钦更又收到密报,他那幽居深宫的父皇,似乎在暗中频繁与外界联络。
如何应对?如何稳定朝局?从何处调兵平叛、以何人为将、军饷从哪里出?湖南一省反了,其余各省会不会有人响应?如果不能尽快平定,剩余的这半壁江山,岂不是也要陷于战火之中?
这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就连从潜邸时便跟随刘钦的亲信,都有人忍不住地震怖失措。刘钦心里虽然也还没有计较,同样惊疑忧心,但为着稳定人心,即便在亲信面前,也丝毫不露忧色,泰然对左右道:“狂风不竟日,暴雨不终朝。乱军虽然声势浩大,必不能久,我已有计策破之。”
左右臣属见他平心静气,仿佛胜券在握,知道他生性谨慎,从不说没根据的话,料想他定有区处,均放下了心。
很快他的这话便有意无意传了出去,朝中观望的大臣见状,暗叹他年纪虽轻,却有如此定力,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一代雄主。而这些天暗中蠢动的人听了,不由心里打鼓,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一时间倒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些已经受了联络,却举棋不定的人,正不知道该不该反他,在心里过一遍秤,把刘骥和他放上面称了一称,大多都按兵不动了,更有甚者,还反过来向刘钦密报,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很快刘钦便拉出一个清单,知道了几个正不远千里同刘骥联络的人,这些人他都不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他父皇似乎与岑士瑜交往过密了。
岑士瑜势大,刘钦又立足未稳,恩威并立是不可能了,这当口只能尽量施恩。于是对刘骥谋反之事,他特意亲自去岑士瑜府上拜访,明面上是问计于他,实际上一是暗中探他口风,看他屁股到底是坐哪一边,二是借此表现对他的推重,告诉他没有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即位之后,他的权势地位一切照旧,让他在行事之前心里能掂量掂量,看有没有必要放着这么大的官不当,冒着杀头的风险给他雍国再换一次天。
为着安岑士瑜的心,对他那个曾经因为对他不敬,而被他砍断两根手指的儿子岑鸾,刘钦也不计前嫌地提拔了他,让他到了和崔允信一般位置。
崔允信从他回京之初便追随他,还曾为他被夺过一次官,一度成为庶民。但风险巨大,收益也巨大,等刘钦即位之后,他因着从龙之功,马上便青云直上,到了冲要之任,正自得间,突然见着一个没什么功劳、还得罪过刘钦的岑鸾一窜就窜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位置,简直见鬼一样,颇怀不满。
但他追随刘钦日久,比别人更知道他是何等样人,这些微词只敢在心里想想,半句也没敢出口,只是上朝时见到岑鸾,总难免狠狠剜他两眼,视线又故意往他缺了手指的地方转上一圈,气得岑鸾直跳脚,要不是在朝班上,估计都要冲过来揍他。
刘钦提拔岑鸾的举措,无论是在他的旧臣还是其他大臣之间都颇不得人心,但对岑士瑜而言,却是正中下怀。岑士瑜就这一个独子,他终日辛苦,是为他自己不假,可归根结底,将来还不是为了岑鸾,刘钦如此做,倒真是搔到了他的痒处,让他不得不动摇了。
但正如他不知道日后他的这个独子会被刘钦凌迟处死、他自己也会锒铛入狱一样,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刘钦是个面上丝毫不显,暗地里却能颇能隐忍的人。在他看来,一个会在刑部大堂格杀当朝大将的人,能有多深的城府、多曲折的心肠?见新皇如此示好,把他的面子给得足了,他也不好不投桃报李,终于暗暗地表了忠心。
他是一枚定海神针,搞定了他,朝廷就稳了一半,剩下的人再如何,怕也翻不起太大的浪。刘钦接下来要解决的便是发兵平叛的问题,而不需要想第二个人,宫人来报,陆宁远求见。
刘钦心中忽地一定,扬声道:“让他进来!”
第150章
这是刘钦第一次在皇宫当中,以皇帝的身份传见陆宁远。他听着熟悉的脚步一声、一声在殿外响起,宫人通传后,又一声、一声进来,忽地心跳了两下。
在视线向出声处转去之前,他心思一转,忽然又想:上一世也是在这座殿宇内,刘缵曾多少次传见过陆宁远?两人有过多少君臣相得,宣室虚席?这一番君臣之情,最后又是如何收场?最后刘缵死在眼前时,陆宁远这位犬马旧臣,心里又作何想?
陆宁远已走到他身前来,刘钦抑下思绪,看向了他。陆宁远伏地向他施礼,口称陛下,刘钦不觉心意稍平,让他起身,口气温和地道:“咱们两个私底下不必这么生分,还按之前那样就行。”
陆宁远应了一声,仍是道:“刘骥谋反,陛下将要如何处置?我愿为前驱,为陛下平叛!”
他没有自称臣,却仍叫刘钦为陛下,对他刚才的话只执行了一半。刘钦也不介意,指指椅子,反问:“你看平叛官兵从哪里抽调?”
陆宁远坐在椅子当中,端端正正地答:“臣只带京畿驻军一支人马便可。”说起正事,不觉又换了称呼。
刘钦却没发现,闻言微微一惊,问:“就是原属邹元瀚、现属辟英那军么?人数相差未免太过悬殊。”
陆宁远答:“陛下无虑。叛军声势浩大,号称有十万之众,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最多止有五六万人,又非能征惯战之士,有些是临时招募而来、有些是临阵受人裹挟,各怀异志,不过一盘散沙。”
“京畿驻军有近万人,虽然也不都是可战之兵,但也有数千甲士,其中又有臣旧部数百,稍加整编,足以御敌。臣此去途经湖北,黄州府、武昌府驻军都曾与臣一同作战过,若陛下予臣节杖,调动不难。两府官兵曾与流寇交战数次,战力绝非叛军可比,当能……”
他怕刘钦忧心,话说一半,改口确信地道:“定能破敌!”
刘钦听得坐不住,从椅子间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
刘骥起兵以来,他第一反应是担心京城不稳,为此思虑良多,一应谋划也多是为了稳定人心,防止变生肘腋,但对这叛军本身,他还没有分出心思细想。派去探查虚实的人,又因路途遥远,往返日久,至今尚未回来。
他收到消息的第一刻,就派人出去,陆宁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他更早得知刘骥处的具体情况。既然未经调查,怎么就知道刘骥所率叛军不是精兵强将,而是乌合之众?莫不是为了安他的心故意说的好话?
刘钦顿住脚,看了陆宁远一眼,摇一摇头,又走起来。
陆宁远不是说大话的人,他既然敢这样说,就一定是有把握。他没有马上问陆宁远他这样瞧不起刘骥的根据是什么,自己闷头思索一阵,就也知道了答案。
刘骥在封地起兵,叛军也由附近招募,但长沙处于腹地,夏人虽然猖獗,兵锋却也还从没指到过这里。而翟广得志之时,也不曾骚扰过此地,因此湖南一带官兵疏于战阵,实力恐怕还远不及邹元瀚部。
对邹元瀚部在与翟广交战时的表现,在陆宁远出狱后养病期间,两人闲聊时他已听说了。叛军要是如此,那除了人数多点,也不足为虑。
至于这十万之数,是不是实打实的,刘钦心里也清楚。刘骥毕竟是反叛中央,为了安自己人的心,也为了吸引别人和他一道谋反,他不可能不弄虚作假,壮自己的声势,少不得要把沿途抓的流民、军中的挑夫、杂役、随军将士家属也算进去,再四舍五入一番。十万人打个对折看,并不嫌冒险,陆宁远所说的确没有问题。
刘钦之前思虑不周,没有想到此处,但生性聪颖,经陆宁远一提醒,也马上明白其中关节,一时心中稍定。但……
他一面走着,一面继续想:陆宁远所说毕竟太过乐观,他只说好的那面,却没说京畿驻军本就是当初邹元瀚打散了部队后另行招募而来的新兵蛋子,战力已和之前无法相比,而后更是几易其主,若是换成陆宁远,那他已是第三任军官,人心未必收拾得齐。
而如他所说,要是沿途吸纳湖北各府驻军,官军队伍固然是壮大了,却也是东拼西凑而来,和刘骥的那些叛军相比,又好到哪里去了?陆宁远是报喜不报忧,可他敢放出话来,就不会全无底气,这其中必有缘由……
在他思考的时候,陆宁远就静静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时而皱眉,时而松开眉头,过会儿又更深地拧起来,心中柔软无限。他是有十足的把握的,看着忧虑中的刘钦,十分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做。
刘钦不问他,他不知该答什么,放在右膝上的拳头稍稍打开,手指在腿上轻轻勾了两下,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刘钦却忽然顿住了脚。
“辟英不会甘居你下,也不会乖乖交出军权,怎么换掉他,还需要从长计议。想调动各府官兵,只靠节杖没用,还得找一个人助你。这人需得闻望素隆,知兵又能不乱用兵,能听进你的话才行。我心里已有人选,一会儿便去找他。你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陆宁远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刘钦并没有继续问他,他也就无从继续解释,仔细打量刘钦面孔,好像不见了忧色,又恢复如常。他是想通了什么,还是和刚接到消息时对着别人一样,在他面前故作泰然?陆宁远不得而知,听刘钦问起,便答:“臣的旧将,之前分别调去朝廷各部任职……”
他话没说完,刘钦已知其意。
当初陆宁远平叛回京之后,刘钦为他平反,陆宁远得了个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京官,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他可借此留在京内,助刘钦行事,坏事是他在平叛期间的军队带不进城,于是混编在京畿驻军当中,而他的一应旧部,如李椹、张大龙等人,也分往各处任职。
如今陆宁远话说一半,刘钦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等他说完便道:“你放心,你的那些旧人这次都随你一道出征,让你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陆宁远起身道:“多谢陛下!”
刘钦摆摆手,感到还有什么话要说,但让陆宁远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竟然说不出来,又问了些平叛事宜,就让陆宁远回去了。
等陆宁远走到门口,他又忽地出言叫住他。陆宁远猛地顿脚回头,两眼看过来,里面有隐隐的期待之色。刘钦问:“给你那座新宅子住的怎么样?”
陆宁远声音低了,“我这些天都住在营里。”
刘钦道:“有新家了,也去住住。”
陆宁远低着眉眼不语。
他生得高大,身形又很雄骏,低头之后,看着倒是小了一圈,刘钦错了错眼,没让他多留,挥手赶他走了。
等陆宁远走后,刘钦在原地思索良久,起身出宫,去了鄂王刘靖府上。
不需陆宁远主动请缨,在思考平叛人选时,刘钦也早就想到了他。但同时他也知道,陆宁远资历太浅,就算用兵如神,这次出兵也难免多遇掣肘,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个亲王的反叛,没有足够的名望,实难行事。
他曾问计于岑士瑜,岑士瑜也给足了他面子,为他举荐一人,正是刘崇的亲弟弟,刘钦的叔叔刘靖。刘钦听他说出这个人来,便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考虑,觉他此言有理的同时,对他也放下心来。
论地位,刘靖同样是亲王,而且做了几十年的鄂王,名望远在刘骥之上。论用兵之能,刘靖毕竟曾经带过兵,真刀真枪地上战场同敌人打过,非刘骥能比。论辈分,刘靖也是刘骥的叔父,又代表朝廷,在他面前,刘骥在法理上便不占优势。论亲疏远近,刘靖毕竟不同于其他人,是他亲叔父,又一向待他好,不担心他临阵倒戈。论人品,对这个叔父,刘钦也是信得过的,他一心为国,一向有目共睹,更兼对夏强硬,绝看不上刘骥这被夏人吓破胆,远远躲去湖南的纨绔。
只有一样,那就是刘靖虽然名为三军之主,刘钦却只是想借他的人望而已,他真正想要推重的是陆宁远。只不知刘靖这几十年的老王爷能否应允,甘心把权柄交到陆宁远手上,自己只当个陪衬?
他如今已不是做皇子的时候了,御辇亲临刘靖府上,让他府里的下人很是惊慌、忙碌了一阵。刘钦安抚了他们,疑惑叔父怎么没有亲自来见自己,莫非是因宫变之事对自己生疏了,进门之后才得知,原来刘靖是病了。
刘靖缺席了几次朝会,生病的事也没有刻意瞒着别人,但刘钦近来焦头烂额的事情太多,竟一时忽略了,想自己数日来不闻不问,临到用人时却亲自登门,一会儿又即将嘘寒问暖,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打起精神,让人引着进了刘靖的卧室。
刘靖已经穿好衣服坐了起来,见到他后,勉力起身要拜,刘钦忙托住他,扶他靠回床上。刘靖拿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打量他一阵,然后才虚弱道:“不知陛下亲临,请恕老臣怠慢之罪。”
刘钦听他一开口便对自己生分,知道他是因为宫变之事怪罪自己,便愈发赔上笑脸,知道刘靖心里对自己有气,要是这时关心他的身体,未免显得虚伪,他也不会开心,便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请刘靖扶病出征,为他平叛。
出乎意料的是,刘靖没有拿乔,也没有借着自己有求于他而翻出宫变之事数落他,反而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刘钦一愣,反而按捺不住,反过来问他:“叔父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刘靖道:“我有一个条件,刚才还不及说。”
刘钦忙道:“叔父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