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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周章、刘缵一齐回头,刘崇坐在椅子上面,威严的目光向他扫视过来。
刘钦小步上前,伏地叩首,“参见父皇!不知父皇深夜召见儿臣,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敢就这样入宫,还有一个原因。
他母亲在后宫当中经营日久,很是有些笼络人的手段,不然当初也不会一举夺得皇后之位,又将他送入东宫。早在江北时,母亲就曾通过宫人向他传话,母子二人远隔千里仍能有所联络,后来刘钦才知,母亲所用宫人不止一个,哪怕她现在已入冷宫,那些人也尚可为他所用。
在去找周章之前,他就有所安排,让一个在刘崇身边侍候左右的心腹大珰替自己传递消息。如果刘缵进宫之后,刘崇的反应对他不利,则不传任何信号给他。只有确认安全,大珰才传递消息给望楼上的宫人,让他在自己经过宫门时,将楼上的灯笼遮挡三下。
之所以这样安排,而不是发现危险才发信号,便是防备这颗棋子提前被人挖出,明知有危险却无法向外联络。这样刘钦经过宫门时,如果发现灯笼不变,无需追究原因,只要知道情况对他不利,便会当即反身逃脱。
把守城门的守军他已联络好,待他与陆宁远等人会合之后,便会马上逃出建康,再谋出路。反之如果灯笼闪动,便是暂时安全,他才考虑入宫。
当刘崇向恽文石下令时,一个宦官悄悄出去。他没有离开太远,只是对远处巡夜的侍卫轻轻点了点头,最末尾的一个侍卫在队伍转过一个角落时悄声脱队,向望楼跑去。于是刘钦经过宫门时,抬头一望,便见楼上灯笼连闪三下,这才抬脚进来。
只是那宦官悄声回来时,忽然被两个禁军捉住,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抹了脖子,尸体被迅速拖下去,落在地上的血迹也被迅速拭净,不过片刻间,殿外又恢复了刚才的悄无声息。
刘钦踏入殿门时,刚刚好就从刚才宦官被杀的地方走过,但地上几无血迹,天色又黑,他全然无法注意,只在跪地之时,眼神暗中一扫,在殿内不见自己安排下的那个大珰,才意识到有几分不同寻常。
他伏地行过礼后,抬起头来,全不理会紧紧盯着他的周章,一错眼看向刘缵。视线相交的一刹那,有如两股绳子猛然缠绕在一起,兄弟两个看向对方的眼神当中,俱都现出几分志在必得。
在这一刻刘钦知道,刘缵早挖出了自己的这个眼线,是故意让他给出信号,放自己入宫来的。他不给自己逃出京城、东山再起的机会,是定要在今晚彻底除掉自己不可。
而视线相交的这一刹那,刘缵也马上清楚,刘钦此来,是为杀他而来。他有筹划,刘钦也不是无备而至,只看是谁棋高一着罢!
第140章
刘崇没有马上回答刘钦,而是看向刘缵,意在问他当初他说刘钦意欲谋反,定不敢来,如今刘钦人来了,他有什么话说。
刘缵确信刘钦被传召后一定会马上明白他谋划已泄,也知道一旦进宫,自己就算把他攥在了手掌心里,见他竟有这般胆色,竟然当真若无其事地进得宫来,倒有几分佩服。
但他料想刘钦定不肯不做任何打算便只身前来,他原本三日后动手的计划一定会提前到今日,只要太子府、武库有一处异动,那便能顺理成章地定他一个谋逆之罪。
而如果刘钦当真定力了得,始终不动,那他今日进宫于御前所说便成了存心诬陷,刘崇定对他起疑,再一调查他的消息来源,他的一应安排也有极大暴露风险。与其如此,他不如先下手为强,当即传令恽文石动手,趁着今夜的天赐良机一举除掉刘钦,免得夜长梦多。只盼不会走到这一步罢。
他低了低头,答刘崇的话道:“父皇,太子刚刚进宫,风尘未洗,恳请父皇赐座少歇。”意在让刘崇再等一等。
依他对恽文石的密嘱,只要东宫、武库有一处交起手来,便要放起大火、人马喧腾,声势弄得越大越好,尽量让宫里听见动静。望楼上的宫人瞧见火光,定来报告,那时候父皇定然要召恽文石所部禁军前来控制住刘钦。假如刘崇举棋不定,以交战的具体情况不明或是别的什么缘由推脱,不肯对刘钦下杀手,那时恽文石便会代他下这个决心。
如何还没有动静?
刘钦看看刘崇、看看刘缵,一脸不明所以。他这神情实在逼真,虽然在生死关头,刘缵见了,却也暗中发了阵笑。刘崇神情却愈发凝重,坐在龙榻间沉默着,烛火离他很远,他的半边身子都覆上漆黑。
这时,刚才刘钦进门时负责在他身体上下摸了一通的宫人小步上前,在刘崇身边耳语一句。刘崇点点头,看向刘钦的眼神软下几分,只是眉头仍高高皱着,看来还有心结未解。
刘钦看着,面上仍是一副疑惑之态,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刚才那宫人仔细摸过他身上每处,除去检查他有没有暗藏刀剑之外,便是检查他有没有在衣服下面穿戴盔甲。
来之前刘钦曾想,要不要在衣服里面穿一件贴身软甲,从外面看不出来,不会让人生疑,等真交起手来,有铠甲保护总比只凭肉身强上太多。但他想了一下,还是没穿,果真选得对了。万一此时他身上着甲,被宫人发现,马上形势便要急转直下,刘缵定要落井下石,趁机置他于死地不可,那时区区一张软甲还能保下他的脑袋不成?
宫人送上矮凳,刘钦谢过,在上面安然而坐,又捧过给他的热羹,转动勺子凉了凉,往嘴里送去,当着两人的面吃起夜宵。这时候刘缵已没有心思看他的神情,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外面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两手手心都渐渐泛起潮意,在刘崇时不时的打量之下如坐针毡。
周章脸色微白,下意识前倾着身体,在椅子上并不坐实,像是随时都要站起。他几次看向刘钦,刘钦却像故意似的,一眼也不看他。
又坐一阵,刘崇向周章看去一眼,然后对身后宫人吩咐几句。宫人一怔,随即马上领命去了。等人走后,刘崇让人推开大殿各处窗户,把风放进来。一轮弯月隐在宫墙宫树后面,没有洒下半片清晖,窗外但见得一个个深黑色的轮廓,仿佛长脚似的,一步步向着这间宫殿联翩逼来。
忽然,不远处喊杀声大起,殿里所有人面色登时一变。周章、刘缵霍然站起,刘崇猛地转头,朝出声处看去,刘钦坐着没动,手却使劲攥紧了羹碗,蓦地里神情一厉。
是什么动静!
刘崇目光如电,猛地向刘钦射去,在他身上却只一转,马上照向刘缵。刘缵面上先是露出喜色,随后忽地一怔,如同烧干的水,只留一圈痕迹板结在脸上。周章脸色惨变,却不瞧窗外,又一次看向刘钦。这次刘钦终于回看了他,看向他的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冷冰冰的,如同瞧着一块石头。
“听声音,是从宫里来。”
不知是谁说的这样一句。刘缵心神大震之下,甚至不及分辨出声的人是父亲还是弟弟,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巨大的疑问盘踞在他心中:如何宫外全无动静?他甚至不敢去想,现在宫里作乱的到底是谁。
一个浑身是血的宫人踉跄着跑上殿,见到刘崇便即跪倒,因跑得太快,跪倒后去势不停,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血带。刘崇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两眼狠盯住他,就听宫人焦急道:“不好、不好了——”
这时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他一人身上,每人都紧紧盯着他那两片张开的嘴唇,拿全部心神听着从那里面吐出的话。可偏生他惊慌之下,愈发地语无伦次,连说两句“不好”之后,便大张着嘴,几次翕动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听得几人心急如焚。
刘崇喝道:“什么不好?还不快说明白!”
那人浑身一震,激灵灵如梦初醒,终于道:“禁军首领,禁军首领恽文石反了,现在正、正杀过来!宫门守卫抵挡不住,眼看、眼看就要过来了!”
刘崇猛地瞪大了眼睛,露出愕然之色。刘缵脸色微变,片刻后却忽地猛一咬牙,向着刘钦走出一步。刘钦始终坐在椅子上面没动,鬓角却微现汗意,在满殿烛火摇曳之下,粼粼地闪着微光。周章怔了好大一会儿,某一刻却忽地回神,同样向刘钦走去,却不是一步,而是几步走到他旁边。
喊杀声愈来愈近,在场众人当中却没有一个完全清楚目前为止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周章向刘缵透露刘钦三日后的计划,并非是真心想要助他继承大统,而是借此取得他的信任,好让他放自己入宫,同皇帝见面。他清楚,刘缵想要发难,必须借恽文石的势,而恽文石一旦动兵,禁军反水,威胁的便是整个大内,并非刘钦一人,到时候刘缵绝不会只控制住刘钦一个便罢手,皇帝本人也将陷入险境。
他进宫时,无论刘钦还是刘缵,全都不曾动手,他想在事情发生之前便将其掐灭,以免这兄弟二人非死一个、圣上也有累卵之危,唯一的解决之法便是让皇帝提前知道他这两个儿子的谋划。
刘钦的谋划,自然是借刘缵之口说出,而刘缵的谋划、恽文石已经反水的消息,则只有他能告知于皇帝。可是刘缵也被放入,他与皇帝始终没有独处的机会,他只能趁着皇帝问刘缵如何处置刘钦谋反之事、刘缵应对时,拿指甲掐破手臂,然后在袖口内侧蘸血写下一个恽字,向皇帝示意,又在皇帝看向自己时,微微转头朝向刘缵方向,极轻地摇了摇头。
皇帝看向他时,先是皱眉,随后神情忽地一变,马上又恢复如常。这一瞬间的变化让周章知道,他看懂了自己的暗示。他已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之后发生什么,便不再受他控制。现在他只知道,恽文石还是反了,必须赶在他杀到面前来之前,带皇帝和刘钦脱身。
谁能抵挡恽文石和他的这些甲士?
他不及禀报,匆匆朝殿外大步走去,刚到门口便被拦住。拦他的人是刚刚杀死去给刘钦报信的大珰的两个侍卫,他们见情况有变,当即先一步赶来,想要控制局面。
他们手执钢刀,身上披甲,周章却是手无寸铁,又是文人,如何能与他们相抗?只得抖擞起朝廷威风,喝道:“陛下在此,你们还不闪开,莫非是要谋反不成!”那两人却置之不理。周章猛然回头看向刘崇,刘崇却是紧紧盯着刘缵,面上已然现出极罕见的暴怒之色。
先前刘崇见到周章示意,当即便明白恽文石出了问题,一时脊背发凉——恽文石是禁军首领,可说自己的安危都系在他的身上,他若是不忠于自己,是何等危险!
他为帝多年,却也有走眼的时候,想不到这一次走眼,竟是坏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之处。他把京营交给周章,便是知道他为人正直、不结朋党,想要让他在这关键时刻做个过渡,原本只是一处闲棋冷子,谁知竟有如此作用?
刘崇半是痛恨,半是懊悔,半是庆幸,但危急之时,也顾不得再在这上面多想。不过他毕竟比这些人多吃了一二十年的盐,猝遭此变,却面色如常,也没有急于发难,只吩咐人暗中监视恽文石的动向。
方才宫人向他报告时,不止告诉了他刘钦衣服下面没有着甲,更把恽文石曾去宫门处设伏,现在也并未如他所命令那般回到原处值夜的消息告知给他。恽文石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召集剩余禁军在他身边,意向莫测。刘崇闻报之后,便明白,恽文石当真反了,他不是忠于自己,而是已经被刘缵收买。
幸好自从两子之争愈演愈烈之后,他为着稳坐钓鱼台,也早早便做下打算。恽文石要是以为自己能指挥得动整个禁军,那便是太高看他自己了,他早布下一颗暗子,也在禁军当中,而且此刻就在恽文石身边——那便是崔孝先的长子崔允文。
刘崇又等一阵,始终不闻武库、东宫处传来喊杀声,心里已有掂掇,估计是刘缵恶人先告状,若贸然揭破,可能会逼反他,在皇宫当中动刀动枪。他思虑一阵,便让宫人传信于恽文石,让他速来面圣,来时不许带旁人,只得自己一个过来。
这一招打草惊蛇的计策,他已对自己亲生的儿子用过一次,不怕再对这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用。恽文石敢孤身前来,自然最好,一旦他有异动,想来崔允文这颗他早就布下的暗子,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趁他不备轻取他性命,不让他翻出多大的浪。
这是刘崇的谋划,于他而言,今日此举虽说是逼不得已,可也是胜券在握。可现在如何会这样?恽文石竟大摇大摆地杀了过来,莫非崔允文不曾阻止,还是他此刻已经死了么?
与刘崇所想的不同,此时此刻,崔允文非但不曾身死,甚至就跟在恽文石的后面,又破开一道宫门。他没有阻止恽文石,作战时反而格外不惜勇力,恽文石瞧见他这幅实心眼的模样,愈发庆幸没有将他外派出去,而是留在身边。
在这一个时辰当中,他时刻等待着从刘崇、刘缵所在的宫殿传来的消息,也时刻听着宫门外边的动静,可是这两处全都静悄悄的,几可称之为死寂。夜风一阵接着一阵吹来,天上的星星从一边缓缓移到另一边,时间每走过一刻,他心里便更紧过一分,到得最后,已是绷紧的弦、惊弓之鸟,一点草木鹤唳,便引他心中一惊。
而就在这时,刘崇的旨意发来,竟是让他独身一人前去觐见!
闻令之时,恽文石当即浑身一凉,一股寒气自脊背直冲头顶。刘缵处毫无音讯,皇帝却让他只身过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刘缵的计划、他的身份败露了!皇帝要杀他!
恽文石慌了一瞬,在这一刻忽地失了计较。他该如何做?是当真过去,还是就此拼了?离开他手头的这些兵,独身过去,要是刘崇要杀他,他可没有半分还手之力,只要一刀,他的脑袋可就要从脖子上面掉下来了,刘缵在场也保不住他。
他呆立原处,只片刻的功夫便下定决心——他是武人,自没有那些婆婆妈妈,也没有妇人之仁,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带兵冲他娘的,他有禁军在手,在大内又有何惧?
听到恽文石反了的消息,刘缵先是一恨,但随后马上也下定决心:名实兼得已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把这“实”攥在手里,名声日后再说了!因殿内人太多,他没有马上发作,只等着恽文石杀到。他知道,以那些守门太监的本事,决不可能在恽文石手底下坚持太久,只要恽文石杀上殿来,那便大局已定!
刘崇猛地看向他,喝问:“衡阳王,这是你的意思?”
刘缵听着不远处的声音,低着头战战兢兢不能答话。刘崇见他不语,迈步下殿,又连问三遍。前两遍时刘缵仍是一般情态,第三遍忽然将头一抬,乍然直视着他,“父皇,儿臣是为肃清君侧,别无他意,拳拳此心,尚祈父皇谅鉴!”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刻,殿门轰然洞开,恽文石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黑压压甲胄森严,亮晃晃刀剑露刃,禁军一拥而上,涌上殿来,惊得满殿烛火乱摇,噗嗤嗤扯灭一半。
刘缵看向刘钦,轻轻出声,却没人听到。烛影纷乱之中,刘钦辨认出他的口型——
他是在对他说,“对不起。”
第141章
涌入殿内的禁军将几人团团围住,恽文石和崔允文迈着大步走上前来,身上盔甲哗啦啦作响。
刘崇做了二三十年皇帝,万没想到老了老了宫变这等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马上想到,恽文石能这样快就杀到自己面前来,沿途把守宫门的宫人定有人倒戈,反贼竟不止恽文石一个,一时既惊且怒,但当着这些乱臣贼子的面,却不肯失了仪度,端起架子问:“恽将军带甲上殿,意欲何为?”
他将脸一沉、眼睛一闪,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帝王风度,恽文石久侍帝侧,多年来面对着他时都是战战兢兢,不敢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如今被他含威一扫,下意识地便心里一毛,刚才上殿时不管不顾的气势已经短了几分,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但忽然,另一道目光扎在他身上,恽文石一转眼看去,见是刘缵,登时清醒。
他的身家性命,此时已不是仰仗刘崇,而是系在刘缵一身了。如果今日事成,他就是从龙之臣,日后不可限量;如果事败,那他就是乱臣贼子,自己死无全尸不说,全家也要为自己所累,死无葬身之地。
如何选择,还有可犹豫的么?
他当即把心一横,迎着刘崇威严的目光又上前几步,一直到与这平日里他都不敢直视的天子只有一步远、一伸手便足以制住他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哗啦啦将手一抬,两只甲胄一直覆到手背的手抱在胸前,倒提着刀对刘崇一礼,“末将此来,是为清君之侧!太子刘钦阴谋反叛,为末将侦知,请陛下速速降诏,旨意一下,臣即枭除乱党,拱卫帝室!”
刘崇怒问:“太子就在此处,你说他阴谋反叛,可有实据?朕看你无诏动兵,在朕面前舞刀弄枪,才是意图不轨!”
刘钦终于从椅子间起身,走到刘崇身边行礼道:“父皇今日召儿臣入宫,莫非便为此事?”
他面上现出恍然之色,随后又是惊骇,又是伤心。刘崇帝王之威没了用场,走投无路的境遇之下,反而更像父亲多点,见此心里一拧,颇觉对他不起。
如今无论是武库还是东宫,全都没有半点动静,刘钦到底有没有谋反,已经不言自明。是刘缵骗了他。而他受骗之后,因事态紧急,不经详查就召刘钦过来,谁曾想竟害了他,将他招入陷阱之中?他父子两个,莫非今日都要死在此地?
不,刘缵绝不敢这样做!
刘崇对刘钦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免得愈发引起刘缵杀心,事态不可收拾。他不理会刘缵,直视着恽文石问:“朕平日待你如何?”
恽文石低头道:“陛下待臣恩深似海。”
刘崇微仰了下头,又放下来,“你如果及时回头,把刀剑放下,退出殿外,今日之事朕自可当做不曾发生,绝不追究……”
恽文石神色稍稍一动,一旁刘缵便喝道:“已经开弓,如何还能有回头箭?恽文石,莫中缓兵之计!”
刘崇怒不可遏,“刘缵!从你小时候朕就教你的那些忠孝礼义,你都学狗肚子里不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在谋逆!”
刘缵忽地跪地,含泪道:“儿臣已别无他法,只能如此……请父皇移驾,事后儿臣定向父皇请罪,要杀要剐,听凭父皇处置!”
等他所谓的事成之后,刘崇如何还能处置得了他?任杀任剐,只是说得好听而已。刘崇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捂胸口往后踉跄了下,被刘钦从后面扶住。
当此之时,刘钦要是说上两句“大哥有事冲着弟弟一人来就是,千万不要伤了父皇”,多是一桩美事,可他刚要开口,远处又一阵喊杀声猛然插进来,打断了他,听声音距离他们不算近,不知是哪里又生了乱子。
刘崇又是一惊,恨然瞪向刘缵。刘缵也是一愣,随后赶紧道:“此定是太子谋反的党徒!恽文石,还不速速拿下贼首,没看见陛下在他手中么!”
刘钦进殿之前,已经卸下随身佩剑,身上又不着片甲,在手执利刃、全副武装的恽文石面前,便好像一块豆腐似的,只一刀就能拦腰砍断,如何能有还手之力?总不成他能空手夺了这禁军统领手中白刃,又一刀劈开他身上铁甲罢?
胜负似是已经分了。刘缵轻轻咬了咬牙,却见刘钦脸上不见多少惊慌之色,是死到临头惊得呆了,还是有什么后招?什么样的后招在眼下这个情形下还能奏效?以现在这个距离,恽文石可是手起刀落便能将他脑袋砍下,哪里是他躲在父皇身后就能逃脱得了的!
“还不动手!”
刘缵喝道,耳中响起的却不止他自己一道声音。在他说话的同时,刘钦也说出一模一样的四个字,心有灵犀一般,竟和他分毫不差。
两道话音同时落下。恽文石眉头猛地一耸,在心里暗道一声得罪,猛地下定决心犯下冲撞圣驾、弑杀储君之罪,两眼当中凶光乍射,手腕一抖,把刀一提,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蓦地里一道白晃晃刀光闪过,鲜血迸射之间,恽文石的人头骨碌碌滚在地上,余下的身躯只站了片刻,马上轰然而倒,满身盔甲砸在地上,轰地一声巨响,于大殿之中回音不绝。
却看他那只倒在地上的无头身子,尚有一丝生机,在血泊之间又抽搐几下,两手在虚空之中抓了一抓,便不动了,从盔甲缝隙间裸露出来的那截腔子里面,仍汩汩地涌出鲜血,聚成一大摊,流到他身前的刘崇、刘钦和周章脚边,也流到正在他身后的一双马靴底下。
崔允文握着血迹森然的钢刀,对刘崇行了一礼,“末将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