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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广似乎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从钟馗像后稍稍露出几分身形。官兵把门卸下,冲入进来,瞧见他半个肩膀,叫道:“人在前面!”往前便跑。
刘钦早从门缝间偷眼瞧见这伙人人数不多,只要能把他们无声无息地杀了,不吸引来旁人,就能平稳过关。因此不急着动手,把人放入进来,奋力扔出手中钢刀,先掷死留在门外放风的一人,然后两步上前,扣住落在最后那人的手腕,向后一掰,把他的刀夺在手里,顺势砍死了他。
这时前面的人听见动静,有两个回身来战。刘钦抓起一把香灰,撒在一人眼里,却一时没再乘胜追击,反而是趁他手忙脚乱、无力攻击自己的瞬间先与另一个交起手来,只数合就将他杀了,然后才回身砍翻了这人。这人刚刚睁开眼睛,见刘钦欺上前来,不及反应,便顷刻毙命。
此时只剩下最后一个,他走在最前面,这会儿正好瞧见翟广,低呼一声,认出他来,就要杀他,却没理会刘钦。刘钦马上知道,这人是追击翟广而来的,并不认识自己,此时他要是转身就跑,那人绝不会追,但只一瞬间过后,便抢上前去,从后面一刀结果了他。
兔起鹘落的功夫,庙里庙外已横下五具尸体。刘钦踢开趴在翟广腿上的官兵,弯腰从翟广腰间摸到刀鞘扯下来,将钢刀在袖子上正反擦过两下,收进鞘里,挂在自己腰上。
翟广问:“为什么救我?”
刘钦把门外那个拖进庙里,关上了门,这次没抵石头,闻言道:“我也正被官兵追杀,多一个人也好多个帮手。之前你袭击官兵,没杀车里那三个,可见不是擅杀之人,咱俩没有仇怨,我又何必害你性命?”
“况且刚才十万火急,我为了藏身,躲在你身前,你要是想在那时夺刀杀我,也不算难,但你没这么做,一来说明你有胆略有见识,知道审时度势,这样的人,死在这么一个破庙里实在可惜;二来咱俩刚才也算是肝胆相照过了,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但也足够我救你性命了。”
他今晚不打算再额外找新的藏身之处,也不打算杀翟广,便对他多解释了几句,实话只说了一半,却也说得磊落。翟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阵,但现在天已完全黑了,借着窗外一点昏昏月色,只能看见他两只眼睛轻轻闪烁两下。
过了一会儿,翟广道:“我是翟广,你知道么?朝廷悬赏我的脑袋,出价十万两。”
刘钦答:“我不缺钱。”心想原来现在才十万两,照上辈子的五百万还差这么多倍。
翟广道:“我受了伤,等闲起不来,你如果不怕,就一起坐下吧。”
第52章
刘钦刚才收尸的时候,早不动声色地把兵器扔到一旁翟广够不到的地方,翟广那把刀又正在他的手里,这会儿自然没什么好怕的,闻言就坐下来,同翟广隔着两三步远,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刘钦猜想,自己刚才的解释翟广未必全信,这会儿他或许也正在猜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也会躲着官兵,怕一会儿他开口问起自己的事,便抢先道:“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你是江北人吧?做什么跑到这边来,和官兵对着干?”
其实在他心里,翟广只是个不守人臣之分的造反头目而已,无论上辈子还是此时此刻,他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纵然他是因此人之故才流落此地,但这是刘缵和邹元瀚的的算计,不是他翟广的能耐,若非两人共处一室,他其实一个字也懒得同他多说。可是话说回来,对翟广到底为什么铁了心反叛朝廷,他也真有几分好奇。
翟广此人,上辈子朝廷对他迭加痛剿,数年之间可说是使尽了手段。除去对其用兵之外,还曾设法招抚过,也曾拿财帛官禄分化过其部众,但全都不了了之。
甚至有一次,朝廷的官军把他逼到海边,他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人,任谁都觉着这次总算是把他逼上绝路,本以为终于要除掉这经年大患,可谁知他竟然悍然转身跳进海里,那十几个人有样学样,全都跟在他后面,自杀一般地跳了海。
官兵下海搜捕,只捞到几具尸体,却没有翟广的,地方官料他必无活路,便上报朝廷,说贼酋已经伏诛。朝廷因为此前的教训,没有大肆声张此事,暂且压下,果然不出两月,翟广在邻省现身的消息便飞马报来,手下部众从十来个又变成数千人,简直像是从地里变出来的似的。
刘钦纵然再是瞧他不起,也明白此中必有缘故,为什么翟广铁了心一定要造他雍廷的反,为什么在乡野之间,他竟能一呼百应?他是怎么想的?刚才那个给自己包扎的流寇,又是怎么想的?
他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身份,因此注意着措辞,没把心里想的那句“为什么造反”给问出来,尽量换了种不会让他起疑的问法。
但翟广这两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不知多少,知道如果是普通人,是决计不会问他这个问题的。既然问了这个,便说明他要么是官家人,要么是也想同自己一道,但看他言行举止,绝不是后者,那么就只能是前者了。
只是官家的人,竟然也会被官兵追杀,常听人说朝廷当中有许多山头,今天看来确实不假。
只凭刘钦这一句话,翟广心里已有了底,但他平生磊落,所作所为无不可对人言,今天就是皇帝老子在这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这人想知道,那说给他听也无妨,于是坦言道:“我是归德府睢州人,听你口音也不像江南的,应该听过我家罢。”
刘钦岂止是听过,虽然已过数月,但从他口中再听到“睢州”两字,仍不禁晃了晃神。
他不确定翟广有没有见过自己,但听他现在的语气不像是已经识破自己身份的样子,便试探地问:“我听说睢州还算富庶,不至于生活不下去,你跑到南边来是做什么?”
“那是从前。”翟广道:“自从夏人来了以后,朝廷月月都要加税,除去平时的正税、杂税之外,还额外加了一道,名叫‘夏饷’。咬着牙交上去,以为这算是完了,谁知道没出俩月,又派人来收,东挪西凑又应付下,没两天就又来人。到后面也没有名头了,什么人都来,来了就要钱要饷要丁,不给就要杀人。夏人影都没见着,家家户户就都已经让他们给刮个干净,要是不跑,留下来也没什么活路,同乡几个弟兄也是这个想法,就随我一道投军了。”
“投军?”刘钦惊讶问。
“你见我现在专造朝廷的反,就不相信我曾从过军,是么?倒也正常。”翟广也不介意,“我那时候想,好好的日子过不下去,那是因为夏人,要不是他们打过来,我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生计断绝?就想要把他们赶跑。”
“谁知道从军之后,上面的人不把我们当人看。打仗的时候把我们放在最前面,不给盔甲,也不给什么像样的武器,自己也不露头,让我们当夏人的人肉靶子,把夏人吸引过来,趁他们杀我们的时候,再出来捡个现成的蹦蹦枣。我有一个小弟,要是还活着,就和你现在看着差不多大。你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原本叙述得十分平静,但说到这里,声音当中忽然透出十分的恨意。“夏人捉到他,把他挂在马屁股后面,带着他跑,一边跑一边笑,他是生生在地上被拖死的!我要去救他,被弟兄们抱住,冲不过去,只有干嚎的份,眼睁睁看着他扑腾着,扑腾着,后来不动了。我知道官兵就在不远处,但怎么喊,他们就是不来!”
暗夜之中,他的话就像把磨亮的刀子,猛地一刺,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出疼来。片刻后他自己平静下来,问刘钦,“小兄弟,你今年多大?”
刘钦想一想答:“二十三。”
“啊,和我小弟正是同年。”翟广忍不住向他脸上看去,黑暗之中却什么都没看见。
刘钦又问:“然后你就从兵营里逃出去了?”
“逃了。”
“你恨官兵,所以从此就和他们为敌?”
他这一问有几分咄咄逼人,翟广换了一个姿势,咬牙忍过一阵疼痛,“不。我们家代代都是乡里本分人,从前官兵来抢粮的时候,我为着能留下些口粮奉养老母,给他们又是磕头、又是下跪,也不曾想过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哪里知道什么是恨?就觉着心里堵得慌罢了。”
“等那仗打完,把弟弟捡回来,他眼睛鼻子都磨得看不清了,就两只拳头攥着,我把他解下来,埋在地里,就想,我得走了,要是不走,就是这一仗不死,下一仗也要没命。”
“我一路往南跑,和兄弟几个,还有些愿意跟我走的人一道过了江,流浪了有大半年,找到片没有什么人的荒山,就想着先定居下来。咱们有手有脚,不能自己把自己饿死……”
因为受伤、又流了许多血的缘故,他语速很缓,声音也沙哑的厉害,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停下,说到后面已不止是讲给刘钦听了。
他那时候为了避免和本地乡人为了争夺土地产生什么冲突,特意选了再荒僻不过、没有人要的地方。可谁知道当真应了那句古话,“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没多久就被地方里吏撞见,把他们一一编入名册,让他们一体缴赋税、服徭役。
他们做了一辈子的良民,就像没摘过嚼头的马,鞭子抽在身上,就像天上下雨一样,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没什么怨言。可谁知这赋税不是寻常的赋税,徭役也不是一般的徭役,地方官员见他们是没依没靠的外乡客,就把最棘手的赋役摊派给他们。
原来那时候朝廷刚刚决定定都建康,于是就要营建宫殿,让皇帝嫔妃、皇子公主们能舒舒服服地住进去,以免堕了大国威严,为此甚至还单独设置了两个新官职,一个在工部,叫做“采木侍郎”,一个在都察院,称作“督木御史”。
朝廷如此,各地方无不将此作为当前的头等要事,更不必提就算他们自己不上心,朝廷也放他们不过,很快就向各省摊派下任务,有些省要进献高大木材,有些省负责筹措修宫室的款项,若是后者反倒好说,最难的乃是要出木头的几省。
数千年来,多少朝代兴废,所修宫殿不知凡几,只要有所营建,便要巨木做栋梁。那些树木生长了几千几万年,才有了这般规模,一朝砍倒,送进宫里建成房子,然后不知多久之后,易君变国、世殊时异,就一把大火烧为灰烬,若再长出同样一棵大树,就又要几千几万年后了。时间一长,能让朝廷满意的巨木便越来越不好找,往往都要去到深山老林之中,才能偶然寻得。
寻到之后,如何运出来又是难题。但凡这棵树能好搬运一些,也不会到现在还没被人砍去,它能留在这里,便是不付出数倍的财力、人力,别想措手。
可是工部只管着伸手要木头,却不给拨款,只让地方自行筹措。各省被摊下指标,又往各个府县分发,落到翟广他们所在县城,也需要出一根巨木。
像这样绝户的活计,当然没有人愿意干,只有翟广他们,无权无势,又不是本地人,没法纠集起一乡一族同官府作对,也没钱贿赂小吏,终于这赋役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当然,只有他们这些人是做不成这事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同他们一样的流民,都被官府驱赶着进山采木。
为着一根木头,前前后后动用了足有上千人。千斤重的巨木,找见它,砍下来,砸在山里,抬起来,从九转山道上运到地上,抬到水边,送上大船,足足花了数月,为此累死、饿死、被砸死、被压死的竟有大几十人。
可既是朝廷徭役,便是该尽的义务,口粮都需要自己筹备,官府是绝不理会的,更不会有什么工钱。翟广那时候想,没关系,只要能把这事做完,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仅凭着这么一个念想,终于熬了过去,把木头搬上了船。
木头太重,沿岸的水夫又要忙着给朝廷运兵、运粮,给他们的凑不够数,他们只好自己上手。白日里拉着纤绳,绳子在肉里埋进几寸,没几天就烂出臭味儿,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他埋着头顶着腰往前一步步地走,想着前面的路怎么还有那么长。
夜里宿在水边,露气把衣服浸得湿哒哒的,成群的蚊子扑进人鼻子、嘴巴里,鞋子和脚底的烂肉缠在一起,脱不下来,强要拉脱,就要揭去一大块皮。
许多人病倒了,剩下的人也越来越没力气,可官家只想着按期把木头送到,监督的官兵按着刀、挂着弓箭沿途巡逻,见谁不出力,有时是高声叱骂,有时是拿刀背打人,还有时候见到不支倒地、怎么催也不站起来的,便一刀杀了,这样一来,附近的人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敢再歇脚。
被当做牲口一般驱使,流着血又流着汗,但翟广还是压下满腔怨怒之气,生生忍耐下来。
多少次他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个坎,往后便能过上好日子了。他会被放归山里,扎道篱笆,在山上打些猎物,拿到大集上卖了,换一只鸡,让它生蛋,然后鸡变成猪、猪变成牛、牛变成一块田地,等有了一点积蓄,他要再开个铁匠铺子,干回他的老本行。
他是打铁的好手,打铁是从他爷爷那里传下来的手艺,不能到他这里就断了根。再然后他要讨个老婆,生个娃儿,等娃长大,再把打铁的手艺传给他。
他噙着这一点甜,熬过不知多少的苦,终于把木头送进京里。
建康城真是大,真是繁华,他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地方。他不敢多看,跟着县里的长官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衙门,他不识字,因此看不懂匾上题的什么,只觉着气派至极,不由得心生敬畏。
衙门里走出来官老爷,刚一露头,一路上对他们呼来喝去、八面威风的县太爷就堆了满脸的笑,像是腰让人给打断了似的,再直不起来,点头哈腰地请人看自己交上来的差。
官老爷没看木头,先看看他,不说话,像是等着什么。县太爷愣了一阵,忽地恍然大悟一般,从袖子里掏啊掏啊,不知掏出来了什么,拿身子掩着,偷偷塞到官老爷怀里,脸上神情愈发地媚了。
谁知官老爷低头一瞧,登时人脸放下去,狗脸换上来,“呵”地冷笑一声,把东西扔在他身上,然后转过来检查木头,只瞧一眼,就指着木头上面的一块黑斑冷冷道:“有瑕疵,回去换一根再来。”
县太爷像被人捣了一记重拳似的,忽然浑身一软,瘫倒在地。翟广同样心急如焚,看明白这人是索贿不成,故意挑刺,便同他争论起来。
他血气上来,纵然对方是天大的官,也没有惧意,当下对他备言他们这行人一路上的艰辛,质问他这木头好好的如何就不能用。那人让他问得大怒,召来旁边的兵士,从他们身上抽出刀,也不说话,一刀就往他头上砍下。翟广躲了一躲,这一刀就没砍断他的脖子,砍开了他的右脸。
翟广血流遍体,却不觉着疼,夺了他刀,常年打铁的肉掌好像两只钳子,一抓就有千钧的力。那人手腕让他一攥,登时折了,就像杆柴火似的,脆得很,一张脸煞白着,露出既痛苦不堪、又惊恐不堪的表情。
那一刻,翟广心里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原来官老爷也不过如此,又有什么可怕?
当下反手便杀了他。
他杀人之后,又杀了拥上来的卫兵,顺便杀了萎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县太爷,振臂一呼,在场同他一齐搬来巨木的数百人便即齐声高喝,声音恨不能把房顶掀翻。然后他们一起,夺了兵器、打碎了桌椅板凳、瓶瓶罐罐,砍烂了自己一路上耗尽心血千辛万苦运来的木头,钩下头顶那方不知写了什么的牌匾,在上面踏上无数只脚,然后趁着官兵围上来之前,拼死逃出城去。
他起事以后,便开始同官军作战,之后的事他觉着不必再说了,刘钦肯定多多少少听说过,便停了下来。
庙里忽然一片死寂,像是除他之外再没有旁人,但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没走,也没有睡着,但本来就没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应,便也不再出声。
片刻后,刘钦站起来,牙紧紧咬着。东边的第一抹亮光从房顶瓦片的罅隙间钻过,打在庙里。他向着光亮处踱去两步,忽然顿住脚,拧身回头,沿着光束猛一抬头,正与一双眼睛对上。
但见头顶那尊钟馗像怒睁环眼,凛然下视,虬髯戟张,威不可犯,手中一柄宝剑高高扬起,好像下一刻便要凌空斩落。
第53章
天已经亮了,刘钦虽然一夜没睡,但毕竟年轻,自觉也歇息够了,便准备动身。
若是按他之前所想,他不杀翟广,但也没必要出手相助,翟广虽然伤重,看起来起身都费劲,跑也跑不多快,但他要是个有造化的,怎样都能逃出生天。上一世时他也算是个人物,想来身上该是有些气运,不会轻易便死。
可他现在改了主意,对翟广道:“这里太显眼,等天大亮之后,迟早还有官兵过来,咱们两个换个地方。”竟然是邀他同行之意。
他受伤更轻,与翟广同行算是带个累赘,颇为吃亏,因此翟广闻言,心里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身上哪有什么值得人图的?便也不起疑,爽快道:“那就多谢你啦。我知道附近有个村子,咱们先去那避避风头。”
刘钦本来只当自己发好心,这会儿经他一提醒,暗道:其实他对附近更熟悉,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跟他一起我未必吃亏,说不定比自己独行还更强点。当下便走过去扶起他。
翟广体型高壮,身躯沉重,自己又使不上多少力,大半个身子都靠刘钦撑着。要放在平日里倒还好,但刘钦也受了伤,加上一天不曾吃饭,饿得发慌,刚走了几步便觉吃力。
他咬牙撑着,谁知翟广却道:“且慢。”
刘钦心里划过不耐,问:“怎么?”
翟广道:“这些尸体,得先找东西盖住,不然咱们走不远,怕是就要被发现。”
刘钦听他说得有理,便熄了怒意,看看他这幅情状,知道只能自己动手,于是把他搁在一边,费力搬动起尸体来。
他虽然落在夏人营中两次,这两年也曾亲临战阵,但搬动死人这事毕竟还没干过,原本没当回事,一措手却觉不简单。
他这会儿才知道,人死之后,身躯好像就沉上数倍,一时抱不起来,加上不愿让他们过多碰到自己,便只有拽着他们两只脚,在地上拖动。
在他做这事时,翟广只在旁边看着。
先前翟广只匆匆瞥他一眼,不曾仔细看过,昨天一夜闲聊,因着庙里没有灯盏,也没有看过他的面貌,这会儿让太阳一照,他才得空好好打量一番这个比自己足足小了一轮的年轻人。
太阳底下,他一眼便瞧出刘钦从没做过这事,只看他白白净净的一双手就知道他不是高官之子,就是贵戚子弟,便存着几分故意,没有开口指点他怎么样搬更为省力。
过了好一阵子,刘钦才终于把尸体藏好,折了些树枝杂草盖在上面以掩人耳目,满头大汗地回来,也不多说,只道:“走吧。”
翟广见他竟然不抱怨一声,心中颇为惊讶,把手搭在他肩上,眼睛稍稍一低,就瞧见他领子里面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得就像是馒头一样。
他忽然想到自己小弟,想他死前的那晚,拿他那只又黑又黄的小手费劲够着背上生的烂疮,一边抓着,一边和他讲:“哥,想吃馒头嘞。”脚底下忽然绊了一下。
刘钦把他往上扶了扶,提醒道:“小心。”
翟广问:“小兄弟,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钦顿一顿脚,装作没有听见。翟广也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