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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约摸两个时辰,两个人在小路间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翟广所说的村子。
其实刘钦在开阔处方向感不差,但不知道怎么,一进到密林当中,在小路间拐上几下,往往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然当初也不至于被狄吾赶到悬崖边上。刚才在林中时,听翟广“这边”、“那边”的指路,他心里颇多疑虑,只觉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怀疑听他的到底能不能找见,这会儿见拐过一弯,村子就在眼前,才终于信服。
翟广已经快要昏过去了,一个劲地往地上滑,刘钦也疲惫不堪,嘴唇都起了皮,上下互相磨蹭着,见此不由精神一振,步子加快了几分。
他扶着翟广走进村子,可下一刻便觉奇怪,缓下脚,默默瞧了翟广一眼。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禁闭着,村子正中的一条土路上面,竟然看不见半个人影,偶尔一阵风吹过,几只破篓在地上转动几下,从一边滚到另一边。
刘钦失望道:“糟了,这村子好像没人。”
“有人的。”翟广勉力抬手,“你看那边路旁有一坨牛粪,有牛粪就是有人。敲门试试。”
刘钦带着翟广,实在没力气走太远,就近敲响了一家的门。过了片刻,门后当真传来一阵轻轻的响动,像是脚步声,有人走近了,却不开门,隔着门板问:“是什么人?”听声音是个老妇人。
刘钦松一口气,怕对方见自己是两个成年男人,心存戒心,不敢开门,尽量缓和了神情语气道:“老人家,我们是朝廷的官员,刚在在路上遭了贼寇,身上受伤,想要借住一日。放心,不会白住你的。”说着拔出头上簪子,伸到门缝前面,不知她能否看见,“这个给你,你有空时去集上能当些钱,就当我们俩吃住的费用。”
她料想小民畏官,既然自己这么说了,她也不敢不开门,谁知话音落后,门后面没了动静。刘钦心下奇怪,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正要再说两句,门里传来声音,“家里就咱一个妇人,招待不了老爷们,老爷去别处吧。”门板竟是纹丝不动。
刘钦长这么大,少有碰壁的时候,除去周章之外,也就是在解定方处吃过几颗软钉子。但那是解定方,总统江北大军,为国藩表,门后这老妇是什么人?一时又不解、又不悦,皱皱眉头,正待再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有什么一闪。
他也就没有开口,顺势转头向旁边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但见正午的日光之下,家家户户的门板、窗缝后面都闪烁着几道微光,他知道那是眼睛的反光,原来竟有几十双窥伺的眼睛正在暗处瞧着他!一时心下悚然。
旁边,翟广忽然大声说:“小弟,咱们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咱自己的身份没什么不可见人的,干什么冒别人的名,装大尾巴狼又能唬住谁来?大娘,我也不瞒你,我叫翟广,曾经来过咱们村,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你要记得,知道我脸上有道大疤,一见就认出来了,我往后两步,让你瞧得清楚。”
他偏头对刘钦示意,让他扶着自己往后两步。刘钦从来不是伺候人的人,不愿听他吩咐,更不想他怎么说都照做,更何况他对翟广所为不大理解,难道拿官家的身份不行,拿他翟广的就能扣开门了?装作没察觉,站着没动。
可他不动,门栓处却传来哗啦啦一串声响,老妇人把落的锁打开,把门推开道缝隙,露出只眼睛认真打量一会儿,迟疑着问:“你真是翟广?”
翟广笑道:“我这名声也算不上好,哪有上赶着冒充我的?你看。”说着偏过脸去,让她看自己右脸上的疤。
“哎呦,好像真是!”门板吱呀一声大开了。
老妇人把两人请进屋里,脸上表情既欣喜,又好像有点想哭,赶忙从另一边搀着翟广坐下,手搭在肚子上,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忽地拍了拍手,赶去柴房忙了一阵,端上两碗热水,放在桌上,“你看,咱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啊!”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也不关门,转身去窗户旁边拿了只木片,走回来跪在地上,把一个空酱菜坛子挪开,露出底下木板,又拿木片撬开木板,露出下面的一方用布包好的东西,拿在手上,把四角揭开,露出一小把白色的东西。刘钦眼尖,瞧见是一捧脱了壳的精米。
然后她又如法炮制,忙活好一阵子,从另一处取出藏得更深的一小截腊肉,回来对翟广道:“家里就这些能上桌,我上锅焖上,过会儿就能吃。”
翟广自然不肯要,忙道:“这咋行!我看门口有棵槐树,你要是起锅,我让小弟去弄些槐树钱就够打发肚子了。这些你千万留着,就是蒸好了,我也一口不敢吃的。”
老妇人没听他的,只说:“要吃的,要吃的。”自顾转进柴房。
翟广急了,却起不来,忙推刘钦。刘钦自然不愿意吃什么槐树钱,但也看出这一点精米腊肉被老妇人这么千方百计的藏起来,一定十分珍贵,也不好吃她的,便起身劝阻。
老妇人转身给他推出柴房,一急之下说的是农村土话,语速又快,刘钦一点没听明白,但自顾身份,也不好同她在此推搡起来,只得讪讪站在原地。
翟广在外面喊:“大娘,我当真不吃!”
老妇人装聋作哑,和刘钦刚才一样。
说话间门口渐渐聚集了好些人,刚才那些紧闭着的门窗都打开了,许多人都从家里走出来,拥在门口,一开始谁也不肯进,后来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就有几个站得靠前的人被挤进来,在翟广脸上仔细瞧瞧,有一个喊道:“我认出来了,就是翟广没错!”
话音落下,门口的人哄地散了。
刘钦见翟广的名声也不是到哪都好使,这才心意稍平,走回厅里,但没等他把椅子坐热,那些乡民便去而复返,各自手里拿着吃的,有的是几张面饼,有的是两三只鸡蛋,还有个甚至端来碗奶,说是家里黄牛刚下了犊子,正好有奶,送给他喝。
翟广让人围着,怀里瞬间满了,就是娘老子再多给他生出四只手也拿不下这些东西,手忙脚乱地问:“乡亲们,这是做什么啊?”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上前道:“大人有所不知……”
翟广打断道:“这儿没什么大人。老伯,我看你岁数比我大,你就叫我翟广就行。乡亲们也是,要是年纪比我小,不想叫我大名,那就叫我一声翟大哥!”
“哎,哎。”刚才那个乡民改口道:“翟大哥,你有所不知……”
刘钦见他头发半白,怎么也是年近半百,却叫翟广为“大哥”,只觉有几分滑稽,却笑不出来,就听他继续道:“你实在是救了我们的命啊!”
“自从半年前,忽然传着说塞外的蛮子打过来了,马上就要过江,县里就下来了人,挨家挨户进门,除了丈量土地之外,还要清点你家存了多少粮食、现有多少牲口。他们来得突然,咱们也没想着藏,结果后来没多久就又来人,说现在国家艰难,前线打仗吃紧,皇上下了令,要让每家都出力抵御蛮子,就要把东西拿走一半,还上各家抓人。”
“咱们村里几个爷们看不过去,和他们争执起来,县里的人发了火,说我们都是逆民,和……和蛮子勾结起来,是在作乱,就要把东西全都拉走,一粒米也不给我们留,还把村里的成丁都抓了去,说要编入军籍,就连十二三岁的娃娃也不放过啊!”
说话间,刚才那个老妇人从柴房里出来,挤过众人,把一小碗热腾腾的白饭放在桌上,搁在翟广面前,白饭上面铺着切好的几片腊肉,一时香气扑鼻。
她插进来道:“说的就是了!咱当家的都六十了,那天也被他们抓走,本来想着以后是人鬼两道见不上面了,幸好遇上了你翟大哥。”
她把饭往翟广那边推推,恨不能推到他身上,“翟大哥,你认识他么?咱当家的叫李江,同村的叫他李大耳朵。他那耳朵大着呢,就跟你脸上的疤似的,你要见了,也不会忘。”
旁边有人轻轻推她一下,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住了口。翟广却毫不在意,想了一阵,忽地一拍大腿,“李耳朵,我知道他!他当时找到我,说要跟着我干,我看他年纪太大,本来不答应,想让他回家,他就是不从,说自己杀不了敌,但也能掌勺造饭,还有力气能挑行李、干杂活,实在不行还可以喂马,我看他态度很坚决,就把他留下来了。怎么原来他是你的家人?”
“是了,是了,那就是他了!他去找你之前,就是这么对咱说的。”老妇人看看左右乡亲,笑得十分开心,好像丈夫做的事情让她脸上很有光,“他现在还好么?”
翟广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凝重了些,也没瞒她,“实话说吧,昨天时候我们和官军打了一仗,我和弟兄们失散了,不知道他的情况,要等会合之后再看。”
他说着不知,但别人看他身上伤势,哪里看不出昨天那仗打得很惨,连他都这副模样,李江怕是没命了,一时均感戚然。还有些也有家人在翟广军中的,心里担忧,拨开人群凑近,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打听起来。
翟广当真是好记性,居然绝大多数人只听名字再加几句描述,就能对得上号。刘钦站在一旁听了一阵,渐渐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一个月前,翟广带人马路过这个村子,见到官兵正在抢劫粮畜、强抓壮丁,见他们人数不很多,就以多打少,把他们赶跑了。夺回来的东西,让各家自己领回,抢走的人也全都放了,无论粮食财物,一无所取。还同他们约定,说如果县里追究起来,就全推到自己身上,说官兵是自己杀的,粮食也都被自己抢走,人也让他夺了去,让他们把该藏的粮食藏好,该躲的人别露头,等风头过去再过日子,然后便离开了,连夜都不曾在村里过。
这个老妇人的丈夫年纪虽然大,血气却也刚强,因对官军生忿,一怒之下收拾行李追出去投了翟广。村里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之前被作为壮丁抓走的人,鬼门关里走过一圈,自忖以后本来也要东躲西藏,好过不了,索性也跟翟广一道走了。
当日翟广只顾着和兵士们一起归还粮食,不记得这么多人脸,这些人却记得他,今日又见到,如何能不喜不自胜,纷纷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他。
翟广看着白饭,不肯吃,老妇人强把碗往他怀里推,简直恨不能抓起饭来塞他嘴里。翟广争执不过,只能端起碗,匆匆扒了一半,肉只吃了一片,转回身招呼刘钦,“小弟,别光看着,你也过来吃。”说着对别人解释,“这是我弟弟。”
乡亲们见他俩一个黑得像炭,一个白得像雪,怎么看都不像亲哥俩,但想着五个指头还不一边长,兴许天底下就有父母能生出俩这样的儿子出来,也不疑有他,对刘钦的态度明显热络多了,拥着他回到桌边,好几只手按在他肩上,一齐把他按进椅子里面,“娃,你也吃,不够这还有。”
刘钦强笑着应付几句,虽然心情复杂,但到底饿得狠了,也不推辞,几口把饭吃净了,又连着啃了两个馍。翟广在旁边瞧着他吃饭,想到自己小弟,笑了笑,把别人送上的那碗黄牛奶推给他,“小弟,这是乡亲们的心意,你喝了吧。”
刘钦看他一眼,推让几下,翟广都给挡了回去,他也就不再客气,喝干了奶,又拿桌上水漱了漱口。这一顿又解饿、又解渴,一时精神了不少,找回几分力气。
在他抬袖想要抹一抹嘴的时候,翟广对旁人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让他们马上写信,给家里报平安……”
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示意旁人不要说话,侧耳听了一阵,又趴在桌上,耳朵紧贴着桌面,过会儿神情一变,抬头道:“不好,有人来了!”
第54章
翟广心道不好,一发狠,按着桌子站起来,“我必须走了。”
刘钦与他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一定是藏在庙后的尸体被人发现了。附近又只有这么几个村子,官兵一个一个搜,算算时间,这会儿差不多也该搜过来了。
他也站起,按了按身旁的刀。他用过饭后,精神大振,身上那一点箭伤便觉不足为虑,无论是战是逃都有法子,况且这些人十有八九不是冲他来的。只是……
他松开手,不动声色地瞥了翟广一眼。
从刚才起他便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拿官家的名号敲不开门,翟广这个一向被朝廷目之为流寇逆党的泥腿子却可以?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他从小听过无数遍了,可这话当真对么?他心里清楚,刚刚敲门时哪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抖搂出来,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放在朝廷,他已经只差一步便可登天,可是在这里,却一点用也没有。对这些乡野百姓而言,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有朝一日他要是当真做了皇帝,那所谓的“雷霆雨露”,落在这里,又是什么样子?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冷冰冰的念头,在他从小所读的书里、在包括周章在内的他的好几个老师口中、在从前他的心里都不曾出现过——天命到底是什么?难道因为他姓刘,就生来天命加身么?如果真是这样,那翟广算什么?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又算什么?如果不是的话……
他脊背一凉,不敢继续想了。
屋里百姓听说翟广要走,拦着他不让他动,先前那个年纪稍大的村民按着他劝道:“翟大哥,你这样能往哪去?你别走,找个地方藏起来,放心,绝对不让他们找到你。老赵!”
他对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招招手,那人马上挤过来道:“我知道,我知道,翟大哥、翟小弟,你们跟我来就是。”
刚才那人又喊:“都散了,都散了!各回各家,东西也都带走,一会儿大兵们过来,都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 “知道,说不漏嘴。”
村民们“哄”地一声,说散就散,刚才那个被叫做老赵的走过来拉翟广胳膊,“翟大哥,你跟我来,我家有个能藏身的地方,你把心放肚子里,他们绝对找不到你!”
翟广推辞不过。耽搁了这一会儿,现在再想跑已经来不及,要是再犹豫,就连藏也藏不住了,只得答应下来,任他架着往自己家走。临走之前,这家的老妇人追上来,把别人落在桌上没拿的两个馍塞进翟广怀里。
刘钦跟在后面,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同翟广分开,翟广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瞧了眼,见他还在,又转回头去。
之所以让翟广他们两个转移到这里,是因为老赵家里有个地窖,足够成人容身。先前官兵抓壮丁,留在村里、没有去投翟广的那几个人就躲藏在这里,官兵来了几次,都没发现,安全得很。
刘钦半路就猜到是让自己躲藏在地窖一类的地方里面,本以为他是像上一家的老妇人一般,是在入口处盖上什么东西以做遮掩,没想到刚进门,老赵就蹲下去,在地上踢了踢,两手指头扣着两处土疙瘩,将什么东西揭了起来,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洞。
在这个洞露出来之前,那里看着便是和其他地方一样的黄泥地,只是因为他家满地都坑坑洼洼,没一处平坦的,耗子进来都要崴折两条腿,这才丝毫看不出来。
刘钦不知道,但翟广一看便知,他家应当是房顶漏雨,地上让水泡了,泥巴化开,又重新干结上,才弄成这样的,不知道他是将错就错,还是手脚不麻利,懒得抹平,倒是因祸得福,这么大个洞藏在明面上,竟然连条缝都看不出。
老赵解释道:“我是卖酒的,这洞挖来原本是埋酒坛子的,后来酒没了,装过几次人。翟大哥,快下去吧,里头就是有点黑,但挺松快,忍一忍就好了,他们待不久。”
刘钦向洞里看去,但见里面黑漆漆的,还散着一股陈腐气味儿,洞沿上挖出几个小坑,一直延伸到底下,估计是给人爬进爬出用的。
翟广毫不犹豫就爬下去,大约是身上没有力气,到底下时忽然脱力,摔在下面,发出一声闷哼,老赵探头在上面小声问:“翟大哥,没摔坏吧?”
“没事!”翟广爬起来,往洞口旁边挪了挪,“小弟,你也快下来,官兵估计已经到村口了。”
刘钦也爬下去。刚下到一半,窖底的腐味儿拥上来,似乎还有粪便气息,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就想抬手掩住口鼻,下意识拿下一只手,土坑又滑,另一只挂不住,人跟着便落,“咚”一声,也砸在下面。
老赵在上面叹气,“翟小弟,你咋也不小心。我关上门了啊。”说完,听外面已经传来人声,不等二人答话,就急匆匆关上了门。
刘钦狼狈站起来,心想翟广刚才是不是也是这么摔的。抬头上望,就见头顶亮光忽地一灭,眼前只剩下一片亮花花的白影,过了一阵才渐渐消退,再仔细瞧去,头顶只几道狭缝,隐隐约约透出一线光来。
四面黑洞洞一片,不远处又有一个活人,呼吸声就在耳边一道道响起,和他贴得极近,刘钦本就不大舒服,想到自己这两天的遭遇,想到心里那个还没弄明白答案的问题,愈发觉着烦郁。偏在这时,旁边很近的地方响起一道人声,“小弟,这里味道不大好闻吧?”
这会儿刘钦一只手正举着,掩在口鼻上,闻言虽然明知道翟广看不见,却也把手拿了下来,回答道:还好。”
翟广笑了一声,大约是听见他放下手时的衣料摩擦声响。刘钦愈发不快,听见头顶似乎传来动静,便压低了声音道:“嘘,来人了。”暗室当中,就连这一点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哗啦”,是门板被推开的声响。紧跟着一道声音响起,“你们呢?看没看见什么人进村?”
老赵慌忙答:“回官爷的话,都是左邻右舍,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脸上几颗痦子,咱闭着眼睛都能说上来。要是进了生人,能不一眼瞧见?这些天除了官爷之外,小老就没见过什么生人。”
“再说了,咱村您还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就属咱们最穷,平日里那就是白水当酒萝卜当荤,哪还能有人上赶着来?人不跑没就不错了!啊对,您老喝不喝茶水?柴房里刚滚上,几位官爷一会儿查完别家,还回来歇歇脚……”
家里藏着朝廷钦犯,还正是眼前官兵要找的人,他心里如何能不害怕?一怕,话就比平时更多,一嘟噜一嘟噜地往外冒,生怕自己停下来,本以为这样显得自然,谁知道反而引起了几个官兵的疑心。
为首的那个露出几分狐疑,上下打量他两眼,见他挡在门口,一巴掌把他推开了,招手道:“进来搜!”
翟、刘二人在底下听见,登时放轻了呼吸,浑身上下一动不动,一丁点声响也不发出。刘钦听着脚步声在头顶乱糟糟蹅踏着,忽然想到陆宁远的脚步,时轻时重的,越着急就瘸得越厉害。奇怪,为什么这时候忽然想起他来?
“没有!” “没搜到,不在这儿。”
脚步声往门外去,刘钦暗暗松一口气,才觉浑身板得僵了,刚把肩膀放下来,忽然间鼻子一痒,好像是进了灰尘,忙极力控制,却还是打出一个喷嚏。这一声没完全打出,压在鼻腔里,可还是发出了一声动静。官兵原本要走,闻声猛然回头,“什么声?”
老赵浑身的汗一下淌了下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两眼止不住地往地上瞟。
官兵疑心更甚,走回来几步,掀开地上的竹篓、罐子,踢开柴火,细细翻找。刘钦瞧不见上面,却能听见脚步声去而复返,知道自己误事了,捏一把汗,仰头死死盯住上面。随后就听一旁响起一道“窸窸窣窣” 的声音,就和耗子叫一模一样,却是翟广发出来的。
老赵在上面忙道:“床底下总有耗子,赶也赶不跑!赶明上人家里抱只猫来,非治治它们!”
官兵将信将疑,但找了一圈,的确没发现什么,便直起身来,警告他道:“我告诉你,翟广是皇上点了名的要犯,你别耍什么心眼,不然你家几口人,脑袋码一排也不够砍的!”
“哪敢,哪敢!”老赵连声道,只听声音就能想见是在点头哈腰,“给小老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糊弄官爷啊!”
官兵哼了一声,走出了门,出去一个,老赵就弯一次腰,说一声“您慢走”,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松一口气。
谁知最后一个人出去时,没注意让门槛绊了一跤,一个趔趄站住了,没摔倒,可是眼睛瞧见门槛上面的一团血迹,叫道:“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