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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东,快处理伤口!”
旁边不知谁在聒噪,狄吾猛地挥掌把他打开,手起刀落,把箭杆削断,怒吼道:“给我追!”话没说完,便要顶着眼窝里半截断箭飞马而去。
刘钦那一箭本想趁他不备取他性命,可距离太远,箭失了力,连是不是废了他那一只眼睛都不确定。但他也不气馁,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先前他与杀出城的周章率先会合,两人商定,周章先带人去林中一险要处设下埋伏,刘钦充当诱饵,最好能引得狄吾轻敌冒进,在林中一举把他拿下。擒贼擒王,这伙夏人没了虏酋,离溃败也就不远了。
如刘钦所料,狄吾受伤之后,果然大怒,将中军交给曾图,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就去追杀自己。曾图觉出不妥,拉住他苦劝,狄吾在马上飞起一脚,把他掀翻在地。
可怜曾图五十多岁年纪,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几乎散架,在三军面前狼狈爬起,整整衣衫,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看着狄吾远去,一个字也没再说。
稍远一点的地方,陆宁远也察觉这边变故,虽然没与刘钦当面商议,但也多少猜出其用意,见他为着诱敌,身边没有太多人马,担忧有失,且战且往他那边去。
一番激战之后,已值夜半,刘钦沿着约定好的小路,越走道路越窄,崎岖不易通行。
树木森森,无数条旁逸斜出的枯枝在头顶织出一张密网,割破昏昏天幕,在脚底投下刀剑般漆黑的影子。寒风飕飗,在树木之间尖啸,鸟雀噤声,只有越来越缓的马蹄,在石头上“得得、得得”地敲着。
此处当然是设伏的绝佳地点,但刘钦越走,心里越是发毛。按说早就应该到了与周章约定的地方,但四面静悄悄的,实在不像有半个人,周章若真在此地,怎么会丝毫不与他通气?还是说……
他背后一凉,忽地惊疑起来,环顾四周,但感鬼影幢幢,森然可畏。忽然,身后人声响起,一把扯开鬼魅般的静谧,狄吾叫道:“在前面!别让那小子跑了!”
刘钦一惊,在这一刻恍然明白,周章不会来了,一时如坠冰窟,又像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从头到脚凉个彻底。一瞬间的悔意过后,他马上振作,问马清:“你听狄吾大概来了多少人?”
马清跳下马附耳在地听了片刻,“太多了,东北东南都有人包过来!”
往西是座峭壁,退到那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往回冲才有一条生路,只有碰碰运气了!
“马清听令!你领一半人往林中埋伏,一会儿交起手来,不须听我号令,自己相机杀出!”
“是!”马清也明白形势紧急,毫不犹豫,“一会儿属下露头,尽量拖住狄吾,殿下赶紧往东跑,千万别回头!”
刘钦不置可否,只道:“快去罢!”
“去哪?”
刘钦与马清俱是一惊,扭头看去,但见狄吾带着十余骑从后面小路赶上来,已不足一箭之地,满脸是血,一只右眼映着昏昏月色,寒光闪动,好不骇人。
“才十来个人,也敢猖狂?”马清先对刘钦打个眼色,随后拔刀拍马,带一队人直奔狄吾杀去。
“马清,回来!”刘钦叫道。但为时已晚,马清还没近狄吾的身,狄吾身后林中就沙沙一响,窜出不知道多少人影,对着刘钦方向万箭齐发。
原来马清此举看似送死,其实是要拖住狄吾,给刘钦争取逃跑时间。但狄吾压根看也不看他,羽箭朝着刘钦方向齐射,起手就要把他射成筛子。
一时间,但见刘钦身旁众人纷纷中箭倒地,横尸一片,马清他们反而因为离狄吾较近,反而无人受伤。幸赖周围树木众多,雍兵反应过来后纷纷找地方躲避,刘钦身上披甲,只小臂略略擦伤,别的倒没什么,躲到一棵树后面,飞快思索如何脱身。
“殿下快走!”
树后传来马清的声音,随后是刀剑相击的交战声。刘钦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纵然知道往西是绝路,这当口也不得不往那边暂避,只盼天无绝人之路,能找到条小路让他脱身,不然今天当真要死在这儿了。
刘钦打个手势,起身往前拔腿就跑。因为道路越来越窄,为了能加快速度,只得弃马步行,临走时回头瞧了一眼,马清带着百来人挡住狄吾,树影杂驳,看不见具体怎么样了。
他往前跑,可狄吾迅速追上,始终蹑着后脚,他只得且战且退,越走身边剩下的人就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余下不是失散,就是已被杀了。这时候已不指望能反败为胜,只盼别弄巧成拙,非但杀不了狄吾,反倒落在他手里才是。
忽然,一个人从树丛间一条小路飞快跑来,天色太黑,到近处才看清面目。刘钦猛然拔剑,低喝道:“朱孝,你来找死?”
朱孝急道:“殿下快和俺交换装束!”
他先前无故失踪,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身上还穿着夏人衣服,刘钦又不是傻子,知道他十有八九是跑去给夏人提前报信了,哪里肯信他?
不由分说,一剑就要斩落,朱孝却不拔刀抵挡,反而扑地跪倒,仰头道:“来不及细说,俺确是为救殿下而来!您快把盔甲脱了,换上俺的衣服,从小路脱身。天色太黑,夏人分辨不出的,只有这一个法子!”
刘钦盯他片刻,虽然心中实在不愿再相信这个背叛过自己的人,但眼下确实别无他法,加上朱孝只有一人,自己身边还有几个护卫,不怕他在自己卸甲后突然发难,耳听得远处树林又传来声响,只得将心一横,搏这一线生机,让人帮忙扒掉盔甲。
朱孝见状,连忙也脱起衣服,边脱边飞快道:“俺一会儿必死无疑,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俺离京以前,奉衡阳王之命,让临战泄露殿下行踪,借夏人之手除掉您,先前失踪,就是向他们告密去了。”
刘钦这会儿已脱掉盔甲,正穿起他的衣服,闻言手上一顿,既震惊于这时候刘缵就起了除掉自己之心,又不明白朱孝怎么不但来救自己,还把这事直言相告。
朱孝在旁人帮忙下穿起盔甲,继续道:“您是大英雄,这些天待俺就像手足兄弟一样,俺不聋不瞎,如何能不明白?只是俺唯一的亲妹妹生了重病,是衡阳王出钱,找人医治好她,俺欠他一条命,不能不报答他。”
刘钦已换好衣服,只剩一条裤子没穿,闻言哼了一声,右手使劲一拢,裤子捏在手心里,没再继续动作。
朱孝忙又道:“俺去和夏人报信,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儿,更没想到殿下竟然真的亲自回援。殿下对俺的乡亲如此,俺却恩将仇报,不用人说,自己也觉着自己猪狗不如!如今对衡阳王的恩情俺已有交待了,殿下的恩情,只有用这条命报了!”
说完,他穿着刘钦的盔甲,伏在地上郑重其事对着他磕了一头,声音带上哽咽,“殿下回到建康,要是俺妹妹还活着,就请您照拂一二,给她找个好人家托付了。未了之恩,只能来生给您当牛做马来报答了。”
说完他便站起,对余下的几个亲卫道:“你们别跟在殿下身边,随俺走罢。”说着又转向刘钦,“殿下沿俺来的这条小路,往前走看到一棵三抱大树就往右拐,跟着脚印往左,再往右,就能看见一条小路下山了。”
“好,我答应你。”刘钦飞快换好全身衣服,也不婆妈,最后看了众人一眼,一矮身钻进朱孝来时走的小路。
其余人和朱孝一起走另一条路引开夏人,刘钦往前走了一阵,果真不闻了追兵动静,这才当真相信朱孝没骗自己,又走一阵,看到他所说的大树,可树下还有别人,正是守株待兔的狄吾。
狄吾见了他,呵呵一笑,对左右道:“我就说那雍人不可信,让人紧盯着他,怎么样?果然抓到大鱼了。”
“刘钦。”他抬脚往前走,左眼箭杆已经拔掉,但黑洞洞的,反而愈发让人心惊,挥手把什么东西扔到刘钦脚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那东西骨碌碌滚过来,刘钦低头看了一眼,但见马清大睁着两眼,脸上还有未干的血,口鼻间沾着泥土,神情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愤怒,看着仍和活着一样。
他伶牙俐齿,本来马上就要反唇相讥,可看清之后,忽然心如刀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狄吾朝他走来两步,他也呆呆的没有反应。
马清从他小时候就在他身边,上辈子也是和他一起死的,怎么会现在就……
但马上,耳听得远处传来响动,他猛然间回神,又起了求生之念,对着狄吾凉凉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那也未必。”
话音刚落,外围几个夏人惨叫着倒地,一只只火把亮起,飞快地移动着,对他们隐隐有了包围之势。就中一人迈着大步,在火光当中现身,因为走得太快,又瘸了腿,两边肩膀一耸一耸的,在这一刻却丝毫不显狼狈。
“终于来了。”刘钦暗道一声,但随后转身往回便跑。
原来是狄吾见到陆宁远率援军赶到,发狠要先杀了刘钦。现在陆宁远尚在外围,刘钦只有独身一个,被他百余人拦住,杀他只是手到擒来,于是大喊一声,率队向他扑去。
刘钦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几乎与狄吾同时动身,借着身上轻便,一时将他们甩出段距离。可随后狄吾命人放箭,刘钦身上没了盔甲,只能用肉身抵挡,虽然尽力借树木遮蔽身形,却也不能完全躲开,没多久肩膀上就中了一箭。
他闷哼一声,脚步丝毫不缓,也不拔出,只闷头往前。本来想和朱孝他们几个会合,可情急之下也分不出东南西北,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眼见得前面隐隐露出微光,两手把树枝一拨,猛钻过去,下一刻脚步一顿,猛然定身——一颗石子磕着峭壁滚下去,前面竟是一道悬崖。
他愕然转身,狄吾已逼至近前。
没有办法,刘钦大喝一声,拔剑往前踏出一步。狄吾横刀架住,逼上前来,鼻子几乎碰到他的鼻子,离近了一看,刘钦才见他左边眼窝空荡荡的,挂着烂肉,还有丝丝血迹流下。
刚一交手,刘钦便觉吃力。狄吾虽然比他年纪更轻,但身板厚实许多,使起刀来势大力沉,刀刀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不知不觉转攻为守,腾挪身形不住躲避,下意识向后退出两步,忽觉右脚脚跟处一空,猛地心头一凛,定住身形,不敢再退,但随后狄吾一刀挟着呼呼风声当空劈来,他虽然挺剑招架,上身却被击得后仰,脚下跟着又挪半步,终于一脚踩空。
他猛然跌落,短促地惊呼一声,下意识撒开了剑,空出的右手却恰好把住悬壁,在空中晃荡几下。脱手的剑“叮呤当啷”撞着石壁掉落,从上到下发出数声脆响,不知道落在哪里,声音倏忽远了。
现在刘钦整个身体都靠一只右手悬在崖上,左手想要找到东西把住,但肩膀中箭,竟抬不起来。他心如擂鼓,右手五根手指死死扣住石头,可仰头看去,狄吾已走到边上,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
“死罢。”
狄吾也不废话,挥刀便向他手指斩落。刘钦大叫一声,手指松开,人跟着便落,却忽然当空顿住。
随后一个人从他身旁急速跌落,却是刚才站在上面的狄吾。刘钦仰头看去,在自己手臂尽头看见另一条手臂,另一条手臂的尽头,是陆宁远一张因疼痛而扭曲狰狞的面孔。
陆宁远情急之下,拉他时用的是惯用但重伤到已近残废的右手,但这要等刘钦脱险之后才有余裕注意。这会儿他仰头上望,两眼当中只见得黑影重重的树冠上头,一顶朗月当空,斜挂在陆宁远大汗淋漓的面庞上,勾出一道银色的轮廓。
忽然,刘钦面孔上一热,一滴、两滴、三滴……什么东西淅淅沥沥打在脸上,腥味儿冲进鼻子,是陆宁远身上的血。
刘钦这才知道他受伤了,但不知道伤在哪里、重不重,但这时刻与其说是关心他的身体,毋宁说是生怕他脱力松手——此时此刻,他的性命,他的仇怨,他的志向,所有他想要改变、想要获得的,一切的一切全都系在陆宁远这区区一只手上!
陆宁远紧咬着牙,将牙龈都咬出血来,从嘴角缝隙间探出细细的红线。忽然,他猛地睁圆两眼,大喝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用这一条伤臂,竟然就这样硬生生把刘钦从崖边扯了上来。
刘钦眼前一晃,脚已踩上地面,可双膝一软,当即跪倒,还没反应过来时,下一刻已让人抱住。
他愣愣地跪着,任陆宁远抱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里,浑身忽然滚过一道痛苦的战栗,像是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囫囵着头脚揉了一揉。
不远处,银光漫卷,白刃纷飞,四面下着鲜红色的雨,无数士兵张大了嘴呼号,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在他耳边只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
陆宁远含着泪,用几乎压断他肋骨的力气死死按着他背,滚烫的耳垂紧贴住他冰凉的面孔,一次一次地抱紧他,丢了魂一般,翻来覆去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终于救下你了。”
第35章
那是乾亨六年,现在的七年之后。
彼时夏国那威震中原、煊赫一时的摄政王已死,死前还带走了和自己离心的小皇帝,扶植了一个和自己关系更亲的弟弟上位,以保自己死后哀荣。
新任的夏帝年轻,素无威望,上面还有一个战功卓著的兄长,明里暗里几度相争,虏廷政权更迭,人心思乱,山东又有一伙义军揭竿而起,引得远近饥民荷旗而往、赢粮影从,声势浩大,引得夏人焦头烂额,于雍国而言,正是十年难遇一次的良机。
陆宁远身为大将,正想要趁此机会有所展布,几次上书,对北伐收复之事多有筹画,皇帝刘缵无一不回复,无一不赞誉,也无一不应允。但正当他训练士卒,雄心勃勃,待时北上时,却因京城中有逆党阴谋作乱,被从江北紧急召回建康。
陆宁远一向有令必从,虽然明知道眼下的时机稍纵即逝,往后未必能有这般机会,但更清楚攘外必先安内,须得以大局为重。
他若以江北之事借故不来,一旦京城或是陛下有失,纵然收复几座城池,他也死不蔽辜。因此虽然觉着可惜,却一天也不敢耽搁,当即星夜南下,奉命驻扎城外。
但随后一连数日,既不召他入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命令发来,只说让他振旅陈兵以“应对不测”,可具体是什么“不测”,没有向他透露一点。
终于,腊月十五那天凌晨,他收到刘缵的绝密手令,告知他逆党定于清晨他出城射猎时作乱,大部分人羽林都可解决,但不排除会有漏网之鱼从城门口脱身,让他小心戒备,仔细把守,不可放跑一个,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就地扑杀,不必留什么活口。
陆宁远恭谨奉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命人把守好城外各条要路,擦亮了枪,把弓弦紧了几次,在熹微晨光当中等待着逆党现身。
他久在外朝,长了两只眼睛,全都盯着北面夏人,对朝廷之事知之不多,对逆党都有什么人、目的是什么、今天打算如何行动全都毫无头绪。如何奉命,便如何行事,绝不多问。刘缵既然下令格杀勿论,他便不打算费劲活捉。
忽然,但听一声大喊从城门方向远远传来,“别让他跑了!”
陆宁远循声转头,但见一个人拿旗子蒙着头脸骑马跑在前面,一队人在后面远远地追,看装束大概是羽林,约莫有二十来人。前面那人看到自己所屯兵马,当即掉头,想要绕小路从两营之间穿插过去。
他胯下骑的显然是一匹好马,一个转弯就把各个身手过人的羽林给甩到后面,要是放任不管,几个数的功夫就能让他逃脱。
陆宁远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见贼人只有一个,抬一抬手,让士兵不必放箭,一夹马腹,打斜里插过去,亲自直奔他而去。
他一是为了试试那人身手,二是为了缩短两人距离,摘下腰间的弓在马上向他射出一箭。那人反应很快,想来是听见了身后风声,身子向旁边一歪,做出一个躲避的动作。
但他的箭哪有那么容易避开?但见那小贼被一箭射中肩侧,在马上晃了一晃,险些落马,却立刻稳住身形,马蹄一点未缓,又向前疾驰,铁了心要跑,看来求生之志甚坚。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干求死之事?陆宁远又搭上一箭,瞄也不瞄,望他背心射去。
他这一次张圆了弓,几乎是风至箭至,那人背后没长眼睛,又已经受伤,如何能躲得开?被他一箭正中后心,痛苦地哼了一声,伏低身子抱住马颈,虽然还没停下,但是无力催马,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陆宁远两箭试出他内里穿了软甲,但软甲如何能抵挡他射出的箭?第一箭时便废了那人一臂,刚才一箭又射中要害,那人就算不即死,也必定没有多长时间好活,见他受了这般重的伤,眼下应该是连喘气都费劲,却仍能自持如此,仍在马上努力飞驰,没有半点求饶之意,虽然恨他是乱臣贼子,但对他心性之坚韧倒暗自敬佩了一瞬。
虽然如此,他杀意丝毫未减,仍是策马拉近了距离,知道以现在这种形势,对面多半要使一招回马枪,做困兽之斗,于是先暗自戒备,紧盯着他藏在身前的右手。
果然,他追到那人马后时,那人身形一转,猛地拔剑后刺,向他袭来。
陆宁远已等他多时,闪一闪身,轻描淡写地避过了,挺枪只往他心窝里一捅,枪尖没进身体,就如割一块豆腐,毫不费力。他右手猛一使力,长枪推出,便将那人搠下马,牢牢钉死在地上。
枪尾嗡嗡直颤,犹自震动不止,但尘埃已然落定。
那人仰躺在地,刚才刺他那剑掉在手边上,火红的鲜血四面散开,包头的旗子解落,露出那张他熟悉的,刘钦的脸。两只曾经那样好看的眼睛隔着枪杆紧盯着他,没有惊愕,也没有伤心,只带着浓浓的不甘,恨意,似乎还有解脱,但下一刻便迅速涣散了,黑色的瞳孔在眼仁里面大张开,躯干并着手脚一起痉挛抽搐几下,刘钦没有对他说一句话,就此撒开两手,气息断绝。
往后的六年时间里,这一幕时时在陆宁远眼前复现,一直到他身死的那刻。
他杀过那么多的人,可是从没有摸到过这么烫的血,简直要将他熬煮得沸了。他呆了呆,下马抱住刘钦,拔出枪,手按在他伤口上,血从指缝里涌出,带着滚烫的热意烙在他身上、他的灵魂里,这一道烙印从前世伴到今生,到今日仍像烧红的铁,时不时烫破每一个没有梦境的暗夜,啮住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