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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9章

上一世他知道的不多,这一世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二十三岁的陆宁远,可是没有。

陆宁远站在他眼前,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身上,却像正在很远的远处,既不从那个梦魇中来,也并不在他身边。

北风忽起,拂落枝上枯叶,吹得四面林声摵摵。弦歌声自堂中阵阵飘来,忽隐忽现,陆宁远解开未及更换的破旧外袍披在他身上,对他说:“夜里太冷,我送殿下回去。”

第13章

果然不出刘钦所料,没过多久便有上谕,刘崇听说他平安无恙,大为欣喜,说他既然身体不好,就不必急着来见自己,可先在江北养病,一应用度有不足处尽管开口,无有不允。

这一番作态下来,虽然不乏例行公事,却也有着舐犊之情。刘钦接旨,向南边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同样揣着几分真心。

早在他在解定方营中安定下来的当夜,他就设法向原先的东宫僚属进行了联系。他人在北方,不能不知道南面的事,况且自己这里情形如何,心里作何打算,也不能不向他们交底,以免日后两边行事有所脱节。

除此之外,这次还有一个意外之喜。听闻他脱险,巴巴地写信向他祝贺的人多如牛毛,这些信一封踩着一封送到他手上,他也看不过来,只随意翻看了人名,就随手搁在一边。可翻到其中一封时,他倒顿了顿手,心中一动,写信的人竟然是吏部侍郎崔孝先。

崔氏一族虽然不是开国勋贵,但在本朝也算累世簪缨,轮到崔孝先,他也算争气,当年一举便高中进士,这些年历宦多处,累累迁升,虽经国难,也没见受什么影响,甚至上一世在他大哥朝,他也始终屹立不倒。

但也不是他多有本事,在刘钦看来,其人无非是能见风使舵而已。

犹记得上辈子刘缵继位之初,心气正高,矢志抗敌,崔孝先便大骂夏人可恶,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与夏人不共戴天似的,恨不能自己跨马提刀,这就杀过江去与他们决一死战,还曾给陆宁远写过几首肉麻的诗,大赞什么明君强将君臣鱼水,喜滋滋捧他主仆的臭脚。

可等着刘缵让夏人围城数月,吓破了胆,从此再不敢提恢复之事,一心改战为和之后,他也跟着口风一转,极言百姓亟待休养,刀兵不可轻动,弹劾此时仍在主战的陆宁远拥兵自重,穷兵黩武,以战邀宠,私心误国,又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像当初腆脸作诗的人不是他一样。

刘钦当时虽然已生异志,对他却也并无半点好感,看他只如看跳梁小丑,偏偏刘缵得他在外朝倚助,更添底气,对他恩眷日隆,后来更是想让他入相。再之后的事刘钦就不得而知了,想来他应是愈发飞黄腾达了吧。

鬼使神差地,刘钦拆开他的信,漫不经心地扫去几眼,忽然神情一凝,不由站了起来。

正文照例是些迎合奉承、溜须拍马的废话,他只匆匆扫过,旁边的副启却是厚厚一沓,说到件干系极大的事,只瞧得他心中微震。

原来崔孝先在信中说,他已脱险并想暂留北方的消息传去,刘崇先是高兴,后来不知让什么人挑拨,说他此举意在不测,恐怕日后有唐玄宗、肃宗父子之事,引得刘崇颇为疑虑。

刘钦捏着信在房中走了几圈,右手下意识摩挲着左手手背。

那挑拨之人崔孝先虽然没明着说,可是一猜就知,一定是那个陈执中,刘缵的舅舅,也是朝廷中的南人之首。

不想他对自己防备竟如此之紧,下手又如此迅速,看来储君之位他们是志在必得,自己稍有动作就会引起他们警觉,甚至干脆成了他们的靶子。

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不过……

在信的后面,崔孝先不无卖弄地又说,刘崇问及他如何看时,他毫不犹豫地表示,太子刚刚脱险,惊魂甫定,正该静养,不宜奔波劳瘁。况且太子为人仁孝,朝夕孜孜,必无他意,苦劝刘崇不要多心,还拿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刘崇被他劝动,心意始回,这才有了后来痛快答应他的事——当然这是崔孝先的说法。

刘钦对他的话只打个对折听,但从中也能感到,崔孝先正有意同他卖好,这远比他带来的消息本身更让他感觉不可轻视。

如今朝中都是刘缵的人,已对他渐成合围之势。于他而言,想要以储君之位继承大统,助力自然越多越好,哪管这人为人如何?

即便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崔孝先,而崔孝先也未必真就把宝押在他身上,背地里说不定正脚踩两只船,分头下注,对刘缵也有所表示,可也不能就此将他一脚踢开。就是暂时不用他,也要设法羁縻住,以免他转投刘缵的门庭,同自己作对。

这么想着,他把崔孝先的手书放在炭盆里烧掉,也不出声叫旁人进来服侍,自己研了墨,沉思片刻,挥毫写好封言辞恳切、深情款款的复书,然后片刻也不耽搁,当即着人秘密过江送到崔孝先手上。

等做完这件事,他倚在桌边,食指在上面敲了好一阵,又起身往解定方处去。

前些日子圣旨发来时解定方刚好外出视察凤阳附近的驻军,因此没能看见他收到消息时的表情,刘钦至今引以为憾,但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又不觉打起精神。

等他到时,解定方正与陆宁远交谈,因刘钦没让人通报,脚步又轻,初时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他。

刘钦踏入门中,刚好听见解定方长叹一口气,那张因苍老而布满褶皱,因此常常让人看不清表情的脸上竟然不无动容,不知是因为什么。

“你有如此见识,假以时日,定是国家栋梁之才,恢复天下,重整山河,其在是乎!可你留此有用之身,即便不思朝廷、不思君父,也该想想你父亲,怎么就打上这样的主意?是因为先前熊彭祖之事,你还意不能平么?”

陆宁远只淡笑一下,想说什么,未及出口,瞧见刘钦,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刘钦抬脚进门,奇怪地向陆宁远瞧去一眼。上辈子自从长安一别,两人在建康重见时已经都不是孩童,在刘钦印象里,陆宁远成年之后性情端重,不是什么爱笑之人,若说哪次曾见他笑过,仓促间居然想不起来,这会儿见他破例,愈发好奇两人都谈了什么,可又不便发问,只得当作没听见,对解定方道:“解公不必多礼,快坐。”

解定方向他看过来,虽然神情恭敬,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方才看向陆宁远时眼里的欣赏、惋惜之色再看不见,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刘钦瞧见,不禁暗暗皱眉。

他心性骄傲,又从年少时就被立为太子,被人捧得惯了,从不曾在别人之下。在夏营时委曲求全倒也罢了,如今回到雍国地界,解定方如此待他,他几乎想也没想,本能地便觉着不快。更不必提上一世时解定方曾……

解定方问:“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哦。”刘钦回神,整整面色,“听闻夏人近来袭破州县,虏骑四出,甚是猖獗,蠢蠢有欲进犯淮南之意,钦闻之惕然不宁,不知我公打算如何应对?”

他此来有求于解定方,因此言语之间用上卑称,再不像之前一样称孤道寡,有意压人一头。

解定方听了,不由得愈发警觉,加上不知道他这问话是否代表朝廷,脸上更是带上肉眼可见的小心之色,沉吟一阵,缓缓回答:“臣受国厚恩,荷任一方,然不能宁静边境,以致贻忧君父,罪过实大。”

说完这一句后,他才继续道:“东线夏人今有两支,为狄志、狄庆两兄弟所统领,一者入河南,一者犯山东,传闻狄吾还有数万兵马正在调动,暂还不知去向,但想来是往淮西一带。臣已勒令多路指挥使小心戒备,相与为援,一旦有变,臣则尽起大军,与夏人相机决战。请陛下与东宫稍作宽心,臣为国藩屏,定效死力,如有未捷,杀身以报,必不让夏人匹马渡江!”

这话刘钦曾听得多了,因此毫不动容,追着他话头又问:“多路指挥使……可都是前者所说的熊彭祖之流么?”

解定方一时没有吭声,下意识看了陆宁远一眼。

刘钦这话意有不善,隐约有追责之意,像是要给陆宁远出气,但似乎又是在说各路指挥使所任非人,不像只针对熊文寿一个。

可指挥使皆是出自朝廷任命,不是他解定方的私将,他一时拿不准刘钦这么说的意思,想了想道:“大将黜陟,必由朝廷审量五材,为官择人,实非臣所敢臧否。”索性把自己摘个干净。

刘钦点点头,看来不愿在这事上再作纠缠,话锋一转又道:“夏人来势汹汹,虽匹夫亦不能宁静。钦忝居此位,上不能分君父之忧,下不能解淮北万民于倒悬,夙夜思及,实难安坐。愿亲领一军同夏人决战,湔洗国耻,兼以报其辱我之仇。如何调度,任凭我公驱使!”

直到此时解定方才闹明白他此来的用意,一颗心放下去又马上提起来,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殿下万金之躯,岂能亲逐戎马,万一有失,臣万死难报,此事决计不可!”

刘钦早知他不肯答应,因此本意也并不是想领军与夏人交战,见解定方被他吓住,这才抛出真正的用意,“嗯,既然我公多有顾忌,钦也不便强往,多生事端。听闻睢州一带多有流民,钦愿往招抚,稍分朝廷之忧,如此总不算太过冒进吧?”

解定方微张开嘴,半晌后慢慢合上,看向刘钦的眼里带上几分堪称严厉的审视之色,片刻后全化作了然。

刘钦让他瞧得几乎脸红,忍耐着没有错开眼,仍坦然与他对视。

他久在中枢,对父兄那套驭人之术耳濡目染,前些天对那些将领们拉一下、又打一下,一番恩威并用的手段下来,当即摆弄得他们对自己又敬又怕,唯唯不敢有二言。但是这威是假朝廷之威,至于恩更谈不上半点,一时唬住他们容易,想真正得到他们的忠诚,那还差得远呢。

况且这一套哄得住别人,可哄不住解定方。他武人出身,如今已是总督,升无可升,为人又很迂阔,并不热衷权位,只盼能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不指望着出将入相。自己虽是太子,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作用,他没有巴结自己之处,也就不会咬这钩子。那日席间他不仅一声不吭,说不准还在心中暗笑呢。

刘钦知道话已说到这儿,再说也没有用,看解定方垂下两只老眼沉吟着,也就耐心等在一旁,没再开口,视线随意一转,瞧见案上放了本书,本以为是兵法,仔细一看却是本萧统的《文选》,不由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老头在戎马倥偬之余,竟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过了好一阵,解定方才终于松口,“既然殿下执意如此,臣便多派护卫为殿下扈从。如今两军相持,势如犬牙,殿下此去绝不可过于深入,万一遭遇夏人,臣怕接应不及,恐有不测之变……”接下来又是一番叮嘱。

他年纪大了,说话便絮絮叨叨,语速又慢,刘钦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等察觉半晌无人说话,回过神来,稍一回忆,想起来刚刚是解定方在问他此行要选哪些僚属。这一下正中下怀,这才打起精神,正要把心中早打好草稿的几个名字说出,一旁陆宁远却忽然道:“我随殿下一起。”

解定方讶然,“你不是……”

陆宁远摇摇头,“等护送殿下平安回来,晚辈再启程便是。”

刘钦张张嘴,肚里那几个名字就没再出口,向他看去一眼,又转向解定方,笑道:“如此最好。”

第14章

正值黄昏时分,奔波了一整日,人困马乏,刘钦只驱策着马缓缓走着,头顶扑棱棱一道声音划过,他下意识矮了矮肩膀,抬头望去,一只暮鸦抖开黑色的羽毛从他头顶从此掠过,一收翅膀落在黑森森的树梢间,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他在马上回头,看着身后这条迤逦而行的队伍。前面还是些有马的军士,虽然各自神情疲惫,但队伍还算整齐,往后便全是些拖家带口,互相搀扶着,一脚泥一脚水艰难跋涉的百姓。

队伍里时不时响起小孩的哭嚎声,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引得人心烦意乱,又或是有妇女一边走一边啜泣,声音幽幽咽咽,丝缕不绝。

不住有人摔倒,队伍就乱上一阵,后面的人要么停下来搀扶,要么跟着被绊倒一串,更有些粗鲁汉子,不时离开队伍,沿途拉屎拉尿,然后也不着急归队,总是煞有介事地跑到远处瞭望一阵,任凭军士怎样呼喝都慢吞吞不肯回来。

刘钦不愿再看,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他当初自请外出招抚流民,想为国家做些实事自然是其一,究其本意,其实更多是想以此收揽江北民心,让士民官兵都知道国家有他这个太子。

明摆在眼前的是,陈执中在江南经营日久,树大根深,刘缵借这个舅舅的势,可说小半个东南都握在手里。回建康与他们强争,那是自讨苦吃,唯有在江北打开局面,趁着乱局捞到些资本,日后才能与他们相抗。

刘缵凭借地利占尽人和,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可有一样——他绝不会知道再过一年半,就会有夏国以议和之名逼刘崇让位的惊天之变!那时如果自己还是储君,刘缵就彻底输了。决战的日期已经定好,现在他恐怕还茫然不觉呢。

可他想的虽好,带人离开解定方的总督行辕没几天,就察觉自己实在揽了个苦差。

原先东宫的属官都在建康还没北上,从解定方那带来的几个文士虽然勉强顶得些用,可也架不住这一路上城池残破,流民蚁聚,事务太繁,各个早已分身乏术。

许多州县几经易手,官吏只剩下十之二三,莫说不能主事,即便想要启用他们,可刘钦与之稍一交谈,就觉其简直满腹草莽,实不堪用。

官吏逃亡尚且如此,百姓更是十不存一,虽然凡有人处都已搜刮得恨不能家徒四壁,但打开官仓,真正由朝廷收来的粮米竟然不足数月之用。

刘钦也没心思认真追究少的那大半粮草去了哪里,只是解决自己带出来的这一军人马的口粮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更不必提那些担忧夏人再打过来,不肯回到本乡,只跟在他屁股后面寻求庇护的数不清的流民……

在他心目当中,这趟出来,应该是每到一处,都是百姓雀跃,野老欢呼,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士绅望族争先依附,各地官吏望风归位。可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大几千张口等着他填,时日一长,简直不胜其烦,几次在心里暗想,干脆把这些包袱甩掉算了,但顾忌着自己所率乃是“王师”,实在不能做这等事,加上还记得自己带兵出来的本意,因此每日虽然在心里抱怨,却也不得不尽心尽力。

似乎是还嫌他不够倒霉,慢吞吞又走一段,他忽觉额头一凉,竟是下起雨来。

此时已过立冬,冷雨近冰,丝丝钻人脖子,还不如干脆下雪。只一会儿,刘钦握着缰绳的两手就冻得通红。队伍当中哭声更高,被雨一洇,像是隔了块受潮的木头,闷闷地传来,比刚才还要更让人难受。

他再次转头,见许多人终于支持不住,七扭八歪地坐倒在路旁,一张张脸上只有麻木,连痛苦之色都看不见。

这些人沦落至此,别说棉衣,就是身上衣衫还能蔽体的都不多见,让十一月的寒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变成了恐怖的紫红色,偏又遭了这一场雨,还不知该如何忍受。

刘钦想起自己在被夏人抓走前狼狈逃难时的经历,比起他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时心有戚戚,对他们生出怜悯之意,却也做不得什么,只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好将冷雨挡在外面。

陆宁远骑着马从前面赶来,因有旁人在侧,先行了一礼才道:“禀告殿下,几里外有个村子,几乎没有人了,今晚是否在那歇脚?”

刘钦总算听见今天第一个好消息,不由打起些精神,点头答应,命令加快速度行军。

按他这些日的经验,像这样的村子,想在里面补充军粮是不指望了,能躲雨取暖已是天幸,只盼这附近没有夏人,能让他们安稳度过此夜。

几个士兵驱马向后传令,沿途护送百姓的军士驱赶着散坐在各处的百姓起身,见有人迟迟不动,吆喝声渐渐变成喝骂,更有人拔刀威胁,甚至动起了手。

刘钦看得大皱其眉,便想要陆宁远去约束士卒,谁知对方却道:“如今士卒饥寒,若在此时强加约束,恐有不测。”

刘钦讶然。知道他是担忧兵变,虽然稍一寻思就知道此话有理,但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从一向以军纪严格著称的陆宁远口中说出的。

似乎是看出他的惊讶,陆宁远紧接着又道:“用兵之际非练兵之时,等稍一安顿,臣定当教习士卒,申明军纪,殿下勿忧。臣先去后面看看,不使兵士欺民太甚。”

刘钦这才恍然,点头放他去了,但心中不禁思量:陆宁远才带了几年兵,怎么就有这等思虑?想起偶然撞见的解定方那副激赏之态,不由得愈发沉吟。

等进了村,果然如陆宁远所说,整座村子几乎都空了,除了些老迈不堪,行走不便的人外瞧不见几个活人。路旁蒿草已长到半人多高,在风雨中忽忽摇曳,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野狗远远对着人狂吠,龇出的獠牙已和狼一般无二。

家家户户的门板能拆下的都被拆下来了,瓶瓶罐罐砸碎一地,只有厨灶下不知多久以前的黑灰还残存了些生活过的痕迹。不知战端启前,这都是些什么人家?

刘钦在兵士生起来的火堆前烤了阵火,听门口传来哗啦啦的盔甲声,本以为是陆宁远,回头一瞧,却见张大龙急哄哄地进来,“千总让俺给你……给殿下送点吃的来,还有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他说你要嫌凉,就放头盔里拿火滚一滚喝。”

陆宁远在解定方处官复原职,仍然做个千总,但已不在熊文寿麾下。刘钦接过水,的确是凉,懒得折腾,直接喝了,问:“你们千总呢?”

张大龙答:“忙着安顿那些百姓呢。我也过去了,根本忙不过来,哎!”

刘钦听得不是滋味,只得从火边站起身,冒着冷雨寒风走到屋外,“我也搭一把手。”

张大龙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又作罢,跟着他一道往安顿百姓的民房去。

村子里空屋虽多,但还能挡风住人的很少,百姓又需住得尽量集中,以免有突发情况时顾及不到,因此大部分人都只能睡在野地里,住人的屋子每间都挤了几十个,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刚一进门,呻吟声、哭声、吃东西时候的呼噜声、争抢睡觉地方的怒骂声像道大浪一样拍过来,逼得刘钦险些一步退出来,见陆宁远、李椹都在屋里,咬咬牙找空也走进去。

陆宁远却迎着他走过来,几乎是拿身体又把他挡出门外,“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分发粮食,让怀音他们做就行,殿下去歇一歇吧,明天还要赶路。”

刘钦心道:那我这趟不就白来了?正要拒绝,抬头看见陆宁远的两只正看向自己的眼睛,顿了顿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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