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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上辈子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天气转寒,附近又水泽遍布,于是在夏军当中流行起疾疫。这些北人一开始不知其中厉害,等反应过来时士卒已倒下大半,他们自己的军医束手无策,或威胁、或重金延请来的雍人大夫一开始也不得其法,让这一军一度大有死伤。
刘钦身为雍人,按说自然乐见如此,夏人死得越多,于他就越是好事,可这次他心中却有别的计较。
他因为早知如此,心中已筹谋多日,这会儿走到呼延震旁边,对他低声道:“最近军中士兵大多染病,经常一倒就是一营,用土方子似乎不大管用,何不请些雍国的大夫瞧瞧?他们经验还更多些。”
呼延震瞧他一眼,对他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刚才都统也那么说。已经派人去找大夫啦,不知道哪天能找来。”他说着哼了一声,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再说找来了也未必管用。俺们自己人都处置不得,你们雍人难道还多副臂膀不成?”
他心高气傲,一向瞧不起雍人,言辞之间有意无意总含讥讽,刘钦丝毫不以为意,又道:“我之前随家父在大同时,军中也流行过一段疫疾,倒简单知道些处置的法子。你要是信我,禀告都统,将几个军医请来听听我的办法。”
他要是一上来就说出自己的法子,热心鼓动呼延震尝试,必遭疑心,像这样摆出一副不大自信的姿态,想要找人商讨,呼延震倒反而认真起来,上下打量他两眼,稍一思索就点点头,“也好,陆将军毕竟是有手段的人,他的法子错不了。”
他所说的“陆将军”是陆宁远之父陆元谅,其在南北两军之中都威名素著,刘钦状似无意地搬出他来,看来果然奏效。
呼延震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转头就回去禀告了都统,没过多久果然叫刘钦前去议事。
对刘钦的身份呼延震还未真正放心,也就不曾向旁人提起过,这会儿当着别人,只说他是自己抓来的寻常俘虏,看他识文断字,就留下当个幕僚。因为此举在其他葛逻禄人眼里颇为“风雅”,这话一出,便引得旁人哄笑不止。
呼延震面子挂不住,脸色一沉,但因为在座的最低也是平级,忍耐着没有发作。刘钦假装没有听见,在旁对众人稍一示意,便拿葛逻禄语侃侃而谈起来。
“我曾在雍军当中住过些时日,那时雍军中也曾有过疾病,南人处置手段很多,最关键的一样便是士卒平日饮的水定要先烧开一遍。只因地下水网众多,病人屎溺之中也带病气,倾倒掩埋之后,往往随水网遍布周边,常人再取水食用,自然大是不妥。将水滚开之后,病气大去,此时再饮用,方可无事。”
“还有一点,现在虽然各营有意将患病士卒集合一处,不使旁人与之接触,看似两相隔绝,但其实每日送饭、送水、倾倒屎溺的仆役、看病的军医无日不往来其间。要是为了严防常人也染病,则这些人接触病患之后,便不能再回本营,要另外寻地方收驻,不使与旁人再接触。”
他所说这些,于雍人而言已是常识,又合乎情理,几个葛逻禄的军医讨论之后,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刘钦说这些只为铺垫,真正要说的还在后面。
“对于已经染病的将士,也有办法可以一试。”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果然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几个千户已经前倾着身子,生怕错过他接下来的话,心里有了底气,继续道:“有一种草名为泽漆,据我所知刚好对症,又不难找,可说漫山遍野都是,捣碎煮熟之后可以入药,有消痰退热的功效。曾经雍军中也流行过疫疾,就是在寻常方子里引入了这一味才收获奇效。”
几个军医交头接耳一阵,为首的一个问:“你说的那个草药,你认得么?”
“自然认得。”
军医走到都统身边耳语几句,就见这个呼延震的顶头上司点点头,果然答应下来。刘钦知道至此已是事成一半,面上仍是一副小心的神色,和呼延震一起退出来,对他道:“事不宜迟,收拾下一会儿我就带人动身。”
其实刘钦哪里在雍军当中待过一日?只是上一世时夏人也遭了疾疫,反复试过多个办法,到最后才发现泽漆有用。他今日直接揭破谜底,不是要积德行善,以德报怨,而是因为一早就想好,识得这草的人不多,夏人定会派自己出营作为向导,到那时或有脱身之机。他已在夏营逗留太久,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也就越大,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谁知呼延震马上道:“也好,俺和你一同去。”
刘钦在心里暗暗皱眉,不动声色地向他脸上瞧去一眼,呼延震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大咧咧的神情,不知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刘钦心知既然出营,定不会只有他二人,呼延震还会带上亲信士卒,这次的算盘怕是打了个空。但他还有后招,也不着急,闻言只点点头,全无异议。
等出营之后,呼延震果然不离他左右,刘钦装作全无察觉,如常采药回来,指挥军医煮药。
等药煮好,如他所料,呼延震果然要他第一个试药。刘钦二话不说,举起药碗一饮而尽,还对他倒扣两下示意。
呼延震终于放心,让他再煮出一大锅,分成数份,给几个病情轻重不一的士兵喂服。刘钦照做,心知成与不成只在这几日了,既然做戏不妨干脆就做到家,煮好药后,更是亲自端去患病的士卒之中,手喂他们服下。
伤患营空气污浊,染病的士卒横七竖八地委顿在草席上,呻吟阵阵,有的人虽然没死,可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吸引得蚊蝇盘旋不去,时刻准备落下来饱餐一顿。
跟在刘钦身后的军医已经开始面色发白,更有人不由抬袖掩住口鼻。刘钦自恃上一世便安然度过,不曾染病,因此毫不避讳,反而从地上扶起一个葛逻禄士兵,半抱在怀里,一只手拿过药碗凑到他嘴边。
那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可求生之意甚坚,远远向前探着头去够药碗,几乎是嘴唇一碰到碗边,就急迫地啜饮起来,发着烫的身体在刘钦臂弯里一下下耸动,拼命活下去的渴望隔着两层布料传来时仍一清二楚。刘钦配合着将碗倾斜得愈发深,不多时就全喂进他肚里。
他还带了另外几碗药来,见这人喝完,放下他正要走,袖口却被拉住。那人半躺在地上,“嗬、嗬”地想说什么话,两只费力张开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之色,过了一会儿用光了力气,松开了手,可是仍固执地看着刘钦。
刘钦心中忽地一动,随后为自己的刚才所思和今日所为感到一丝荒诞,于是对他笑了一笑,转身查看别人去了。
等所有带来的药都喂完已近深夜,因为接触过病患,本营是再回不去了,他只能和军医睡在一处,当夜早早上了床,却不肯入睡,只看着外面发呆。
夜幕下,一只只营帐像是一座座黑色的小山,沉静平和,月光落在上面,愈发显出静谧,全没有半点白日里的肃杀之气。原来夏营当中,也有这样的风景吗?
默默瞧了一阵,一阵微风吹过,帐外人影幢幢,是呼延震来了。刘钦正怕他不到,见状便悄悄起身迎出去,几个军医都已睡熟,倒没发现有人出去。
呼延震没有染病,按说不该与刘钦接触,但他急于看到成效,捺不住性子,果然试药当夜就来查看情况。刘钦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带着他一一查看过几个服过药的士兵,还特意多逗留了一阵,将白日的情形对他细细复述一遍,听得呼延震不住点头,丝毫不疑有他。
如此数日之后,果见成效,几个服药的士兵除去一个病得太重,到底死了之外,其余几个全都日渐痊愈。另外还有一个——呼延震也终于病了,头昏脑涨,咳个不停。
刘钦这些天一直忙上忙下地照顾人,顺手也煮了一碗药亲自端给他。呼延震毕竟身体强悍,没像其他人一样卧床,这会儿坐在桌边,只有脸上微微发红,几乎不见半点疲态。
他接过药拿在手上,也不急着喝,先对刘钦道:“别站着,别站着,你也坐。”
刘钦也不客气,当下便坐在他身边不远,一只手放在桌上。
“先前俺多次试探你,你别放在心上。咳咳……你毕竟是雍人,又是那样高的身份,俺心里难免画魂儿,怎么也得多看一看,你说是不?”他瞧着刘钦,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真诚神情继续道:“俺万万想不到,这些天你能做到这样,就是俺们自己人也未必……”
他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自己“哈哈”笑了两声,“俺是粗人,要不是摄政王,现在还在大草地上给人放牛,说话难听,你别见怪啊。之前没把你当自己人,是俺小人之心啦,你放心,咳,俺昨天已经和都统说了你的身份,上面马上就要派人来了,不会埋没了你的……咳、咳咳!”
他说着,邀功般地对刘钦眨了眨眼,“你是陆将军的儿子,又真心来投,官职小不了你的,俺以后怕是还要靠你提携呢!你可不许记俺的仇。”
以后?你哪里还有以后?刘钦摇摇头,没说什么,只对他微笑一下。帐外一抹日光照射进来,从他耳朵、脸颊、嘴角依次穿过,刚才的那个笑像是阳光下的一缕幻影,在略显昏暗的帐中倏忽闪烁了下。
呼延震呆了一呆。相处多日,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刘钦这样,不由有些奇怪,却到底没放在心上。
“药要凉了,趁热喝吧。”刘钦提醒。
“唔。”呼延震应了声,端起碗就凑到嘴边。
刘钦不动声色地紧盯着他,看见他嘴唇沾上碗边,一颗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给呼延震的这碗药和别人的不同。泽漆可入药不假,可生泽漆也有剧毒。刘钦煮药时没有旁人,煮好之后往里面加了不少生泽漆汁,只要下肚,不怕毒不死他。
他筹划多日,全为今天,一会儿只要呼延震被毒哑了喉咙,无声无息毙命,他便即刻持他的腰牌出营,等夏人发现时,他早去得远了,那时天宽地广,才算真正逃出生天。
呼延震竖起了碗,喉管一张,第一口就要下肚。
刘钦屏住呼吸,忽然,帐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帐门口日光大亮,曾小云揽帷而入,“呼延大哥,啊,靖方也在!我正要找你呢。我父亲听说你在这里,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刘钦脸色微变,几乎马上就要站起,忽然反应过来,强自控制住,勉强坐着没动。
“嗯。”不知是焦急还是恨意太过浓厚,他这声发出,尾音竟然有点颤抖。
呼延震觉出不对,把碗放下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刘钦张了张嘴,随后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想到曾伯伯,就难免想到家父。如今曾伯伯仍在,但……”
呼延震见是为了这事,“嗨”地一声打断他,拍拍他安慰道:“我当是怎么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你何必总挂念着!像俺,八岁时候就没了爹,十岁不到又没了娘,这些年不是照样过来?你多杀几个雍人,就是为他报仇啦。”
他说着,又举起药碗凑到嘴边。
刘钦在悲痛之中抬眼看他。虽然来了不速之客,可毕竟天不亡他,眼下这戏还有得唱。他一只手仍放在桌上,另一只悄悄摸向靴筒,打算一会儿药性发作,曾小云前去查看时从背后一刀结果了她,以免打斗起来惊动旁人,不好脱身。
碗中液面已矮了一点,呼延震喉结抬起,只待那么向下一压。刘钦浑身肌肉绷紧,随时就待扑出。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鼓噪,然后是呼喊声、马蹄声、兵器相接声,下一刻,一个士兵冲进帐来,大喊道:“将军,不好了!雍人劫营,已经杀进来了!说是叫陆宁远的!来得好凶!”
呼延震手顿在原地,面色倏忽一变,绿色的眼睛当中,惊愕、困惑、恼怒一一闪过,最后全凝成一股杀气,像是把出了鞘的利剑,悠悠一转,双目如电,猛地向着刘钦射来。
事已至此,刘钦毫不犹豫,猛一站起,扣住碗沿向上便掀,硬往他喉咙中灌。
呼延震掰着他的手腕向外推去,发一声吼,猛地挣开,吐出口中残药,把剩下的这碗药汁劈头泼在刘钦面门。
刘钦哼都没哼,见一击不中,拔出靴间短剑就往他咽喉间刺。
呼延震扣住他手,腰间一拧,把刘钦猛掼在地上,要夺他手中匕首。刘钦摔倒在地,伸腿踢翻呼延震坐着的马扎,也将他带倒,顺势一个拧身压在他身上,紧攥着刀柄,一寸寸往他脖颈上压。
眼看着就要压进肉里,他却眼前一花,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知道是被生泽漆汁泼到眼睛,可生死关头,也来不及感叹什么天意,只凭着一股蛮力,又把匕首狠狠往下按去。
却不料喉咙一紧,像被什么绳索从后面勒住,稍一松劲,小腹间猛地大痛,呼延震屈膝一顶,将他顶翻在地,反而压将上来,夺不下匕首,干脆抄来桌上铁铸的兵符,猛向他头顶砸来。
刘钦看不到,可是被呼延震压在身下,攻守易势,也觉不好,明知道他要划下杀招,却不知该如何躲避。
命悬一线,生死之际,预料中的一击却没落下——帐外马蹄声忽然迫近,一道风声响起,刘钦身上一轻,是呼延震翻身而去,滚到旁边,似乎是在躲避什么。曾小云急促地“啊”了一声,声音当中惊愕莫名。
再然后,刘钦手臂上被股大力一扯,人已顺势站起,被带到一匹马上。随后两只手从背后抱来,把他环在正中,一个他再熟悉不过、自打重生以来日夜不敢稍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怕,我带你出去!”
是陆宁远的声音。
第5章
刘钦眼睛看不见,耳听得风声呼啸,知道是陆宁远正在催马,两手胡乱一摸,抓到身前的马鬃攥在手里,定了定神。耳中交战声正炽,中间夹着雍人的呼喝,可知陆宁远不是单骑前来,应当是带了支兵马,只是还不知道人数多寡。
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上辈子这个时候,陆宁远也率军劫过呼延震的大营?他怎么没有印象?
他来不及细想,肩上猛地一沉,整个人被压低下去,一阵凉意从头顶掠过,带着羽箭破空的哮鸣音,擦着发顶去得远了。
按在他肩上的手松开了。刘钦直起身,感到陆宁远右臂从他肋下穿过,紧贴在他腰间,似乎是在控马,左臂不知道在哪,料来当是在挥剑抗敌。
刘钦本来筹谋已定,自可脱身,被这人横插进来坏了大事,瞎了眼睛不说,还落到如今命悬一线的地步,哪里会感激他,正自又惊又怒,更又疑窦丛生,这当口却是保命要紧,当下压低声音回头道:“往西突围,西面防备最少!”
身后陆宁远并不应声,不知听到没有,可是马头一转,当真换了方位。
刘钦眼前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不是正往西营门走。有心想脱离陆宁远的钳制,按说此事不难,只需趁他不备猛地向左一滚就能跌下马去,可他这会儿什么也看不见,下了马又能如何?夏人一样要杀他!因此他只一转念就明白,现在我为鱼肉,还是不下马为好。
可在马上就当真安全吗?刘钦徒劳地大睁着眼睛,一片黑洞洞中,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森森箭镞,不知从哪射来一支冷箭就能结果他的性命。夏人的喝骂声时不时逼至近前,闪着寒光的刀刃多少次擦着他的皮肤堪堪划过,留下一阵冷意,让他不自禁地骨寒毛竖,虽然心性刚强,这当口却隐隐生出必死的预感,仿佛剥光了衣服被扔进刀剑丛中,相比于对死亡的恐惧,反倒是另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他摸向靴间,匕首早不知丢到哪里,腰间也空空如也,没有半点可倚仗处,两手不知放在哪里,最后摸索到马颈,像是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了,长长的鬃毛拂在脸上,带着尘土和汗水的气味,竟是当下唯一的慰藉。
忽然,他腰间一紧,陆宁远向前倾身覆在他背上,紧跟着贴在他身后的身体猛地一颤,好像被什么打在身上,这下劲力不小,连带着他也跟着晃了两下。
陆宁远只闷哼一声,再没发出别的动静。座下马缓也未缓,耳边风声仍是呼啸着向后疾掠。
刘钦心中困惑了一瞬,还不待他细想,耳畔风声陡烈,是陆宁远猛一催马,座下马脚下生风,高高跃起,似乎是跳过了什么地方。夏人在后面高喊着:“别让他们跑了!追、追!”中间夹杂着雍人的叫喊,可无论是哪边,声音都渐渐小了。
陆宁远却不放慢马速,仍是策马狂奔,直到这匹马的鼻息已经粗重不堪、喘息声连成一片,好像要支持不住时,才一点点缓下马蹄。
刘钦知道,算账的时刻到了。耳听得陆宁远跳下马,不由得随着声音侧过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等他先开口说话。
他当然知道若论单打独斗,他哪里会是陆宁远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他又瞎了眼睛。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肯放下姿态,反而将背挺得更直。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陆宁远有什么招数,尽管划下来就是,最不济也无非就是一死,谁还没有死过不成!况且只要他还喘着一口气,谁胜谁负那就还在未定之天。
他紧抿着嘴,一张脸也绷得紧紧的,好像铁铸的一般,简直可称寒意刺骨。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陆宁远的声音轻轻响起,第一句竟是道:“我来晚了。你……你还好吗?”
刘钦愣住。他刚才设想过许多陆宁远会说的话,却万万没想到他第一句是说这个,事先想好的应对一句也派不上用场,一时倒沉默下去。
他沉吟片刻,对着陆宁远的方向眨了两下眼睛,脸上带着警惕、感激的神情,缓缓开口,“多谢壮士相救……阁下是雍人吧,敢问高姓大名?相救之恩,没齿难忘。”说着在马上拱了拱手。
他装作没有认出陆宁远,一来给自己留有几分余地,二来也是做一试探。陆宁远出现在这里本就蹊跷,从夏营截走他更不知是何居心,他这样问,要是陆宁远坦然报出真名,那么未必有害他之心;反之他要不肯直言相告,遮遮掩掩,那么定是包藏祸心,将要对他不利。
谁知陆宁远声音蓦地高了,不答反问:“你眼睛怎么了?你看不见了?”
刘钦脸色微微一沉,过了好一阵才勉强道:“嗯,让夏人给毒瞎了。恩人何不道出名讳,待日后我安顿下来,定要登门道谢。”
这话说完,那边却又没了声音。刘钦心中狐疑,偷偷摸到辔头握住,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似乎没有旁人,要是忽然催马,陆宁远未必反应得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等待多时的声音终于响起,“我姓周,名唤周……周靖。你叫我周靖就行。”
刘钦眉头暗暗皱起,明白他此来不善,反而放下了心。可他不明白,他姓什么不好,偏偏姓周?
他忽地想到周章,恨意更甚,更有种说不出的愁闷怅然,但强敌在侧,一时也顾不上别的,马上整整心神,又探一句,“我被恩人从夏人营中生生救出,夏人气急,一定穷追不舍。要是继续同行,恐怕连累恩人,咱们不如就此别过。相救之恩,请容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