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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153章

天子之言,岂能儿戏!

燕珩进退两难,气得冷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再几日,政事繁琐如云,飞书纷至沓来,叫他也苦闷。

他本想问罪的,可想起那日秦诏的话和那张含着泪却果决说离开的脸,顿时又停住了,他强作镇定地坐下,又问:“已经月余,难道还是罢朝?”

德福忙答:“听说是的。”

“混账,江山也不顾了?岂能容他这等任性?”

德福哪里敢说话,将身体躬下去,退远了几步。

没大会儿,年予治来求见,将最新的图纸交给他,又问道:“已经月余,旨意通传,秦王一概不见,此事……”

燕珩轻哼一声,拈了御笔,写下诏旨又盖了大印,方才给他:“通传吧,此事着手安排。若是处理的规矩,想来半年,便可看见成效……你行事稳重,寡人也放心。”

年予治一看,那玺印搁在天子桌上,不敢乱猜他们私底下到底寻的什么主意。只想着两人兴许真是作戏。不然,若是针锋相对,何以这样共享权柄、共治江山?

因而,他本着人臣的忠心,决定给两位铺一点台阶:“太上王,有一言,小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居安。战事的阴霾才驱散,正该有件喜事来,才好叫普天也同庆。”

年予治心道,往年选秀入宫,诸众还要多说两句荒淫无度,但今年不一样了,既不需要选,便可成大喜,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两位都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也不必费事……”

眼见那话头不对,燕珩便哼笑,问道:“你来替你们秦王游说?”

年予治微愣。

“枉费你也是贤良,这等荒唐之语,竟也说得出来!他自年轻,不问轻重,荒废朝政,你不知劝谏便也罢了,竟也跟着他胡闹€€€€”

年予治吓得往地上跪,揣摩了三遍,都没听出燕珩有言外之意。

瞧着,好似真不悦。

因而,他不敢乱说,只得仓皇告退了。人臣急得直冒汗,也没搞明白,这两位到底是玩的哪一出。正在一群人慌得没主意之时,秦€€站出来了。

她笑道:“我自有办法。”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天子虽然英明,什么都顶顶地通透,却有一样不明白的。”秦€€背后说人小话:“就像主子没吃过民间的米糠之菜,那位,高处不胜寒久了,未必知道真心、真情的好处。”

这一帮大老爷们,除了姬如晦成了婚,其余的都还是单身莽汉,哪里猜得明白这话?

但秦€€却不理会他们的好奇,只说道:“不必多说,现在就速速出宫,选上几十个形容姣好的少年美人,不拘男女,都要。”

“作甚?”

“替咱们王上,解忧解难!”

没多久,消息传至凤鸣宫。

燕珩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德福战战兢兢:“那、那个,秦王,正在饮酒看歌舞。”

“两月以来不问政事,寡人烦乱如麻,他竟在那里饮酒看歌舞?”

德元添油加醋:“是呀,娇美少年,日夜不出,笑靥如花,也不知……”他佯作苦恼地叹息,公开给人造谣:“兴许是秦王年轻,耽于美色再正常不过,只是男女不拘,实在也荒唐了些。小的不敢拦着,若说一句,秦王便叫小的滚出去。”

燕珩重重地搁下手中茶杯:“哼。”

德元见他不说话,还以为那话不奏效。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之时,那位却冷喝一声,道:

“寡人之剑,何来?”

德元和德福大惊失色:剑?!€€€€啊!

阳春二月。燕王提剑而行,奔袭曦和宫。

第107章 冀幸君

曦和宫, 正热闹,侍卫们分明知道,那位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燕珩临视, 却无人敢拦,更无一人敢去通传与秦诏知晓。

燕珩抿唇, 冷哼,扬了扬下巴。

两个蛮汉侍卫得令, 便猛地撞上去, 拿肩膀将门扇顶开,摔倒在地上。殿外的冷光骤然打进去, 为奢靡酒宴造出更光辉的场面。

秦诏膝上枕着一个少年,臂环挂在那少年娇嫩白皙的手臂上, 因抬起手给秦诏喂酒,那臂环就垂落下来,风情万种。

另一名娇柔女子, 则靠在他肩上, 半阖着眼眸,手指捻着人的襟领, 细细地捋, 姿态极尽妩媚。

跳了一半的舞蹈, 因这位帝王的到来,而被迫停下。一众娇女回过身来看他,杨柳腰、细眉,玉唇含笑,姿容清丽,个个不俗。

秦诏仅仅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回过目光去, 吃下少年喂的那杯酒,神色淡定道:“怎么停了?本王还没有看够,继续。”

大家战战兢兢地跳起来,那鼓瑟琴声,也复又响起来,断断续续,而后在燕珩一个眼神中,骤然停下,一群人再不敢了,便慌乱地跪了下去……

秦王虽然有令,可谁不知道,如今这座辉煌的宫城,太上王,说了算。

大家狼狈地逃出去,只遗落一地狼藉。

枕在腿上的那个少年也要跑,却被秦诏一把扯住,狠拽了回来。

开口之后,仿佛是柔声地哄骗:“瞧你,跑什么……你怕他,难道不怕我?”他垂眸,那笑却是对着少年露出来的:“再说了,本王这酒还没吃醉,你怎么就跑呢?”

燕珩感觉腹部升起来一种难言的情愫,那是过去从未曾有过的复杂滋味儿,好似带着愤怒,嫉妒,质疑,和克制不住的失落,整颗心被人狠狠踩在脚底,践踏着……

那个只跪在自己眼前讨宠的人,竟这样对别人温声软语。那只手碍眼,那张脸上的笑,更刺得人心口发疼。

秦诏每说一个字儿,他都想捅人一刀。

燕珩心中汹涌,可面色却极淡然,仿佛波澜不惊似的。他挑起剑来,锋刃直指上首席案,口吻微妙:“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那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秦诏仿佛不惧怕,可那少年却吓坏了,脸色惨白,挣扎着脱开手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逃,才跑出去一步,又被秦诏扯住脚腕,拽倒了……

燕珩微微笑,阔步走近前去,那剑锋一挑,寒光闪过头顶,秦诏后脊一凉,迅速躲开,竟叫人一刀削掉了半个发冠。

那一缕头发伴着金色的冠子坠落在桌案上。

那少年吓得惨叫一声,终于躲开秦诏的桎梏,几乎是腿软着爬出去的。

两人对视。

秦诏这才抬起眼来,眸光挑衅,漫不经心地抛了一粒葡萄咬住吃。

他缓慢地咀嚼,见燕珩不说话,遂又轻嗤,拎着桌上的一壶酒,肆意往嘴里灌。他灌得急,将自己呛得咳了两声,而后又放肆地笑出声来……

“天子大驾光临,秦诏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秦诏道:“不过,父王剑法退步了,还以为,要的是我的项上人头呢。”

不等燕珩开口,他又轻嘲道:“哦,也对,如今交了玺印,要我的性命便也无什么用了€€€€您也不必费那等事儿。杀了我么,还脏了您的剑。”

燕珩隐忍,开口:“你在与寡人置气?”

“置气?父王说这话倒奇罕。”秦诏笑道:“父王认我做个不肖的儿子,将我当做一条随时可以撵走的狗,我还有什么资格跟您置气?如今,不过是学着父王的样子,尝尝人间风月,到时,多娶几位夫人,多生几个公子,早日叫您享那€€€€天伦之乐罢了!”

“怎么,如今,父王瞧着€€€€并不开心?”

燕珩冷哼,将剑尖往下挪,抵在他心口:“秦诏,寡人命令你,收回这句话。”

“命令?……”

秦诏沉默了片刻,又笑:“父王吃醋了吗?”

燕珩道:“你不问政事,就是为了寻欢作乐?难道秦王,就没有其他的正事可做?”

“玺印、兵符全都交给您了。天子治下,要我一个秦王有何用?还是说,我如今待在宫里,也碍您的眼。若是如此,我此刻便可以走。”

“混账。”

“混账?€€€€”秦诏握住那剑尖,朝自己心口狠狠抵近三分:“这不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您做您的英明天子,我做我的糊涂虫。您高兴了,来逗弄我,不高兴了,便叫我滚。”

“你!”燕珩神色变化,那强压下去的妒火堵在心口,以至于口吻并不自然:“除了你,寡人难道€€€€难道,宠幸过谁吗?”

“您是没有。可您,想娶谁,就娶谁,想要谁,就要谁。难道我€€€€有资格说一句吗?”秦诏微笑,口气混不吝的:“这话,可是父王自己说的。”

燕珩终于怒了:“不要叫寡人父王。”

秦诏挑眉,掌心的血嘀嗒嘀嗒的坠落:“那您,想让我叫什么……我的王,我如今,连躲在宫里,都叫您厌烦了吗?”

燕珩发觉自个儿的心肠变得更软了,仿佛眼睛见不得血色,他抿唇,冷哼:“松手。”

秦诏嘶了口气,顿住片刻,才终于松了手。

紧跟着,燕珩俯身,一把扯住他的襟领,将人拽倒在跟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个巴掌响亮,却不算重,酥麻地异样感受,带着香风蒙在鼻息上,秦诏呼吸微智,仿佛酒意醉的腹火乱窜……

两月来的想念,被那个巴掌扇醒了似的,激流将他拱得喉结乱滚,而后,什么东西抵在桌案上,硌的人生疼。

秦诏轻“嗯”了一声。

却不是因为疼。

他眯起眼来,笑。那潋滟目光裹着欲念,直直地投在人脸上。他放肆,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不是疑问,而是定论。

“燕珩,你吃醋了。”

“你嫉妒了,是吗?”

秦诏说完这句话,便隔着桌案,猛地将人窄腰扣住,一把带过来。掀翻的桌案将酒水和金盏都打翻,潺潺的液体浇在两人怀里。

燕珩挣扎,两人滚倒在殿里。

秦诏将他摁在席上,笑眯眯地俯视着看他:“燕珩,你不做我的唯一,岂不是正好?叫我同别人欢好,不给你惹麻烦,难道也不好?”

“你想要做天子,我便给你打天下,还你玺印,兵符。连我的将军、我的臣子都早便铺好了路。他们都认你,你想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儿,连诏旨都省了。我待你,难道不真心?”

“你想要英明,不想叫人知道咱们二人的关系。那也好,我自躲开,抑或滚出宫去,给你留下所有的一切,不逼你,什么唯一不唯一的,我也不要了。我待你,难道还不够好?”

“可如今,我怎样做,倒都成错的了。”

“你说我不问政事。可这天下,本就是€€€€献给你的。如今,仗都打完了,血也流完了,你不必再担心一分,只需安心地守着。有没有我,并不重要,难道不是吗?……纵我死在你手里,这天下,也照旧太平。”

“海晏河清,我兴许不能等到。但你……一定会实现的。”秦诏将人罩住,狠狠地压制,紧跟着,伸手去抚摸他的小腹,那笑带有几分偏执和病态的诡异:“谁说……我一个男人,怀不得帝王的孩子?这江山盛世,难道不是你我的一颗种子?燕珩……那是我种在你身体里的,该是你抚育,才好。”

那眼神直白,深邃,占有欲浓的几乎溢出来,叫人头皮发麻。

秦诏仿佛怕他听不懂似的,自顾自地柔声重复道:“燕珩,我说,这江山,是我种在你身体里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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