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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152章

燕珩反手掐住他的脖颈,冷笑:“你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

手掌愈发用力,秦诏脸都憋红了,然而他却不反抗,只望着他,亟待呼吸的肺腑将眼泪挤压出来,叫他整张脸都显得狼狈,那双眼睛流淌水光,却情愿,哀伤。

那力气不算重,但秦诏还是滚下来两行眼泪。

燕珩心尖微颤,跟着松了手,别过脸去了。

秦诏道:“燕珩,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一日心软,我便一日得寸进尺。是,我恃宠而骄。”但他学着燕珩的口气,冷笑道:“但,那又怎样?你为何不将力气再重些€€€€让我死在你手上,难道不好?”

燕珩不说话。

那沉默之中,流淌着微妙的懊恼与怒火,还藏着针锋相对的情绪,隐忍,伤感和无措。总之,沸沸地烧灼起来,两个人,谁都不好受。

仿佛再难忍受一样,秦诏站起身来,两条手臂将他辖制在椅座之间,俯下身去吻他。那动作粗暴而强势,侵略性的肆意游走,令人难以招架。

燕珩有短暂的失措,手摁在他肩头,欲要推他起来。

然而秦诏力气惊人,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后颈处,膝跪在椅座的中间,仿佛焊在那里一样,分外野蛮得将他环绕住了。

燕珩“唔”了一声。

他拿另一只手去掐秦诏的脖子,可惜那影响显得微弱。正因这样地擒住,秦诏仿佛窒息似的,便从他唇齿间汲取更多;骤然的缺氧和用力,叫他脖颈青筋跳动,喉咙间的血脉也跟着蓬勃,在燕珩手掌心底下,迸发出再难辖制的威胁。

是了,狼子野心,一分一毫都不再加以掩饰。

他的野蛮,强悍。

他狂纵的爱欲和渴望,他急切地撕咬和醋意,就着涎水吞咽下去,再没有一丝扮弱的意思。

吻毕,秦诏含着泪问:“你杀了我啊?为什么不动手,舍不得吗?你爱我吗?”

燕珩喘息不匀,竖眉凝视着他,仿佛也因缺氧,短暂地忘了怒火。

秦诏轻嗤笑,更多的,却是哀伤地讥讽:“燕珩,和你那个光辉的帝王名声比起来,你这样胆怯和懦弱,竟连一条狗都舍不得杀吗?”

“你!”

燕珩抬脚,踢开他,趁着人摔在地上的间隙,他站起身来,怒哼:“你不要以为寡人舍不得杀你,就是爱你。纵只是养一条狗,吃了那许多年的粮食,寡人还舍不得呢。”

他站定,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冷厉之声仿佛只剩了不屑:“你凭什么以为,寡人会为了你,放弃所有?”

秦诏爬起来,跪在原处,仍望着他,“我没有叫你放弃所有,只是姬妾而已。我就那样见不得人吗?仅仅只是一个名声都比不得?难道你我相守,你就做不得帝王了?”

燕珩想说,寡人不想做个有瑕疵的天子。

然而那话说出来,却更伤人了:“是。”

秦诏急了,跪行爬过去,扯他的袍衣:“燕珩€€€€分明不是这样的!”

燕珩甩开他,冷笑:“你年纪小,做事那样的不稳重,寡人不怪你。所谓……”时至今日,那句话再说出来,却有了别的意味:“子不教,父子过。你蠢钝,是寡人没能教好你……只是日后,没这样的机会了。”

秦诏怔怔地落泪:“你什么都想要,唯独不想要我吗?”

这话才胡扯!

燕珩当然想要,恨不能现在就要了他!

更恨不能,此时此刻,便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摁在床上,将那眼泪吃干净,叫他在床上狠狠地闹、狠狠地哭,求着自己,在膝间挣扎却逃不开,最终只得一下、一下,又一下,痛哭着求饶,无措得认命地臣服,只能做他脚边最听话的狗。

然而,他没有。

帝王开口,声息隐忍而冷漠:“寡人是天子,做不得西宫之主。更不会愚蠢到,将一个男人,放在那里做王后,就算是你,也不行。”

秦诏凝视着他,轻声笑了起来,眼泪随着笑声一起滚落,那话里还有藏不住的怨:“什么天子?什么名声?不过是自私,那是帝王的自私与薄情。”

燕珩眯起眼来,沉了一口气,神色危险。

秦诏那句话,仿佛拿着匕首,在试探他的底线€€€€这会儿,光影里,秦诏的表情在变化,仿佛变得虚幻起来……他忽然想起玉夫人那个含着怨的眼神,和那个冷漠到让自己有些难堪的微笑。

“秦诏,滚出去。”

秦诏起身,仍朝他笑:“燕珩,你也要做那样的帝王吗?”

燕珩冷笑,没说话,转身便走了。他绕过那道帘幕,挺拔而孤独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暗色之中,再也不见。

秦诏没有追,他只是跪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仿佛委屈似的,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堂堂秦王,跪在燕珩的寝宫里,孩子似的哭,越看越叫人觉得可怜。

那哭声隔不住,隐隐约约地钻进燕珩的耳朵里。

帝王抿着唇,气哼哼地磨牙。

这小崽子,真该死。

总这样揪着人的心,耍无赖,分明是他无理取闹,当众叫自己下不来台,这会儿倒是哭得凄惨。

燕珩想,寡人这样的天子荣威,赏你例外的偏爱,你凭什么不满足?

然而自己将他搁在掌心里,养到那么大,一口米,一口水,恨不能嚼碎了喂到嘴里去的,才将他养得这样威风强壮、人人可畏。

叫他做了最威风的秦王,四海扬名,他总这样不珍惜。

难道这小崽子,就分不清孰轻孰重?做帝王,哪能如这等任性,想怎样就怎样?那口诛笔伐的声名,那四海皆谈的话柄,难道叫人心安?

燕天子之帝王威名,仿佛一块无瑕的美玉,他如履薄冰做了许多年无可指摘的王,又如何忍得下这样的“污点”?

燕珩生气。

为何,秦诏,总这样……不懂他的心?难道自己将心留在他这里,只同别人逢场作戏、造一个帝后相携的佳话也不行吗?

燕珩分明觉得他,不可理喻,善妒,刁蛮。

善妒和刁蛮的秦王,还在那儿哭。

哭得人心烦意乱,愁肠百转千回,这小贼!

燕珩烦躁,没大会儿,终是忍不住,复又出来了。

他站在殿里,看着人,扬了扬下巴:“够了。”

秦诏抽泣两声:“燕珩€€€€”

“住嘴。”燕珩冷眼睨着他:“寡人叫你出去……来人!”

侍卫没进来,最先进来的却是德元。他捧着一盘锦盒,跪在两人跟前儿,为难得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秦、秦王……小的拿来了。”

秦诏这才站起身来,摸过锦盒,打开。

一块新筑的漂亮玺印就躺在那里。他忍住满腹的情绪,轻轻呼了一口气:“原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今……仿佛并不重要。这江山,并非只有我,才能治理得更好。”

燕珩挑眉:?

秦诏将玺印搁在他桌上,而后是从燕珩那里讨来的虎符、自个儿的秦国虎符,最后,他竟从怀里,掏出来那两道金钏:“燕珩,我把玺印留下,兵符也留下。秦国的兵符也留下。你这样地想要,我都给你。”

“还有这两道金钏,你赏我的。我长大了,再戴不进去。”秦诏将剩下的锦盒打开,那是燕珩赏他的玉簪,望着那些东西,他慢慢地开口:“你这样地想要公子,也好,日后,就将这些宝贝,都赏给你的好夫人、好公子吧。”

“我从来没想跟你夺。”

“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陪着你,做这样一个薄情的帝王。”

说罢这句话,秦诏竟连看都不看燕珩一眼,转身便朝外走去了。

临到殿门口,秦诏顿住脚步,又补了一句:“天子居于临阜,执掌天下,从无有什么不合规矩。今日,我交还玺印,再三月,我自会离开。”

“什么秦王?嗬……燕珩,你未免瞧不起我。”

“我秦诏,守着心爱之人,愿舍天下,却从没有想过,要做一条与人分食的狗。在这世间,我虽再无亲人,却也不会赖着‘父王’,吃那嗟来之食。”

那神色坚决、冷锐。

和幼时,他在燕珩试探的金锭子之中选择快步离开,如出一辙。

那时,比起金锭子来,他更想要权力。如今亦是,比起权力江山来,他心中,还有更值得垂涎的东西。

燕珩:……

德元小心翼翼地抬眼,头一次,在帝王脸上瞧见这样生动的表情。

生气、愤怒、委屈、不理解和震惊,还有一闪而过的慌张……仿佛这一刻,他竟真的要失去这小子。

燕珩感觉一颗心被人拽碎了,随着秦诏踏入黑暗的影子,被扯得七零八落,可他又想……自己分明狠心,从不在意的。

还狠心呢。

德元心想,您那不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么!

但他也不敢吭声,跪着退出去,跟德福交换了眼神之后,端着空了的木盘,灰溜溜地逃走了。

自那之后,秦诏果然不问政事。

群臣急了,求见,不应。

符慎去见燕珩,请他出面主持公道,燕珩赏给他一个冷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大家傻了眼:“这……这是没谈拢?还是作戏给咱们看呢?”

符慎那聪明的小脑瓜一转,分明说出了他最笃定的错误判断:“一定是作戏!我有把握。咱们王上爱权如命,恨不能要做天底下最狂、最威风的王,怎么舍得不问政事?那可是他血汗亲征,打下来的江山……纵不爱权力,还有他心疼的秦民呢!”

“再者,燕王仁慈,那样的爱民如子。若叫他不问政事,怎么可能?那位可是天子,想当初,一分权柄不舍得让出,还差点杀了秦王!”

因而,符慎定论:“他二人,定是怕咱们不同意联姻之事,给我们作戏看,要我们主动表态,支持此事,方才有台阶下。”

楚阙一听,难道表示赞同:“这话说得有理。不得不说,将军就是聪明呀!这等事儿,竟也悟出来了!”

符慎威武,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既不显得轻浮夸张,又有理有据,加之他熟悉两人脾气秉性,大家深信不疑,全被带跑偏了。

就连符定来问,符慎都说:“爹,两位王上是要联姻,若我们不同意,就这样罢朝下去!”

符定大惊失色:“啊?”

不过眼下,虽然罢朝,所有诸事还是都传到了燕珩那处,他批阅着两国册子,一一打理国事,政事仍旧井井有条。

那颗玺印就摆在他手边,别说要刻个“燕”了,就是刻上“燕珩”二字,也没人说个“不”字。

然而,往日里所想,真的得偿所愿之时,燕珩反倒觉得没意思。

此刻,他还不知道,秦诏在交还玺印之前,还干了个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写了一道诏旨,盖了两国玺印,叫太王后带了回去。

那诏旨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遣散后宫诸嫔,封赏郡主,择良为婿。

梁太王后临走,还赞许地看了燕珩一眼:“珩儿,母亲也明白了。”

燕珩只“嗯”了一声,并不知她明白了什么。但很快,从燕国传回来消息告诉他:那个“嗯”字也不该说的。

秦诏这小兔崽子,登屋抽梯、偷梁换柱,竟这样又给他摆了一道。

他怒火滔天之时,秦诏却不肯见他,只叫人传话来,说那时还没想到今天,虽荒唐,却是在交还玺印之前做的。若是天子不满,就再择选宫妃,抑或者将人召回临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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