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他将账簿揣进怀里,对着那惊慌失措的人说道:“你不必怕,我今日将你哄出来,并不会杀你,你也受那老匹夫的恐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在父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免了你的罪过!”
哪知道覆水难收。
果真叫他闯了祸,高为悔恨不迭,登时吓得往地上磕头:“我说公子,您知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只是被迫无奈混口饭吃……”
那话唠叨,没等说话,便叫秦诏不耐烦的截断了:“你只当不知道便是,谁也不许说。到时候,我自然保你。”
说罢,也不管那高为如何陈情,秦诏轻盈探步,回营帐去了,他自将账簿收整好。待养了几日伤,骨肉长结实几分,方才去跟魏屯对峙。
谓之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大巧假愚;哪知道魏屯这人,外似朴野,中藏巧诈,竟有那等脏污心思,奈何秦诏才吃了几年饭?
听他那等质问,魏屯不慌不忙,也并不否认,只是扭过脸来,那张忠诚勤恳、往日总显笨拙的脸上,挤出一种质朴而平静的笑容。
“你想如何?”
秦诏压根没料想他会这样回答,只冷笑道:“没想到,你这老匹夫,竟有这等险恶之心。往日装的人畜无害,只是蒙骗父王……”
“黄毛小儿,你懂甚么。我自追随先王,死生数十载,立下何等的功劳?”魏屯往那一坐,厚山似的肩膛稳住不动,只平静说道:“新王怯战,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让我燕军苦守的疆土,为人所侵掠€€€€如若早早开战,一鼓作气,以先王之荣威,岂不早就踏平四海,统一天下了?”
秦诏挑眉,诧异道:“怯战?”
他父王怯战?笑话,他父王立威天下,何曾怕过谁?
这老匹夫愚钝,哪里懂得治国的规矩!
可在兵马奔疲、生死难卜之际,自血海里€€出一条活路的猛将,当真会将这一个小小的“仁”字放眼里吗?那是他们数十万兄弟的性命换来的短暂太平。
他这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若是让八国养息过来,再打,却难上加难。若他们得了便宜,抑或联合起来,要调转矛头对准燕国,到那时,又该谁来堵在刀剑?
正是用这些将士的胸膛。
魏屯当年追随燕正,哪怕是饮血吞肉,自也有一代君臣相扶的壮志,可如今呢?燕珩全然看不上他……戎马半生的魏将军,实在受不了这等冷落。
魏屯下了定论:“正是,新王怯战!”
燕珩若是听了这话,倒真要笑出声来了……这老匹夫,蠢不可耐,哪里明白帝王腹中那颗昭昭明月心。
秦诏当然知道他父王的心思,故而替人辩道:“分明是你贪生怕死,如若不然,为何这几次与五州相搏,都作了缩头乌龟。还说什么父王怯战,分明是你好大喜功!再有,难道王君怯战,便可中饱私囊?贪了军饷进自己腰包?你这老匹夫,哪里懂得忠君爱国之理€€€€”
魏屯压根不接他茬儿,端起茶杯,饮了两口,端着架子说话时,两腮上的浓重胡子就跟着颤抖:“我说你这小儿,秦国来的质子,倒管起我们的事来了。少不得他日,我头一个擒了你爹!”
秦诏:“……”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祖宗的!
他正要开口,那魏屯又说了:“你若识相,滚回你的秦国去,再没别的道理。你若不识相,休要怪我不客气。”
“嗬。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个不客气法?”
魏屯反问道:“你与那公孙渊传信之事,真当我不知?暗中联络官员,你是何居心,纵我不说,恐怕也跑不了你。秦诏,要么,出了这道门,乖乖听话,不叫人知道一句,要么……”魏屯站起身来,魁梧的身躯压迫感十足:“本将€€€€亲自送你上路。”
秦诏眯起眼来,细细打量他:“若我说,两个都不选呢?”
“哈哈哈,好猖狂的口气,在我的地盘上€€€€你何敢如此!”
“我已经奏秉父王,若我不能安然回宫,恐怕……你脱不了干系。”
秦诏还要再说,魏屯便重重一拳砸在桌台上,那木质桌腿顿时砸嵌进地面半寸,他浑然出声:“那又如何?€€€€你我之罪证,恐怕谁也说不得谁。你是要来替新王整顿军中,还是要安生回国、做你的太平秦王?小儿,我劝你想清楚。”
秦诏后退一步,紧跟着后头窜出来两个彪悍武将,手持大刀将他往前逼了一步。面前,就是虎背熊腰的魏屯,肃神盯着他,岂不骇人?
秦诏现在身上的伤患还未曾好利索,并不敢跟人硬碰硬,再者说了,那三千天子亲军,到底比不上千军万马,他可不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
秦诏忍下心底怒火去,冲人扬了扬下巴:“我说你这老匹夫,才一句说不过,竟还想动手不成?你不叫我禀告父王也可以,不如……分我点好处。”
听他这么说,魏屯神色缓和几分,问道:“你想要什么?”
秦诏便胡诌了点甜头,无非叫他搬点金银珠宝,也不妨碍。待他认了怂、服了软,学着他父王教的主意,苟全了性命,魏屯方才叫那手下都阔步让开,给他腾了条路。
还不等秦诏走出门去,外头强搜过他帐子的士兵来报:“将军,什么也没发现。”
魏屯唤人擒住他,疾声道:“搜他的身!”
秦诏反抗不得,那本费尽周折换来的账簿子,又叫魏屯拿了回去,老匹夫瞧他,如同盯着一只稚嫩的崽子,颇不过眼,哼道:“雕虫小技而已,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些偷梁换柱的手段。”
秦诏终于挣开辖制他的人,嗬笑一声:“果然瞒不过将军,既然您什么都知道了,也将这物敛去了,现下,可能放我走?如今我也没了证据,浑身上下,无一点能威胁到您的可能。日后,空口无凭,纵我说破天,父王也不会信。您倒好了……”
魏屯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道:“何止是我,满朝中,哪个武将不对新王不满?你不妨去问问司马……”
惊雷似的一句话,砸下来。
秦诏惊问:“司马?符大人也有一份子?!”
魏屯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说是与不是,只模棱两可道:“打听这么多,又能如何?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日后,恐怕难以保全性命。秦诏,我劝你,还是抓紧滚回去的好!€€€€你还能在燕宫待几年?”
秦诏见他不肯透露,也不好再追问,只得冷哼了一声,“那我也劝将军一句话,父王有皎然情志、破古胸襟,绝非怯战,更从未生过无谓之仁心。你结党私营,暗中勾连,若有朝一日,叫他发觉端倪,将军死生九族€€€€可要自己掂量才好。”
说罢,他也不管魏屯怎么想,便镇定整理衣襟,大踏步便出门去了。
魏屯抛出司马那话,他本不信的,符慎叫人教的那样端正忠勇,若非个好父亲,又怎么可能呢?可眼下糊涂事太多,又不得不叫他生疑虑。
难道这帮武将,对他父王,竟都生了二心不成?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可他心里,仍是隐约的酸涩,他都不敢想象,瞧见底下人作死,他父王该多失望?
奈何他眼下不敢深究,亦是怕打草惊蛇,叫魏屯不满,自讨苦吃。
他父王教的对。
打不过,就要认怂,先保命。
好在收缴完紧要的证据,魏屯并没有打算杀他,只将他放走了之,毕竟,毁坏罪证跟杀害燕王最宠爱的质子相比,哪个更容易,他还是明白的。
秦诏才立了功劳。
若果真杀了他,四下里到底无法交代。如今,他既没有证据,自个儿也掩藏的妥帖,没必要再添一桩罪。
待秦诏出去,那高为方才从暗处钻出来,果不其然是他告的状!他虽知道自个儿惹了祸,但见账簿抢了回来,便松了一口气。
眼下,他作个马后炮,只存着侥幸的心,凑在人跟前儿,还劝呢!他道:“魏将军,这小儿心机阴险,还是杀了的好,免得日后将秘密泄露出去……”
那话才说到一半,魏屯拔刀起落,顿时削下他的头颅去。
“废物。”
高为叫人一刀砍死,再没了话。这蠢货也不想想,魏屯杀不得一个得宠的质子,难道还杀不得一个泄密的废物吗?
秦诏并不知道,在他身后的森严营帐中发生了什么。
一年苦战久矣,自随他奔逐边境的天子亲军,如今凯旋的,剩两千三百一十二人,也正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悬颈吊命,跟着秦诏飞跃在黄沙与草原之中,驱散了一次又一次敌军,攻破了一道又一道营寨……
他们对那猎猎燕字旗之下,含着笑,神采飞扬的小/秦王,天然的生了好感。若这位忠勇公子成了东宫,倒真不错。
那条压在蹄铁之下的凯旋路,漫长的颠簸在辉煌而灿烈的夕阳余晖之中。
而燕宫,却遥遥伫立在他们的心间。
秦诏御马疾驰。
心底皆是紧张和压不住的迫切:父王,等我。
第71章 贤俊慕(2k营养液加更)
燕珩知道了秦诏要回转的消息, 然而心底里,却不全是喜悦。
帝王每日守在高阔而寂寥的燕宫之中,静看春秋之间, 流光消逝,风雪压不住葳蕤, 玉兰守不住春风,那一封又一封的战报, 到底堆满了桌案。
没那小子的家书。
然而, 却有那小子威风轻狂的消息。不似往常只图声名傲骨的炫耀,而是在淬了血痕的战事中, 显露着他的天纵之才智。
捕捉敌军之弱点,运筹帷幄, 忠勇突袭。
或正面迎击,或夹道而行,或诱敌深入, 翁中捉鳖。秦诏的路数, 连他都有几分摸不清,像是棋盘上逐渐沉稳下去的落子, 每一步, 都走在意料之外。
但每每, 都是胜利。
战事杳杳,宫中则显得沉静许多。
这一年来,燕珩闲饮茶水,不动声色将八国的试探压下去,仍旧不曾出兵。他知道,那几位,恨不得饮其骨血、生啖其肉, 只为将失地寻回,以扬眉吐气,报这些年的憋屈与仇恨。
连着燕正那份,一起算在他头上。
他又何尝不知,武将心底所埋的愤懑。
然而,昭如日月的政治理想压在腹中,亦炽热不可磨灭€€€€燕珩不是他父王,他要做的,并非执利刃、握王权而号令群雄的燕王,而是九州相尊之天子,平治天下而垂荣。
这条路,与起兵伐戮想比,难得多。
燕珩知道,以八国之虎视、五州之野心,此一等心念,几乎不可能实现。所以,那颗压在手边的虎符,常常被搁在手心摩挲,而后轻轻推出去,压在八国献上来的城池印契之上。
有意思。
和那个垂涎他的小儿,一样有意思。
都想自讨苦吃,都想求他目光施舍过来,都想求一条绳索,紧紧的勒住脖颈;也都想要讨一柄刀剑,将性命献祭上。仿佛只有这样,虽死犹荣。
这天下,都为他俯首系颈。
诸如八国五州,非要一次次的起兵惹出骚乱,用不入流的手段,试探他。除非叫人狠狠打服,山河破碎,否则,决不肯罢休。
秦诏也如此。宁肯吃些苦头,也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试图使弄权柄,除非……握紧他的脖颈,叫他没得选。
想到这儿,燕珩终于叹了口气,搁下茶杯来。
他本是想仁慈一点的€€€€
“你说,寡人将秦诏封在东宫,叫他起兵打下八国来,如何?”
“啊……”
德福惊颤,却不解其意,仍念着帝王的那点宠爱,问道:“小的不懂战事,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王上,您不是心疼公子吗?为何叫他起兵?……”
嗬。
这小子€€€€
那个吻的触感,仍留在他的唇瓣上,是这位帝王二十五载唯一叫人轻薄的一次。
“只凭他那等放肆,若不死在战场上,这混账,早晚也要死在寡人手心里。”
德福讪讪,不敢答话,他仿佛没听懂似的€€€€王上您哪可能舍得呀?
“如今,他将凯旋,年岁又大了些。寡人才该犯愁,要怎的待他。”燕珩将方才的话重提了一遍:“依着寡人的意思,封在东宫也好,就日日守在寡人身边,却也逾矩不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