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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57章

街头巷尾的老秦人没听出端倪,还赞叹呢!咱们三公子就是有本事,就连到了那燕王跟前儿,都是顶顶的大红人。

日后,有三公子撑腰,秦国可算能太平了!

€€€€太平?嗬。

当那信赤羽加急,递到燕珩面前时,这位帝王顿时黑了脸。

若不是手中那块兵符重了两分,他能即刻将符定唤进宫来,攻打秦国。

信上写道:

[逢中秋之佳节,兄思念幺儿,故向王上请恩,准许秦诏归至秦国三月,亲眷团聚,共享天伦。待中秋期过,再回转燕宫。及至朝贺宴将至,吾儿归来大喜,兄又身体抱恙,不便前往,求王上体谅……兄益年迈,想念诏儿异常,感王上之天恩广沐,允兄与幺儿一聚。厉奉上。]

燕珩冷笑。

好一个吾儿、幺儿、诏儿!

好一个想念异常、共享天伦!

那声音冰冷:“你说,寡人的燕军,打到秦宫,需多少时日?”

德福吓得跪倒在地:“王上……”

待那信自桌面飘落,坠在眼前,德福方才明白他们王上之盛怒,来自何处。

好么!

原来是那秦王€€€€要来抢孩子了!

第50章 乍东西

燕军打过去, 连攻城带收拾残局,半年足矣。

秦国穷成什么样儿?莫说兵马瘦、利器少,就连个出名儿的文臣武将都没有。四海之内但凡名声漂亮点的幕僚, 没一个愿意往秦地跑。

“就那点子家底,这老匹夫, 凭何与寡人争?”

秦厉:本来也没打算争的……

德福:王上,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是人家生的孩子。

燕珩是谁?九国都得强捧在手心的天子, 如今在位的哪个王君,不曾替他洒扫过庭院、斟过茶、擦过汗?

那等狂纵自负之下, 管你谁的儿子?

寡人看上的东西,便是寡人的。

燕珩这两日, 再瞧见秦诏,连肺腑仅剩的火气也没了。他越看这小子,越是珍稀似的€€€€好端端的, 焉能叫秦厉抢走?

秦诏不知为何, 后脊背发凉,总觉得他父王不对劲儿:

那位先是神色幽深的盯着自己, 而后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紧跟着又沉下眉眼去, 轻叹一声,“罢了,你先去吧。”

秦诏应声,乖顺告退。

他旁敲侧击好几回,愣是没搞清楚背后的渊源。

燕珩问话,“秦诏如何?”

德福忙点头:“岂止是不错?王上善教,公子得您栽培,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有君子之风。”

“那是自然。”燕珩深以为然道:“若非寡人将他养的出色,那秦厉如何生了这等心思?”

德福:“……”

他躬伏身姿,微微扭转过脸去,将眼皮儿一抬,示意殿门前的仆子去传信儿,复又恭敬道:“王上,兴许公子并不想回去呢。您自心中忧虑,倒不如……先问问公子的意思?前些年发烧闹的这样厉害,公子也只说,以燕宫为家。若是公子不肯,您随便寻一个由头,定能敷衍过去。”

燕珩忆及那日秦诏反常,一听说秦厉要来朝贺宴,连模样也不自然了。他岂是不想问?就怕问了……那小子没心肝儿的,倒闹着要回去。

似看出了人的不悦,德福忙道:“就算公子不知深浅,好歹要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依小的拙见,秦王这几年来,从不曾有一封家书嘘寒问暖,为何突然写信?……倒蹊跷。”

燕珩冷笑:“自然是想保住他那王座。”

德福听得糊涂。

至于为何……保住王座的法子,是将秦诏领回去,倒不知了。

秦厉那点雕虫小技,与燕珩眼中,未免可笑。

毕竟,同这位帝王相比,八国王君于政事上的手段,实在笨拙低劣,他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若吾儿真想回家看看,寡人自要燕军披坚执锐将人送回去,再要穿金戴银的迎回来。”燕珩轻嗤:“这老匹夫,未免不是受人挑唆,要打坏主意。”

可……能是谁呢?

燕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出“登屋抽梯”,竟是秦诏的主意。

德福忙称是,又道:“秦王并不知疼惜他,公子得您宠爱如此,必是心知肚明的。”

“是,对了,王上,眼瞧着最近连阴天,不如去请公子来,晚些时候陪您一同用膳?膳厨新杀的一只羊羔,吃些也暖身子。”

燕珩颔首,“也好,叫他也尝尝。”说罢,燕珩又轻笑,调侃道:“就怕年少轻狂,身子骨旺,吃了白长火气。”

德福忍笑:“小的自问了德元,说是才没看两页,就红了脸,再不肯提了。想来公子并不懂那等事,只学了皮毛。”

燕珩哼笑,轻吐出来一个词:“小屁孩儿。”

遣去东宫请人的仆子,才没大会儿便回来了,回禀说是秦诏并不在宫中,自去珍兽苑练习骑射了。

燕珩睨了德福一眼:“他倒长进。”

“听下头的仆子说,自打您上次罚了他,这些日子公子便越发的刻苦。但有几分闲暇,不是读书就是练功夫!”德福道:“如今外头阴得厉害,想来快落雨了,可要小的们跑腿,将人迎回来?”

“不必。”燕珩道:“寡人倒要去瞧瞧,看他几多用功,还是敷衍出个景儿来,白给寡人作戏看。”

华袍掠过金阶,燕珩凭栏静立于鹿月台,于黯然昏色中,放远目光,轻声道:“唤几个机灵点儿的。”

话不必说尽,德福已然明白了;那是帝王的耳目,悄不做声地去探听。

秦诏御马狂奔,飞箭如雨。

被射中的靶子,摇晃在风中,与阔杆撞出伶仃的声响。

他单薄戎袍,浑身热汗,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子自下巴坠落,已能瞧出分明的勇武气势。策马扬蹄之时,冷着脸勒住缰绳,更透出华贵而威严的储君气派。

纵那秦宫再寒酸,他亦是一国之储君。

秦诏那身手利落,将那匹马驯得服帖。

如今他骑的,仍是燕珩的赤鬃雪蹄马。畜生也通人性,自受他驱使,骑御而行、疾驰如风,又随他牵系缰绳,而缓步停歇。

眼见他骑着自己的马耍威风,燕珩轻哼笑:“这混账。”

德福瞧着那姿态实在漂亮,便赞道:“公子御马拨箭,竟有您当年的风采。果不愧是王上精心教出来的孩子。”

燕珩颔首不语,然而笑意含在双眸中,慢慢散开来。

没大会儿,遣去探听的仆子并珍兽苑里的管事大人一同来回话,将秦诏这一日的忙碌,添了三分油醋。

笑话,这是王上的心肝宝贝,焉能说一句不是?

那王管事道:“公子勤于练习,常来这里骑御射箭,身手越发的好了。王上的宝马性子甚烈,旁人驯服不得,养在苑里不常牵出来,对那马匹并不好。因而,便请公子来溜跑。”

那匹马性子烈,燕珩自然知道,因而笑问:“这小儿,倒不曾吃苦?”

“公子也是一等一的驯马高手,才没几次,便将其驯得服服帖帖。”王管事说着,又冲着人靴子尖跪端正:“不过,自然跟王上比不得……因那宝马认主,故而,刚开始时,公子还是有几分吃力的。”

燕珩微微勾起嘴角:“那是自然。”

停顿片刻,他将视线锁在人身上,瞧见秦诏翻身下了马,牵住缰绳,将脸颊贴在那马匹脖颈上,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燕珩微眯眼,生了困惑。

眼见秦诏那神色还带着笑,却跟个畜生说起了悄悄话;惹得众人也跟着哭笑不得。

“去瞧瞧……”

“是。”

燕珩忽然唤住人:“罢了,寡人亲自去瞧瞧。”

仆从们跟在后头,生怕扰了秦诏、叫他们王上错过那悄悄话、平白惹怪罪,因而,便在随行时蹑手蹑脚,万分谨慎。

待燕珩脚步停顿,秦诏方才将缰绳牵起,领着马匹往阔敞马厩里去……边走边念叨,嘴边那话听得清楚:

“我的乖祖宗,你自跟着我父王打过天下、四处奔逐。我今日能骑你一骑,倒是荣幸和光彩。”

燕珩好笑:他哪里骑着马去打过天下,这小子真能胡诌。

秦诏仿佛听见那嘲讽似的,跟那匹马贴着脸笑:“我自然知道,你没去过战场,更无见过什么血流成河。只是……你跟着父王,那样威风的天子,只燕宫里踩住几片雪花,也如将天下山河收揽怀中了。”

“说起来……我如今驯服了你,你乖乖听话。日后背着我父王,定要顶顶小心才是。”秦诏自顾自跟那匹马叹道:“若是我能跟父王贴着背,同乘一骑,必也是极好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父王尊贵,不似寻常人家。我也只能叫你驮着,全当做是这等风光,只在心里过过瘾了。”

不知是不是幻想到了那副场景,秦诏竟又自个儿笑出声来。那副模样沉醉,还不知是如何惦记和垂涎他父王风姿呢!

燕珩叫人气笑了。

说他没出息,偏又用功。

可若是说他有出息,却又满脑子想着跟人“胸贴背”。

眼见燕珩脚步轻抬,德福忙咳了两声,提醒那位小主子。

秦诏被吓了一跳,果不其然抬头来看。

在这等空旷泥尘之地,燕珩迈步进来、翩然现身,岂不是仙人下凡?秦诏被那风姿震慑住,一时没说出话来,竟兀自痴笑了两声。

燕珩:……

“我的儿,你笑什么?”

秦诏忙答道:“父王,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这里腌€€,您快、您快……”

秦诏左右瞧了一眼,没找见什么爽洁地方,只得手忙脚乱将马匹系好,跪到人跟前儿来,拿袖子替人蹭了蹭靴面:“父王……”

他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抬头望着人。

额头上的细汗滚在眉心,因挺拔骨峰的走势,而干脆坠落。再有旁的水痕,也沿着两鬓淌下来……顺着喉结,没入脖颈,微敞的戎袍冒着热气,喘息浓重。

然而,那双眼含着笑,唇角翘起来,自有骄扬意气。

这小子,哪怕讨好谄媚,特意的伏低做小,也不叫人觉得身姿卑贱,反而生出一种生动的趣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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