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第123章

杨荣清也知道谦逊做人,少为这些大人们添麻烦€€€€一时之间,竟交往的很是不错。

但朝廷派来的文官,到底有正事要做:

荆中和的算盘珠子都磨掉了三层漆,整天带着自己从户部组出来的那支小队伍东跑西颠。

白蓉镜也忙着和主帅副将等人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也没有多少时间指导他的文章。

没人能找的时候,杨荣清就安安静静在自己住处看书;

行军时也安安静静的,端正坐在马上,不急不缓,几乎让人想不起这个人。

宁蕖呢?

宁蕖在忙着放鸽子。

这一场仗还没打,却已特别的很。

普通人家道是杨国舅宝刀不老,为国出征;

朝中的风向却多以为杨国舅凶多吉少€€€€宁蕖横想竖想也觉得说不通。

或是因为他在宫里消息更灵通些,有些事情在考虑的时候跳过去了,但……

一场对外的大战乃是国事,陛下怎么可能借此谋害忠臣;

更何况,还是先太后的胞兄,陛下自己的舅舅?

兵甲未动,军心就乱了,怎么能行?

这风向总让人觉得怪,觉得不合理。

若是有一人两人妖言惑众还则罢了,十几天攒下来,竟有许许多多朝臣都是这个态度。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到底是哪来的?

就不能相信一下陛下对忠瑞侯府的信任吗?

所幸杨戎生作为主帅本人似乎倒是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大军编队日益增加,都被治理规划得整整齐齐的;

不知是将士们心地纯粹还是如何,并不见有人受那些谣言的影响。

本不属京城统辖的地方军,编入队伍后也能很快适应,融入的很好。

看来参军的总归还是比外面人意志坚定些。

主帅的意志不动摇,军队里也就没事。

但话说回来,宁蕖自己判断没问题归一回事,还是要向京城回禀就是另一件事。

描述里不能掺个人情感,只能客观阐述,有许多标准;

譬如今日到了哪哪哪、收入粮草多少石、编入军队多少人、收集兵甲多少套……

他先写,还有白蓉镜的一封、荆中和的一封,三人勉强也算是互相监督;

再由专人负责缩写到一张小纸片上去,再上鸽子。

密信务必要简洁,不许多写什么奉承的套话。

否则哪一日墨水用多了,鸟飞起来就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能不能安稳回去。

出来时带的鸽子多,越放越少,好在有些还能回来,权作补充。

除此之外,杨荣清未与宁蕖亲近的原因还有另外几点:

宁蕖确然有些文化,但还没到能和朝臣们谈诗论词的程度;

而且作为一个之前没怎么露过脸的高位太监,谁也摸不透他的底,更不敢随意套近乎;

最后一点则是€€€€

无论怎么看,这位督军内侍似乎都与杨小侯爷亲近些。

譬如,半夜陪着杨小侯爷去砸其二弟的门……

哦,不是一起砸,是去劝。

只不过效果不甚显著,劝又劝不动,拉又拉不开,又担心把主帅叫来会出人命,只能僵着在旁边碎碎念。

可怜这位即将拿到大太监的拂尘,再度升官得势的掌印太监;

面对没喝酒却兴奋得像是耍酒疯的杨小侯爷,竟真真是手足无措。

难得驻扎在地方军营里,不必住帐篷而有屋子;杨驻景当夜敲起了阔别已久的门板,拎着一盒子点心,边敲边叫:

“荣清!开门!”

“我是你哥!”

第87章

若非才听过杨驻景抱怨了一晚上最近胞弟不与他亲近;

宁蕖还真以为, 这俩人是会天天挽着手出去玩的关系。

至于抱怨着抱怨着就忽然窜起来要去找人这种诡异行为,宁蕖更是不知该说是习惯了还是看开了。

总之他也只能抱着自己的新拂尘跟上€€€€没有要拿这个压人的意思,实在是重要、怕丢;

送来东西的人还帮安芰带了话, 说一定要他回京后完完整整地还回去,不准有一点儿弄坏了弄缺了。

宁蕖知道这拂尘被送来是圣人的意思, 依旧不耽误他感激自己这位发小。

伺候圣人忙得都昏了, 还有空来照拂他呢。

杨驻景敲门敲的高兴, 里面的人却不开,声音听着还没有睡:

“兄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以么?”

杨驻景听他语气生疏,更加不满:

“没有什么事, 只是我想见你。”

“不行吗?开门,给你带了东西。”

“兄长若只要见我,就不该带外人来。”

杨荣清的声音依旧冰冰冷冷的,隔着门听得很清,说明他已到了门前。

宁蕖有些尴尬, 指着自己,拿口型无声问问要不要自己先离开。

小侯爷只拉住他,继续对里面说话:

“宁蕖是陛下钦定的督军,本就担着监察的职名,怎么算是外人?”

“……”

里面安静了一会,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向这位督军太监请罪,但最后还是冷硬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除了你我兄弟之间,其余都算外人。”

“?!”

“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话……那父亲呢?母亲呢?其他弟妹们呢?”

“若我和他们一同来, 你是不是还是不肯开门?”

“…………”

“兄长还是请回吧, 明日荣清再去拜会。”

眼见着小侯爷得不到满意的反应, 手已经按在了门上要拆锁,宁蕖更是一阵慌乱不敢出声的阻拦。

杨荣清对他似有敌意, 虽不明原因,但他也觉得自己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不宜出声。

出乎他意料的是,僵持过一会,一向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杨小侯爷还真在自己这位弟弟面前屈服了;

只把带来的点心放在门前,嘱咐了声早些睡,便神色低落离开了。

宁蕖想了想,觉着这一次的汇报总归有些新东西能写。

等到二人远去,听不见声响,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杨荣清走出来,身上没穿那件软甲,站的很直;

看看人离去的方向,又垂眸瞥一眼地上的东西。

小厮代他拎起那盒糕点,问他如何处理,只得到一句:

“丢了吧。”

又冷淡又轻,和方才在门里一样令人着恼。

小厮应了一声,要去办,却又听这位二公子迟疑半晌,神色间露出些挣扎,良久还是补了一句:

“……不要让兄长看见。”

……

抚宁驿后,往文州一路上再没有出过什么不妥。

不在京中少了操劳,不必连宿大夜地陪着那些事情转;

沈厌卿自觉虽没有好转,但心一闲下来,恶化的速度也就慢了。

左不过每日多睡些,醒了就问问到哪里了;

虽然有些事情总是不免让人担心,但既然都走上了正轨,那就顺其自然,并不是人力能改变的了。

他只能说对自己的谋算有些信心€€€€他的学生也已成长起来,会替他补上逻辑里的缺漏。

在帝王的位子上坐一天,能学到的远比从书上、从他这里学到的多。

若说此时再让他给姜孚上课,他也不知该讲什么了。

青出于蓝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哈哈,毕竟要坐那位置的是姜孚而不是他嘛。

他不过是个学问道理的容器而已。

蜉蝣卿们从前闲着的时候,也会探讨他们存在的意义,往往连深带浅扯了一堆,最后结论却是:

先帝子嗣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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