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第26章

小心谨慎,话里时常是自贬的意思,跟个被看管的犯人似的。

但现在看来,其举动又和陛下很是亲密,是安心享受恩宠的样子。

这么说对不对呢……好像有点奇怪……

宁蕖琢磨着,想来想去,倒不是想不通,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

他又极小心地往沈厌卿那边看了一眼。

……那些和颜悦色,亲密非常,不会都是演的吧?

他自认还算会察言观色,可这话他不敢乱说。

陛下看着实在是高兴,这时候不能触人霉头。更何况,两人相识十几年了,陛下自己才了解自己的老师,他一个外人多嘴什么呢?

要他说,沈大人何必这么小心?

陛下都显着全心全意的信任了,那天晚上隔窗的对话他也听见了点儿,送毳衣时陛下又和颜悦色地反复叮嘱他伺候要小心。

放眼宫里,没见过陛下对谁这么好过。沈大人在怕什么呢?

……

沛莲看不惯他这个呆呆的样子,端着手上东西,一扭头走了,过会儿也回来蹲在他旁边,一脸木然。

宁蕖:“?”

沛莲:“……”

宁蕖:“姐姐也见识了?

沛莲啐了一口:

“叫什么姐姐!比我小两个月而已,倒卖起乖来了。”

宁蕖连连道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哑住了。

沛莲揣起手来,往小厨房里看看,见里面都忙着,才放下心来接着和他扯诞:

“叫姑姑!叫名字也成。’姐姐‘像个什么话……又油又腻,和谁学的?那个安芰?”

宁蕖心里叫苦:安芰那个地位,哪轮得到他叫人姐姐?要不是太年轻,怕把人叫老了,宫里的内侍得抢着管他叫祖宗。

可他知道沛莲的嘴厉害,自己再辩也讨不着好儿,遂老老实实道:

“我知道了,沛莲姑姑。”

沛莲本是逗他,同为一宫掌事,宁蕖一个对她和丰荷两个,要什么尊称呢?平平常常叫就是了。

不过眼下被这么一奉承,心里舒服的很。

她踮踮脚,后脚跟踩上门槛,蹲得比宁蕖高了些:

“陛下不止来吃个饭,还带了许多东西。有新衣服,说一会帮着沈大人试试外衫。”

宁蕖大惊失色。

……试衣服?!

沛莲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得意道:

“沈大人得圣宠,我们也有好日子过,你吓这一跳干什么?没见识。”

宁蕖心里掐算了一下。

这些天送来的东西,光衣服就够一天一件换上几个月不重样儿,尺码还都刚好,一点儿不差。吃的用的更是多的夸张,不知道的以为沈大人下辈子投胎还投来披香苑。

光说那碳,都快到穿夹衫的日子了,哪里用得上?可他只多嘴问一句,送东西的人就慌起来:

“烧不完收着就是了,这天儿也不会潮,千万别往回推!安公公说了,东西送不过来就是我们没用,要治我们!”

安芰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了。

陛下仁厚,体恤下人,不常重罚。可安芰作为总管,做点什么总没人敢说吧?哪怕是要说,安芰也有一万个办法让人张不开嘴。

因此许多陛下要保名声的事儿,都是他背地里安排。

虽然安芰年轻,但没人不服他€€€€不满二十岁就能坐到最上面去的大太监,谁这么想不开去招惹呢。

说羡慕吧,宁蕖其实也不羡慕。安芰这些年操的心太多,前几年连个头儿都没长起来,至今比他矮点儿。他伺候的小皇帝倒是长得很猛,刚才看,比沈大人高出半头还多去。

难不成事情都让安芰干了?不该啊,安芰就是个捧印磨墨的。干伺候人,权其实一点儿也没到手。

只能说命里没有,强求不来。

要说这命也真是无常,杨小侯爷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呢,今天在御书房哭得倒像是要死了,也没个机会问问怎么回事……

不过,沈大人好像解决了吧。

宁蕖不愿回去,甘愿在这磨时间,只走着神揪地上的草玩儿,不一会儿就把面前的砖缝儿都拔了个干净。

沛莲伸过头来,笑他:

“你拔这蚂蚁菜做什么?你要染指甲?”

他一低头,果然见拔下来的绿叶里掺着些小的红花,有些花瓣扯破了的,染的他指甲缝里紫红紫红的。

他啊呦叫了一声,窜起来去找水洗手。沛莲在他身后吃吃地笑:

“洗不掉!你歇了吧!”

第21章

宁蕖把染红的指尖揣进袖子里,偷偷站回了安芰旁边。

菜都上完了,安芰也用不着忙活试毒了,终于清闲下来一会儿。但绷着表情,不和他讲小话。

沈大人倒是和陛下聊的热络,就着文州风物娓娓道来,讲了这些年见过的许多趣事。

陛下听得也认真,眼睛亮亮的。

旁边安芰嘟囔了一句什么,宁蕖没听清,又怼怼他。

可安芰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一遍,表情丧了吧唧的。

大概是把自己当成昨日黄花了,正在伤感。

宁蕖低声劝解道:

“沈大人与陛下相识比你早呢……”

安芰维持着个恭恭敬敬的低头的角度,嘴唇几乎不动:

“我也配嫉妒这个?宁蕖,我有时候真好奇你脑子里是怎么长的€€€€”

宁蕖没他那么好的定力,头歪了歪,更加小声回道:

“就这么长的呗。”

“……啧。”

……

饭菜撤下去,又上了茶点及鲜果。琳琅摆了满桌,煞是夸张。

沈厌卿摸起一个蜜柑,慢慢剥着,状似无意般问起:

“不知道臣还要在这里住多久?毕竟是陛下的后宫,臣一直这么占着也不是个事儿。”

本来皇帝就未曾大婚,有他这么个人在这,更没办法往宫里面选人了。

沈厌卿这些天一直记挂着,想着得提一提这件事情。

若再等几日,他也说不上话了。

皇帝只坐在对面看着。听了这话,很是诚恳地道:

“又不是拘着老师,自是随时离开都可以的……只是学生私心,愿意您在宫里多陪我几天。”

“再者,这次召老师回来,还未与外人说……”

贸然把人放出去,因着以前那些事情,又得一阵折腾。

姜孚倒不是怕麻烦,他是怕老师离京多年,手段温和了,处理不好。

沈厌卿手上一顿:

“嗯。”

他笑了一下,很是自然,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臣还以为,陛下叫我回来是有事要吩咐我做。现在看来,是邀我回来享福啊。”

姜孚窘迫:

“不是有意要骗您。实是这几年话都说尽了,您也不肯信我……”

六年里数十封信,除了客套的寒暄就是一板一眼的情报,看得出是有意在与他疏远。

他担心再这么下去就要断了来往,只能出此下策。

文州实在危险,怎能让老师一直留在那里?近些年本就越发乱了……

沈厌卿把剥好的蜜柑递给姜孚,正要说些宽慰的话。

余光却见有人贴着墙边急匆匆跑进来,与安芰耳语了几句。

“€€€€是什么事情?”

安芰满面紧张,按着来人行礼:

“回陛下,是……文州急信。”

沈厌卿和姜孚都是一怔。

文州的谪官已经召回来了,这条通信的路子上不该再有别人,为什么还会来信?

虽然瞒着大多数人,但文州太守是提前知会过了的,不会在他那里出岔子,这封信有真无假。

安芰再拜:

“信使还在前头,奴才这就派人去把信取来。”

一时间热络的气氛都散了,几个人各自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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