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是不是祭奠死去亡魂的日子?”
谭秉桉以为他记性差忘记了:“是。”
季蓝又问:“我们有需要祭拜的人吗?”
第32章 往事
俩人在厨房里互相拥抱, 场面十分怪异,谭秉桉忽然松开手,扶着季蓝的两肩神色略有不自然看了看, 有些不太明白季蓝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厨房的灯光落在身上,季蓝疑惑地皱了皱眉,歪着头问他:“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谭秉桉滚了滚喉咙, 不愿与他对视, 手心都出了不少汗,黏黏腻腻的,淡淡道:“没有。”
季蓝不信,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之前听陈鸣说过,谭秉桉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要祭拜的人呢。
可是谭秉桉又否认了这一点,似乎不想让他知道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是为什么?
趁季蓝思考的间隙, 谭秉桉已经走出厨房, 等他回过来神, 对方正在给豆豆准备猫粮。
“你在刻意隐瞒吗?”季蓝盯着他的后背, 很直接地问出心中疑惑,“你不去祭拜一下你妈妈吗?”
话毕,谭秉桉正在倒猫粮的手一抖, 颗粒般的猫粮有几颗掉落在地上,他什么话都没说, 默默捡起扔进垃圾桶,转过身看向季蓝。
“你还记得?”谭秉桉口吻中带了吃惊和不解,“这件事情你没有忘?你想起来了?”
季蓝抿抿唇,嘴巴一撇, 不理解怎么能扯这么歪。
“我是失忆!!不是傻子!我也有情有爱!”季蓝一低头便看见飞奔过来的奶牛猫,贱兮兮地伸出脚,绊了它一下。
奶牛猫在地上打了个滚,不满的用尾巴抽了季蓝脚腕一下,才慢悠悠的过去吃饭。
谭秉桉听他这样说,那颗心依旧没放下来,还在喉咙眼悬挂着,他六神无主的走了两步,险些踩上奶牛猫的尾巴,被喵呜的嘶吼一声才反应过来,狐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季蓝并没有把陈鸣供出来,而是胡编乱造了个理由,“你家之前不是上过热搜吗,我冲浪的的时候刷到了。”
季蓝一项有想要当知名网红的想法,所以在各个社交软件都有账号,前不久谭秉桉还刷到了他俩戒指的合照,一直藏在心里,没有戳皮。季蓝没主动告诉他,大概就是不希望被熟人发现。
他也主动点进去看了一眼,几乎是把所有帖子都看了个遍,整体给人一种炫富炫成功了的感觉。
所以谭秉桉对季蓝说在网络刷到这件事深信不疑。
在看着家里宠物吃完饭后,俩人都早早上床,两个夜猫子在不到十点的时间选择睡觉,简直前所未有。
季蓝心思很重,自从谭秉桉洗完澡上了床,就没说过一句话,这让他不由想起是不是自己提到的那件事惹谭秉桉伤心难过了。
之前陈鸣跟他说过谭秉桉悲惨的童年经历,宋阿姨也跟他讲过谭秉桉有多么多么不容易,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让季蓝不由联想到对方的家庭环境。
卧室里安静的出奇,季蓝睡不着觉,又怕黑,所以小夜灯一直都是开着的,他犹豫良久,最终良心过意不去。
“谭秉桉。”季蓝忽然很沉重的出声,似乎要宣布一件大事,“你睡了吗?”
生怕他真睡着了,季蓝用脚丫碰了碰他的小腿,准确来说是踢了两脚。
两三秒后,才传来谭秉桉的声音:“没睡。”
季蓝翻了个身,正对着他宽大的后背,伸出手指戳了戳,问他:“清明节那天我们去给你妈妈扫墓吧?”
“什么?”谭秉桉身子一紧绷,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季蓝觉得他很大惊小怪的:“去扫墓啊!一年一次,为什么不去?!我都上网搜过了,不难的。到时候你就跟你妈妈说说话就好了,她肯定很想你。”
“你真没恢复记忆?”谭秉桉突然反转过身,正对着季蓝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季蓝不理解他又要搞什么,问的问题也怪怪的,为什么老扯他失忆的事情说个不停。
“我恢复个球啊,要恢复了还用得着你在这叽歪?!”季蓝无语地撇了撇嘴,往后挪了挪身子,“你就给个准话,去不去?!你妈都不在那么多年了,清明节你都不去看看,我要是你妈我就变成鬼来索你命!!”
在他心里,谭秉桉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十分过分!
谭秉桉不知道他又生哪门子气,然后忽然伸手捏住季蓝的鼻子,不让他喘气,随后说:“我当然去了,只是比较好奇。”
季蓝被他捏着鼻子,说话声都变了:“你去就去呗,本来就该去的,但你捏我鼻子干什么?还有,你好奇个蛋啊?”他奋力挣脱着,鼻子都被揪红了。
谭秉桉这才放开手,淡淡道:“罚你胡言乱语。”
季蓝揉着鼻子,像头小猪,抬脚就踹了过去:“我胡言乱语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先前问你话你也不回答,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
他脑子一转,又补充道:“为什么我刚提这件事的时候你跟中邪了一样,你好奇什么?”
谭秉桉沉默了瞬,季蓝没失忆前也会在临近清明的时候叮嘱他去扫墓,那会的他和现在一样吃惊,毕竟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关心过他,和他有关的一切事物都被隔绝,直至季蓝的出现。
这个财迷又爱颜的人闯进他的生活,虽然脾气很大,还很话痨,但说出来的话他都没听过,很新鲜。
比如会在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后安慰他,每当清明节会陪着他一起去扫墓,在他熬夜加班的时候慰问他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按时吃饭,天冷的时候要记得穿的暖和一点,要少抽烟,少喝酒,和一些十分繁琐却又带着新鲜感的话。
时间久了,这些习惯逐渐变成了在谭秉桉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从一开始的陌生转为习以为常,那时他才醒悟,原来那些让他感受到新鲜的事物叫做爱。
哪怕是最普通的关心,也会让他觉得舒服。
故此,在季蓝耍小脾气时,他会汲取在季蓝身上所学到的东西再系数返还。
原来生病了要抱抱,难过了要安慰,生气了要去哄,天冷了要多穿,做错事了要被教训。
很神奇啊,一个经年枯朽的树干,周围的土壤干旱起裂,花草避之不及,竟然再次恢复生机,长达四年之久的日日灌溉,才让他得以重获新生。
想到这,谭秉桉也不由觉得震惊,像是一场离奇的梦。
“你发什么愣呢?”季蓝从被窝里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答我呀。”
谭秉桉听见声音后,又转了个身,将小臂枕在头下,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意无意地问:“你还记得之前吗?”
季蓝说:“肯定不记得啊,你这话问的真浪费,我要是记得之前的事还用你问?”
谭秉桉没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那时候你也跟现在一样,一到清明节就要拉着我去扫墓,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那你是喜欢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季蓝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酸溜溜的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我?”
季蓝好像发现谭秉桉为什么不爱他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对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谭秉桉蓦地笑出声,出言问:“你在跟自己吃醋吗?”
季蓝人都没精神了,信以为真,沮丧道:“你就是喜欢之前没失忆的我,对现在的我很讨厌吧!每天让你一睡醒就见到我真是委屈了你呢!真对不起呢!”
谭秉桉靠近他,盯着他的小脸一直看,直到给季蓝看的不好意思了,被踹了一脚后才拧着眉头问:“你不都说了是你自己吗,不管怎么样,我喜欢的都是你,你是季蓝,毋庸置疑的季蓝,谁能跟你争宠啊?”
季蓝被他突入袭来的逼近一惊,却只能装作不在意:“谁管你,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和我没关系。”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浓重的味道?”谭秉桉又往他身上靠,都要快他挤下床时才停下。
“有吗?”季蓝怕屋里有多多没吃完留下的食物散发的臭味,赶忙用鼻子来回嗅了嗅,连被窝里都没放过,狐疑道,“哪有啊?我怎么没闻到?”说完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只有香香的洗衣粉味,一点都不臭。
谭秉桉也学着他的模样在他身上来回闻,闻着闻着整个脑袋都埋进季蓝胸前,“有啊,我都闻到了。”
他的脑袋在季蓝身上一直乱晃,弄得痒痒的,季蓝赶忙将他推开,质问道:“你是说臭味是从我身上散发出去的吗?”
“对啊,就是在你身上。”谭秉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季蓝纳闷了,“不可能啊,我都闻了好几遍,没味啊?难不成我踩了豆豆拉的屎或者被尿身上了??也不对,那我怎么没闻到?”
谭秉桉眼见他已经开始出现自我怀疑,不再逗他:“好大一股子醋味,你没闻到?”
“......”季蓝卡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他自己,瞬间恼羞成怒,在被窝里跟他单面互殴起来,“我再也不理你了!扫墓你就自己去吧!”
这下轮到谭秉桉不乐意了:“你不陪我我就不去了。”
他说的玩笑话,用来威胁季蓝用的,可季蓝却当真了,小声骂道:“你这个白眼狼不孝子!!你就不怕半夜被勾魂??!”
“怕啊,所以你得陪着我。”谭秉桉想到什么,又说,“我妈都去世二十多年了,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季蓝骤然闭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呸呸两声,又打了两下嘴巴:“你别太在意我说的话,你妈妈要是跟你托梦,那也是好梦,怎么可能真勾你魂啊。”
......
他们难得聊的这么投机,谭秉桉像是抛弃了隐瞒,转变成了和季蓝畅聊心扉。
谭秉桉还在上幼儿园的年纪,家里出了变故,母亲离世,父亲再娶,他几乎是在保姆的照顾下长大的,可保姆只是保姆,只负责照顾起居,并不能代替母亲的角色,所以把他养成了自私又孤僻的性格。
前者他很少会显露而出,而后者是人尽皆知的。
一个没体会到爱的人只要遇到一丁点好就会彻底投入进去,可也会形成占有欲特别强的性格。
“那你为什么在听到说要去给你妈妈扫墓时那么好奇?”季蓝突然问。
“相同的话你说过很多遍,让我下意识以为这段记忆你没有忘记或者已经恢复,所以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季蓝觉得他可怜,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别难过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清明节那天就能见到了......”
谭秉桉半起身关掉了小夜灯,然后重新躺下,沉声道:“没有难过。”
事情发生的那年,他只有四五岁,对于很多记忆都很模糊,或许曾经拥有过,但随着时间的飘逸也忘得差不多,与其说难过但不如说是恪守亲情之间应有的规则。
唯一的难过可能是在小时候看到别人都有父母接送,而自己只能由保姆带回家,家长会的座位上也永远是空落落的,由一开始的嫉妒慢慢转变成怨恨,可后来又再次发现无论他的情绪如何都不会被在意,再多扭曲的心里也不会得到关怀,于是变得淡漠。
季蓝才不信他的说辞,哪有亲人离世不难过的,只当是他在故作坚强。
可说了那么久谭秉桉的事情,季蓝还不清楚自己之前的过往都发生了什么。
“那我呢?”季蓝怀揣着美好幻想,问他,“我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吗?”
谭秉桉怔了瞬,说:“和现在没变。”
谁知季蓝摆摆手,示意他说的不对,解释道:“我没问这个,我是说,我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还好吗?”
见谭秉桉一直不说话,季蓝心中乱的像是被猫抓过的线团,鼻子忽然一酸,带着哭腔问:“很不好吗?”
纵使已经做过最坏的心理准备,季蓝的心还是难过的仿佛如刀割般,他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局,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有关亲人的画面,谭秉桉也从来没有提过,从他落水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询问过他的情况,他自知情况不妙,所以从不主动询问。
可真等到这种答案,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孤儿这件事情。
谭秉桉纠结半天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季蓝家里那点子糟糕透顶的烂事,结果就听到季蓝哭了起来,思绪顿时一卡机,脱口而出:“他们离婚了。”
季蓝依旧哭唧唧,光打雷不下雨,皱巴着小脸说:“我没问你爸妈。”
他不明白谭秉桉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重复他爸妈离婚的事。
“......”谭秉桉嘴角抽了抽,随后才说,“是你爸妈。”
闻言,季蓝瞬间停止哭泣,呆呆地看着他,狐疑道:“我爸妈不是死了吗?”
谭秉桉顿时眼皮又跳了瞬,怕季蓝再胡思乱想,赶紧解释:“没......没死,还活着。”
虽然没死,但比死了还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