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秉桉说完就兀自出去,还顺手带上门,季蓝还在原地杵着,脑袋还没转过来轴,谭秉桉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季蓝心里突然不好受起来,与其这样轻飘飘就被原谅,倒不如被骂一顿,这样还能在谭秉桉身上感受到在意,可对方不仅不骂他了,甚至都变得不在乎他。
放到以前,谭秉桉一定会大发雷霆,等他伤心完了再来好声好气的哄他,可现在直接省去了一大笔麻烦,选择将他抛掷脑后。
季蓝刹那间变得跟放了一星期的青菜似的,蔫巴的厉害,垂头丧气的回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窝里。
谭秉桉来回扫视着客厅,乱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呼了口气,将袖子一卷,开始打扫卫生。
地面脏的不能见人,多是一些混了水后踩得脚印,有人的,也有猫的,沙发也是一团糟,上面的三个抱枕零零散散扔了一地,茶几上布满了零食袋子,有的甚至只吃了几口,就被随意的放在那里不管不顾。
把地拖了之后,又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垃圾,这时,豆豆忽然跳上沙发喵喵叫着,谭秉桉愣了瞬,即刻明白了什么,停下手里的活,拿起猫碗接了些纯净水。
豆豆看到后,火速跑到跟前狂喝了起来,季蓝把猫喂的很饱,但忘记了定时添水,尤其是在吃了猫罐头之后,很容易口渴。
卖力干了接近两个多小时,谭秉桉才将客厅大扫除来,可走进厨房,望着地板上已经快要蔓延到客厅的水,又是心脏一顿抽痛,揉了揉眉心后二话不说就是干。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厨房才被收拾完善,在卧室躺着的季蓝却怎么也待不住了,心里万分纠结,最终还是静悄悄的下了床,走出卧室,映入眼帘的便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客厅,以及在厨房时不时传出来水龙头关关停停的动静。
先前先后的客厅形成鲜明对比,季蓝在门外徘徊片刻后,主动拿起杯子接了些水,走进厨房对正在刷碗的谭秉桉说:“喝了吧?喝口水休息一会?你看你满头汗的,也不知道擦擦。”
话音刚落,季蓝就谄媚的拿手给他擦汗,但被对方矫健地躲开了。
谭秉桉身上崩了不少刷碗水,怕季蓝会沾上,所以刻意躲避。
而季蓝则曲解的他的动作,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而生闷气,自知理亏,赶忙上前讨好。
“饿了吧?你是不是一天都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们吃饭吧?”
谭秉桉洗了洗手,关上水龙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不收拾完怎么做饭?”
“额......”季蓝挠了挠头发,眸光一闪道,“我来帮你吧!两个人一起这样会很快就能收拾完的!!”
谭秉桉把喝完的杯子放在大理石的台子上,对季蓝说的话有些好奇:“你还会干活?”
自从两人在一起,他从未见过季蓝主动做过什么,最简单的家务活也干不了,拖地都能弄坏俩拖把的人能把活干好简直是出奇了。
谭秉桉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这样对季蓝好,也是对他自己好,毕竟要是真让季蓝干活,干的半半拉拉的不成样子,最后还是得他去收尾,简单的事情瞬间变得麻烦起来,得不偿失。
“哦,好吧。”季蓝有点失落地撅嘴。
谭秉桉见他这样,心一软,不就是需要他再干一遍吗?能有多麻烦?能有多累?季蓝只是想帮他,懂得体谅他,有什么错?
他嘴一瓢,干巴巴的开口说:“帮我......洗个西红柿吧。”
这个比较简单,稍微用手搓两下就行,没有任何难度。
季蓝一听,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两颗硕大饱满的西红柿,摸起来一点都不生,但也不至于软趴趴的。
谭秉桉已经刷完了碗,把水龙头让出来给季蓝用,他笑嘻嘻的给西红柿洗澡,嘴里哼着洗澡歌。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哦,戴上浴帽唱唱跳跳,哦,哦哦哦。”
他一边唱着一边用手把西红柿顶上绿色的蒂给扣下来,然后放进小篮子里,朝谭秉桉喊:“我洗完了!!”
谭秉桉迎声而来,看见篮子里被洗好的西红柿,认可的点点头:“可以,很棒。”
季蓝做了一件好事,彻底抵消了心里的别扭,他帮助了谭秉桉,并不是自私自利让对方独自干活的人。
他拍拍手,兴高采烈地走出厨房,坐到了沙发上,可屁股还没坐热乎,门铃突然被按响。
谭秉桉正在切西红柿,听到动静放下刀,刚想去开门便听到季蓝突然自告奋勇道:“你忙你的,我去开!”
嘿嘿,他又替谭秉桉分担了一些,又做了一件好事。
他不顾怀着孕,健步如飞的走到门口,先是趴在猫眼上看了看,外面站着的赫然是白天刚来过的宋阿姨,季蓝赶忙把门打开。
门刚漏出一条缝,宋阿姨便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东西往季蓝手里塞,季蓝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盒绿绿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啊?”季蓝犹豫着问。
宋阿姨见他推脱,赶忙解释道:“这是青团,里边有好几种馅,你们小年轻不都爱吃这种甜的吗?”
不等季蓝回答,青团礼盒已经被塞进怀里,见他依旧不解,宋阿姨即刻点醒他:“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到时候再买就买不上了,抢手的狠,最近都要断货呢!”
季蓝恍然大悟,他一项没有看日历的习惯,除了一些假期长的节日,其它的他根本记不住,但贸然收礼他感觉不太好意思,家里又没有什么可送的,让他很为难。
宋阿姨是个豪爽的人,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赶忙推脱道:“就一盒青团而已,收下就完事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况且......我以后就不在这了,怪想的......”
“啊?!”季蓝听到这话很震惊,赶忙问,“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要走?”
宋阿姨在邻居家干了好多年了,那感情深厚到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都快成邻居家半个妈了,要是被开除才离开,季蓝是万万不可相信的。
“小叶要去其他城市创业,在那边买了房子,我在渡江这边亲人都不在身边,丈夫早死,孩子一出国就是好几年,他们放心不下我,我也舍不得他们,就一块走了......”
叶风是邻居家户主的名字,在这住了得有七八年了,在没来这之前宋阿姨就在他们家当居家阿姨,照顾他们的起居,人性格好还体贴,做饭也一绝,自然是放不下的。
季蓝有些感叹,心里很多不舍,宋阿姨赶忙扯开话题,问他谭秉桉的事情,季蓝红着脸摇摇头,“还没呢。”
季蓝对于那方面就是个榆木脑袋,宋阿姨知道他俩能走到一块很不容易,现如今她就要离开渡江,当了那么多年邻居,几乎是把季蓝当作自己小孩一样对待,自然是不放心。
拉着他又说了许许多多的话,非要给季蓝教会了不可。
谭秉桉已经炒好了第一个菜,见季蓝还在门口站着,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有些好奇起来,走上前一看,才赶忙打招呼:“宋阿姨好。”
俩人聊的正欢,谭秉桉贸然出声,吓得季蓝差点扔了手里的盒子,转头斥责道:“吓我一跳!”
“这不也没跳起来吗?”谭秉桉摸了摸他的头发,看见他怀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季蓝刚想说话,便被宋阿姨打断:“是青团,我给小蓝的,这不快清明节了吗......行了,不打扰你们了,家里边还等着呢。”
话落,宋阿姨赶紧回了隔壁家,生怕耽误小两口的时间。
大门被关上,季蓝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拳头都握了起来,见他还在那干站着,谭秉桉叫他一声:“过来吃饭。”
季蓝抱着青团礼盒不可挪动半步,冲着谭秉桉大喊:“都怪你!你一来宋阿姨就走了!!”
他一边喊,一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把青团放在桌子后继续喋喋不休:“宋阿姨就要离开渡江了,你就不能让我们多说两句话吗?!”
谭秉桉把白米饭放到他跟前:“你们不是已经说了很久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这让季蓝十分怀疑他早就已经知道宋阿姨要离开的事情,逼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阿姨要离开了!!”
谭秉桉没有否认,十分简洁道:“是。”
他居然承认了,这让季蓝更加伤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在宋阿姨都快要走了还不告诉我,你是要等到隔壁人去楼空的时候才说吗?!”
谭秉桉推了推他跟前的碗,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先吃饭。”
他越是这种态度,季蓝越生气,把筷子一撂,双臂环胸,从呼吸幅度都能看出来他真的很生气,愤懑道:“不吃!!”
谭秉桉也没了好脾气:“爱吃不吃!惯的!”
说完,他便直接把季蓝面前的碗拿走,季蓝蹭的一下眼眶就红了起来,这才几天没哭,又要开始了,他一哭就停不下来,声音十分吵闹,听的谭秉桉耳朵疼,心也疼。
只见谭秉桉拿过他的碗,夹了许多他爱吃的菜,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果汁,放到桌子上又推了回去,像是没招了:“赶紧吃,吃了就告诉你为什么。”
季蓝瞬间好了起来,哪还有伤心欲绝的样子,用手抹抹泪,捧着碗就大快朵颐起来,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着话:“这可是你说的......别骗人!”
谭秉桉:“食不言,寝不语。”
等吃过饭,谭秉桉正在厨房刷碗,季蓝偷偷摸摸的进来,名义上是要帮他干活,实则是想要从谭秉桉嘴里打探出消息。
季蓝负责给每个盘子上挤满洗洁精,用量多到可以刷碗所有的碗,拿在手里直打滑,谭秉桉险些摔了几个,只想赶紧打发他出去:“什么事?”
季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谭秉桉认真刷碗的样子,不由赞叹:“爱劳动的男人最帅气!”
谭秉桉睨了他一眼:“少拍马屁,有事就说。”
他既然都挑明了,季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宋阿姨要走?”
“怕你伤心。”谭秉桉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又补充了一句,“你一难过就哭地死去活来,我听见心里不舒服。”
季蓝:“......”
“这是理由吗?”季蓝大声嚎道,“你还在骗人!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谭秉桉说谎也很明显,喜欢让自己忙起来,殊不知这样才漏了破绽。
季蓝很是沮丧,拉着谭秉桉的胳膊就是一顿乱晃,非要缠着他说出实情不可:“你说啊,有什么好隐瞒的?”
“宋阿姨家里出事了。”谭秉桉将刷干净的碗盘放进收纳柜,缓缓道来,“宋阿姨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出国六年都没有任何联系,你不觉得奇怪吗?”
季蓝虽说脑子反应迟钝,却也能感觉出来不是什么好事,他问:“你是说宋阿姨的孩子......出事了?”
谭秉桉不置可否,停顿片刻后才沉重地点点头。
“在国外第二年就出事了,误入了禁地,被当成了探子,枪杀了。尸体在后山放了半个多月才被发现。”
季蓝骤然觉得毛骨悚然,我颤着音问:“宋阿姨知道吗?”
他自我感觉应该是不知道的,但血浓于水,那么多年不联系,怎么可能会不起疑心呢,人去世后难道没有通知家属吗?
谭秉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一惊:“人被发现时就联系了家属,宋阿姨一时间想不开......去跳了江,当时正好遇上附近消防演练,被救了上来,但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出现了一些从未出现过的记忆。”
“什么?!”季蓝捂住嘴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那后来呢?”
后来?
谭秉桉似乎回忆着:“靠幻想出来的记忆活在当下。”
季蓝感觉有些瘆人,之前他经常会在走廊里看到宋阿姨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说笑笑,偶尔还会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打电话,嘴里还念叨着一个很陌生的人名。
可有时候,他又会看到宋阿姨独自伤心难过,趁着夜深时坐在走廊哭泣。
季蓝深呼吸一口气,莫名感同身受,抬头见谭秉桉正用难以言表的情绪看着他,不由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看着我?”
谭秉桉似乎在害怕,他不知道怎么抬起胳膊,擦去季蓝脸上的泪:“怎么哭了?”
季蓝听到谭秉桉这么说,下意识摸上脸,确实冰凉凉湿漉漉的,他尴尬一笑,缓解着气氛:“我共情太深还不行吗?”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很难过,不止为了宋阿姨,也为了他自己,可他不明白难过从哪来。
谭秉桉忽然接着帮他擦泪的间隙,把他抱紧怀里,死死不肯松手,季蓝被他突入袭来的拥抱搞得很懵:“你干什么!动不动就抱!”
“没事,就想抱抱你而已。”谭秉桉吐出来的气息游荡在他耳边。
季蓝痒的难受,用手挠了挠,忽然想到什么,毫无预兆地问他:“那我之前不也是落水吗?我有什么变化没?”
抱着的男人似乎一怔愣,有些艰难的开口:“你那是失足,又不是自杀。”
他当时怕季蓝真的是去自杀,直到调了监控后才发现确实是失足,江边护栏年久失修,季蓝当时似乎气在头上,朝着护栏就踹了过去,然后又靠在上面吹风,接过就掉了下去。
“哦。”季蓝觉得谭秉桉比他还伤心,似乎比他还心疼宋阿姨,赶忙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上心,宋阿姨是一个坚强的人,我很佩服她,况且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可以......”
说到这,季蓝思绪像卡机了,给谭秉桉拍背的动作也随之停下,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