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北街还在排队吗 第42章

这个名字像一粒细小的砂石,硌在陈秋持心口。

他敷衍了一个字:“嗯。”

“其实他人不坏,如果没犯罪的话。”

“你是说他把你弄到美国,让你黑在那儿,还瞒着不告诉我们你到底在哪,这叫‘不坏’?”

“我当时……是我自己想躲的。”

看着姐姐的眼睛黯淡下去,陈秋持不忍心再说什么,只说:“算了,都过去了。”

沉默片刻,陈钟泠又试探着问:“那……许维呢?他真的……死了吗?”

“提他干嘛。”陈秋持更烦躁了些。

“我就是问问,听人说他失踪了。”

“你别听街上的人胡说。”

“没有吗?那他现在在哪?”

陈秋持厉声道:“一个人渣你打听他干嘛?他害了你,害了我,我们好端端一个家,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你还想找他?找到之后亲手捅他一刀吗?”

眼见陈秋持真的生起气来,陈钟泠便换了个话题:“找时间去看看爸爸吧。我回来给他发微信,他没回,也不知道看见没。”

“呵,原来你已读不回的毛病是遗传他的。”

雨停了,天色也更暗了,俞湾被浓雾遮盖着。陈秋持撂下这么一句话,径自往家走。

陈钟泠快步追上他:“怎么这么大情绪啊?”

“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怎么了?”

“他压根不想看见我,我上次见他,他说我除了作恶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纯粹不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恶心我的取向?他是不是宁愿这个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如果没有我,妈妈也不会生病,不会早早去世了,所以我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能让他想起这辈子受过的苦?”

“秋持,不要这么说,爸爸也是不得己,当年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我怎么?你想说什么?”

陈钟泠倔强地抬头看他,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姿态:“那年,我和许维……不是他强迫我的,我和他是在一起的。”

一阵凉意从陈秋持的脊背升起,直直钻进脑子,耳朵里一阵轰鸣,他似乎听不到姐姐在说什么,又竭力去听。

“但我不敢说,或者,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去把他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爸爸让我去报案。”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她说了,陈秋持震惊之余,很多念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为什么?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她永远不说,他是不是就能一直蒙在鼓里?这些念头像沸腾火锅里的食材,灼热地浮浮沉沉,却始终看不见全貌,始终想不通。

“为什么?你……故意的?”

姐姐的眼里浮起一层水汽:“他和我,那次之后,他说,只是试着玩玩,根本不算男女朋友,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不是认真的……我不甘心,又觉得被一个人渣给骗了,又很丢脸。”

“所以你跟我说,我当年因为这事儿进去,其实是可以不发生的?都是因为你的不甘心和丢脸?”

“秋持,对不起……”

陈秋持向后退了两三步,像在躲避什么致命的东西:“别再跟我说话了。你知道再多说几句我就一定会原谅你,我就是个贱骨头!但我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姐姐是想跟你说的€€€€”

“你可以在事发当天跟我说!也可以在临走之前说!这十年里面你每时每刻都可以跟我说‘哎陈秋持你知道么我当年骗你了’!但你没有,你就等到回来之后我最快乐、感觉整个人生都圆满的时候跟我说!”他喘着粗气,几乎哽咽,“你真行,真好,真他妈的会挑时候……”

陈秋持腿一软,一把撑住墙壁,弯下腰大口呼吸。陈钟泠伸手想扶,却被他狠狠躲开,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第59章

陈秋持买下这栋小别墅五年多了。那会儿景区改造的补偿款刚刚到账,这里刚刚开盘。当年这个楼盘孤悬于城郊,偏僻得让人绝望,除了这几排小房子,周围什么都没有,而他买下来,单纯是因为它在山脚下,净慧师父修行的山脚下。

五年来,他对这栋房子的造访屈指可数,像是对待一个远方的密友,只有一些私密的、体己的需求才会来。

这里似乎能闻到檀香,虽然他也知道大概率是心理作用,但被这样的香气柔软地包裹着,多少能平静一点。

他粗略地整理了房间,收拾出一个能睡觉的坑位,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了。下楼,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走到上山的路。一段时间没来,这里改造成了健身步道,两侧种上了低矮的植物,如果是春天,应该很美好。

户外没了遮挡,野风恣意,很冷,吹得他愈发清醒,清醒到几乎产生了痛觉,他觉得自己需要听聂逍说说话,但在还没想好说什么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想我啦?”聂逍的声音很低,也很甜。

“嗯。”

“我还在文旅局,晚上回不去了,明天上午直接跟领导去省委。”

陈秋持心里一凉:“省委?你要……回去?”

“就是个外宣分享会。老林他自己不去非让我过去讲,我真是……”聂逍小声抱怨,突然顿住,“诶?你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高兴啊,怕我跑啦?”

“……没有。”

“真没有?”

“嗯,随便问问。”

“那我还挺失望的。”

风沙迷了眼,陈秋持鼻子一酸,脱口而出:“你迟早要走。”

“啊?什么意思?”

“不是么?你从到俞湾的第一天就不想在这儿待着,我们这个小地方配不上你的才华,你想尽了办法做出各种花里胡哨的成绩不就是想要再回省委么,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这话太尖刻,他说完就后悔了。

聂逍立刻收起了戏谑,小心翼翼地、郑重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这样想的。”

“你敢说你没想过?”

“我确实刚来的时候情绪不好,但这之后……我们之间发生那么多事,那么多波折,甚至死里逃生过,你觉得我还会想离开么?”

一个“死里逃生”就让陈秋持冷静了下来,他清楚刚才那是迁怒:“对不起,我就是……”

“别怕,陈秋持,我不会离开你。”

一阵刺痛,他看到手臂被枸骨的叶子划出几条细细的痕迹,血珠穿成线,一点点冒出来,和树上的红果子相映成趣。

这时,他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叫聂逍,陈秋持匆匆道别,挂了电话。

聂逍第二天下午回到办公室,虎子蜷在他椅子上,听见响动立即竖起耳朵,甩甩脑袋,跳上桌再借力跳到他身上,久别重逢似的,拼命往他颈窝里钻。

“你怎么在这儿啊,陈秋持呢?”

猫当然不会回答他,湿湿凉凉的小鼻子蹭着他的下巴,腻腻歪歪地趴在他肩膀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聂逍直接扛着猫去了者也,刚迈进门槛便朝吧台喊了一声:“嘿,大侄子!”

只见冰箱旁边缓缓站起一个女人的身影,跟他面面相觑。

聂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姐姐。”

“你是,聂逍?”女人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对。”他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立航。”

“他有事回家一趟,你找他?”

“不,不找他,秋持呢?”

“没和你在一起?”她的表情微妙地变了。

“没有。我昨晚没回来。”

陈钟泠眼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伤感:“拜托你去找他好吗?他现在……不接我电话。”

“出什么事了?”

“想必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有些以前的事……很残忍,但我还是告诉他了,我希望他可以放下恨意,好好生活,不要纠缠过去,没想到弄巧成拙。他昨天走的时候情绪很不好,麻烦你去陪陪他好吗?”

和陈钟泠谈完后,聂逍立刻打给他。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说了好几遍,陈秋持才接起来。

“你在哪?”聂逍的声音绷得很紧。

“没在哪。”

“先回来好吗?”

“过几天。”

“那我去找你。”

“你上你的班。”

“我不想上我的班。”聂逍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就要见你。”

陈秋持听出电话里的聂逍有种强硬和刻意压制住的怒气,却因为这股怒气,身体暖了起来。他发了定位,不到半小时,就听见车刚开进院子的声音。

聂逍下了车,并没有进门,倚在车门上点燃一支烟。

“你开立航的车啊?”陈秋持站在门口问。

聂逍直直地盯着他,紧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还抽上烟了?”

聂逍吐出一口烟雾:“太生气了又不能朝你发火。”

“可以的。”

“我不想。”

“回去吧,我没事,就想自己待着。”

“说了来陪你。”

聂逍一动不动的冷淡让陈秋持感觉懊恼,本已经沉淀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没必要陪。”

“没必要?那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打了还不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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