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游了好一会,直到刑游讲完话,两个人都陷入沉默,喻越乐开口的时候还卡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很轻地说:“不麻烦你了。”
本来让刑游做饭就已经很占便宜,他在的时候还能自欺欺人说是能一个包吃,另一个包住,但如果刑游走了,还让其他厨师上门帮自己做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喻越乐很想开玩笑,讲喻嘉珩都没这么宠过我。
但是话到了嘴巴又被咽下,静静地滑回喉咙,又浸入血液,跟喻越乐的心脏一起急速地跳动,快的不正常。
刑游没有过分勉强他,倚在门口跟喻越乐扯了些杂七杂八的日常聊天,但喻越乐似乎不太在状态,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刑游止住了话,定定地盯着喻越乐,喻越乐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慢吞吞抬起头,同他对视,问:“怎么了?”
刑游看进他的眼睛,眼神很深,说:“我在伦敦的房子很大,很漂亮,有烤箱甚至肠粉机,而且风景很好。”他语速很慢,有种娓娓道来的意思,一边讲一边观察喻越乐的神色,“有一个影音厅,我一般用来打游戏,因为我有一柜子卡带。”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喻越乐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抬起头看刑游。
所以刑游问他:“你想不想周末来我家玩?”
四天后,喻越乐搭载刑游的私飞前往伦敦,雨下了大半个月,今天居然出奇地好天气。喻越乐拒绝了乘务的橙汁和餐饮提供,百无聊赖地打开神探夏洛克看,一集都还没看完就已经抵达了终点。
“我一直认为爱是个危险的不利因素。”
喻越乐看了一眼屏幕上语速飞快的男人,眼神很轻地又转走,窗外飘了晚霞,红橙色的云将窗户映得喜庆,软绵的云跟着喻越乐的身体一起往下坠。
轰鸣的飞机降落音把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盖住,于是他假装什么都听不到。
下了机很快有人接到他,过了十几分钟就终于见到了刑游的家。
三层的豪华别墅,一二层的外面被打通,巨大的落地窗连接了足足两层楼,像瀑布一样又高又厚的窗帘拉至两旁,于是繁华绚丽的英国首都很轻易地被尽收眼底,夜幕沉沉地要降临,华灯初上同和余霞成绮交映,往窗外望去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好像匍匐于自己的脚下。
残阳如血,喻越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心脏也跟着一起燃烧殆尽。
震撼像某种相应迅速的药物,侵蚀他的全身,喻越乐几乎有点感到头皮发麻。
刑游从二楼下来,穿着一套黑色的居家衬衣,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显得人畜无害。
落地窗不远处是长长的软沙发,围了三面,中间摆了圆形的茶几,上面放着几样很零碎的东西——打火机、杯子、抽纸还有两瓶喻越乐平时也经常吃的维生素。英国太阳少,在这边生活都得备一点。
喻越乐计划着离开的时候可以顺手捎一瓶走,转身又倒在铺了一层柔软细腻毯子的沙发上,软绵到让人感觉好像掉进云层。
喻越乐眨眨眼:“原来你真的很有钱。”
刑游似笑非笑,问:“你真的知道我这个刑姓的含义吗?”
喻越乐把头一转,埋进毛茸茸的毯里,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你很有钱,我姐姐也说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但我一直没去查。”
他很坦诚,但说完有种后知后觉的难受,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进行某种逃避。
刑游笑出声,讲:“不是一个世界的?我还能是哪个世界的。”
“我又不是外星人。”他说。
刑游在喻越乐身边坐下来,他感到沙发的旁边往下陷了,身体有点僵硬,再把头埋着感觉没有安全感,只好抬起头看看刑游,然后发现坐的离自己不算太近,隔着足足一个一米远。
喻越乐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坐直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抓起旁边的抱枕,乱糟糟地揉着。
刑游不知道从哪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碟曲奇,拿起一块递给喻越乐,说:“我今天下午刚烤的,试试看。”
喻越乐坐直起来,刑游的手抬得很高,他差点有一瞬间以为对方要喂自己,念头刚出就被吓一跳,心里想喻越乐你真是疯了。
他从刑游手里接过那块曲奇,很给面子地吃了。
曲奇饼干焦香酥脆,浓郁的奶香和黄油醇厚的口感在口腔里交织。一周下来的焦虑忙碌在这一刻真正烟消云散。
喻越乐舒服地往沙发上倒下,鼻尖里全是曲奇香甜的烘焙味道,心里也舒服得难以言喻。他慢吞吞地:“难怪说美食是最治愈心情的。”
刑游挑了挑眉,又挑了一块不同口味的递给他,问:“你心情不好?”
“哪有人上学会心情好的。”喻越乐瞥了他一眼。
刑游又说,今晚的晚饭让厨师做。
喻越乐有些吃惊:“你居然停工停业了?”
说完又狐疑地看了刑游一眼,说:“这不像你的待客之道吧,怎么我来了反而你不乐意给我做饭了。”
刑游简直感到头疼:“是谁昨晚订了长长一大串菜单的?我又不是真的八爪鱼,能那么短时间给你做个满汉全席。”而且,刑游站起来,垂下眼眸俯视喻越乐,很轻地笑,“你不是想让我陪你打游戏吗?”
刑游带他上楼,在影音厅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五层游戏卡带。
喻越乐站在柜子面前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又慢慢转过头,看着刑游,感慨:“傍上你真是今年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他的用词又逗笑了刑游,刑游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喻越乐的头,跟他讲看上什么可以直接拿走。
“有一些是之前从中古店买的,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很爱打游戏。”刑游站在柜子旁,顶灯柔和地打在他脸上,将英俊的脸庞照的像古希腊比例完美的雕像,笑起来眼睛里好像有一窝水,于是喻越乐很快就移开了眼神,不再跟他对视。
喻越乐没有接受他的慷慨解囊,只是挑了一款的双人格斗游戏,拿起来冲刑游晃了晃,笑的很兴奋,说:“玩这个吧,我肯定虐死你!”
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场面一度血腥暴力,有时候打急眼了线下都要互掐几把对方,直到几个小时后厨师来敲门,刑游伸出脚勾了勾喻越乐的小腿:“吃饭了。”
喻越乐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柄,魂不守舍地出了房门。
走到餐桌之前他都还在跟刑游聊刚刚的战术和刺激场面,讲自己还剩多少血的时候反杀刑游有多帅,以及刑游真的很菜。
刑游面不改色,假装忘记喻越乐操纵的角色其实死的次数差点两只手数不过来,很给面子地点头夸赞喻越乐,又推着他的肩膀催他去洗手。
西班牙菜系的晚餐。
海鲜饭色彩斑斓、香气扑鼻,米饭粒粒分明,吸收了饱满的番茄酱汁后口感弹而不烂,虾仁和贻贝肉质肥美紧实,在此之外的红椒、香肠片等又增添丰富的口感,轻轻一咬便汁水四溢,仿佛真的置身于阳光明媚的西班牙海滩。
还有西班牙冷汤,酸甜开胃、口感清新;蒜香橄榄油炸虾,油汁浓郁且不油腻,完美地同虾的鲜美相互渗透;土豆鸡蛋饼外酥里嫩,土豆软绵、鸡蛋滑嫩,入口还有奶香弥漫......
喻越乐吃着吃着停下来,感觉肚子涨得难受,连带着脑袋也空白了一瞬,但鼻子还在不断被香味汲取,勺子也还紧紧握在手中。
刑游掀起眼皮:“饱了?”
喻越乐摇摇头:“歇会再吃。”
于是刑游又低低笑起来,觉得喻越乐可爱得过分。
喻越乐不是一个安分的乖小孩,讲要歇会再吃,并不是只在餐桌上发呆,而是起身散步,在这个巨大的别墅里兜圈,从钢琴逛到电梯,又从壁炉跑回餐桌。
喻越乐显得好奇:“壁炉可以生火吗?”
“家里有控温系统,一般不会,不过如果圣诞节的时候想要有氛围,也可以生火。”刑游淡淡地回答,讲出的话里带着明晃晃的钩子,专门钓着喻越乐,问,“到时候圣诞节想来玩吗?”
这么大的落地窗,这样宽阔的空间,我们可以摆放高高的圣诞树,还可以在客厅一边喝酒一边看小鬼当家,我们还可以一起烤蛋糕,以及烧鸡。
喻越乐果然很心动,没有思考几秒,很快就答应了刑游。
刑游不动声色地给他夹虾仁,让他再吃几口,心里很想笑,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样好骗的人。又想,当年那个医生一定是误诊,他完完全全不是情感缺失,只是没有遇上喻越乐。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完全全黑了,两个人又东扯西聊好半天,最后刑游很顺理成章地请喻越乐今晚在这里过夜,讲来回奔波很麻烦。
喻越乐去翻课程表,周一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课,直到晚上才需要赶回去上课,这说明他可以在刑游家里待上几乎三天。喻越乐有些隐隐的期待,点点头答应了刑游。
小时候总听闻大家互相去朋友家串门做客,但喻越乐却很少这种经历,他一般是被父母带着去拜访,要中规中矩地打招呼,展示才艺,以及和另一个小朋友研读科学书,最后礼貌告别。
在别人家过夜完全是一种只存在于幻想的奢侈行为。
喻越乐如今完完全全成年了,在异国他乡,以一种报复心理爽快地要赖在现在最好的好朋友家里三天。
刑游似乎也很开心他的留下,不过想了想,有点苦恼地说:“但是我很久没在英国住了,生活用品可能不太够,不如我们一起去商场买吧?”
喻越乐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来,对刑游贴心的提议感到很暖心,点了点头,不多做思考,很快地说“好啊”。
于是刑游便温柔地笑起来,眼神里有种喻越乐看不懂的波涛汹涌。
喻越乐真是太笨,完全不去想刑游这样勾勾手指都有助理迅速来到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连生活用品都要亲自出门购买。
第22章
出门的时候没有感觉,上了车被风一吹喻越乐就冷得直哆嗦,刑游偏头看了他一眼,把敞篷关上,喻越乐反而不乐意了,讲自己要耍帅。
刑游顿了顿,心平气和地又把车顶打开,一边单手开车一边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喻越乐。
“这样不好吧,你不冷吗?”喻越乐的头发被风吹得往后扬,脸在夜里白得发光。
刑游努力让自己不要看他,免得分心驾驶,语速有点快的催他:“你不拿走的话那就让我一直单手开车吧。”
喻越乐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只好从刑游手里接过那条围巾,拿过来了又不好单单傻拎着,思考了几秒,还是绕了一圈系上了。
围巾上还带着刑游皮肤的温度,暖呼呼的,喻越乐悄悄地把下巴往布料里埋了一截,转过头望着街景装哑巴。
刑游家距离大型商超不远,喻越乐下车立马就把围巾还给了他,刑游低下头看了一眼,好像本来想开口拒绝,伸手接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又闭了嘴。
刑游的手指在围巾上很轻捻了捻,露出一种喻越乐看不懂的神情,然后笑了笑,又戴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喻越乐看的后背发凉,问:“商场里不是有暖气吗?”
刑游露出一种很礼貌的标志性微笑:“哦,我有点冷。”
简直莫名其妙,喻越乐拔腿往商场里逃。
谁知道进了商超刑游更诡异了。
喻越乐前脚往购物车里放进一个黑色印花小狗的漱口杯,刑游后脚就拿了一个白色印花小猫的;喻越乐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了一双看得过去的拖鞋,刑游就跟在他身后拿了大两码的;喻越乐兴高采烈发现自己喜欢的游戏有联名日用品,一口气连拿了一整套毛巾浴巾漱口水套装,刑游面不改色地也拿起一套......
“......”喻越乐从货架上拿起一根晾衣叉,直指刑游,“你想干什么?!”
刑游显得很无辜的样子:“买东西啊。”
喻越乐指了指购物车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套日用品,有些抓狂:“用得着我买什么你就买什么吗?”
“懒得自己再挑了。”
“......你家里没日用品吗,我不信。”
“很久没在英国住了。”
喻越乐才不信他,冷冷哼了一声:“那你这几天怎么活的,不洗漱吗?”
原来喻越乐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骗。刑游的眼睛很纯良无害地望向喻越乐,好像很诚实的样子,说:“这几天都让助理给我送一次性用品来的。”
“你忘了吗。”刑游讲得慢条斯理,“我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跟你姐姐他们聚餐完住在你家。我真的很久没回英国了,当时家里什么都没有,干脆才在你家借住一晚的。”
这话简直漏洞百出,刑游想要什么没有,喻越乐高烧那头他紧急飞来英国,几个小时之后行李就能被助理送上门。
但喻越乐显然被刑游温柔的语气骗过去了,晕头转向地捋了一会逻辑,没察觉出刑游在哄骗自己,想了想,很大方地原谅了对方的抄袭行为,讲:“好吧,那我们一起买双份的好了。”
“谢谢。”刑游很礼貌地笑了。
喻越乐好像也没那样笨。
结账的时候收银台上摆了一堆同款不同色的物品,周围的人报以狭促的笑意,喻越乐后知后觉,很轻地转过头看了刑游一眼,刑游正在掏卡结账,穿着深灰色的长款大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种风度翩翩的帅。